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

第82章 第 82 章

过了两日, 李元婴便迎来了在南边负责茶叶诸事的苏大郎。

这年头消息传得慢,茶叶在北边卖开的消息并没有传回南方,只有些北方商贾陆陆续续南下买茶山。苏大郎占了先机,按着李元婴的意思在江南东西两道把能出好茶的茶山都盘了下来。

今年春茶大大地丰收,为了便于运输, 除了制作成茶团、茶粉保存之外。苏大郎手底下还有人琢磨出了炒茶之法,把一些次一等的茶叶炒制出来。

这种炒茶之法处理起来比原来的法子便捷许多, 且耗损少,更易保存。更妙的是,这茶冲出来的茶水还莹澈漂亮,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与眼下的煮茶之法大不相同,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苏大郎前两个月来信与李元婴说了此事,李元婴便去信让他嘉奖想出炒茶之法的人,赶紧趁着春茶丰收弄一批送来推广一番。到五月下旬, 今年的“千金茶”就陆陆续续送到洛阳和长安。

长安那边主要有媚娘负责,调配商队人手、延请僧侣沿途俗讲都是早前商量好的,媚娘有条不紊地调配各方人手, 沿着既定路线带着茶前往吐蕃和吐谷浑。

洛阳这边,李元婴郑重地与苏大郎见了一面, 与苏大郎言明茶叶贸易的重要性。

这一年多来苏大郎混得顺风顺水,走出去都能挺直腰杆, 和最初到处奔波销茶的辛苦日子完全不一样了。

听李元婴亲自与自己言明茶叶买卖的利害, 又描绘将茶叶卖往吐蕃各部和突厥各部的前景, 苏大郎激动得不得了:“愿为殿下效力!多的小民做不了,管好这些茶山小民还是可以的。”

李元婴将茶叶之事交托给苏大郎,自然不会亏待他:“你若有儿子或者侄子,大可送到长安来,我先替他们谋个差使,将来他们的儿女也好参加科举。”

苏大郎自是喜不自胜。大唐律法之中良贱有别,工匠、商人之子都不能参加科举,甚至连良贱通婚都不行,李元婴许他儿女脱了商籍,无疑是让苏家有了摆脱商籍涉足官途的途径。

古往今来,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孙能光耀门楣,很少有例外。

李元婴道:“这茶叶买卖前面可能比较艰难,你莫要心急,过个一两年,你就知道茶利有多巨大了。”

苏大郎点头。他顿了顿,迟疑着提了一个要求:“小民的义妹一直有个心病,就是七娘年纪渐长,若长留在挽翠楼,肯定免不了重蹈她的覆辙,永远身陷在那烟花之地。殿下您是见过七娘的,以她的相貌与聪慧,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如今早该许了好亲事。从前义妹担心七娘一个弱女子脱籍后无处可去,如今我要送儿女来京,我可以认她为义女,买个宅子让她与我儿女同住,不知殿下能不能帮七娘脱籍?”

李元婴痛快答应:“哪有什么难的,我着人悄悄帮你办了,提前将人送到你置办的宅子里去。”

苏大郎欢喜地道谢。

李元婴把茶叶之事完完全全交待下去,回头便让戴亭记下苏七娘之事,回京后第一时间把帮苏七娘脱籍。

回到行宫,李元婴听李治说李二陛下又被人堵了,魏征和褚遂良今天轮番劝谏李二陛下明年不要去泰山,李二陛下生起了闷气,午膳都没吃多少。

虽说前两天说起时,大伙多多少少都预感到这事可能会被拉出来反复上谏,但李二陛下该生气还是会生气:他继位以来勤勤恳恳处理政务,几乎是全年无休,也就避暑时放松放松。结果每次提封禅,魏征他们都追着反对,难道在他们眼里他这个皇帝当得那么差劲,根本不配去封泰山?难道所有人都觉得,这天谴当真是冲着他来的?

李二陛下原本没怎么在意的,被魏征和褚遂良他们反复劝谏后反而越想越气,气得都吃不下饭了。

李元婴听了,兴冲冲地跑去看他皇兄怎么个生气法。他幸灾乐祸得太明显,被李二陛下朝他扔了一方砚台,砸得他赶紧又溜了。回去之后,李元婴和李治确定自己的观察结果:“你说得没错,你父皇确实气得不轻。”

李治道:“知道你还去!”

李元婴道:“人有七情六欲,皇兄生气也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

李治郁闷地说:“你不是说父皇的身体得好好养着,不能总生气吗?”上回父皇病倒,可把他吓坏了。

李元婴道:“看来你和老师学的《孝经》没白学,还挺孝顺的。”李二陛下曾让萧德言给李治讲过《孝经》,成效斐然,只是当时李元婴只顾着玩,压根没和萧德言碰过面,没机会蹭课听。李元婴琢磨了一会,给李治出主意,“既然你想替皇兄排忧解难,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李治忙问:“什么主意?”

李元婴道:“据我所知这灾异论,在汉朝以前是不兴的。难道汉朝以前就没有这些天灾了吗?”

李治咀嚼着李元婴的话,提出自己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要推翻灾异论?”

李元婴一脸“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在汉朝以前,这些灾祸和君王、朝廷很少联系在一起,依然能有许多有名的治世明君出现,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欢乐升平。汉朝以来,许多人常拿上天预警说事,但是也没见他们永保江山,还不是被人改朝换代?当然,你要说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遵从上天警示,那就没得说了。”他和李治发表自己的看法,“要我说,这些都是人编出来的,硬是往上天警示上凑。你想想看,假如北边大旱,南边大丰收,那上天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要是我们把南边丰收的粮食运到北边,平息了大旱带来的影响,那是不是扯平了?”

李治觉得李元婴的想法太过离经叛道,完全颠覆他过去的认知。

李治说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别人不会认同你的说法。”

李元婴道:“他们不认同,那就摆道理说服他们啊。小李不是说了吗?他查阅过所有关于星孛的记录,你只要去和他讨来看看,再查阅一下相关典籍,瞧瞧那一年的君王有没有做什么、那一年有没有出什么大事,不就可以判断这星孛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天谴’了吗?哪怕没有用,你整理出来写一篇文章递上去,你父皇也会高兴的!”

第83章 第 83 章

李元婴成功说服了李治, 拖着李治去找李淳风, 很快拿到相关的记录。

李淳风听说李元婴要搞灾异论, 还劝了几句, 让他不要随便把这些想法捅出去。

任何人想要推翻灾异论之类的“天人感应”学说,都等同于得罪了天下儒生。要知道君主都自认受命于天,臣下想要规劝君主, 自然只能借助天命之说。

把种种“灾异”和君王及朝廷施行的政教联系在一起,其实是一种“儒术”。

儒学儒术,一字之差, 意义却大不相同。

学是学问, 术则是策略和手段。

所以谁要是想把灾异论搞死,无异于是把儒生手里的一大工具夺走, 肯定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甚至会被群起而攻之!

李淳风上头有个太史令顶着, 凡事不用自己出头,杂七杂八的东西研究了挺多,观测天象是他的专业, 不过随着他观察到的各类天象越多、研究得越深入, 越发现以前一些学说著作站不住脚。

无论是他自幼开始研读的阴阳杂学,还是儒家学说里的各种说法, 都有悖于他观测到的各种天象出现规律。

李淳风是个聪明人, 他甚至自己才三十出头, 年纪在他们这一行来说不算大, 资历更是浅之又浅, 贸然把一些话往外说只会被人当成疯子攻击。

相反,他可以把自己掌握的东西混入曾经学过的学问里头,借助其他人深信不疑的固有认知来获得晋升之途。

像李元婴这样简单粗暴地想要捣毁固有的说法,李淳风是想都没想过的。

李淳风考虑片刻,还是给李元婴推荐了一本书:“殿下可曾看过《论衡》?”

李元婴摇摇头。

李淳风道:“我这里收藏着一本,殿下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拿回去看看,里头可能有你需要的东西。”

李元婴一听要自己看书,拧着小眉头问:“有趣吗?”

李淳风捋须道:“有趣,百家之说皆在其中,又自有一番特别的见解。”

李元婴便欢欢喜喜地抱着李淳风给的彗星记录和《论衡》和李治一起回去了。

李治道:“既然太史丞都说不要写这篇文章,要不我们就不写了?”

李元婴一开始是没想那么多,现在他听了李淳风的说法,也觉得怂恿李治去干这事不太好。

李治一直是个乖宝宝,孔颖达他们对李治全都赞不绝口,突然让他写这种离经叛道的东西确实不太对。

李元婴道:“行,不用你写了。”

李治看着李元婴抱着的记录和《论衡》,说道:“那我们把这些书稿还回去?”

李元婴道:“不写又不是不学,我还是要看的,你看不看随意。”他想了想,把今天带小萝莉们读书的任务交给李治,准备自己回去读《论衡》,顺便再研究研究彗星记录。

李治提出异议:“我可教不了你姝妹妹。”

李治觉得李元婴这小子学起东西来挺打击人的,什么学问都学得特别快,明明前两年还是白纸一张,现在读的书都快比他多了。

最近李元婴带魏姝过来和他们一起读书,李治又受到另一重打击,这个小女娃年纪比兕子大不了多少,不管书法还是理解力都远比许多人强,一点都不像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李元婴一点都不照顾李治的心情,还挺得意的:“那是当然,你看书都没姝妹妹多!这样好了,你问问姝妹妹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看《论衡》,这样我们就可以兵分两路,各学各的!”

李治点点头,去和城阳她们会合。过了一会儿,魏姝是过来了,但李治和城阳她们也一块来了,读书地点改成李元婴住的院子里,一拨人读“考试参考书目”,一拨人读《论衡》。

高阳对读书没兴趣,呼朋唤友打马球去了。

李元婴把分成许多卷的《论衡》分给魏姝看,两个人很快沉浸在这本全新的著作之中。

接下来几天,李元婴边读《论衡》边和魏姝讨论其中有疑义的内容,很快把多达好八十余卷的《论衡》全扫完了。

这本书不能说它是儒家的,又不能说他是道家的,只能承认它确实是李淳风所说的“奇书”。

这书中所表达的观点,甚至和李淳风这个太史丞平日里干的事相背违。

写《论衡》的是个东汉人,叫王充,他是个无神论者。

对于汉代儒生信奉的天人感应理论,王充无情地进行了反驳,他的观点是这样的:假如真的有天道的存在,肯定也能直接任命圣明的君主。为什么天道不选尧舜那样的人当政,而要选那些无能的庸君,再反复降下天命谴告世人呢?天道他就不嫌累吗?!

于是,对于东西两汉经常被人挂在嘴边的“祥瑞说”“灾异论”,王充统统都进行了否决。

王充表示,人家天地异宝自己生自己长,和君王和朝廷没什么关系,你们偶然看到了而已;灾祸异象自己发生、自己消弭,和君王和朝廷也没什么关系,你们偶然碰上了而已。

比如日食,王充就记了这么一段:“在天之变,日月薄蚀,四十二月日一食,五六月月亦一食,食有常数,不在政治,百变千灾,皆同一状,未必人君政教所致。”

也就是说,日食和月食都是可以推算出来的,和人君政教半点关系都没有,不信你按照我说的规律推算推算看是不是这样!

李元婴把《论衡》读到这一段,精神一振,又叫人跑李淳风那边一趟,去寻李淳风讨要日食、月食记录,看能不能对上王充这个算法。

可惜的是,光是贞观年间观测到的日食就不太符合“四十二月日一食”之说。

不过对不对得上并不重要,李元婴只挑拣自己觉得有道理的部分来信,其他像福禄靠命定、出头靠时遇之类的说法,李元婴看看就过,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既然不准备拉李治这个乖宝宝下水,李元婴改为和魏姝分工合作,魏姝负责从李淳风给的记录里整理出过去三百年内关于彗星、日食和月食的记载,李元婴则负责整理出过去三百年内的重大灾祸和重大事件。

忙活了几天,他们终于把两张可以相互对应的长卷理了出来。

按照年份把这两方面的内容排列出来,所谓的“谴告”和君主德行到底有没有关联就一目了然了:发生“天谴”的年份虽也有灾祸出现,却不是年年都有,而没有发生“天谴”的年份,也有不少灾年,甚至还有些亡国的年份都是毫无“谴告”的。

可惜这两份对比长卷出得有点晚了。

就在他们埋头忙活的这几天里,李二陛下已经下诏表示明年不会去泰山封禅。

李元婴得知这个消息后虽然很遗憾明年不能去泰山玩、找机会提前瞅瞅自己未来的封地,但还是带着两份长卷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来求见,想着眼下也没什么事,便让人把他们放了进来。

李元婴兴冲冲地跑到李二陛下面前:“皇兄,我和姝妹妹整理了两份文稿,拿来给您瞧瞧!”

李二陛下点点头,看了眼他手里厚厚的长卷,命人把眼前的书案暂且清空。

李元婴麻溜地往李二陛下案上铺开两幅长卷。

二卷合一,上面的记录和下面的记录按照年份列成了表格。

水旱冰霜、兵祸民患与亡国之灾,根本没和日食、月食、彗星等等“异象”重叠在一起。

李二陛下没想到李元婴会拿出这样的东西。

这种一目了然的对比,李二陛下自然不可能看不懂。

李元婴坐到李二陛下近前,说道:“这些天象和‘天谴’本就没什么关系。有这些天象的年份里也有大丰收、大捷的,没这些天象的年份里也有大灾、大败甚至亡国的。”他拉着李二陛下的手笃定地说,“所以,不管出现日食、月食还是星孛,都和皇兄你这皇帝做得好不好没有关系!皇兄你是个好皇帝,最好最好的那个!”

李二陛下看看坐在自己跟前的小不点,又看看案上两幅长卷,说道:“你们有心了。”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眉目舒展,心情瞧着还挺不错,又把李淳风告诉他的“儒学”与“儒术”之论和李二陛下说了。

李元婴拧着小眉头问李二陛下:“皇兄和老魏他们相处起来也这么复杂的吗?”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伸手轻轻叩了叩记载着异常天象的那幅长卷,缓声说:“这些说法,自己信不信反而是其次。”

李元婴坐直了身体,等着李二陛下往下说。

李二陛下道:“这些说法是面向天下人的,天下人信,它们就是真有其事;天下人不信,它们就是子虚乌有的。若要天下人承认君王是受命于天的天子,就要接受对应的‘天人感应’之说。”

李元婴听李二陛下说完,感觉有点明白,又有点茫然。他安静地琢磨了一会,才说出自己领悟到的东西:“皇兄你是觉得并不是所有君王都能克制自己,所以被老魏他们追着骂也没有否决这些说法,还照着天下人信奉的那一套去做。”

这就等同于自己往枷锁里面套,以此垂范后世,尽量不让后世子孙中出现闭目塞听、祸国殃民的昏君。

李二陛下点头。

李元婴很懂怎么挑找事的角度:“皇兄你不信也不早说,害我们白忙活了!”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这幺弟聪明是聪明,就是,有时挺讨人喜欢,有时又特别讨人嫌。

他少年时便随着太上皇起兵,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连这皇位都是他踩着兄弟的尸体得来的。若当真有天命,他又怎么会因为皇位之争走到兄弟相残的那一步?若是真的信了佛道之说,他死后岂不是要入地狱受苦受难?

所以,他心里不信佛也不信道,更不信自己真有什么天命。

他只想好好活好这一世,治理好这曾经历经大乱的天下,留给子孙后代一个稳固的大唐江山。

要不是李元婴带着他姝妹妹辛辛苦苦弄出这么两幅长卷来哄他,李二陛下也不会和李元婴说这番话。

李二陛下肃颜望着李元婴:“往后少琢磨这些东西,多读点有用的书。天下聪明人不止你一个,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你能看到的,别人也能看到。”

见李二陛下神色认真,李元婴忍不住道:“皇兄你真辛苦,”他也认真地向李二陛下保证,“皇兄你放心,将来等我去了封地,一定会早早把路修好让皇兄你经常去泰山玩的!”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张口就是信誓旦旦的话,也生不出什么严肃的心情来了。他悠悠地往凭几上一靠,抬手指了指李元婴整理的那幅长卷,淡淡说道:“看看你这字,比你姝妹妹差远了。与其天天说大话,不如先把字练起来。”

李元婴:“………”

第84章 第 84 章

李元婴好气。

他好心好意忙活这么多天想哄哄他皇兄, 还连累姝妹妹跟着抄抄写写做长卷, 结果居然被说字写得不好!

李元婴气鼓鼓地跑了, 等跑出一段路又觉得不对, 姝妹妹的字一直写得比他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李元婴顿时把刚才那点小气愤抛诸脑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寻魏姝说了这事, 说他已经把两幅长卷送给李二陛下了。

李元婴和魏姝分享李二陛下刚才说的话:“皇兄还夸你的字写得比我好!不过皇兄这人真不会讲话,明明是夸你的,还要连带着损我一句, 太坏了。”

李元婴没提李二陛下对那两幅长卷的看法, 魏姝也没追问,反而还开解李元婴说她从小就练字, 和他只认认真真练了一两年根本不一样。魏姝道:“而且你还学了画画读了那么多书, 字能有这么大的进益已经很了不起了。”

小孩子的气愤本来就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李元婴被魏姝一哄就高兴了,心道还是他姝妹妹会说话,和他皇兄完全不一样!

高兴归高兴, 李元婴还是不乐意自己被人瞧扁了, 和魏姝约好第二天去寻李二陛下身边的褚遂良讨教一番,最好能弄点褚遂良最近新写的字来学学。若不是欧阳询远在长安, 李元婴还会跑去找欧阳询蹭字, 脸皮就是这么厚!

魏征这天回到家, 便听有人来送李二陛下的赏赐, 不是给他的, 而是给魏姝的。魏征带着魏姝接了赏赐一看,原来是上好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瞧着都是挺名贵的东西。

魏膺好奇地问:“妹妹,圣人为什么赏你?”

圣人便是百姓平时对李二陛下的称呼。

兄妹之间也没有长久的芥蒂,魏膺被李元婴绕着圈子折腾了那么久,已经认命地接受李元婴经常来拐带他妹妹、他祖父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的事实。

魏姝捧着李二陛下上下来的木盒子,没有与魏膺细说其中原委,只简单地说自己和李元婴合作抄录了点东西,李元婴把它献给了李二陛下,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赏赐下来。

魏膺道:“原来是这样。”

魏姝每日回来都会挑拣着一些有趣的事情和家里人说,魏膺起初还有些气愤李元婴天天跑来找他妹妹,后来听得多了,心里竟隐隐有些羡慕起来。怪不得祖父默许妹妹出去玩,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能做这么多好玩的事吗?她们写的字能呈到圣人那里去、还从圣人那里得赏吗?将来到了嫁娶年龄,这些都是说亲的资本!

魏姝见魏膺面上有着难以掩藏的羡慕和失落,知道自己每天的潜移默化有了效果,没再多说,倍加珍惜地去将李二陛下赐下的文房四宝收好。

魏膺好哄,魏征却没那么好糊弄。魏姝才跑进书房把赏赐收好,魏征就进来了,要她坐下说话。

魏姝一坐,魏征就问她们到底给李二陛下写了什么。

现在魏征怎么看李元婴怎么不顺眼。

一般来说,那小子干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书房里只有爷孙二人,魏姝也没瞒着,简单地把李元婴读《论衡》和查阅典籍的事和魏征说了。

魏征一听就知道李元婴想干什么。

魏征道:“他是觉得不能去泰山,想要直接把这些说法一锅端了?”

魏姝道:“殿下是觉得你们合伙欺负他兄长。”当然,不能去泰山肯定也是原因之一,魏姝这几天就听李元婴提过好多次,说将来一准要带她们去爬泰山,绝不许人再乱说。

魏征没反驳魏姝的观点。

这对天家兄弟,确实越处越亲厚,当真有点兄友弟恭的样子了。这是好事,魏征挺看好他们继续这样亲厚下去。皇室之中能出李元婴这么个异类,说不定真能少些纷争、多些温情。

不过,要是将来李二陛下给李元婴的荣宠太过,魏征还是会劝谏的。李泰被李二陛下偏宠的事,他们就前后劝谏过许多回。若不是他拦着,李二陛下怕是真的会把李泰安排到武德殿去住!

魏征听魏姝说李元婴只是抄了两幅长卷,没干别的,便也不再多说,打发魏姝自己玩去了。

李元婴这边定好练字计划,戴亭那边也和苏大郎一起整合好西行的商队。李元婴询问戴亭的意见:“你要再跟着商队走一趟吗?”

戴亭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去。

李元婴尊重他的意愿,把洛阳这头的商队交给戴亭领着,与长安那头的商队分头出发,走不同的路线前往吐蕃。

李元婴道:“听说上个月吐谷浑内乱,是一个叫席君买的将领带人去平息的。也不知弘化有没有受惊,你路上拐个弯去一趟吐谷浑,给她送些东西。”既然知道有位宗室之女嫁到吐谷浑去,李元婴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对文成怎么样便对弘化怎么样。

戴亭应下李元婴的话,带着浩浩荡荡的商队从洛阳出发前往吐谷浑,这商队之中还带着近百名僧人,一队亮亮的光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众人相互打听,才晓得这些僧人是跟着去吐蕃给那些未开化的吐蕃部族传播佛教经义的,至于商队的货物,那都是上好的茶叶,据说是长安千金堂卖的“千金茶”!

那千金堂可了不得了,有神医孙思邈坐镇,每天去重金求医的人数不胜数。最近孙思邈来到洛阳,不仅和不少医者坐下谈论医技,还行走各处给人看病,医术高,心也善!千金堂卖的茶,能不好吗?听说连圣人喝了都说好!

各种说法不胫而走,苏大郎从南边运来的春茶很快销售一空。苏大郎和李元婴分了账,喜笑颜开地去长安置办屋宅,准备供苏七娘和自己儿女居住。戴亭走了,脱籍之事李元婴便挑了个得用的内侍跟着苏大郎回京去办。

三个苏姓结义兄妹坐下说起此事,苏七娘泪落如雨,不愿离开挽翠楼,怕苏二娘一个人孤单寂寞。

苏二娘道:“老娘身边有的是人伺候,楼里也有那么姑娘在,岂会寂寞!倒是你,马上便要及笄了,到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打你主意。你虽出身不祥,但观你相貌、观你慧心,绝不是该呆在这种地方的。你若是想我高兴,就乖乖脱了籍早些离开,往后你过得好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苏二娘自认不算好人,一生大约只做了两件好事,一件是帮了苏大郎一把,一件是收养了苏七娘。也不知是不是她运道好,这两个人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那类人。

往后能有这么个得力的兄长可以依靠,苏二娘自是不可能再让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沦落成供富家公子任意亵玩的玩物。她不是会说软话的人,交代了一份便给了苏七娘一匣子宝贝,告诫苏七娘往后不许再到挽翠楼来,有本事就把日子过好,找个顶天立地、知道疼人的好夫婿,将来出阁嫁人时让她可以听个热闹。

苏七娘哭着喝过苏二娘倒给她的送别酒,一步三回头地抱着宝匣跟着苏大郎走了。

此间别离李元婴并不知晓,他带着一群小萝卜头跑去骚扰了褚遂良好些天,终于把褚遂良手边的好字全掏光了,继聚众读书之后高高兴兴地带着小萝卜头们开始聚众练字!

毕竟,他们书读得挺多了,字却没好好练,到时考试要是写出一手丑字,岂不是要被孔颖达那个老古板看轻了去?

练,必须练,必须好好练!

第85章 第 85 章

有事情可做,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元婴都挺安分。孔颖达等人知晓李二陛下要把李元婴和李治塞进国子监, 还是随他们管教的那种, 都很乐于解答他们的问题, 瞧起来倒是很有些师生相得的势头。

转眼由秋转冬,小雪这天天气不错,李二陛下决定按计划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去伊阙行猎。伊阙这地方像洛阳的门户, 所以称之为“阙”,后来隋炀帝所建的皇宫正对着伊阙,许多人便称这地方为龙门。

李二陛下到了洛阳后仍是每日处理政务, 带李元婴他们出去玩的次数并不多, 一听大家长要带大家出门玩,李元婴等人自是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换上猎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