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将军话音落下,却见六个没有胡子的西院猛士装扮的男子,领了一群三四十个三十到十三岁的男子进来,瞧见门外还有来来回回走动的身影,便知这院子内外不知站着多少个。

“溯文,你、你……”聂老头被气到了,手指指向他最熟悉的婉约派猛士。

婉约派猛士伸手给聂老头顺了气,随机挥手道:“将老头抬到廊下去,别叫他碍事,将小篾片绑在院子中间。”

“我不用绑!我不走!”一直打着瞌睡、顺便窃喜又有好戏看了的耿业因婉约派猛士的话彻底醒了过来。

“那可由不得你。”婉约派猛士说道。

立时就有好事的子弟跟婉约派猛士等人称兄道弟地去将聂老头连人带椅子一起抬到廊下,聂老头伸着脖子叫,也没人听,只能喊“我的书,我的书!”,听他喊,又有人将聂老头宝贝的书给他送到廊下去,甚至有人将他的茶水点心都给他送到了身边。

耿业更是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太师椅子上摆在院子当中。

石老将军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这群西院猛士们剃掉胡子,是为了去召集人过来,只是他不明白猛士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到底是为了什么。

“吵什么吵,一大早的!”终于,那被众人一直盯着的房门动了,露出一张娇俏的芙蓉面。

“沉……”

“沉你大爷,你谁啊!敢跑到这来搅事!”沉水瞪着眼睛看向院子里冒出来的众人,待问候了那人大爷后,隐约觉得那人的衣裳、身形、声音有些熟悉。

“他大爷是我爹,多谢姐姐问候。”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将棍子扛在肩上,嬉皮笑脸地说道。

沉水怔怔地看向那少年,随即又看向那少年身边的熟悉的身影,“死蕴庭,没事剃什么胡子!一点都不阳刚了。”打量着那张陌生的脸,虽说那脸十分俊秀,但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像是男子气概少了许多。

“过几日就又长起来了。”习惯性地将胡子向肩膀甩去,甩了个空,蕴庭猛士暗道为了自己失去的阳刚,绝不能饶了等会子来的人。

“动静小点,皇后都被聒得翻了两个身了。”沉水说完,打了个哈欠,又将头缩了回去。

“听到没有,都给我动静小一点。”蕴庭猛士摸了摸下巴,因没了胡子,心中的怒气更盛。

“都小点声。”自称蕴庭猛士大爷是他爹的少年狐假虎威地冲一旁的愣头伙伴们嗔说道,见被五花大绑的耿业嘴里呜呜个没完,就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

耿业与京中的纨绔子弟们称兄道弟熟络的很,但眼下这群仿佛忽然从京里冒出来的子弟们,在他眼中陌生的很,心里想找个人套近乎,又被绳子勒住嘴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被人喊来凑热闹的少年们,听说皇后在屋子里睡着,不明白皇后不在宫里陪着皇帝,跑来跟锦王妃同床共枕做什么?隐隐发现了什么秘密,有几个初初懂得人事的少年交头接耳。

“是否有人能告之老夫,这究竟是怎么了?”石老将军沉声说道,余光扫向乱糟糟的屋子,又见石绾绾、石丽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躲到了石夫人、石老夫人身后,眸子越发阴沉,却也明白石方圆为何不叫人拦着,这一个个子弟只怕领着的随从就有上百人,这上百人闹起来,就彻底将事闹大了。

石将军这会子还想不闹大,却不知今日的事是势必要闹大。

婉约派猛士瞄向还没走的石老夫人四个女人,抱拳道:“没瞧见四位,抱歉的很,四位还请速速离去。”

“可是王妃姐姐有事?我得留下。”石绾绾开口道,要从石夫人身后走出来,又被石夫人拦住。

昨儿个见识了石清妍跟皇后“平起平坐”,今早上又瞧见众多年轻公子给石清妍充当护卫,再加上昨晚上据旁人说的石清妍对她的死活毫不在乎的态度,石绾绾不似石夫人想的那样记恨石清妍,不,应当是她心里记恨着,但她打定了主意,在心里发了毒誓忍一时□之辱讨好石清妍。

“这用不着你,快走,别碍事。”婉约派猛士毫不留情地说。

“我是妍姐姐的嫡亲妹妹。”石绾绾因婉约派猛士轻慢的态度微微有了些按捺不住的火气。

“石老夫人、石夫人,还请速速带了姑娘离去,等会子只怕会见血。若是你们怕事,再叫人将各处的院子门都锁了。”婉约派猛士直言道。

在这边站了一早上的石老夫人身子一晃,抓住石夫人的手腕,勉强维持住风度地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了。”

石夫人忙叫石丽菁挽着石老夫人,见石绾绾一双眼睛盯着石清妍的房门,心知石绾绾想进了房里在这不知道是什么危机的时刻与石清妍“患难与共”陪在石清妍身边。于是怕她多事,就用力地握了石绾绾手腕,弄不明白这场变故,因害怕,指甲就深深地掐在了石绾绾娇嫩的手腕上。

“走吧。”石夫人觉察到石绾绾的挣扎,越发用力,又怕当真打起来她们遭了池鱼之殃,又怕石绾绾被那群男子们看见,便什么都不顾地拉着石绾绾跟着石老夫人、石丽菁快走,提醒丫头们挡着石绾绾一些。

“母亲!”石绾绾低声急促地唤道,有道是患难见真情,此时正是她跟石清妍姐妹同心的好时机,心里暗恨石夫人短见,忽地一挣,将石夫人的手挣开,就要向回跑。

“姑娘,请吧。”婉约派猛士似乎是早防着石绾绾会有这一招,就张开手臂挡着她。

“你让开!”石绾绾嗔道。

“没功夫跟你闹着玩,你不走,我把你扔出去。”婉约派猛士没功夫听石绾绾去说什么她是石清妍嫡亲妹妹的话,警告地看了眼石夫人,有些可惜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后悔当初因要随着石清妍就将头发收拾干净了,不然看石绾绾这讨厌模样,定要送她两,不,四头活物。

“赶紧走吧。”石夫人见一院子男子盯着石绾绾看,忙又去拉她。

“我记住你了!”石绾绾怒道,她这辈子也没听过这么重的话,哪怕是去别人家中,谁不是客客气气地待她?暗道怎地这些人都这般没规矩,都不知道她是谁吗?

婉约派猛士后知后觉地伸手摸了摸下巴,心道不妙,没了胡子就是不方便,这么容易就被人记住是谁了,“等这事了了,咱们再将胡子留起来。”

“嗯,得留。”西院猛士们纷纷点头。

聂老头在廊下气咻咻地瞪着满院子后生们,又因被人顺着气喂着茶水、点心说不出严厉的话来。

除了聂老头,院子里还留下一个老人,那就是石老将军,只是比之聂老头那边甚至有两个少年给他捧着书翻着书页的待遇,石老将军就很有些可怜,他与石方圆、石思存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院子里冒出来一群后生,不仅问出来的话没人回答,甚至,他总觉得自己这主人家即便此时走了,也没人会拦着这边压根就没他什么事!

石老将军心里恨不得一怒之下离去,但是自尊与尊严令他不肯就此离去,“没人告诉老夫这是怎地了?”目光将西院猛士们一个个看一遍。

一西院猛士说道:“老将军马上就知道了。”

石老将军才要怒问马上是多久,就听石家管事慌慌张张地来说:“老太爷,耿家来了一大群人,领着漠少爷上门了。锦王府管事叫人将人放进来了。”

石老将军一愣,前头两日耿奇声屡次叫人上门劝说他放了耿业,甚至隐晦地提出石家放了耿业,耿家才肯放了石漠风,不然这事没完。因他不肯立时跟石清妍低头,且又觉耿家不敢对石漠风如何,就没理会这事。忙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耿家族里的人还有耿家的亲戚们都来了。”

石老将军立时明白为什么猛士们不叫侍卫来,反倒叫了世家子弟来:这耿家子弟都是耿业的兄弟,兄弟来讨要兄弟,若是闹出了事,对着外头也只说是耿家兄弟情深,后生们一时冲动少年轻狂,且石家家丁、侍卫打起耿家人来,也会因顾忌重重落与下风毕竟,公子哥打了下人,是一句冲动就能大事化小的,下人打了公子哥,那可不好办;若耿家叫了侍卫家丁来,一样是闹,但闹到最后,这事就不是一句“小子们实在冲动”就能化解的了,且石家下人也不会手下留情还有,眼下石家还在为皇帝出力,京里就有人家领了下人打过来,岂不是在皇帝的脸?不,应当是同样是打脸,叫了子侄来,还算手下留情了。

石老将军吸了口气,眼前这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想管,只会让石家更为难,放下面子躲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的事已经不是石家能插手的。想着,就领着石方圆、石思存向这院子里的门房走去。

茶房里看守的婆子被外头的事吓得脸色发白,见石老将军进来,就慌张地送上茶水,然后躲到外头去。

“老太爷……”石方圆、石思存两个老仆心疼地看向石老将军落寞的身影。

石老将军苦笑一声,却不言语,自家的地盘,任由他人做主,甚至自家的孙子,落在旁人手上,自己却不能插手这事……身为一个曾经驰骋沙场、叱咤风雨的名将,石老将军终于明白了那句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的含义,暗道自己若是早年死在沙场之上,该有多好。

石方圆、石思存不敢多说,随着石老将军回避在这茶房里,默默地将门窗关上,不时地透过查房窗户上的缝隙去看外头的情形。

“老太爷,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石思存想安慰石老太爷,在是老太爷鼎盛的时期,谁人不让着他三分,似这等领着一家子子弟来石家讨要人的事,断然不会发生。

“这事了了,若是王妃赢了,老夫就给她赔不是去。”石老将军叹息一声,便又苦笑,石清妍不需要说了好话拉拢自己,她只需要让他看看她能将石家折腾成什么模样,他便不得不屈服这就是一把双刃剑,石清妍早年因石家受尽委屈,石家如今因石清妍步步维艰,果然是一报还一报。

石思存、石方圆齐齐地跪下,看着石老将军垂垂老矣的身影,双双老泪纵横,石老将军这次说的赔不是,与那日被石清妍一声声问“还有谁敢跟她过不去时”石老将军想要的弯腰低头不同,这就像是一次不堪折磨后的最终选择,选了哪边,就是将石家众人的小命交到了谁手上。

屋子里躲开的三人再顾不得外头的事,石家的管事找不到当家作主的人,只能由着锦王府的官家将耿家人放了出来。

耿奇声领着众多子侄,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石家,不屑地看向那紧紧盯着他们看的小厮们,待过了精忠堂,不由地愣住,只瞧见四下里站着的持枪带棒的少年们个个穿着锦袍带着玉带。

“父亲,这……”耿奇声的大儿子耿事示意耿奇声去看,“这不是石家人,石家人只剩下石漠风一个了。”

“你们家才只剩下一个人!”石漠风嘶哑着嗓子骂道,身上披着黑色拖地斗篷,斗篷下盖着自己被绑住的手,原来,耿家人怕石漠风身手敏捷地逃脱,就绑了他。

这几日里,石漠风遭受了耿家的威逼利诱,自然他们想问的就是石家跟鬼山人、太甲真人的关系还有石家送给锦王府的神兵利器,甚至还有锦王府的阴谋诡计。因连番被人逼问,石漠风的神情有些萎靡,不过三日,却已经削瘦地突出高高的颧骨,脸色也因饥一顿饱一顿蜡黄蜡黄的,但也因如此,早先的清俊少年,此时脸上多了两分刚毅。

“不管他们,咱们可是领了上头的话来的。”耿奇声理直气壮地说道,领了子侄们过来,是为了软的不行来硬的,硬了之后好收场,总归他们背后有太后,便是闹得不可开交了,也有太后给他们撑腰。

“父亲说的对。”

“伯父说的对,谁怕谁?”

“就是,太后可是说了……”

“闭嘴,蠢货!”耿奇声斥责那个提起了太后的侄子,他还没糊涂,打着太后的旗号闹上臣子家门总不是好事,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主动提起太后。

被骂了一句,又被引着进了石清妍歇着的院子,耿家子侄们都住了嘴,一个个挺起胸膛摆出威武模样。

耿奇声进了院子,先一眼瞧见耿业呜呜叫着被五花大绑地捆在院子中间,忙心疼地喊:“业儿、业儿……”待要靠近,又见两个男子拦在耿业前头。

“你们胆敢绑了业儿!”耿奇声冷笑道,仿佛自己没叫人绑住石漠风一般,“快些将他放了,不然……”才说了一句不然,只见一支羽箭擦着自己的耳朵飞过,立时吓出一身冷汗。

隔着帘子,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不然你大爷的想要如何?”

137石破天惊逗秋雨一

 

额头流下一滴冷汗,耿奇声不禁地回忆起在锦王府的遭遇,反复安慰自己这里并不是锦王府,心里却情不自禁地想着若不是石清妍骗自己西院有神兵利器,自己就不会告诉楚徊石清妍有神兵利器,楚徊便不会伤到眼睛。这事楚徊回京后跟他算了一回账,若非怕楚徊秋后算账,他也不会帮着楚徊对付闻国舅他们……

因那一支冷箭,耿奇声一害怕就想得有些远了,忙收回心神,因闻国舅的事太后很是不待见耿家,楚徊也大约是不耐烦管这些小事就由着太后去,若是此次再办不好太后的差事,太后又怪罪下来,耿家就是两边不讨好了……

见自己又走神了,耿奇声咬了咬牙,将院子里的人打量了一遍,见是三四十个看起来就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站在这院子里,为首的八个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看起来年纪大的不过三十,小的也有二十了。又向远一些的地方看去,瞧见聂老头坐在廊下被一堆少年殷勤地伺候着喝茶,不由地一愣。

“都把头低下,谁敢看,挖了谁的眼睛。”婉约派猛士瞧见门帘子动了,就出声吼道。

西院猛士们自己管住自己领来的人,他们的人虽有些少年意气,但规矩还是懂的,纷纷在心里想着八成是那名动天下的锦王妃出来了,就都低下头。

耿奇声咬紧牙关,因决定了要先软后硬,就也令子侄们低头。

但耿家过来的人里头,多的是跟耿业一起流窜在花街柳巷的人物,那些人不服管教,一个个耀武扬威一般仰着头。

泠月猛士、舒隽猛士双双出手,揍倒了几个后,耿家人忙将这二人团团围住。

“都住手,都住手,王妃面前,成什么体统。”耿奇声嗔道,决心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依着自己的算计来,先说好话,好话不成,就提拿了石漠风交换,这也不成,再来硬的,硬得不行,就丢出太后的旨意。只有死死地按照自己的计划,才不会横生枝节。

“都给我把头低了。”耿奇声咬牙切齿道。

耿事拿了手用力地扇了身边堂弟一巴掌,又踹了身边另一个庶弟一脚,“都听父亲的,把头低了,谁也不许偷看。”

见耿奇声来真的,耿家来的人忙将头低了,让开路,叫舒隽猛士、泠月猛士回到他们那边去。

“打群架?我喜欢。”石清妍淡淡地说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耿奇声低着头走上前来,便将手上拿着的弩机递到沉水手上。

“王妃,老夫来找你论战……”廊下门边坐着的聂老头瞅见石清妍出来,就忙说道。

“老头,本王妃相信事实胜于雄辩,等你看见事实,你就再不会执迷不悟地助纣为虐了。”

聂老头又听石清妍说他助纣为虐,不由地羞恼了,忙要将自己整理好的道理一一说给石清妍听:“王妃,你莫再提这事,你瞧瞧这本……”说着话,就去箱子里翻典籍。

石清妍见有两个后生照顾聂老头,便不管他,走到台阶边上,袖手看向被耿家人押着的石漠风。

“王妃万福。”院子里众人齐齐呼道。

耿奇声心道石清妍好大胆子竟敢出来,瞄见石清妍身后一个丫头拿着弩,一个丫头拿着箭,脑后一凉,暗道当真是石清妍射的?据陪着楚徊在益阳府过年的官宦说除夕那晚上石清妍拿着弩救了楚徊,他原当是那人胡说,不想却是真的。

“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我什么都没说。”石漠风见石清妍露面,就忙喊道。

虽然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鬼山人什么神兵利器的事,但是在耿家人威逼利诱下,他没提楚律要让他出燕回关,也没说楚恒答应给楚律一半燕回关,只这两样,他就佩服自己的很。在耿家来了一回威武不能屈,石漠风的意志终于在见到石清妍后放下了防范,落下了悲喜交加的眼泪,哆嗦着嘴,急于要得到石清妍的肯定,他从没这样佩服过自己,耿家许下的锦绣前程、派来的袒胸露乳的美女都没有叫他出卖石清妍……

“不愧是我的漠哥哥,石家的将来,就全靠你了。”石清妍称赞道,因石漠风的话,便将石漠风纳入了她的麾下,瞅着石漠风那削瘦的面孔,眯着眼睛饱含怒气地看向耿奇声,“耿大人好手段,小篾片在我这边好吃好喝好穿,我的漠哥哥却被你们整成了这个鬼样子。”

“王妃……”

“也是,小篾片乃是陛下赐给凤崎公主,凤崎公主又把他孝敬给我的,将他养得白白胖胖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不知道耿家扣住、虐待漠哥哥,又是什么道理?”

耿奇声忙躬身道:“王妃……”

“等一下,我锦王府西院猛士何在?”石清妍蹙眉道,虽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但总觉得怪怪的。

“卑职在此。”西院猛士们抱拳说道。

“……怎么会没了胡子,一点都不霸气了。”石清妍看向那一张张各不相同的脸,暗道还是原来的那八张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大胡子面孔站出来显得威风霸气。

西院猛士们咬牙齐声道:“王妃放心,这事了了,卑职们就将胡子再养起来。”

“这我就放心了。好了,耿大人继续说吧。”石清妍吁了一声。

什么眼神,明明没了胡子很干净利落!聂老头人在廊下,不明白石清妍跟西院猛士们为什么那么怀念胡子。

忽地耿家的阵营里传来一声痛呼,耿奇声扭头,却见是一个长着圆脸的所谓西院猛士在踢打他侄子。

“叫你这兔崽子敢抬头看!你当猛士我是婉约派的,就不会动粗。”婉约派猛士发狠道。

“你是婉约派的?”不独石清妍,祈年、沉水也讶异起来,只见婉约派猛士面若满月,这么一张十分显得年轻稚嫩的圆脸,无论如何都跟旖旎绮丽的婉约派诗句搭不上杠。

婉约派猛士一怔,脸色涨红,又狠狠地瞪了耿家来的人一眼,“谁敢抬头弄死谁!”显摆了一下自己的威武霸气,就又好好站好,不回答石清妍那句问话。

“王妃,石少爷的事实属误会误会,耿家好吃好喝伺候着石少爷呢。”耿奇声吸了一口气,决心忍了,又堆着笑脸对石清妍说道,此时镇定下来,回忆一番,暗道耿业虽被绑着,却比离京那会子还显得白胖了一些,不必为耿业挂心。这般想着,就冷静了下来。

“这么一个鬼样子摆在眼前,耿大人还说是误会?”石清妍冷笑道,见石漠风的双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便知石漠风被绑着了。

“误会误会,石少爷乃是不知想了什么心思,才会消瘦成这模样。王妃将业儿给了下官,小官就放了石少爷,可好?下官府里库房上藏了一些夏日的瓜果,贱内久仰王妃大名,一直絮叨着要来给王妃请个安。还请王妃贵脚踏贱地,赏脸去寒舍瞧一瞧,业儿也带过去,叫他母亲瞅一眼。”耿奇声堆笑道。

“旨意呢?”石清妍冲耿奇声伸了手。

耿奇声一怔,心道石清妍在讨要太后懿旨?忙道:“只有口谕。”

“陛下要你来讨人,没给你旨意?陛下赏赐人的时候,可是发下明旨的。”

耿奇声忙道:“虽没有旨意,但王妃,业儿回京,他母亲对他思念成疾,王妃是仁义孝顺的人,定会叫他回家探望他的母亲的吧?况且业儿自幼伺候太后,陪着太后说话,太后此时病重,心思郁结,百善孝为先,王妃此时心事重重不能去陪伴太后,定会想叫业儿替你孝顺太后,对吧?”耿奇声每提到太后,便要冲皇宫的方向拱一拱手,以表敬意。

“陛下将他赐给公主,公主将他孝敬给我了。”石清妍坚持是楚徊给的人。

耿奇声忙笑道:“还请王妃通融通融吧,法理不外乎人情。就是牢狱之中的囚徒,也不能不许他们临死前见家中父老一面。王妃素来宽仁,就叫业儿随着老夫家去,叫他母亲看一眼,叫太后听他说说话。回头下官再给王妃送了人回来。”

石清妍心道说得好听,谁都知道耿业离了她眼皮子底下,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笑道:“我这是炼狱?耿大人当真抬举我了。既然耿大人说秋后处斩的死囚还能见父老一面,那耿大人这见也见过了,请回吧。”

“那府上石少爷……”

“自然得留下,不然,咱们就去陛下面前告御状去。但看谁有理。”石清妍笑道。

耿奇声见软得不行,决心来硬的,于是冷笑道:“锦王妃莫欺人太甚!这是京城,不是益阳府!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由不得谁放肆。”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耿大人强抢民男,还有道理了?漠哥哥,你在耿家可吃过什么亏?”石清妍转向石漠风。

石漠风吸了口气,心知鬼山人等话不能提,一咬牙,狠心地瞪着耿奇声,说道:“他们下了药,弄了两个不要脸的女人害得我失了身……”

“噗嗤”一声,也不知是谁笑了,总归这笑的人一出声,就被一西院猛士还有耿事二人合力踹得趴在地上。

“好啊,逼良为娼!逼的还是我们石家子孙!有功名的士子!耿大人果然是不将天子脚下的礼法放在眼中。”石清妍冷笑道,心里啧啧两声,暗道石漠风这桃花运,当真是一路烂桃花。

“王妃莫污蔑人,府上客气,送了两个女人飨客罢了,如今女人也被带过来了,就送给石少爷做姬妾。”耿奇声拍了拍手,身后子侄让开路,原本站在最后的两个女人婷婷袅袅地走上前来。

“污蔑人?耿大人莫非不知道我漠哥哥最是忠贞不屈,在益阳府任凭柳家母女迷、奸,也不该初衷。这样忠贞的漠哥哥,会看上你们家的两个庸脂俗粉?”石清妍瞄了一眼那此时站在石漠风身边的两个女人,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时见这二女低眉敛目,却难掩饰借着这歪路从良的欣喜,心道这二女没个好下场,也怪不得旁人。

耿奇声心道那是柳家,柳家是墙倒众人推,他们家乃是耿家,耿家在京城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王妃,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

“说什么皇图霸业,男人一生所求不外乎权利、银子、女人……当然,有些男人求的是权利、银子、男人。但不管怎么说,耿大人的话有道理的很。”

耿奇声被晃了一下,他讶异地看向石清妍,不明白石清妍怎会站在他这边说话,微微眯了眼,“王妃明白就好,是以,石少爷所说耿家逼迫他的事,实属误会。”

“明白归明白,但有些事不好办。耿大人径直领了人来抢人,我很没面子。”石清妍淡淡地说道,从沉水手上接过弩,又接过祈年递过来的羽箭,向耿奇声后头站着的一个胆敢偷偷看他的男人瞄准,然后扣动扳机。

那男人头上的冠子被射掉,狼狈地捂着散落的头发,不敢再抬头偷看。

耿奇声愣住,一咬牙,暗道今日将耿业带走才是当务之急,且他越是让步,越显得石清妍仗势欺人,于是扑腾一声跪下,重重地磕头道:“请王妃看在下官爱子心切的份上,许下官将犬子领回去。”

“可是这事跟天下人怎么交代?陛下下的旨,如今才过了多少功夫,耿大人又来要人。这事怎么跟陛下交代?”石清妍又将弩交到沉水手上。

“王妃,此事下官自会跟陛下说……”耿奇声说道,却见一个熟悉身影,赵铭从他身边走过。

赵铭快速地走到石清妍身边,低声道:“王妃,京畿卫、锦衣卫的人都在石家门外了,还有各家的老爷们,听说公子们来石家跟着胡闹,都在大门外叫着要领了公子们走。

石清妍打量着赵铭,笑道:“许多日子不见,赵管家越发强干了。”

赵铭倔强地强撑着面无表情地站着,一直最尊敬的耿王妃,实际上却是个谋害亲夫与他人通奸的毒妇,他失魂落魄了几日,才明白了楚律每每看他的眼神。被人当做傻子愚弄了大半辈子,赵铭若说不恨那就是假的,因耿家辜负了他的衷心,于是耿家在他眼中就是平生最大的敌人。

“叫人看住大门,谁都不许放进来。”石清妍吩咐赵铭,心道跟耿奇声磨蹭这么些功夫,终于该来的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