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凑到唇边,悠扬的笛声响起,周围的灰雾仿佛随着笛声追逐涌动,渐渐聚到她身边。

道童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围绕着南极天柱的灰雾随着笛声一刻不停地涌来,一丝丝一缕缕,如同蚕吐出来的丝,将那位师叔包围了起来,结成一个厚重的茧。

百多年前天柱崩裂开始,再也没有纯净过的南极的天空,露出了真容。周围的景物,不再如同蒙纱一般,看不真切。空气清新,灵气也涌了过来,虽然很微弱,却饱含生的气息。

终于,灰雾散尽,笛声停下。

黑色的茧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好像有着奇妙的吸引力,黑雾往她手中涌去,硕大的茧转眼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气团,浓如滴墨,在她手心中慢慢滚动。

然后,他就看到,这位百余岁仍然貌如少女的师叔轻轻一握,五指合拢,黑色气团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残留。

困扰了他们百余年的南极灰雾,就这样一扫而空了。

道童抬头看着灵玉,满脸艳羡,这位师叔真是神仙啊,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好生潇洒。自己是不是以后也能如此?

灵玉撤去灵气护罩,道:“张师兄,我们这就回玄渊观吧。”

张青书正要应承,又犹豫了一下,看着仙境入口。他的职责是守护仙境,虽然有灵玉在,太真观和无极观不敢再寻他们的不是,但若无人守护,这仙境…

灵玉微微一笑:“等你们到了上界,此中之物,不值一提。”

说着,一挥袖袍,将两人卷了起来,化为遁光,消失在天际。

当年从玄渊观到南极,乘坐纸鹤要飞十来天,而结丹期的她,施展遁光,没过多久,就到了玄渊观的地界。以前还以为这个世界很大,现在成了结丹修士,回到下界,才现这个世界很小,大概也就太白山那么大。

张青书站在玄渊观主殿灵景宫之前,喃喃道:“这么快就到了…”

灵玉抬头,看着眼前的玄渊观。景物还是一样的,只是蒙上了一层灰色,显得有些破旧,看样子,玄渊观这些年并不好过。

“张…张师伯!”一名中年道士从灵景宫中出来,看到张青书,吃了一惊,“您不是在南极镇守吗?”随后瞟了灵玉一眼,心想,这小辈是何人?莫非是张师伯的后辈?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

张青书没有答话,而是对灵玉介绍:“这是现任观主昌明。”

灵玉向昌明点了下头,一付很随意的样子。

看得昌明一脸莫名。这孩子好大的架子,好像自己是他后辈似的。

刚这样想罢,张青书已然对他说道:“昌明,这是多年前离观修行的前辈,你唤她程师叔便是。”

昌明吃了一惊,瞪着灵玉:“张师伯,这…”修道之人擅长保养,比如他看起来四十左右,其实已经快七十了,可要说这孩子是位前辈,实在难以相信。

“还不行礼?莫非老道骗你不成?”张青书吹胡子瞪眼,摆师伯架子。

昌明满肚子疑惑,在他的威压之下,还是乖乖行礼了:“见过程师叔。”

灵玉微微一笑,心想,让你唤师叔还是你占便宜了,太白宗的炼气弟子,可是要唤她师祖的。

“程师妹,我们入内详谈。”张青书将她迎了进去,还让她坐在上。

灵玉毫不客气地坐了,她此番回来,要给这个世界开一条通天之路,没什么受不起的。

昌明在旁边看得直抽眼角,灵玉没有放出威压,他压根看不出张青书为何要待她这么客气,仅仅因为她是前辈吗?她真的是前辈?张师伯不会被骗了吧?

正琢磨着,又听到张青书吩咐:“去把监院、各宫座、法师,都叫过来。”

“呃…”

“还不快去?”

昌明屈服了。张师伯是现今观中修为最高的人物,没有他,玄渊观早就踹出三大道观的行列了,自己除了听从,还能如何?

不多时,两位监院、各宫座、法师,在观中的全部来了灵景宫,吃惊不已地看着上坐着的少女,交头接耳。

一名座拉着观主昌明,低声问:“这是做什么?张师伯怎么回来了?这位是…”

“这位是——”张青书沉声开口,威严的目光扫过在场之人,“我玄渊观前辈,与老道同一辈的程灵玉程前辈。”

在场法师,可不止观主一代,最年轻的,与张青书差了三辈。

不理会哗然的现场,灵玉一一扫过眼前的玄渊观晚非,对张青书道:“张师兄,这一百多年,玄渊观没落了啊!”

305、回家

当年的玄渊观,虽然不是第一道观,可有丰老坐镇,下面一众九层修士,还有诸多精英弟子、真传弟子,兴盛指日可待。而眼下的玄渊观,法师多数在七八层,九层的寥寥无几。

张青书叹息道:“当年天柱倾塌,你们和韩师叔一去不回,我们损失了不少精英弟子,之后收的弟子,资质寻常,再也没能恢复往日的兴盛。”

宗门兴盛这种事,除了资源、决策之外,还要看气运,并非完全由人力决定。张青书的崛起,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他资质并非最好,气运也很一般,还把时间投入到杂务中去,可不知为何,他的修为却始终在稳步提升,直到迈入圆满之境,成功接了丰老的班,成为玄渊观新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人物。

而另一些人,比他资质更好、气运更佳,却在中途被一一淘汰。

多年以来,张青书也曾感叹过。假如当年韩师叔一干人并非身死,恐怕轮不到他坐这个位置。他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的走运,还是该唏嘘玄渊观的不走运。

不过,这一切到今日为止了。程师妹回来了,而且还成为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过的高阶修士,前往上界的通道将会开启,将来的玄渊观弟子们,都能去往上界,不至于断了前路。

“程师妹,”张青书略带犹豫地问,“你看,我们还有成为天下第一观的可能吗?”他对这些后辈,实在没有信心,这么多法师站在一起,资质出挑的没有几个,连他自己都看不上眼。

“不需要了。”灵玉淡然道,“留在这里当天下第一观,太没出息了。”

此言一出,下面一阵交头接耳。

灵玉清楚地听到一名法师低呼:“这位…这位师叔好大的口气,天下第一观还没出息?”

旁边有人瞅着灵玉。心不在焉地道:“吹牛又不上税。”

玄渊观已经没落得太久了,不止人才凋零,连人心都躁动了。他们已经不相信玄渊观能够成为天下第一观,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担心的是,玄渊观会被剔除出三大道观的行列。哪里还有什么雄心壮志?

随着张青书寿元将近,始终找不到接班之人,更多的人开始思考后路。或是浑浑噩噩随着玄渊观没落,或是积极地联系其他两大道观的好友,指望他们拉上一把…

在泥里被踩得太久。已经没有人记得青天白云的风景。张青书尚且还在,玄渊观仍然被打击至此,每每无奈前往南极天柱值守。凭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势弱了吗?虽然张青书已经垂垂老矣。一只脚踏进了棺材,他们仍然不放心,要把他放逐到无法修炼的南极去,免得一不小心让他突破那条界线,或是教出惊才绝艳的弟子。

而玄渊观自身又太不争气,资质过得去的心思不纯,心思纯净的资质又差…这些年来,张青书不再搭理俗务。修炼得心静无波,不是他愿意如此,而是无可奈何。

当年的玄渊观。韩抚宁能从诸多杂乱的典籍中找到上界的存在,如今的玄渊观,明明有着前人的基础。却根本没有人关心,上界是什么东西,以至于听到灵玉这番话,第一反应就是吹牛。

灵玉并不生气,她只是感到悲哀,替张青书悲哀,替丰老悲哀,替韩抚宁悲哀…不再有人记得,他们曾经拼命前进,不惧生死,不畏艰险。

比起外力的压迫,更可怕的是精神的失去。这样的玄渊观,她如果不回来,张青书坐化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从三大道观中除名,一蹶不振。

张青书听着这些交头接耳的私语,没有阻止,而是面色微红地看着灵玉。仿佛在愧疚,自己支撑下的玄渊观,是如此的不堪。

灵玉叹了口气,不再多言,站了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们先准备一下,通知另外两大道观。三天之后,此时此地,带你们去南极开启通途。”

张青书连忙站起:“程师妹还有何事?我们可帮得上忙?”

灵玉轻轻摇头:“私事罢了。”顿了顿,她道,“青书师兄,前往上界的通道,很快就可以打开,上界跟这里不一样,将来的路要怎么走,玄渊观如何安排,你可要想好。”

“我明白。”张青书郑重其事地应下,“这件事,我一定会好好考虑。”

“嗯,三天后再见。”话音一落,灵玉袖袍一拂,剑气从袖中飞出,化为遁光,穿过大殿,飞掠离开。

还在窃窃私语的玄渊观法师们陡然停止交谈,齐齐扭过头,看着遁光消失的方向,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许久之后,观主昌明颤抖着道:“剑、剑仙…”再联系到灵玉年轻的容貌,恍然大悟,后悔地一拍额头。他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张师伯活了一百多岁,岂是那么容易被蒙骗的人物?他那个年代的前辈,相貌未老,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他连忙回想,刚才自己是不是对前辈太不尊重了?

灵玉哪会计较这点小事。此番来到下界,她关注的事情不仅仅是玄渊观。

不过片刻,她便站在了尹城程家的门口,抬头看着上面的牌匾,“程府”两个字龙飞凤舞,一如当年。

与百年前相比,程家破旧了一些,不过,偌大的家宅,大体还保持着风光气派,人来人往,也不见多么寒酸,可见程家并未完全败落。

这么多年,她从未担心回来会找不到程家。尽管程家的男人个个好享受爱美人,但这毛病不是近年才有,程家能在尹城立足千年,有着他们独特的立身之道。起伏避不可免,但要完全衰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站在程家门口,吸引了众多目光。身为高阶修士,自然而然散出的气度,令凡人不由自主地臣服,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站着,却让人不敢冒犯。

看了一会儿,门房总觉得她的容貌十分熟悉,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来:“这位姑娘,请问您是来程府拜访的吗?”

灵玉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我找程演。”

“程…”门房茫然,“敢问姑娘,您要寻的,是我们家哪位少爷?排行第几?”

“少爷?”灵玉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现在算是第几代太爷了。我找程演,水字辈的程演,排行第三。他现在应该不在了,找他的后人也可以。”

“…”门房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她的话。水字辈,那是往上数五代的老祖宗了,如今还活着的最年长的一位太爷,便是水字辈的孙辈。

门房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以为是灵玉消遣他,可在灵玉面前,他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矮了一截,明明她没有展露出任何威仪,只是那样平平淡淡地跟他说话,却让他自内心地敬畏。而且,这姑娘的容貌实在是让他无法不正视,带着隐隐的熟悉感。

“这位姑娘,您说的水字辈,莫非是五代前的老太爷?”

“五代了么?”灵玉偏头想了想,笑道,“一百多年,果然已经很久了。现在是他五代孙当家?”

“是。”明明听着很荒诞的话,门房却不由自主地答了下去,“敢问姑娘名讳,要求见哪位老爷?”

灵玉微微笑了,目光穿过百年未变的朱门,穿过俨然的屋舍,轻声道:“我叫——程君影,告诉程演的后人,他二姐回来了。”

没等多久,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边走,一边怒气难平:“什么人,敢来我们程府招摇撞骗?居然敢拿高祖名讳开玩笑!你居然就这么听人骗?当什么门房?”

门房在前头引路,低头哈腰:“五爷,小的不敢,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小的记得,当年老太爷说起过,程家祖上有一位姑奶奶幼时离家出走,后来音讯全无。这位姑娘说的,与老太爷所言丝毫不差,而且,她的长相…”

“这种事情,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我们程家也是尹城的高门大户,想打听些事,还不容易?长相,莫非长得太好了,你就傻了?我说福全,你当门房这么多年,向来有眼色,怎么就个小姑娘给骗了?看不出啊,你一把年纪,居然还有这色心…”

门房苦着脸,连忙否认:“不敢不敢,五爷可不要开小的玩笑,小的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真不是这么回事,你去看看,小的保证,您一看到那姑娘的样子,就知道小的为什么敢为了这事惊动您了…”

“哼!好,我就瞧瞧,你这回是不是看走了眼。真看走眼了,马上滚去马棚当差!”

“哎…”

角门打开,程家五爷大马金刀地踏出来,喝道:“哪个家伙,敢来我们程家闹事?给爷滚出来!”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一名白衣俊秀,乍看有如少年的女子转过头来。

程家五爷顿时晃了眼。他怔怔地看半晌,忍不住伸手摸自己的脸,口中喃喃自语:“我x,怎么长得这么像…”

306、后辈

程家大厅,灵玉悠然无比地端茶啜饮。

上好的贡茶,看来程家的日子过得不错,还有钱摆谱。

抬起眼,厅中站满了程家子孙,一名干枯老朽的老头坐在她的对面,睁着浑浊的眼看着她。旁边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瞅着她,便是那位脾气暴躁的程家五爷。

灵玉搁下茶杯,道:“这么说,二弟在七十年前就去世了?”

“是。”那位程家辈分最高的太爷颤颤地答道,一派恭敬。

他跟小辈不同,小时候曾经见过那位老祖宗,听他说起过这件事。

虽然很多人都说,那么小不见了,肯定是被拐了,可那位老祖宗却坚信,自己的二姐不是被拐的,而是寻仙去了。他对于姐姐的信心,从来没有动摇过,那个小时候会为了他跟大哥二哥打架的二姐,凶悍得连爹都敢当面顶撞,聪明得家里没一个护卫拦得住她爬墙。不相信那样的二姐,是被拐走的,她一定是为了自己的梦想离家的,她一定是当神仙去了,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只是他看不到了,神仙不老,弹指百年,他一个凡人,怎么能跟神仙比呢?

这位太爷小时候听老祖宗讲过这个故事,心中一直不相信,也以为老祖宗是糊涂了。直到此刻,看着眼前容颜如少的灵玉,比他的曾孙还要年轻,这才信了。

由不得他不信啊,这付容貌,与程家人何其相似?还有她弹指间施展出的仙术,简直匪夷所思。

灵玉悠悠道:“七十年前,他也活了七十多岁,算是高寿了…”

老太爷语极慢地道:“是,走的时候很安详,只是还挂念着姑婆。”

灵玉顿住,眼中隐有波光:“他还记得我?”

“孙儿小时候跟在祖父身边。常听他提起,有一位姑婆幼年离家,必是寻访仙道去了…祖父常说,可惜他只是个凡人,等不了那么久。”

灵玉闭了闭眼,抚平心绪。又问:“其他人呢?我的父母姐妹,过得可好?”

程家老太爷答道:“曾祖去世得早,孙儿不清楚。不过,两位老人家一生安康。还有两位姑婆,嫁得也很好。儿孙满堂。她们的后辈就在城中,您若是想见,我们马上请过来。”

灵玉摇头:“罢了。我回乡一趟,只是看看后人过得如何,既然他们过得安乐,没有必要打扰他们。”

“是…”老太爷恭声应下,心中想的却是,这位姑婆果真是神仙人物,凡尘俗事不萦心怀。只是,对程家来说。这可不是好事,有这么一位神仙似的姑婆,怎么也不能放过机会。

他向曾孙使了个眼色。

程家五爷接收到这个眼色。却一脸茫然。他从来不曾在长辈面前伺候过,哪里会看眼色?

程家老太爷使了半天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曾孙还茫然不知,气得直哆嗦,一咬牙,自己说了:“姑婆,按理说,您今日回家,不该对您提什么要求。可您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若是离开,不知何日能够再见,孙儿斗胆,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请姑婆海涵。”

灵玉瞟了他一眼,笑了:“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怎么说,你们也是我的血缘之亲。要求不是很过分的话,应下也无妨。”

老太爷大喜,道:“姑婆是神仙人物,可否在我们程家挑几名弟子前往仙山?孙儿不敢多求,只希望有一线仙缘留给子孙后辈…”

待他说完,灵玉道:“仙缘在己不在人,让我直接带人走,那是不可能的。不过…”

老太爷听她说不可能,心中已是一片失望,接着听到不过,希望又起。

灵玉取了一枚玉牌,递过去:“这是我在玄渊观的真传弟子令牌,如果真的有人想求仙缘,拿着此物,前往玄渊观便是。如果足够优秀,玄渊观便是一个跳板,通过他们,能真正地到达仙山。”

“谢…谢姑婆。”程家老太爷激动地柱着拐杖站起来,似乎打算跪下叩谢。

灵玉一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了起来:“丑话说在前头,自己不争气,就算仙缘摆在面前,仍会错失。我只能指一条路,成不成看自己。”

说罢,她站了起来:“程家一切安好,我也没什么可挂念的,就此别过吧。”

“姑…”老太爷一句话还没说来,灵玉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老太爷气得拿起拐杖就打自己曾孙:“你这个不成器的,机会就在面前,都不知道把握!曾祖一把年纪,对着姑祖奶奶如何恳求?你是小辈,大可以抛下脸面,哭求一番,指不定姑祖奶奶就把你家孩子带去仙山了!气死爷了!”

程家五爷被打得嗷嗷叫,一边挨打一边道:“太爷爷这话好没道理,我是小辈,您就不是小辈?再说,成仙有什么好的?听说做神仙不能吃不能喝,连女人都不能有,没劲透了…”

“你还说!”

已经飞出程家的灵玉,听到这番话,菀尔一笑。

程家的传统,这么多年果然还是没变。骂着曾孙的老太爷,可曾想过,自己亦是脾气暴躁,压根不耐心寻访仙道?

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不是她能干涉的。程家千年不倒,已经很好了,也许哪天改朝换代,就此没落也不一定。这都是天数,没有家族能够长盛不衰,就算她带走几个后辈,也不过强求。真正拥有仙缘的人,靠着那块玉牌,便足以踏上仙道。

离开程家,灵玉又去了趟白水山。

百年过去,白水山越破败,当年他们居住的偏殿也倒塌了。她感怀了一番,进入当年的地宫,当年死在其中的玄尘子等人,早已烧成了灰,她随手将地宫拆了,就当把他们埋了。

闲逛了一圈,三天后,灵玉回到玄渊观。

张青书苦着脸,对她道:“程师妹,我派人通知另外两观,他们都不相信。”

“哦。”灵玉毫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不信就不信吧,反正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这个小千世界,根本没有灵脉可言,灵气贫乏,没有任何特产,开出了通道,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玄渊观以后怎么办,想好了吗?”她问。

张青书道:“我与几个小子商量过了,上界是一定要去的,不过下界的根基也不能断。程师妹,我们去上界,能不能在那里立足?”这是他最忧虑的一点。

从南极回来的路上,灵玉大致说了一下沧溟界的情况,张青书看到那个世界全都是高阶修士,就有些气弱。他们玄渊观在下界是三大观之一,但连一个筑基修士也没有,去上界可是连一个小宗门都比不过。

灵玉说:“这个我没办法保证。实话与你说吧,这个小千世界通往沧溟界的入口,与我的宗门相隔何止万里,我照应不到你们。去了上界,帮不了你们太多。不过,任何一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则,星罗海相对来说,是个很好的地方。它是散修聚集之地,并不难融入。”

“这样吗?那他们修为最高的修士是多少?我们去的那个飞廉城,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化神修士皆在大衍城,星罗海修为最高的修士,自然也是元婴。飞廉城是个散修聚集的仙城,那里现在由御仙阁管辖。”灵玉想了想,说,“你们不必太担心,小千世界在沧溟界很普遍,并不是只有我们这一个世界而已。那些小千世界出来的人,同样在沧溟界过得很好,我们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么安慰张青书,心中想着,等通道打开,她就去拜访一下御仙阁的主事,看看他们对这件事怎么处理。星罗海风气自由,散修随意往来,他们应该不介意龙尾山有一个小千世界出入口。对他们来说,只是偶尔会有散修从那里出来,其他的没有任何影响。

听说小千世界有很多,张青书稍感放心:“如此就好,应该不会有人排斥我们吧?”

灵玉笑道:“陵苍和大梦泽说不定会,星罗海恰恰不会。那里是散修的聚集地,连宗门都没有。”她简略地把沧溟界的常识告诉他,最后道,“要融入飞廉城,也很简单,一个人买张户帖,便算是飞廉城的居民,统御仙城之人会一视同仁。至于宗门么,你们就不用想了,连个筑基修士都没有,在上界你们是没办法成立宗门的。”

这个张青书倒是不指望,上界之事,他知道得最多,怕的就是无法立足,哪里还敢想着在上界成立玄渊观这样的事?观中弟子能够看到前路,不至于断了仙途,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都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出吧。”灵玉放出青冥剑,虽然这并不是专门用来飞行的法宝,搭载十几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将在场所有法师一裹,剑气撕开而起,冲破云霄。

众法师瞪大眼睛,亲身体验,比眼见惊人多了。原来这就是剑仙,这就是仙术!而他们,居然有机会前往那个可以修炼出剑仙的世界!

307、杀机潜伏

剑光横空,卷过南极上空,落在天柱石台之上。

浅紫色的剑光,环绕一圈,最后没入灵玉的衣袖。

这一路的风驰电掣,再加上南极澄净的天空,已经没有人怀疑,这位程前辈便是传说中的结丹修士。

他们从初时的怀疑,到后来的难以置信,再到现在的兴奋。幸福来得太快,让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原以为,玄渊观没落之势已经无法阻挡,没想到情势突然出现这样的变化,什么是上界,炼气之上还有什么境界,这三天来,他们已经听张青书说过了,只是心中半信半疑,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到他们身上,直到现在,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种力量,终于相信了。

玄渊观有希望了,他们也有希望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中庆幸,自己没有提前准备后路,不然,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

至于其他两大道观的“朋友”,现在轮到他们幸灾乐祸了。你们不相信?嘿,程前辈不计较你们两大道观的欺压,是她大度,你们自己不来,那就没话说了,以后可别后悔呀。

灵玉随手一点,南极仙境入口的封印悄无声息地破灭,完全洞开。

此刻,正聚在一起取笑玄渊观没落多年,已经开始做白日梦的太真观、无极观两大长老,陡然停止谈笑。

仙境入口处的封印,是三大观合力所为,封印一旦破灭,三大观的长老立刻就会知晓。而现在,他们明确地感觉到封印破灭了,所有的联系,全部被切断。

“怎么会这样?南极封印…”谈笑中,一名中年文士脸上笑容一僵。

另一名气质飘逸的道人同样脸色大变:“封印被破了。”

两人目光一对,同时想起不久前张青书来的那封信。

“本门前辈归来。已结成金丹,欲开启通天之途,请太真、无极二观同道共襄盛举。”

他们收到信的时候,正好聚在一起,同时一哂。这张青书别是临近坐化,老糊涂被人骗了吧?结丹?别开玩笑了。这么多年,上界只不过是个可望不可及的传说,多年来连通道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连筑基都达不到,还结丹!

所以。他们很随意地回了几句话,就开始取笑起张青书来。

没想到这才几日,他们就感觉到封印被破了。

“张青书在搞什么?不是轮到他们玄渊观守南极吗?封印怎么会破的?”心绪烦乱得很。中年文士皱着眉头道。他不是没有想到那个可能,只是直觉地不想承认。

那道人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春风得意,已经达到炼气圆满,达到这个世界的最巅峰,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多年来,对上界的说法最关注的人就是他。封印破得太彻底,所有的心神联系全部被切断。他不由地想起张青书来的那封信。

难道是真的?否则封印怎么会破得这么彻底?这些年来,南极仙境的封印就算有所松动,也不可能完全破掉。这一点他们两位亲身参与封印的长老再清楚不过。

“走,去南极。”道人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口。“不管原因为何,总要去看看。”

这一点文士岂会不知,只是人总是不喜欢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仍然补充了一句:“未必就如张青书所言,大概是出了什么意外。”

道人心中暗自不屑,说玄渊观一代不如一代,太真观恐怕也要步其后尘了。假如张青书所言是真,岂不是好事?上界通途由玄渊观开启,以后他们固然会被玄渊观压制,但那跟上天有路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上界,古籍中记载,拥有通天彻地的修士,移山倒海的仙术,就算玄渊观有长辈扶持,在上界仍然不值一提。况且,他们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前路,以往不知道上界之门在哪就算了,现在有了通往上界之路,还在乎什么天下第一观的虚名?

可笑!如果能够去往上界,什么天下第一观,天下第一人,算得了什么?!

仙境入口破开,灵玉随手布下一套阵法。离开宗门之前,她从宗门库房里换了好几套阵法,就是准备这时候用。

她道:“这套阵法,可保入口无虞,青书师兄,此阵操作手法,就交给你了。”

张青书看着她抛来的玉简,茫然:“这个…”

“哦。”灵玉想起来了,下界根本不知道神识的存在。她现在没空教,以后他们去往上界,对这些常识自然会了解起来。将玉简中的操作手法写出来,交到张青书手上:“通道开启之后,一定要时常清理,不然时日久了,说不定还会被淹没。”

这个世界有上界的传说,可见通道在很久以前是畅通的,只是后来被火山淹没,才失去了踪迹。

“好,我知道了。”

灵玉最后嘱咐了一句:“我这便下去开启通道,动静可能会比较大,你们站在阵法之内,不要随意走动。”

众人尽数应是。

灵玉放心地跃入仙境,卷起剑光,掠过空间节点所在。

想要长久地保住空间节点,必须把此处的火山移开。她现在还只是结丹期,移个小山没有问题,移开火山,问题就大了。既然移不开,那就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通道,隔绝掉火山的影响。

灵玉站在火山口,唤出青冥剑。

几个月前从神风境得到的那块剑鞘碎片,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那不完整的小元灵那里拿到一些剑气。这剑气纯净锋锐,远胜她自身修炼出来的剑气,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尝试把这些剑气融入到青冥剑中,如今只成功了一点点。

尽管如此,青冥剑气的锋芒仍然大有改善。

此时,青冥剑浮在她身前,浅紫色的剑光外围,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青光,寒意逼人。

她聚起剑气,伸手一指,青冥剑拖着长长的剑光,没入火山之中。

“轰隆”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岩石纷飞,火光四溅。

火山之内,剑气纵横来去,一道、两道、三道…充斥着火山口,森寒凛冽,仿佛连空气都被绞得粉碎。

一刻钟后,诸多剑气一合,重新化为一道剑光,飞了回来。

灵玉提着青冥剑,跃入火山。

刚才这一番大刀阔斧的劈削,火山被生生切了一半出来,直通深处的空间节点。

灵玉走在新劈出来的宽阔的火山内道上,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布置下阵法、贴下灵符。

她要在空间节点和迷雾渡口之间,布置出一条阵法通道,隔绝出火山的范围,如此,就算日后火山爆,也不会影响到阵法里面的空间节点。

这套阵法极其繁复,是她亲自去千机院订制的,阵法师手把手教她如何布置就教了整整一天。日后的维系,是个很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应该不大,玄渊观这么多年来,积攒了不少灵石,只要他们适应了上界的生活,星罗海的开放风气很容易融入其中,到时候,赚取灵石就容易了。

再说,不是还有另外两观么?他们不相信,是他们的损失,将来他们想借此通道前往上界,少不得会被玄渊观敲上一笔。

唔,这么说起来,玄渊观还是要尽快出一名筑基修士,初时,还可以利用她结丹修士的身份压上一阵,时日久了,她又不会长留,没有人坐镇,很容易被人占了主控权。

来回跑了数遍,前前后后算了又算,确保没有弄错,她才走到空间节点面前,将主旗盘安置下来。

接下来,只要将阵法激活,这条通道将会直达仙境,从此以后,这个世界的修士想去上界,只要从仙境下来就可以了。

灵玉将灵石一块块安置下来,看着泛起微光的通道,长出一口气。

很好,阵法布置没有问题,她可以启动了。

只见她站在空间节点面前,双手掐起法诀,一团团光点从她指尖飞出,飘向一个个阵旗所在的位置。

一个光点没入阵旗,就会亮起光芒,这光芒并不多么明亮,却充满了生机。

随着光点尽数没入阵旗,整个大阵被启动,轻轻的嗡鸣声后,阵中的气息被调动起来。一道强大的力量守护着无形的通道,将外在的一切东西摒弃。

灵玉长出一口气,大阵布置妥当,通途开启完毕,她内心的承诺兑现了。

正要收回真元,忽然间心头掠过一丝不祥,她试图抓住,可是这不祥闪得太快,瞬间便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