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倾盆大雨,一瞬间,便将所剩无几的秋意扫去,才到午时,天地间便昏暗如黑夜。

深得先帝、今上宠爱的凤崎郡主的生日宴,就在漫天大雨的笼罩下开场了。

耿奇声等人在前厅坐着,后厅里坐着的是王府里的女眷并益阳府的夫人姑娘们。

本该出现在前厅后厅的锦王跟锦王妃两人都没有露面,只有脸上敷着厚厚脂粉的楚静乔一个人在那边忙碌。

也因为这,楚静乔的生日越发显得寒碜。

石清妍在房里昏昏欲睡,闲来无事便坐在书案后一手托着头,一手拿了笔在纸上描画。

待外头的雨声小了一些,忽地沉水过来说道:“董姨娘领着三姑娘过来了。”

石清妍嗯了一声,却没抬头,因觉得毛笔用着不顺手,便直接拿了手指在纸上点着。

没一会子,董淑君领着楚静徙进来了,董淑君说道:“王妃,婢妾给三姑娘挑了一些东西。”

石清妍不在意点了头,随后扭头看向董淑君身边,瞧见楚静徙已经被董淑君打扮过了,此时头上的碎发垂着,眉心点着红点,穿着一身粉红衣裳,脖子上挂着一枚古朴的金锁,虽不像是小仙子,却比早先更像金枝玉叶了。

“你挑的就都给三姑娘吧。”

董淑君见石清妍这般大方,嘴上答应了一声,心里想着石清妍看样子手脚散漫的很,并不是十分贪财的人,既然如此,当初何必闹这么大阵仗将府库搬来。想着,又犹犹豫豫地说道:“可是三姑娘如今住在怡然楼,只怕叫二姑娘瞧见了不好。”

石清妍说道:“这世上的事,甭管你怎么做,总有人说不好。”

董淑君本是要劝石清妍给楚静迁几样东西,听石清妍的意思是不在意这事,便住了口,待瞧见石清妍招手叫楚静徙到她身边,先轻轻推了楚静徙一下鼓励她过去,随后说道:“蓝婕她瞧着比咱们原先在家的时候大了一些。”

“是呢,心眼也多了。”

董淑君听石清妍这么一说,便微微怔住,转而笑道:“王妃为何这样说?我瞧着她还跟早先一样傻呆呆的。”

石清妍笑了笑,也不解释,拿了指尖沾着的颜色在楚静徙额头上画了一朵桃花,随后问道:“楼姨娘这两日做了什么?”

董淑君笑道:“楼姨娘喜欢读书,她都在房里读书呢……只是身上的气味当真淡雅了许多,且比往日看着更沉静了。”

“她这是在等王爷过去呢。”石清妍说着,又端详了楚静徙一回,笑道:“不知道砸进去多少银子才能养出楼姨娘那样的闺女来。”在沉水端过来的水盆里洗了手,瞧见楚静徙想摸自己的额头又不敢,看她这拘谨的模样,便有意不管她,由着她在一旁自己玩。

董淑君笑道:“这不是银子的事。蓝婕她昨儿个跟我说漠哥哥定亲的人家姓叶,听说那人是个好性子的。”说着,嘴角便挂上了苦笑,心想若是个好性子的人,应当是配得上漠少爷的。

石清妍眼皮子一跳,心想这女人怎这样优柔寡断,难不成她自己进了王府都想要争宠了,还埋怨跟她没什么干系的人定亲?待要说董淑君一句,就听暮烟进来报告:“王妃不好了,前头郡主的宴席上出事了。”

“什么事?”

“余家少爷代余家上下来后厅给郡主敬酒的时候,郡主昏过去了。据说是,累的。”暮烟小心地说着,回想一番,想不出楚静乔的身子骨怎这样弱。

石清妍心道楚静乔用苦肉计当真是用上瘾了,笑道:“请了大夫给郡主瞧瞧,悄悄地告诉小白菜,苦肉计点到为止就好,不然这会子正长身子骨呢,不吃好用好会留下小毛病不说,一不留心身子发育不好一辈子都是小孩子模样连胸口都是扁平的。”

暮烟怔了怔,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随后忙答应着便退了出去。

董淑君迟疑地说道:“王妃,郡主她……当真没事?”

石清妍笑道:“她便是有事也没事。”说着话,瞧见楚静徙偷偷地学着她拿了手指画桃花,便又扭过脸来,对董淑君说道:“昨儿个石秀女跟楼姨娘说了多长时间的话,楼姨娘的哥哥送了她过来的,想来为了客套一下,石秀女也应当跟楼姨娘多说两句。”

董淑君忙道:“婢妾看着蓝婕呢,没叫她多在楼姨娘的屋子里待。”说着,听石清妍称呼石蓝婕为石秀女,心里纳闷石蓝婕哪点得罪石清妍了。

因这么一纳闷,董淑君自己都没留意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成了石清妍的探子。

“母妃”许是新得了许多东西心里欢喜,这会子楚静徙也放松了许多,画了朵桃花便拿给石清妍看。

石清妍看了一眼,笑道:“等会子将这画送给你白菜姐姐,告诉她这是招桃花的。”

楚静徙试探地笑了一下,见自己没招石清妍讨厌,便越发放松下来。

不多时,暮烟又从外头回来,湿着半幅裙子便进来说道:“郡主苏醒了,耿大人要拜见王妃。”

石清妍笑道:“耿大人这是要替小白菜讨公道?叫了余家两位少爷、楼家少爷,还有楼姨娘一起过来吧。”

暮烟答应着,便忙去传话。

董淑君看见石清妍拿了楚静徙的手画画,本想着领着楚静徙走,转而又改了念头。

少顷,楼晚华先赶了过来,楼晚华过来后瞧见楚静徙脸上画着一朵桃花嘻嘻哈哈地跟石清妍作画并没有看她,不由地想果然这样小的小孩是养不熟的,楚静迁懂事许多的便比楚静徙有记性。

“见过王妃,郡主的脉息已经平稳了,想来没有什么大碍了。”

石清妍笑道:“叫你来不是问小白菜的事,等会子楼家少爷来,你且见他一见吧,山高路远,难得遇见一回亲人。”

楼晚华心里一坠,虽说石清妍笑嘻嘻的,但她总觉得石清妍这般轻易地就叫她跟楼朝日相见绝对没有好事,指不定她找了人偷听监视。

“王妃,耿大人、余家两位少爷、楼少爷过来了。”

石清妍嗯了一声,随后将手上的颜料抹到楚静徙鼻子上,便又洗了手,留下董淑君照顾楚静徙,领着楼晚华向蒲荣院厅堂去。

到了那厅上,隔着一道屏风,石清妍瞧见后头的几个人影,待坐下后,听到后头的请安声,便一一辨认一番,瞧出那身姿挺拔的,便知道那是楼朝日,开口道:“楼少爷跟楼姨娘去偏厅说话吧,你们兄妹二人许久不见,本王妃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便许你们叙叙旧。”

楼朝日隔着屏风说道:“多谢王妃。”说完,因非礼勿视,虽隔着屏风也不曾抬头,只由着人引着他向偏厅去。

剩下的耿奇声拱手说道:“听闻王妃早先身患重症,不知王妃如今痊愈了没有?”

“差一点。”

耿奇声一怔,心说这差一点是差多少,不待他再问,余思渡便先开口了:“敢问王妃差一点是差多少?余某见郡主累得昏厥过去,若王妃没有大碍了,不如请王妃自己操持家务。”

余思渡说完,余问津立时接着说道:“还请王妃莫怪,小弟生性鲁莽了一些。”

余问津说完,听不到屏风后的声音,只当石清妍动了怒。

“王妃……是小弟失言了。”余问津说着,便示意余思渡请罪。

余思渡隔着屏风拱了拱手,便赌气地耷拉着头。

石清妍看着屏风后的人影子,眨了眨眼睛,暗道难怪楚静徙不喜欢这余家黄毛小子,便说道:“随余小弟如何说吧,我的病不在肌肤,在旁人看来我是好端端的。”说完,便哽咽了一声,喉咙里又发出些许呜咽,瞧见沉水呆呆地看她,便冲沉水抿嘴一笑。

余思渡原本因楚静乔昏厥义愤填膺,看在往日一同长大的份上要劝说石清妍“弃恶从善”,此时听石清妍哽咽了,那义愤还在,但想着不能欺辱弱女子,便住了口。

余问津眉头蹙了蹙,便低了头不言语。

“静乔这孩子性子乖张的很,平日里又爱顶撞我,害得我这病好了又犯,总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余思渡听石清妍恶人先告状,方才压下的火气又上来,直言道:“王妃……”

余问津忙拉住余思渡,说道:“这是王妃的家事,下臣不敢过问。”说着,握着余思渡的手又用了用力。

余思渡见此,便强压住愤怒低了头。

石清妍说道:“如此就好,不知耿大人要见本王妃做什么?耿大人有空不如去见一见王爷。”

耿奇声一怔,忙道:“下人说王爷并不在府中,且方才郡主生辰宴上,王爷也不见踪影。下臣恰有要事要与王爷相商,却寻不到王爷身影,还请王妃给下臣指引一番。”

石清妍笑道:“王爷不就在西院嘛,耿大人叫人替你通传就是了。只是这西院在后院中,耿大人不好从后院中穿过,还该从王府外面绕行。”

耿奇声忙道:“多谢王妃。”

“既然如此,耿大人余少爷们就先去吧。”

耿奇声此行是为了半真半假地替楚静乔打抱不平,毕竟石清妍如此“欺人太甚”,未免有些打了他这舅舅的脸;早先石清妍有意提起锦王的事想岔开话题,自己不能遂了她的心思,于是又说道:“王妃,下臣此来还为了郡主,郡主在先帝膝下教养长大,又深得陛下、太后宠爱,不曾受过半点委屈,今日瞧见郡主憔悴的很,不知这是什么缘故?”

“……耿大人也要来管我们的家事?”

耿奇声忙道:“下臣不敢,只是郡主毕竟是亡妹留下唯一骨血,下臣若不关心他,便妄为人兄。”

石清妍笑道:“耿大人若当真关心郡主,便带了郡主回京吧。罢了,本王妃乏了,耿大人轻便吧。”

耿奇声、余问津、余思渡三人答应了,便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余思渡嘀咕道:“这王妃好会惺惺作态,我当真以为她哭了……”

余问津瞪了余思渡一眼,便对耿奇声笑道:“晚辈领着小弟回留客天,耿大人便去寻王爷吧。”

耿奇声见余问津善解人意的很,便答应着,随着余家兄弟到了前院,就领着人出了王府。

余问津紧紧地抿着嘴,待回到留客天,便一言不发地坐下下棋。

余思渡在屋子里急躁地踱步,半日,赌气道:“我去寻了王爷讨公道去。”

“站住。”余问津说道。

余思渡哼哼了两声,终究在余问津身边坐下,似是平生再没见过这样叫他不平的事。

余问津听到外头忽地传来一声轰隆声,便叹道:“冬日打雷,要变天了。”说着,又看了余思渡一眼,蹙着眉头说道:“你老实一些吧,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如何跟父亲交代?”说完,心里只觉得这锦王府从王爷到郡主全都诡异的很,尤其是楚静乔听说余君言的消息后脸色变得最明显,定是楚静乔跟余君言之间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眼下倒不是关心这事的时候,如今该想了法子见锦王一见,将余将军的话捎上去。

余思渡看余问津一副忧心忡忡模样,便笑道:“哥,你担心什么?天塌下来也用不着你我顶着。”说着,因外头下着雨,也没处去,便打了个哈欠回房向自己房里去。

行到外头廊下,便瞧见耿奇声折了回来,于是笑道:“耿大人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耿奇声见是余思渡,笑道:“雨太大了,到了西院门前就回来了。”说着,示意余思渡看他的衣裳,“这副落汤鸡模样,如何见得了王爷?”

余思渡笑了笑,跟耿奇声寒暄一声便走了。

耿奇声一边撩着衣摆,一边阴沉了脸,待进了屋子,便沉思起来,暗道楚律明明在府里,却又借口出去了;府外头人说西院里每常传出打铁的声音,且他方才躲在轿子里瞧见王钰从西院里出来,这王钰又据说是个擅长奇淫巧计的;再者说他到了西院门前亲自叩门,门内的小子警惕的很,再三问了是谁后,那小子又借口那门内是王府后院不肯开门。

种种迹象看来,这锦王府西院里头藏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王钰造出来的奇巧玩意。

这些小玩意虽当不得大用,却也不得不防。

想着,耿奇声便蹙紧眉头,继而想到楚静乔据说跟余思渡亲近的很,太后早先也打趣过他们二人,既然如此,不若叫楚静乔引着余思渡去西院探一探,也好叫他看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况且,锦王妃未免自己追问楚静乔的事便抛出楚律来岔开话题,可见他们夫妇两人并不似旁人说的那般亲密,许多大事要事,楚律还是瞒着石清妍的。

想着,耿奇声便又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再去问一问郡主如何了,告诉郡主,老夫担心她的很。再请了余家小哥儿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发了第五十章,不小心买了的同学对不起了,今天双更补偿哈,下一更十点发

39

恨不倾城未嫁时七

这边耿奇声因怀疑西院里藏着什么东西,便叫了余思渡来,费尽心思要撩拨得余思渡寻了楚静乔闯进西院,那边厢,楼朝日见了楼晚华,兄妹两个一时就有些面面相觑。

在楼晚华,她是怕石清妍叫人偷听,因此不敢多问。

在楼朝日是看见早先光风霁月的楼晚华如今脸色蜡黄,一时不敢多问。

“侧妃,外头没人。”雅琴说道,便跟素琴两个守在这侧厅门口。

楼晚华松了口气,随即自嘲地笑道:“哥哥莫嫌弃我风声鹤唳,实在是王妃狡诈的很,不得不防。”

楼朝日回想宣读太后懿旨那日瞧见的女子,心说她看起来倒不像是胡闹的样子,“妹妹,锦王府怎地……这般与众不同了?”

楼晚华听楼朝日斟词酌句地说话,便苦笑道:“兴许是王妃失了孩儿,心中苦闷,便拿了我们赌气吧。只是王爷竟然也会由着她。”说着话,因面对亲人,心里的恨意便涌了出来。

楼朝日点了点头,听到外头的雨声急了许多,心想这会子便是外头有人也难听到什么声音,心觉楼晚华说得有道理,“想来她是生无所恋,因此行事毫无顾忌。但这姨娘的称呼,未免太折辱你了。”

楼晚华脸色一白,眼睛瞬间湿润,哽咽道:“哥哥,谁能想到我楼晚华有朝一日会沦为姨娘?”说着,便又吸了口气,将哽咽咽下,勉强笑道:“万幸哥哥来了,哥哥是男人,知道外头的事,还请哥哥替我解惑,敢问哥哥,王爷到底是怎地了?怎会这般由着王妃胡闹?”

楼朝日沉默了,半响说道:“熙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颐王也上了两封请罪折子,据说要回京领罪呢。”

楼晚华愣住,不解地笑道:“哥哥说这个做什么?”

“你可知早先陛下下旨令锦王进京的事?”

楼晚华点了点头,“略知道一些。”

楼朝日叹息道:“四位王爷接到圣旨全没有进京,如今熙王要回京了,颐王也上了请罪折子。四个王爷中两个服了软,只怕锦王此时再上了折子也迟了。”

楼晚华的心惴惴不安起来,原本要说的是石清妍胡闹的事,不想却又转到这事上头,“哥哥的意思是……”

“楼家一向忠君爱国,如今的顾忌便是妹妹你。倘若有个万一,还请妹妹千万要记住楼家的声誉才是最要紧的。”

楼晚华怔住,喃喃地说道:“哥哥的意思是,倘若王爷并不似其他王爷那般遵从圣旨……妹妹就该拼死维护楼家的名声?哥哥放心,妹妹绝不会辱没了楼家门楣。”说着,暗道果然皇帝宣召众藩王回京没有好事,心里又因与楼朝日久别重逢便又听到这话伤心不已。

楼朝日闭了眼点了点头,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楼家将妹妹嫁入锦王府的时候断然没有料到会有今日。况且,妹妹也不愿意被人称作姨娘百般羞辱地活着吧?如今锦王爷纵容石王妃折辱妹妹,妹妹为了名节也该拼死一搏。如此一来,石王妃的骂名才能传扬开,楼家也才能替妹妹主持公道。”

楼晚华并非蠢顿之人,听楼朝日如此说,便知道楼朝日的意思是叫她寻死,以此令楼家跟锦王府撇清关系,嘴里苦笑连连,便瘫坐在椅子上,叹道:“难怪王爷前儿个说来我这,最后又没了人影,原来是楼家要跟锦王府没干系了。只是哥哥,陛下诏王爷们进京到底为了什么事,竟严重到不回去便要我死的地步?”

楼朝日心里一紧,暗道锦王知道了,那他这次只怕不能从益阳府全身而退了,随即便又说道:“晚华莫怕,大哥此来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你自幼便是自尊自爱的女子,如今与其在锦王府中厚颜残喘,倒不如干干净净的去了省事,大哥便是拼死也要将你领回楼家。待你回了家,父亲定会竭力请陛下主持公道。”

楼晚华低着头,良久抬头,见楼朝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便又干笑道:“哥哥,难不成没有旁的法子了?”

楼朝日轻轻地摇了摇头,“晚华,倘若有旁的法子,大哥怎忍心跟你说了方才的话。你不知,如今的形势紧迫的很,若不及早抽身,楼家定会被锦王拖下水。”

楼晚华无力地答应道:“妹妹知道了,还请大哥替我跟父亲、母亲说一声,就说不孝女晚华先走一步了。”

楼朝日一时伤感,便闭了眼睛重重地点了头,眼角也湿润了起来,叹道:“如今父亲、母亲最后悔的便是叫你进了锦王府,妹妹,我与耿大人他们三日后便走,还请妹妹斟酌着时辰,快一些,若迟了,便要连累了父亲母亲并族中众人。”

楼朝日他们远道而来,自然不会这样仓促地离去,那三日后便走,不过是怕楼晚华犹豫不决,因此撒的谎。

楼晚华启唇一笑,眼角掉下两颗泪珠子,起身对楼朝日郑重一拜,也不忍心再看楼朝日,便向外头去。

素琴、雅琴因外头下着雨,是以在门边也没听见楼家兄妹说什么,此时瞧见楼晚华脸上有些黯然,于是脸色俱都惶然。

楼晚华未免素琴、雅琴疑心,便含笑道:“白等了,哥哥来了也压制不住王妃呢。”说着,拿了帕子抹了眼泪,便昂首向外头走去。

楼朝日听楼晚华这般说,沉默地看着她走开。

素琴、雅琴闻言,脸上便都露出失望的神色,都想着若是楼朝日也没法子,这楼晚华在锦王府的日子定要十分难过了。

楼晚华待又回到前厅,瞧见石清妍不在,便去了后头堂屋里,待进去了,瞧见石清妍领着楚静徙趴在地上用手画画,这会子无心去想她这举动失不失礼,福身谢道:“多谢王妃许婢妾跟家兄见上一面。”

石清妍并未点头,嗯了一声,便对楚静徙说道:“你这画的不对,等会子晕染的时候颜色就脏了。”

楼晚华见石清妍这般目中无人,心中一横,暗道自己便以一死叫这目中无人的女人来陪葬,想着,便转身出去了,到了外头,瞧见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由着雅琴撑着伞,便进了雨幕之中,慢慢地向后院走着,路上遇见了孙兰芝、窦玉芬,寒暄了一句,便又往后头走,心里想着自己死了,楼朝日闹着要领了她的尸身走,待她回了家,楼老爷、楼夫人再去跟陛下、太后、皇后鸣冤,如此一来,就能将石清妍拖下水,只要自己一死……

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回自己早先的屋子,瞧见这屋子里如今住的是禄年,只觉得自己被禄年这贱婢玷污了,不等禄年出来问好,转身便又向第五组的院子里去。

待进了自己屋子,眼泪便簌簌落下,原当楼朝日来了自己便有了靠山,不想来的竟是一道催命符。

“侧妃。”雅琴看楼晚华脸色不好,便劝慰道:“侧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王爷是一时迷了心窍,待他醒过神来,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金镶玉。”

素琴也说道:“正是,只看王妃那行事就知道了,等耿大人回京,将王妃欺辱郡主的事跟陛下一说,陛下不言语,太后也要下旨斥责王妃的。”

楼晚华拿了帕子擦了下脸,便笑道:“叫你们担心了,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就不信我楼晚华一辈子都斗不倒她。”

雅琴看楼晚华打起了精神,便笑道:“侧妃说的是,就该这样。王妃哪一点子能比得了侧妃?”

楼晚华摸着脸叹息道:“打了水来给我洗脸梳妆吧。”

雅琴听着,叫素琴看着楼晚华,便赶紧亲自去给楼晚华要了温水洗脸。

楼晚华洗了脸,又对着镜子慢慢梳妆,瞧见镜子里一张脸在胭脂的粉饰下又红红润润,仿佛成了早先的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便对着镜子粲然一笑,想到女为悦己者容一句,就又忍不住叹息,对素琴、雅琴说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雅琴忙道:“侧妃,兴许大少爷是此时没法子呢,过一阵子大少爷就有法子了……”

素琴附和道:“就是,咱们大少爷博学多才,不是个没能耐的人。”

楼晚华笑道:“我知道了,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会由着咱们被王妃欺负的。”

“当真?是什么主意?”雅琴看楼晚华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度,因对她的尊崇,立时便将心放了下来。

“日后再细细跟你们说,出去吧,叫我歇一会子。”楼晚华说道,瞧见素琴、雅琴出去了,便想楼朝日他们未必三日后就走,但她要死,就该死的快一些,若是迟了,先不说叫锦王、石清妍发现了死不了,便是死了,楼朝日在益阳府闹上几日,待到他回京之后,便是楼家有天大的冤屈,也没地方告状了,毕竟皇帝衙门各处都要忙着过年呢。

楼晚华在镜子边坐了一会子,便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条红绫出来,瞧见屋梁太高,便拿着红绫在屋子里转了转,最后瞧见里间纱门上的横梁不算太高,便将帘子从门上扯下来,然后将红绫抛了上去,最后咬牙站到了海棠春凳上,将红绫打了结,便将头探进环扣里去,眼角流下两行泪,一咬牙,将脚下的春凳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