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QQ,各个群里聊得热火朝天,相互祝福着一切可以发挥的有关马儿的成语,马到成功,一马当先,龙马精神。

老班在班级群里祝愿大家:马上高中。

有学生一下没看懂:我们不是马上都要离开高中了麻?

立马有人纠正他:你是不是笨啊,是四声的“中”,语文老师要哭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

周菡萏看得发笑,可那句“我们马上要离开高中了”却在她心上一刺,这是大实话,还有不到四个月,历经日晒雨打,风雪花香,他们就这群有着共同目标,因而紧密抱团的蒲公英种子,就要被流年吹散,天各一方。

伤感像一滴墨水,在心湖扩散,周菡萏赶紧切出群聊,跑回只有四个人的学习小组,想从无论何时都是明媚好天气的齐嘉佳那汲取点阳光。

齐嘉佳果然在群里侃大山,聊着毕业后的旅行计划。

她说想去意大利,说那里的男人都浪漫绅士,嘴巴甜的像抹了蜜。

吴恙吃醋道回:你干脆在那定居结婚得了。

齐嘉佳:也不是不可以。

吴恙:你英语都学成那样,意大利可拉到吧。

两人说着说着,话不投机,又杠上了。

周菡萏迅速插进去当和事佬:吴恙你英语好,你带着她玩吧。

齐嘉佳:才不要咧!

吴恙:她这种难以控制的多动症儿童,我带的动她?

周菡萏哭笑不得。

两人还在互怼,周菡萏悄悄退出,扫了眼林老师的头像。

他是手机在线,应该在忙。

但周菡萏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消息:林老师,马年如意,祝您马上有女友。

她的新春祝福不似元旦那般正经,颇具逗趣气息。

至于这个女友是谁嘛……最好是……

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周菡萏抵着疯狂上翘的唇角,这头偷偷红了脸。

没一会,林老师回了她消息:托你吉言。

嘻嘻嘻嘻,周菡萏都要在沙发上蹬起腿来了。

借着心境闲散,兴致正高,她想要同他多聊几句,手上也那么做了。

周菡萏:老师你回老家过年了吗?

林老师:没有,在宁市。

周菡萏问:和妹妹吗?

林老师:还有爸爸。

他没有提起母亲,周菡萏瞬间懂了其中深意,只说:也祝你们新春快乐,阖家美满。

林老师没再和她客气,问起学习相关:作业写完了吗?

周菡萏:……还没。

林老师:作业很多?我布置的不算多吧。

哪里不多了,简直人间炼狱,周菡萏腹诽道,但嘴上还是笑眯眯回:嗯,数学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林老师又问:想考什么学校,心里有计划了吗?

周菡萏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自己心里也一直没底,细想了一会才答:我想考南大。

想留在本地。

因为你在这里。

不知林老师是否能读懂她的言外之意,或许心中了然,或许未作深究,反正最后只简单给了个官方回复:南大不错,考起来不容易。

周菡萏追问:我知道。您有推荐的学校吗?

林老师回:这个应该你自己决定。

周菡萏:但我想听听老师意见。

她开始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可她突地不能自已,莫名来了脾气,就是想打破砂锅,就是想强行刺探他更深层次的内心。

她在这片山青水绿,尽善尽美的,他所展示给所有人的平地上走了太久,她想去深海,想去悬崖,哪怕日暮途穷,头破血流,也要在他刻意隐藏的幽谷布下声息。

林老师似乎并未回避这个问题,很快回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南大也不是不可以,定好目标你也更有动力。

这答案乍一看无可挑剔,可周菡萏不免往下延伸,只觉得当中暗示不言而喻。

严肃消失殆尽,周菡萏弯起笑眼:我一定会考上南大。

林老师回道:你一定会比我更优秀。

周菡萏精神焕发,还鲜见地开起了玩笑:当然了,南大本来就比华师排名高。

林渊对她突如其来的自信狂妄照单全收,笑着鼓励:加油。

仿佛得到某种允可承诺,寒假过后,高三下学期,周菡萏心无旁骛,更加玩命地投身学习。

各科老师也不像往常一般热衷于调侃学生,打击大家积极性,相反鼓励居多。

曾几何时,林渊也会因为讲义上屡教不改的同类型错题发火,但这学期以来,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题错了是好事,进步的机会来了。

百日誓师当天,班主任整理好学生队伍,朝体育馆进发。

各班队列鱼贯而入,一开始大家还嘻嘻哈哈,等校长一番发言过后,场馆里鸦雀无声。

那种紧促感倾轧过来时,大家只能抿上嘴,呼吸都不敢太重。

周菡萏站在前列,腰杆笔直,一动未动。

她被气氛所染,情绪难定,手心冒汗,忍不住往阶下看了眼。

林老师就站在那,和其他任课老师一起,只一个后脑勺,也能让她在顷刻间平静。

演讲台上人影攒动,过了会,校长重新回到话筒后面,高呼口号,引领众人。

学生们神色肃穆,单手握拳,高举头顶,共同宣誓。

那声音整齐划一,激荡昂扬,回响馆内,久久不绝。

“无人识我少年狂,十年寒窗终有望

百日拼搏定自强,鞘中宝剑已鸣响

待到六月亮锋芒,且看策马举高榜”

第1章 第三十节课

百日誓师过后,高三每个班都做了一张志愿大学表,红底黑字,很是醒目鲜明,就贴在黑板报右边,用以督促大家奋发努力。

周菡萏名字后面填了南大,在一众目标中不算突出,毕竟是文科重点班,大家都卯着一股劲,不缺壮志雄心,也渴望出人头地,连齐嘉佳都毫无羞耻心地选了“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

志向表一经张贴,她没少收到吴恙的冷嘲热讽,齐嘉佳充耳不闻,还把企鹅签名改成了“清华男神我来啦”,故意拿来气吴恙。

而吴恙对此也做出反击,他把自己网名改成了未来清华男神,齐嘉佳看见了,笑着大骂不要脸。

周菡萏觉得他俩特逗,像苦闷日子里闪烁在她身旁的光点。

春节过后,她与林老师极少聊天,偶有沟通也是学习相关。但周菡萏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竹篮打水、重降冰点,自打确定考南大后,她信心暴涨,仿佛有了坚不可摧的盔甲,拨开迷雾见灯塔,只要还在他所在的地方,她就有无限机会。

至少除夕那晚,他没有说,我建议你往更大更远的一线城市考以此来婉拒她。

他愿意她留在这儿。

还有比这更让人振奋的事了吗?

新绿抽芽,鸟儿衔来了春光,日渐融暖的三月里,高三迎来了一模考试。

为了检测大家一轮复习的水平高下,这次出卷较难。考试结束后,班里大多面色不佳,有女生已如亲历高考般抹起了泪。

周菡萏的同桌也椅子上发愣,她刚跟英语课代表对完完形填空答案,似乎错得多了点,还有些缓不回神。

周菡萏收拾着书包,刚要走,她见静坐许久的张芸已经摘下眼镜,两手撑脸,抽着鼻子,似乎在哭。

周菡萏微微一怔,把书包揣回抽屉,坐了回去,也没多问,轻拍了两下她后背。

张芸突然吼起来:“别碰我!”

一瞬间,许多人朝这张望。

周菡萏被吓住,讪讪收回了手,还是极小声地安慰说:“别哭,只是一模啊。”

张芸突地放下手,朝她侧过身来,满脸通红目眦欲裂瞪她:“你现在成绩好了!你当然不用担心了!”

被她这么一冲,周菡萏血往大脑涌,脸如火烧,一时间挤不出一个字。

此时齐嘉佳刚好走来想叫周菡萏一块儿回去,见朋友被欺,大步走上前去,用比张芸还大三倍的嗓门喊道:

“难怪你成绩越来越差!嫉妒烧了心!哪有功夫学习!”

张芸站起身,单手撑着桌子:“关你屁事啊,差生没资格说话。”

如火上浇油,齐嘉佳直接拿手指她:“我怎么没资格说话了?你成绩好又怎么样,就你那思想,你那情商,考得上名校也没多大出息,活在阴沟里见不得人好,一身恶心味,谁敢接近你?”

张芸没料到她如此刻薄:“你说什么呢。”

“我在评价下水道啊,”齐嘉佳摇头晃脑,可气人了:“每天仰望星空咬牙切齿可累了吧。”

“闭上你臭嘴!”

“谁先开腔的!”

“不是你朋友假好心我能这样?”

“假好心?我看你才是小人之心!”

……

两人越吵越大声,争得脸红脖子粗,几个相熟的女同学围过来劝架,周菡萏也在一旁摇头,扯着齐嘉佳胳膊。

吴恙跟过来阻止齐嘉佳:“你少说两句。”

齐嘉佳偏脸看向吴恙,原先还理直气壮的她,忽的红了眼:“她能骂周菡萏,我为什么不能骂她?”

“没关系的,别吵了……好不好?”周菡萏语气近乎乞求。

齐嘉佳长吁一口气,也不想让朋友为难,怪不情愿地收了脾气,掸掸衣服:“我们走。”

周菡萏松气,挎上包刚要掉头离开。

张芸忽地大声说:“知道周菡萏和齐嘉佳的数学成绩为什么进步这么快吗?”

班上人竖起耳朵,眼神好奇。

张芸忽然讥诮笑起来:“林老师每周末偷偷给她们姐妹两个开小灶,仗着长得好看勾引老师,你们有这种特殊待遇吗?”

周菡萏顿足,关乎那个人的一切总是能轻易压折她,偌大的恐惧如飓风来袭,她呼吸不能。

齐嘉佳暴怒回身,冲过去,破口大骂:“臭逼说什么呢你!怎么偷偷补课?!在学校怎么算偷偷补课?”

“给别人补了吗?以还以为你和吴恙多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怎么不找吴恙给你补?蛇鼠一窝,把做鸡那套搁学校,以为自己很高贵吗?”

齐嘉佳捏紧拳头,还未开口,突地一片影子闪过。

根本来不及阻止,张芸一声惨叫,桌脚摩擦磕撞,吱嘎作响。轰咚巨响过后,椅子砸到地面,张芸已经被吴恙拽出座位,一路拖向走廊。

班里尖叫起伏,却无人阻拦,有学生冲出了教室。

张芸被揪着领口,呼吸困难,惊惧到面无血色。

等到外面,吴恙才撒开她,张芸周身脱力,一下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吴恙面色阴沉,似山雨将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再说一遍试试?”

张芸嘴唇颤抖,扬眸看他半晌,再发不出一个字,捂住了脸,嚎啕大哭。

“你们干什么呢!”班主任收到报讯,快步赶了过来。

林老师和政治老师也跟在她后边,面色同样焦急。

追出去的周菡萏立在原处,心惊肉跳,如坠冰窖,整个人无法动弹。

之后,一切变得失控,又仿佛在意料之中。

张芸和吴恙连续几天都没有再来上课。

周一,张芸的母亲就带着一张省立医院精神科的证明大闹高三办公室,坐在那里哭着求个说法。

与此同时,同城媒体也以此大做文章,不惜用上“高三学霸怒揍同班女生,是压力大还是人品差”这样惊爆眼球的标题,整个陵中被推向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