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芷烟抬头瞥了范泽秋一眼,见他一脸是碎沫,抬手一扇。范泽秋只觉得一阵风拂面,回神的时候,便是碎沫掉落了。他摸了摸脸,又看了一眼掉落在胸襟上的碎沫,抬手拍落了碎末,突然觉得有趣,问她:“表妹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

“表哥前几日不是表现出来了吗?”

范泽秋一怔,随即表情不自然的清咳了一声,然后抬手摸着姚芷烟的头顶说道:“前几日表哥突然怀古伤秋,心中感慨万分,与谁都有些疏远了,怠慢了表妹,还请表妹多担待些。”

忽悠,接着忽悠!

“表哥可有何感悟?”

“嗯…今年冬天的煤价是该涨了。”

“”

范泽秋有模有样的站在姚芷烟身边,问她:“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我想要跟你一起做生意,挣钱养家。如今娘亲身体不好,我也想替她分担一些事情。”

“嗯,想法不错,你想要多少钱?”

“我们不是在谈合作吗?”

“是啊,我在与你谈工钱,这一回你是想要银两,还是想要兵器?三车嫁妆可好?”

果然是土豪的口吻啊。

“当然要银两咯!”

“好。”

“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做我的表妹就好。”

姚芷烟充分的知道了,范泽秋是在那里糊弄小孩呢,完全把她的话当成玩笑了。

她当即嘟嘴,几乎是同时,范泽秋就作出了委屈的表情,丝毫不让。

与奸商讨价还价需要动动脑。

姚芷烟看着慌乱跟进来的侍女,伸手接过了金算盘放在了桌面上,又拿出笔墨来,对范泽秋说道:“你莫要小看我,我可是会算账的,我还会写字,力气活我也干得了。”

她说着,像模像样的拨起了算盘来,她前一世可是管过家的,算盘也是会一些的。

没成想,范泽秋看了一会,才伸手拿过了姚芷烟的算盘,自己也拿过椅子坐下,坐在了她身边,手指极快的拨动算盘,嘴里在那里念叨起来:“看我来做,我一个手顶你两个手,你信不信?口诀知道么?直加,满五加,进十加,破五进十加,一一上一,一下五去四,一去九进一。二二上二,二下五去三”

姚芷烟加四个侍女看着范泽秋拨算盘,看得眼花缭乱,连连暗叹,就连姚芷烟也自叹不如了,一边吞唾沫,一边担忧范泽秋的手指,生怕拨着拨着就抽筋了。

门口范泽秋的贴身小厮站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向屋子里面看,看了一会,便屁颠屁颠的跑去夫人那里报信去了。

得知了消息的杨宛兰直接去找了杨宛白,说两个孩子很是谈得来。

杨宛白则是有些迟疑了,这要是烟姐儿真瞧上秋哥儿了,这事该不该就这样应了?

想是这样想,杨宛白依旧没开口答应这门婚事,只是敷衍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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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一本清账引风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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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芷烟突兀的喜欢上的跟范泽秋学算盘,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去找范泽秋,他也从不厌烦,反而很有耐心的在那里与她讲解,在他的心中,姚芷烟不过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能够学习一番算数也是对之后管家有帮助的。

此时的他怎么会知道,此时的姚芷烟是在努力思考该如何救两年后的他。

他想死,她不想他死。

有时生命就好似一张空白的宣纸,精彩与否在墨水的掌握之中,有人会任意涂抹,有人精心写字,画出美丽画卷。而范泽秋,则将这张纸丢弃在臭水之中,任由腐烂。姚芷烟想将这张纸拯救,费力的捞出来,才发现已经臭气熏天,腐烂到了骨子里…到了那个时候,姚芷烟才知道这件事情是如何的棘手。

姚子英的七七未过,外地过来吊唁致襚的人纷纷赶到,虽然有些迟了,但是心意是在的。姚芷烟每日都要与妹妹一同跪在礼堂帷内哭奠。

姚芷烟都是在晨昏定省之后去范泽秋那里,偶尔还会带上姚芷珊,对于两个可爱到不行的小表妹,范泽秋教得尽职尽责,时不时还要拿出自己的账目给两个人算。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既夕哭,也就是下葬前的前两天,在殡所对灵柩作葬前最后一次哭奠。

无论对于大哥故去的悲伤沉寂了多久,姚芷烟还是哭得近乎昏厥。就连余氏,也是哭倒在灵柩,最后被人扶着走了出去。

从礼堂离开之后,姚芷烟依旧有些抽噎,姚芷珊更是哭得差点晕了过去,被嬷嬷抱回了房间。

范泽秋走在姚芷珊身边,问道:“不如我教你算盘?”

他毕竟是一个男人,受不得女孩哭,他又知晓这个表妹不太好哄,用糖果之类的是哄不好的。

姚芷烟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中暗暗苦涩,明明已经两世为人了,居然还这般容易感伤。

此时不是该悲伤的时候,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她看了一眼时辰,这才说道:“好啊,我们去账房那边吧,清点一下大哥的陪葬品。”

范泽秋没有疑义,多让姚芷烟实践也是进步的必须步骤,再说此时她关切哥哥,这么做也是极为合理的。

两个人去取了算盘,便一起去了账房那边,一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得出,姚芷烟有着心事,不太愿意说话。

到了账房,陈管家与账房先生此时正在库房,账房由账房先生的五个徒弟管着,他们见姚芷烟与范泽秋过来,当即都是一惊,匆忙的放下手中的卷轴等物,窸窸窣窣的从座位上起来,齐齐过来行礼。

姚芷烟没时间与这几个学徒嘘寒问暖,她也不是一个亲民的性子,直接坐在了一个椅子上,靠着扶手,微微侧身翘起二郎腿,扫视了一圈学徒,开口吩咐道:“将大哥陪葬品的单据给我看看。”

跪在两人面前的学徒竟然没有一个人吱声,只有两个人跪在那里,匍匐着,偷眼去瞧跪在最右边的一个。

范泽秋是个老油条,发现其中好似有所蹊跷,几乎是同时就眯了眯眼睛,刚刚想要开口,就看到姚芷烟走到了那人面前,低声威胁:“听不懂我的话吗,要我乱棍打死你吗?”竟然是直接找对了人!话语之中气魄难以言喻。

她声音不高,却足以屋中的几个人都能听清。偏偏这不高的音调,会让人突然心中一颤,威胁十足。

屋中的气温徒然降低,渐渐渗透出了一丝森冷之意,姚芷烟的话语不容任何人的拒绝。

“在…在先生那里”那学徒知晓三小姐的火爆脾气,又被单独的问了这么一句,吓得连连缩脖子,他不敢造次,直接如实答了。

“哦?”姚芷烟声调上扬,似乎是在确定。

“在他的袖中”

姚芷烟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范泽秋。范泽秋则是对姚芷烟身边的侍女说道:“你们留下两人看住他们,其余两人跟我们过去。”接着又扭头对自己的贴身小厮说:“叫来大夫人与秦姨娘,稍微晚…一点。”说着,用自己的手指比量了一小段的距离给那小厮看。

姚芷烟看着范泽秋,心说这小子真够狡猾的,自己是知道内幕的,这范泽秋不过是在旁边观察了这么点事情,就已经有所察觉了,怪不得赚了那么多钱,猴尖猴尖的!

范泽秋吩咐完,有扭头对姚芷烟说道:“表妹,库房灰大,提着些衣摆,与我一同过去吧。”他毕竟是一个外人,库房不一定能让他进。

姚芷烟点了点头,装出懵懂的样子跟着他走,想要瞧一瞧如果是范泽秋来处理这件事情,会是怎样的结果。

发现了事情有蹊跷,走路的速度快了不少,到了库房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走了过去。

陈管家与账房先生此时正在核对物品,然后迅速的装箱,见几个人快速走了过来,当即一怔,不过这两个人要比学徒们镇定多了,样子恢复得极快,从容地过来行礼,然后陈管家开口问候:“三小姐与范公子怎得来了我们这里?这边儿灰大得紧,莫要脏了两位的衣服。”

范泽秋先是看了一眼那些箱子,又打量了一番两个人,这才说道:“三小姐近几日在学管家,今日特来实践一番,还请先生将陪葬品的清单让我们瞧上一眼,让三小姐学学对账。”

账房先生是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脸颊消瘦,菊花瓣一样的褶皱之间有着些许老年斑。他的头顶略微有些秃,让冒出来的细汗很是分明。他开启略微发暗紫色的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眼睛一个劲的瞧陈管家。

最后开口的还是陈管家:“这些粗活,乃是我们这些下人做的,怎好劳烦二位金贵的身子?”

“我不觉得为大哥做些事情是什么粗俗的活。”姚芷烟说着,直接向账房先生伸手:“给我,我不喜欢废话。”

姚家三小姐,口气霸道一些十分正常。

面对脾气向来不好的三小姐,几个人竟然没有立即听从,反而犹豫起来,范泽秋几乎是同时就回头看向听霜。

听霜当即了然,点了点头,直接走过去到了账房先生身边,去搜他的袖子。

账房先生老迈,身子却健朗,见她过来,连连躲闪,质问道:“你…你作甚,莫要伤了我一身的老骨头。”

“老先生,您老实交出来,我绝对不伤您,可您执意不交,恐怕就”听霜说着,手脚利落的从账房先生的手中抽出了一叠纸来,抖落开,大致瞧了一眼内容,便回身交给了范泽秋。

范泽秋也没客气,直接打开看了起来。姚芷烟在一边眼巴巴的看,怎奈,她个子没有范泽秋高,他拿在手中她都看不到。不过她注意到,范泽秋一边看,手指一边动,竟然好似在敲算盘,随即,他将清单给了姚芷烟,摸着她的头发说道:“表妹,你好生拿着,看仔细了,若是有人敢于你抢,你就打他。”

说完,他看着那些整理箱子的小厮,吩咐道:“全部给我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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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一本清账引风波(三)

陈管家当即皱眉,脸上露出不悦来。

他在府中也算是老资格了,对待家中成员都算客气,可是苛刻下人,对奴才冷眼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他此时不过是一记冷眼,那些小厮就不敢轻举妄动,竟然没人理范泽秋的命令。

陈管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接着看向范泽秋,说道:“范公子,这乃是我们姚府的事情,外人…不好管吧?”

范泽秋没回答,姚芷烟首先开口:“听霜,拿鞭子来,我要将这狗奴才打得皮开肉绽!我们姚府从来不分家,难不成娘亲的亲戚就是外人了?我娘还在呢,就这般的欺负人了不成?”她说完,再次骂那群小厮:“谁若是不动,我就打死他!”

她说完,还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盘着腿与陈管家叫嚣:“这衣裳已经脏了,走不成了!”

撒泼耍赖什么的,有的时候是最直接的方法。

范泽秋也没去扶姚芷烟起来,而是对她偷偷比量了一个大拇指,小小的赞扬了一番。

接着,他径直走向了那些还在外面的陪葬品,对照着自己之前看到的,去观察这些东西。

他最先拿起的是一八角瓷碗,碗口用淡米色的陶瓷封口,十分罕见,乃是佳品。谁知,范泽秋仅仅是看了一眼,就直接将这碗丢在了地面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惊了所有人的心。

小厮那边一阵哗然,陈管家更是身子一颤。

范泽秋站在那里回头看向陈管家与账房先生,冷哼了一声:“南瓷八角碗乃是用兔毫纹为釉面条状结晶,偏生这碗上绘着‘岁寒三友图案’,这是要闹什么?再者,南瓷窑的八角碗都是重九钱,亘古不变,怎得这就有十余钱重?仿得略假了吧?南瓷窑的八角碗一口就有百两价值,这仿品…可值十两?”

姚芷烟贼兮兮的看着范泽秋,引得范泽秋走过去,疑惑的看着她。

“表哥平时掂量煤的时候,是用手拎的?”不然重量怎会估量的这般准?

“哼,我平日里银子都是用手拎的!”范泽秋不高兴的回答。

对于这些东西,范泽秋是行家,他一眼就能看透,如果此时陈管家再辩解,就有些苍白无力了,给他一仓库的胆子,他也不敢说他是不识货,才买了赝品,那他的地位就不保了。

他当即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选了一个仿制品?”

“陈管家用人不慎啊”范泽秋说着,走在那里继续去看。

姚芷烟则在这个时候扫了一眼清单,这上面物品足有三百多样,瓷器、武器、饰物、雕塑等等,应有尽有,就连梳子、脸盆、衣服、盔甲都要陪葬。刚刚看到第六行,姚芷烟拿着纸的手就一抖。

“神子送来定颜珠一颗,已在亡者口中。”

定颜珠!

这种东西绝对是通神之物,可以让死者含着,保持死者容颜不变,尸体不烂,听闻早期的定颜珠仅仅问世了三颗而已,就连先帝驾崩都无缘得到一颗,没成想,大哥去世,这个神子竟然送了一颗。

这个神子究竟是谁?他又是何许人也,这般世间罕见的定颜珠,竟然就这般送给了大哥,他与大哥又有着怎样的关系?会让他出手这般阔绰?为何珊儿总是不愿意提起他?

这个人,自己当真是要见上一见了。

是神,是鬼,还是人,要见了才知晓。

在姚芷烟愣神了时候,范泽秋已经将陪葬品检查了一番,分为了两堆,一堆大一些,一堆小一些。

他这边刚刚完毕,他的贴身小厮已经赶了过来,说道:“大夫人身体不适,来不了了,秦姨娘已经赶过来了,马上就到。”

范泽秋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思量。扭头看向认真看清单的姚芷烟,突然走过去,拎着她肩膀的衣服,将她拎起来,然后叫来了侍女,说道:“将你们的小姐带回去。”

“为何?我要站在这里主持公道,不让这些刁奴欺负你!”姚芷烟不依,刚刚站起来一些,突然又一屁股坐下了。

这是要赶她走啊,她可不希望此事息事宁人了,不将事情闹大了,她才不甘心呢。

那一年,秦姨娘用一副炫耀的口吻与她叫嚣此事之时,她气得浑身发抖。大哥为国捐躯,为了姚家战死,她居然为了一己私利,贪了哥哥的陪葬品,足有千两黄金之多。当年,家中之人沉浸在悲痛之中,无人在意此事,秦姨娘又开始管家,竟然刚刚接手此事,便大胆的做了此事。

官家与皇家相同,讲究侍死如侍生,就是对待死者要何对待活人一样,让死者在阴间也能享受阳间的待遇。就算是姚家乃是清贵之家,也不能坏了葬礼的规矩,因为有很多说法是说:如果祖坟不讲究,会影响家族后世的。姚家不忍心活人陪葬,更不忍心世家没落。

姚家的墓穴,仅次于皇家陵墓了…

这样神圣的事情,竟然从中捞金,还是捞了大哥用命换来的东西,不可饶恕。

她绝不走!

因为刚刚姚芷烟那一句话,范泽秋听出了姚芷烟对他的维护,突然眸中一暖,随即话语也温和了些许,他说道:“之后是大人吵架的时候,怎可让你来参与?我的好表妹,你也避避,说不定一会表姨夫也会来。”

“我不在的。”姚芷烟快速的起身,抬脚就要往仓库里面跑,想要躲起来,还不忘记招呼听霜与听雨跟她一起。

范泽秋当即沉了脸色,快步追上姚芷烟,揪住了她的袖口,往外面拽她,重了口气说道:“表妹,休得胡闹,此时并非简单之事,你若是任性,说不定会误了大事,此事我会处理好,你可相信我?”

范泽秋不喜耍心机的女子,也不喜姚芷烟学坏,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神色来。

姚芷烟知道范泽秋是下了决心不想让她在这里了,当即嘟着嘴,闷声声的点头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正看到秦姨娘风风火火的赶过来,竟然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不再迈小步,而是大步流星的赶过来,头帘被扬起,面色绯红,气喘连连。

姚芷烟看了一眼秦姨娘,不想打招呼,只是看着她跑进了仓库,冷冷的对身边的听雨吩咐:“叫来爹爹,同时叫来郑嬷嬷。”

说完,她大步走向母亲的房间方向,又对听霜说:“你去取来我的鞭子,还要将听雪与听露叫回来。”

两个侍女刚刚离开,她就停住了脚步。

如今槐花还未绽,国公府之中依旧是一派素白之色,秦姨娘没能用她房间的一室粉红闹事,将她弄得狼狈不堪,却反被她将了一局。

变了,变了,事情改变了。

只是白谷啊,今生她是否还有缘再嫁予你为妻?

只想侧卧槐花林之中,手执酒杯,饮下所有烦忧。看着你平静的眸,看着你温柔的笑,听你抚琴,听你吟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这个不能为你繁育子嗣的女子,还有没有资格再一次站在你的身侧?

几度轮回,两世沧桑,她竟然如此痴心不改。几经周转,岁月已改,记忆犹新的仍旧是痴缠在梦中的蜜语甜言。

027 一本清账引风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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