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要靠着这种东西来支持自己的生命?"

"你没有问题,你可以醒来,为什么就是不睁开眼睛?"

他的双手慢慢地圈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想对我晚姑姑干什么?!"见状,一旁的姚程寺飞快地冲上去,拉扯着他的袖子。

"安先生!"

周围的几名大夫也想上前劝阻。

他冷冷的眼神扫了过去,没有人再敢动了。

他睨了眼仍然死抱着不放自己手臂不放的姚程寺。

"哦,对了。我差点把你忘了。"

安平一把推开了他,俯在姚晚的耳边,像叮咛一件无关大局的琐事。

"晚晚,如果你想就这样死去,我不拦你。"

"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姚程寺,被我找到了。"

"他没死。他在我这儿,一切有人照料。不过,如果你死了,那么他也活不了。我不会让他有继续存在下去了理由。"

"这样,你醒不醒?"

在最后的一刻里。

她以为自己死了。

因为在姚思简的眼睛里泛着死神镰刀上的光芒。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前。

一切就变的模糊而冰冷。

万籟具寂。

接着,身体变得很柔软。轻的宛如一根飘荡在空中的羽毛。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热流缓缓地穿过她的内部。

让所有隐蔽起来的,身体内外的伤仿佛在那一刻都被治愈了。

于是,她做了一场梦。

可是又不像是梦,就是像电影一般的,她人生的每一个片段都停留在胶片上一样放映给自己看。

她的出生,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学会说话,第一次......。

一直到她看见自己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然后是一辆客车呼啸而过,在尖叫中来不及刹车的轧过了她的身上。

就像一个局外人,看着别人的故事。

开头,过程,结尾。

不需要演员谢幕的。

她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就这样死去,并没有什么不好。

至少,她可以不用再取面对冷酷的现实。

可是有一个声音始终回响着。

姚晚,你是一个懦弱的人。

你逃避了所有应该承担的责任。

是的,她想她是的。

但她不愿再醒来,她愿意留在这个温暖的地方。

因为,她生命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消亡了。

她还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吗?

那声音却依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没有的语言,但是,

她听见了哭声。

一个她很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总是喜欢萦绕在她的耳边。

抱住她裤管撒娇的小小身影。然后软软唤她。

晚姑姑。

每一次都举起小小的流着血的手指伸到她的面前。

对她说

姑,我痛。

眼里全是信任,眼里又全是委屈。

不痛,不痛。她摸着他的头顶,把受伤的地方,送到嘴里。

姑姑帮你消过毒了,再也不痛了。

笑逐颜开。

记忆里的小小身影,喜欢缠着她的小小身影,喜欢把脸和她贴在一起,然后傻笑不停的小小身影。

为什么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痛苦,好像快要窒息了。

怎么了?

她要睁开眼睛。

但是眼皮却像灌了铅的砣。

重的不能自己。

所有在病房里的人都吓傻了,没有人敢上来阻止这可怕的一幕。

一个成年人的单手掐着一个十一岁孩子的脖颈。

"他不是你最疼爱的侄子吗?我记得那时你为了救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可以把他交给骆家的人,你知道骆家的老头是多么想要折磨害死他儿子的凶手的子孙。我想不出他会怎么对待这孩子,毕竟他只有十一岁吧。能接受几种刑罚呢?"

"或者,让他现在就死?反正黄泉路上无老幼。让他去陪陪你,怎么样?"

手里又下点劲,顿时姚程寺的脸已经涨得红得发紫。

悬在空中的小脚拼命的蹬着。

捏着姚程寺脖子的手,把他卡在半空中。

"放............放开。咳............开............。救.................."

气管无法呼吸顺畅,

敲打也越来越无力。

在他模糊的意识里闪过一个想法,

没有死在劫机里,没有死在当地贫民组织的基地里。

却要死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别............别杀......他。"

一个沙哑又虚弱的声音在房里响起。

失去了脖子上的蛮力,姚程寺立即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咳........................咳。"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看着那个始终保持冷静的男人,飞快地冲到了病床前像一个守财奴一样地死死地抱着刚刚苏醒过来的他的------晚姑姑。

"晚晚......,晚晚。"

"你终于醒了............。"

很多年以后,姚程寺想起来,都不敢相信在那一刻,在那男人将头埋在姑姑的劲间的时候,他想他看见了有一种决不可能从那刚才冷笑着要杀自己凶手的眼里留露出来的东西------脆弱。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会呼吸的玩偶。

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没有别人的帮助,她就只能停留在原地。

厚厚的毛毯下,有一条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感觉了。

这次她是彻彻底底地没有了自由。

奇怪的是,她没有伤心也没有哀怯。

就像当年她的双目失明一样,她的反映总是要比别人平淡。

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同。

当年是乐天知命。

现在是心如死水。

十八岁的年纪,可是身心具疲,就像垂垂老矣的老妪。

每天稍不留神就会高烧。她的身体已经垮了,它正在一点一滴的消亡之中。

可能安平也感觉到了,他看着她默不作声的坐在阳台上,几小时不发一言。

他会把她当个孩子一样的,宠爱的,怜惜的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摸着她不知不觉变长的长发。

和她说话。

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她是个最安静的听众,也是个最无心的听众。

有时候,她也会开口。她说让我见见小寺。

安平会打岔绕开。他不愿意姚晚提到他以外的任何人。

在他看来姚程寺唯一的用处就是把她叫醒,除此以外,他应该被忘记。

几次下来,姚晚就不再提了。

温室花房里,突然冒出的脚步声没有让她回头。这里除了她和另一个人谁都不让进的。

"他们说你今天没有吃药。"

背后的人有些无奈的语气夹进了点忧虑。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刚刚移进温房里两茱幼兰发呆。

"你好像喜欢我为你盖得这个花房对吗?下人们说你今天一下午都呆在这儿。"

细洁的后颈被突然重重地吻了一下,她连躲都不会躲。

不管精神上是如何地排斥,但她的身体已经对这个人的触摸非常的熟悉。

"在家闷不闷?"

他牵住她的手,打量着她螓首望着花的眼睛。

"喜欢兰花?"

"不过,这两盆还没开呢。"在花架上的那两盆都只是刚刚抽枝,只有萼叶,显得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他皱了皱眉。

"明天我让他们重新摆几盆,一定都是开了的'花魁'。"

姚晚心里一叹,安平是那种即要,就必得是人间至盛,花要常开,月要常圆。古今中外凡是大成大就的人,都是如此。

可她要的,却是流水人家,花不求开,月不求圆的聚散由命。

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偏要在一起。算是孽缘吧。

想到这,赏花的心情全无。

"晚晚,我该怎么才能让你快乐起来呢?"

他抬起她的头,望着她的眼里是满满的情绪。

她垂下眼避开,将头轻轻地一转,目光被吸引在了透明的玻璃窗上。

那里有一只蝴蝶正在扑腾,可怜的生物不知道那里的景像,是设有壁垒的。所以还努力地振动着双翅。

花房里没有什么虫类,这一只可能是早前被产在叶上的幼虫,带进这温房。

温度湿度适宜,它就破茧而出了。

却只能希冀着外面的天地。它永远都不知道,自由对于它这样的小生物而言,只能由人决定。

"真是可怜。"

她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一声叹息。

"什么?"

还没有从她难得开口的喜悦里恢复。

顺着她的目光,他也看见了。

再回头瞧见她目不转睛的脸上是感同身受的忧愁。

立时,握住她双手的大掌用力地捏了捏。

轻微的疼痛让她蹙眉回头看他。

"它并不可怜啊,它甚至要比其他的同类幸福。因为它在这里很安全,这里有适合它的温度,这里有维持它生命的花蜜。为什么要出去呢?这里才是它这样幼小孱弱生命的天堂。外面太冷了。"

他一语双关地说着,温和的语气像对一个不知好歹的儿童。

这就是强者的论调。

他们不要听你所谓的思想。他们用他们的逻辑来确定你是否幸福。

至于你的想法,你所为你的想法而付出的一切,在他们的眼里都不值一提。

姚晚不说话了。语言有时苍白又空洞。

她觉得疲倦了,最近她总是觉得很疲倦。

"让你准时吃药,你总不听话,现在没精神了吧。"

爱怜的手拂过了她日益消瘦的颊。

接着她腾空而起,被他抱了起来。

"我亲自把药拿来了。"

安坐在他腿上的姚晚,看着他从一旁的架上的保温瓶里倒出珍贵的药汁在软瓷碗里。

"来,乖乖听话,把它喝了。"

清澈泛着琥珀光泽的汤汁,是她每天都有的参汤。

绝对是千年的灵丹妙药。

万金都难求一姝。

一副一副,一帖一帖全都送到她的嘴里,却是半点用都没有,她还是没有一点起色。

最后不过是暴殄天物,他无所谓,她却有点心疼。灵药难求啊。

见她犹豫,安平耐心的哄劝着。

"快喝了,一点也不苦,我让人放了甘草和冰糖。"

说着舀了一勺吹了吹,等温度适中才凑进她的嘴。

一字不差,当年她生病,父亲就是这么地让她坐在膝上,边劝边口口哺喂她的。

蓦地,觉得眼下一热。

就张开了嘴,喝下了汤勺里的药。

见她温驯地就着自己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