正这么想着,却见门外突然有了光,飞一样奔进来三个人,在密室里环视一圈就朝唐侨奔了过来,抓着她又哭又笑:“糖糖主播你男朋友好厉害啊!!”

“他人呢?”唐侨伸长脖子往门外看,见帝君缓步行了进来。四下都黑漆漆的,唯有他身上浮起莹莹白光,行走间落地无声,像个虚渺的魂儿。

唐侨松了口气,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原先她猜想别的密室跟自己所在的这间异曲同工,还以为帝君会救回好多饿鬼。这时只看到三个工作人员,唐侨自然不解,小声问他:“别的密室里没有饿鬼吗?”

“有。”帝君微一点头:“你那异邦朋友和这三人命不该绝,但其它饿鬼属此道中人,生老病死皆是他们的命数,往生轮回非我可破。”

这话听着有点冷漠,唐侨强忍着不去想那些无辜鬼的下场。那些鬼没有投胎名额,等被吸干了精力也不知道会去哪里。可唐侨却也明白帝君不是救世主,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唐侨沉沉叹了口气,再转脸看他,帝君阖着眼养神,眉心微蹙,呼吸声也比往日重,好像十分困乏一样。她还从没见过他如此疲惫的样子,摸摸帝君的手心,他的手温也低了很多,唐侨心中立马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她细细琢磨,便听头顶一阵轰隆隆的震响,密室的四面墙壁咯吱咯吱响。

“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要塌了吧?”

众人惊慌失措,都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整片空间仿佛被一双大掌狠着劲挤压,洞顶与四面墙壁都微微错了位,露出墙皮下的森森白骨来。

帝君神色一变,握紧了唐侨的手,声音沉沉:“祭阵已成。”

“九转活祭大阵?”唐侨震惊。

“不止。”帝君绷紧嘴角,微眯起眼望向远方微微亮起的几点光,沉声道:“饿鬼道的大阵成了。”

几十只饿鬼都往帝君这边挤,伸来的白骨手像要把他扯入地狱似的,唐侨顿时头皮发麻。

他们嘶声喊道:“仙人救命啊!”“救救我们!”唐侨被他们凄厉的叫声喊得整颗心都在抖,竟还有鬼发疯一般冲上前来扯帝君的衣袖,无数骷髅脸上俱是表情狰狞。

“跑啊!”唐侨连忙反应过来,推起旁边还在愣怔的托尼和工作人员,拉着帝君就往密室外跑。

然而此时墙壁扭曲的幅度变大,伴随着轰隆隆一阵巨响,身后的惨叫声赫然变得更凄厉了,几乎不像人声。

数不清的白骨如流沙一般涌下,四面墙崩塌也不过短短一息功夫。

“他们…”唐侨惶惶然回头去看,除了离得最近的三个工作人员和托尼,方才跟在他们身后的饿鬼都被埋在了倒塌的白骨墙上,那处只剩一座白骨山。

周遭黑气缭绕,几人脚下腾起无数饿鬼的虚影,俱是面容狰狞。这些鬼影在狂风中被撕碎又重新组合,哀嚎着狞笑着,贴着几人的脸飞过去。

“啊——小糖主播,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脚下踩着的这片地方红光大亮,地下渗出血水一般暗红的纹路,蔓延成了个阵法的纹路。这块地方慢慢升高,竟是一方直径百米的祭坛。

祭坛越升越高,慢慢地,孔孟城最高的建筑都得低着头去看了。

唐侨抬眼望向四周,围绕着孔孟城亦有无数祭坛升起,每个祭坛上都挤满了饿鬼,唯独他们所站的这方祭坛人最少。无论是恸哭哀嚎还是诵经祈祷的声音都离得特别远,几乎要散在怒号的狂风里。

天边那几点原本微小的星光霍然大亮,八方皆有一片亮光,而孔孟城所在,正是阵眼的位置。这些亮光成八方阵势向着暗沉沉的天幕激射而去,又被天上无数闪电劈裂。八道阵门之上升起的光竟与劈开暮色的闪电成了抗衡之势。

身后的托尼和三个工作人员紧紧抱成一团。一直罩在几人头顶的纸伞光影大了一圈,把几人严严实实罩在白光里。

惊骇之时,东方的天空之上竟响起了孔孟城城主的朗笑声,照旧是低沉严肃的老干部声音,此时听来却只觉诡谲可怖:“别白费心思了,谁也不能逃出去。等界壁破了,老夫带你们一起投胎便是。”

帝君广袖鼓风,仙力幻化而成的凛冽剑意朝着领主说话的东面天空刺去。他冷声质问:“身为一界之主,竟妄图悖逆往生轮回!”

听罢他所言,重霄领主霍然震怒:“哪有什么往生轮回!十年来能离开这饿鬼道的总共只有两万余人,而十年间堕入此道的却有数十万!呵,什么投胎名额?都是笑话!”

“你当是为何?正所谓天道守恒,饿鬼道依存饿鬼瘴气才能存,此界中必须有足数的饿鬼存在,他们身上的瘴气撑起饿鬼道,唯有瘴气源源不断,三界六道才能平衡。”

【求解惑!!!这是什么意思听不懂啊!】

【我猜大概是六道有个类似能量守恒的原则,天界有仙气,人间有人气,饿鬼道就必须有瘴气,不然六道就会崩溃。为了六道平衡,饿鬼道必须存在,也必须有许多饿鬼的瘴气撑着这个位面,所以即便是赎完罪的饿鬼也没办法重生。】

【怎么这样!】

【先前听那什么摇号投胎就觉得太苛刻了,居然还有这么一说。】

提起所谓的天道,城主深恶痛绝:“谁会在意我们的业障早已赎够,早该出去了,偏要众饿鬼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彻底绝望,沦为魔物,身有戾气再被慢慢侵蚀,最后便会消亡在饿鬼道中,永远也出不去。”

“老夫筹划百余年,总算能成大业,此番汇合其他七位领主一同打破这界壁,放万千子民重新转世。可界壁非一人之力可破,唯有这上古阵法方可一试,阵法又唯有活祭能启。”

领主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悲天悯人的大慈悲:“于是老夫就定了这规矩,从众鬼之中筛出品行不端的,牺牲这一小部分,让其余万千子民重获新生。”

唐侨这才恍悟,为何饿鬼道的积分制度如此严苛了:因为活祭大阵需要许多饿鬼的命,领主又自认悲天悯人,不愿意直接叫辖下子民去死,便用这公民积分的方式筛选被送上祭坛的人,给那些积分为负的饿鬼盖上“品行不端”的戳儿,以此来减少他的罪恶感。

先前去过的枉死城也有筛选之法,把罪恶深重的饿鬼称为“渣滓”,选择送他们上祭坛;想来太极城全民打太极也是如此,排名靠后的小区便要做这活祭的人选。数百年筹划,都只是为了开启这活祭大阵。

帝君冷斥:“荒唐!众生生死皆有其命理,如何能容你去定这天道!”

领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好半天停不下来:“众生皆有其命理?你自己身边还不是带着个…”

唐侨连身边可怖的鬼影都不在意了,直觉一般竖直了耳朵,想要听清领主所说。可该听到最后的几个字时,唐侨却仿佛失聪了一般,远方无数鬼哭狼嚎的声音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拉远了,她什么都没听到,甚至都不确定重霄领主有没有说话。

直到几秒后听觉重归,唐侨怔怔看着帝君,只想到一种原因,便是方才帝君把自己的听觉屏蔽了,除了这个原因再不做他想。

然而此时无暇细想,重霄领主高声喝道:“九转活祭大阵即将阵成,万不能叫尔等沽名钓誉之辈给毁了!!”

随着他声音刚落,纸伞的莹莹亮光都暗了一圈,伞骨像是快要被捏碎似的铮然作响,孔孟城周围升起的无数祭坛上皆是一片惨叫声。

唐侨脸色灰败,心头隐隐升起一种逃不出去的绝望感——这是上古传下来的活祭大阵,百年来不知吞了多少人,甚至连天道都没发现饿鬼道的邪祟,人力如何能与之抗衡?

帝君转过脸,虚空画了个符咒贴在唐侨心口处,定定看了她几秒,眸光如往日瞧她时一般的温柔,眼底却是唐侨看不明白的神采。他慢慢倾身将唐侨揽在了怀中,极温存地在她侧脸上蹭了蹭,附在她耳畔说:“你该走了。”

“这传送符的落点在饕餮那里,我在你的乾坤袋里放了许多灵石,拿这些灵石诱着饕餮,等饿鬼道的界壁破了之后,让饕餮带你回人间。”

见唐侨怔怔愣着,一直没有作声,帝君略一思索,浅浅笑着说:“不必担忧你这些朋友,他们非此界之人,被天道抹去记忆后,会被送回人间的。”

“那…那你呢?”

帝君轻轻吸了口气,唐侨方才从他身上看到的疲惫不是错觉,此时再看,甚至他的眼下都有了一抹淡淡的青黑,仿佛被浊气所伤。

“已经走不得了,若不是我来,这阵尚需十年有余才能启动,只是这些邪祟吸走我身上仙力,反倒加快了成阵的速度。”帝君低声说:“身已有瘴气,我出不去了。”

霎时唐侨眼里就带了泪,咬着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只倔道:“我不走。”

“听话。”帝君揉揉她的头发,此时他的仙力连唐侨身上的障眼法也撑不住了,怀里的姑娘已经变回了人形,她的头发手感顺滑,下颔抵在她发间,还隐约能闻到淡淡发香,便是落在他颈间的眼泪都满满是她的味道。

“这不过是我的一缕神识。”他轻声说:“若你不离开,将会魂飞魄散,这回纵是我走遍四海八荒也再寻不着你。”

“若你离开,我在仙界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虐心指数只有半颗星!!!接下来人间的事讲三四章,然后重回仙界就重逢啦!

第60章 离别

贴在她心口处的传送符亮起,唐侨扯着他衣袖不放, “你别骗我, 神识没了真的没有影响?我…我回到仙界找不到你怎么办?”

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楚, 帝君身上这圈莹莹的光并不是什么照明的术法, 而是被吸走的仙力, 丝丝缕缕被扯出体内,又被身遭的鬼影争抢着吞噬。直到此时他这缕神识中的仙力流逝速度越来越快,光越来越亮了, 唐侨才看得分明, 登时想呼自己一巴掌, 他明明早就察觉仙力在一点一点被蚕食了, 却还是为了她到这鬼地方来。

“我就在那片竹林, 哪儿也不去,等着你来。”

唐侨胡乱抹干净眼泪, 重重点头:“你等我十天,不对, 还得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就去找你。”复活赛还剩一个月,她这样因特殊原因提前退赛的, 也不知道主办方先前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悬在众人头上的那纸伞伏低蹭了蹭帝君, 依依不舍的模样, 却在传送符白光大亮后贴心地护在了唐侨身边。

“小糖主播,你去哪儿?带我们一起啊!”三个工作人员见唐侨的身形渐渐飘高了,都惊慌失措原地大喊。托尼没跟她们一起喊, 却睁大了眼睛满是受伤,仿佛被好友背叛了一样。

唐侨一眼扫过他们四人,最后将视线定在帝君脸上,他仰着头,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中的光有些黯,瞧见她回头时眼中的光彩陡然大亮,扬了扬唇,露出一个笑来。

唐侨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万千情绪,朝着他大声喊:“你等我去仙界找你!”

她眼睛酸涩,喉头发紧,心也疼得一抽一抽的。耳边饿鬼哭嚎的声音越来越远,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身边一切都大变了样,正正落在饕餮背上。

一声巨大的轰响自天边响起,夜幕被撕开一个大洞,枉死城周边的祭坛在一阵灼眼的光之后陡然黯淡。

众饿鬼高高仰起头望着从那洞口之后透出的天光来,像是失了魂一般怔怔望着,低喃:“界壁破了?”转瞬狂喜至额手称庆,扯着嗓子欢呼:“大王,界壁破啦!!”

满天的闪电密织成网,像被这般忤逆的行为激怒了,怒不可遏地落下天罚,漫山饿鬼鬼叫着四处乱逃。唐侨扯着饕餮扎手的毛爬到它耳朵旁边,嗓子喊得破了音,总算把帝君交待的事给它讲明白了。

饕餮望望九天之上的雷罚,鼻间嗅到了刺鼻的焦骨味,无数被雷劈中的饿鬼尸身凌乱。它铜铃般的大眼蓦地一厉,低头叼着自家小弟往自己背后扔。

“大王你干什么?”

饕餮震怒:“管它劳什子雷罚!本王带你们去人间!”

“我们去人间做什么?”刚被他甩上背的饿鬼噗通噗通往下跳,大喊:“界壁破了,法则已破,我们被雷劈死就能重新转世去了!”

“大王你快走,别管我们啦!”

“出去以后多吃点好的补补!大王您物色个有钱的人家呆着,别老四处乱跑!”

“小的们来世再给您做牛做马!大王您快走!”

饕餮虎目含泪,恨恨甩了甩大脑袋,把眼里的湿意都甩飞了。后蹄重重一蹬,朝着天空被撕裂的大洞飞去。

周围无数天雷朝着唐侨所在之处滚滚劈下,都被纸伞挡住了,可纸伞的主人不在身边,明显耐不住如此雷罚。每一次雷劈来,都像一锤子狠狠敲在唐侨心脏上,眼前仿佛布有血色,脑袋一阵阵发晕,连饕餮身上的焦味也越来越重。

熊熊大火随着狂风四处飞窜,整个饿鬼道都是刺眼的火光,但凡天雷所至之处,皆是生灵涂炭。

最后的一眼,是她回头朝孔孟城所在的东北方向望去,那处的光亮亮得惊人,她隐隐看到帝君的白袍猎猎鼓风,隐隐朝着这方望了一眼。

又或许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被眼泪模糊了。

*

A市半上午。

“你说我这当妈的多不容易啊?想看自家闺女,还得天天捧着个手机等她直播。”唐妈妈一手擀着饺子皮,一边又往直播间扫了一眼,上面“播主还没上线,请您别处逛逛”的提示老扎心了。

唐爸爸瞥她一眼:“我不也是?等着吧。”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这几天一直下雨,从白天下到晚上,一整天不带停的。唐妈妈听见雨声就心烦:“你说侨侨到底是怎么了?两天没做直播了,手机也拨不通,我都想跑去她公司问问了。”

听到门铃声响,唐爸爸愣了一下,小区物业做得好,非业主是进不来的,亲戚来访都得先视频才能拿到门禁卡。

唐爸爸开了门,却惊讶地发现门外站着的是自家闺女。全身湿了个透,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怀里边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土狗,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侨侨,你…”唐爸爸哑了声,唐妈妈忙把她往门里拉:“不是说直播三个月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下这么大雨你也不知道躲躲,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行了,怎么还淋着雨回来了?”

唐妈妈刚拿着一块毛巾盖在她脑袋上,却见唐侨走到玄关突然就软了身子,要不是她手快拉了一把,就要一脑门磕在鞋柜上了。

“侨侨?侨侨你怎么啦?…傻愣着干什么快送医院啊!”

她怀里抱着的那只脏兮兮的黑狗噗通跳下了地,哼唧了两声,好像十分紧张的样子,凑到唐侨脑袋前拱她脸,被唐妈妈一巴掌呼开了。

*

连日的大雨一直不停,唐侨戳开一条热点新闻——“近来各大养殖场部分家畜均大量繁殖,肉蛋类价格大降,十分反常。但大量采样化验的结果显示,肉蛋类生鲜各项指数达标,对人体并无危害,请消费者安心购买。动物学家正在研究气候与家畜繁殖的关系…”

饕餮跳上病床往唐侨怀里拱,瞥见这条新闻沉思几秒,解释说:“这应该是饿鬼投胎了,六道中比饿鬼道好过一点的就是畜生道。投成畜生也好,多熬上几代就能做人了。”

想起渣滓山那些不知下落的小弟,饕餮无力地叹了口气,又哼哧哼哧嚼了两盒牛肉干。

唐侨望着窗户上的水纹怔怔出神,饿鬼道所有工作人员都撤离了,只有几个受了轻伤,她不知道天道是怎么把他们带回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抹去他们的记忆的。甚至连每天看她直播的父母,记忆都断在了孔孟城出事的前一晚,直播间的其他观众亦是如此。

工作人员也来医院探望过她,说先前的承诺作数,所以场内评审都会给她亮绿灯,直接晋级复活赛。而关于饿鬼道的事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上面通知下来要取消饿鬼道位面的直播,将会在其他位面中筛选合适的直播位面。

唐侨只关心现在能不能去仙界,对方却为难地说官方结界暂时不能开启,因为非合理时段开启是不稳定的,容易发生事故。

唐妈妈正拿着个果篮挑拣,瞥见女儿郁郁寡欢的神情,叹了口气埋怨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自家闺女打小性子淡,同龄的好友一只手能数得清。她心思重爱想事,可什么事都能想得开,自我意识又强,遇事习惯自己拿主意,没怎么让他们操过心。

唐妈妈这么些年来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跟丢了魂似的,医生诊断的是轻微脑震荡,问她出了什么事也不说。

“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喜欢上怎么一个人才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唐妈妈头个反应就是不同意,话到嘴边了,又舍不得说,起码不该是现在说。

她不说,唐侨却没停:“先前我就知道我们不合适,我俩差距太大了,想方设法在一起,要么是折腾他,要么是折腾我,怎么想都不合适。”

要么她抛下亲人去仙界,要么帝君费尽心思下界来,可两人在一起本就应该是双方一起付出的,不能总享受他的迁就,感情也经不起如此消耗。更何况他们之间的问题还不止这些,不提前世,只说现在,她能陪他多少年?就算在一起,将来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看着他仍旧年轻的脸…唐侨简直不敢往下想。

可理智永远敌不过心。

看到女儿这幅憔悴的样子,唐妈妈头个反应就是被渣男欺负了,跟唐爸爸对视一眼,斟酌着语气问:“他人品不好?”

唐侨微怔,摇头。

“那他不喜欢你?”

唐侨又摇摇头,扯了个笑:“不是。是年龄、身份的差距,好像还有很多别的。”

她口中的“年龄、身份差距”听得唐妈妈手一抖,“跟你…年纪不般配?”

唐侨扯扯唇,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算是吧。”

“咳,大个七八岁…”念及大个七八岁也算合适,定不值得女儿特意拿出来说,唐妈妈揉了揉心口,艰难地改了口:“大个十五六岁也不算什么…身体好就行。”

女儿从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没见过她这么憔悴的时候,回来三天了连个笑脸都没露,唐妈妈不敢太拗着,只好顺毛摸。

病房的门又开,唐晋两手拎着四个塑料袋,里面满满都是快餐盒。刚一进门就瞧见那黑狗在床头站着,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拎着饕餮的后颈放到了地上,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嫌弃:“这么能吃的狗你从哪儿带回来的?一天喂五顿还不够它吃的。昨晚上就为了给它洗个澡,简直要我命!”

前天这狗跟着他们一路来了医院,死活要跟着唐侨,满地上打滚就是不走,那叫声凄厉得唐晋都想捂耳朵。护士没办法了,给它裹了一身除菌服抱进了病房。这两天收到不少投诉。

唐侨埋头吃饭,听见他问话扫了饕餮一眼,把碗里的牛肉和鹌鹑蛋都扒拉到它的狗盆里,闷闷答:“捡的。”

饕餮屁颠屁颠吃了,自己都佩服自己了——能吃得龙筋凤髓,也能吃得家常便饭;能享受象牙筷白玉碟,也能拉下|身段用狗盆。

第61章 五台

饕餮摊开四肢仰面躺在床上,偷偷拿爪子抹了一把泪:“本大王睡了二百年山洞, 如今总算是见到床了。”

这样放在以前, 定会有无数小弟捧场喊“大王洪福齐天!”, 唐侨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戳了戳饕餮的狗头问它:“你能不能飞上天?”

“上天入地都可以。”饕餮抬高下巴瞥她一眼, 似乎对这般飞天遁地这般的小术法很不屑似的,顿了顿却又为难道:“可那些个仙好多都爱管闲事,看见我就喊打喊杀的, 到时候咱俩在南天门就得被人拦下, 便是我撒丫子跑也跑不上三十三重天, 万一被逮住了又是一番周折。”

唐侨眼里刚升起的光又黯了下来, 想想也是, 她带着一只上古凶兽去找帝君,被仙界之人瞧见了会怎么想?闹出了乱子又得给帝君添麻烦。

唐侨躺回床上, 这几日在病房里住着闲来无事,又不能总放任自己去想, 她专门下了好多虐心的仙侠小说看, 转世轮回的、误会重重的、生老病死天人永隔的…还有什么牛郎织女、董永七仙女的经典故事都被她重温了好几回,自认为做好了克服重重阻隔和神仙谈恋爱的心理准备, 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可总得试试看。

瞧见唐侨一手捂着心口, 明显被虐得不轻,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饕餮一脸无奈:“你看这些能干啥?我听说仙界这些年都自由恋爱了, 不会有什么王母拔下簪子画出个银河的事。”

唐侨酝酿得正好的情绪被它打了个岔,轻飘飘瞪了它一眼,把iPad丢到一边,拍拍它的狗头:“我兜里的灵石都给你吃完了,你怎么还不走呢?”

她把帝君留下的灵石都喂给了饕餮,才能让它恢复了三分法力,带着她从饿鬼道跑了出来。本想着回了人间饕餮就会离开,谁知它却一直没走。

自从饕餮第一回吃饭的饭量吓傻了唐侨整家人,从那以后它在人前都控制着食量吃,肚子就没鼓起来过。常常哼哼着饿饿饿饿饿,一天五顿饭都只够它填牙缝。

唐侨有心避开人给它点外卖,只是病房里常常都是有人的,只能让饕餮饿着。

帝君以前说过,饕餮只有在饿极了的情况下才会胡吃海塞,有条件讲究的时候还是喜欢美食多一点,唐侨在仙界食堂吃过饕餮居那群厨仙做的菜,自然知道此言不虚。那群厨仙生前是宫中御厨,被饕餮长期压榨,方得以以食入道,可见这只怪物也是会挑嘴的。

明明此时有了机会尝遍世界美食,却也不知为何,它一直呆着不走,完全超出了唐侨的预料。

“本大王像是那般忘恩负义的妖怪吗!”饕餮瞪她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背过了身,小声哼哼:“在饿鬼道呆的二百年,我天天发誓谁放我出去,我就给他当坐骑。”

“当什么坐骑,”唐侨噗嗤一声笑了:“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儿大家出门都是开车的,我出门骑只狗…哈哈哈哈哈哈!”

堂堂上古凶兽受到这等嫌弃,饕餮冲着唐侨龇了龇牙,转个身跳下了床,啊呜一口吞掉一整个果篮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唐侨忽然想到了一个要紧事,一翻身坐起来:“其实我有个事不明白,为什么帝君说其他工作人员并非饿鬼道中人,会被天道消去记忆送回人间,唯有我不能?”

饕餮后脖一僵,犹犹豫豫看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唐侨眯眼盯着它,直觉它知道些什么内情。饕餮梗着脖子撑了一会儿,很快败下阵来:“其实我先前想跟你说来着,被大仙瞪了一眼,我就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