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点头:“《括地志》已经献给父皇了,我得先问问父皇的意思。”

李二陛下能有什么意思,当然同意印一批《括地志》出来供天下士子读一读。他也不用李元婴和李泰出钱,直接走公费印刷程序便好,纸价低了,不仅让不少读书人买得起纸,还可以让原本稀缺的书籍资源变得丰富起来。

原本各种书的售价昂贵无比,只有世家门阀买得起,现在成本低了,兴许省几顿饭钱就能买,买得起书的人就多起来了!这一点,对拥有图书馆的长安士子们可能不重要,对于其他地方的读书人来说却不一样!

这也是李二陛下答应试着印刷《括地志》的原因。

要是这印书之法当真方便又便宜,往后朝廷可以放开手多印些书!

读书人多从世家门阀出来,这一点一直是李二陛下的心病,他们李家从前也是关陇世家出身,隋末动乱起兵的多是他们这些手握人才与兵权的“世家大族”。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继位后命房玄龄找由头裁撤了一大批官员,偌大的朝廷中枢一度只剩下六百多人,随后才慢慢地从科举和各方举荐中重新补充适合的人才,希望能稀释掉一些世家大族手中近乎垄断式的权力。

要是天下人都买得起书、用得起纸,那么读书的门槛就会大大降低。假以时日,朝廷会涌入许多出身寒微的寒门子弟!

也许将来这些寒门子弟会成为新的世家,但在那之前他们可以不断地冲击原来的世家大族。等他们逐渐固化、逐渐强大,又会受到后来者的挑战。只有不让读书的机会一直垄断在世家门阀手里,李唐皇室的江山才不至于长久地落入某些人之手。

李元婴没李二陛下那么多考虑,他听李二陛下答应了,瞅了眼李泰,想起了另一件事来:“还有另一件事,也不知承乾有没有和您说!”

李二陛下睨着他,示意他说说看。

李元婴道:“象儿要开蒙了,我给承乾推荐了一个适合的老师人选,承乾他和皇兄您提了吗?”

李二陛下道:“还没。你觉得选谁好?”

李泰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元婴道:“不是我夸口,朝中适合当象儿老师的人选大多都教我们,我觉得其中最好的一个是萧师。虽然萧师年纪大了,但是他身体还健朗着呢,我觉得萧师最适合!您看看,您让萧师教雉奴《孝经》,雉奴瞧着多孝顺不是?您再看看我,从前我是不爱读书的,去请教了萧师几回,我就觉出读书的趣味来了。所以,我觉得让萧师去教象儿最适合!”

李元婴说的“萧师”自然是萧德言萧老学士。

李泰早知晓李元婴惦记着萧德言,没想到这么久了李元婴竟还没死心,这次居然拿李象当筏子帮李承乾讨人!

李泰恨不得把李元婴咬死。

李元婴察觉李泰带着怒火的目光,还拉着李泰的手说:“青雀你的《括地志》也修完了,不会舍不得放人吧?哎,要我我也舍不得,不过欣儿还小,暂时还用不上萧师,你先把萧师让出来给象儿呗。等欣儿到了开蒙的年纪,你再把欣儿送进宫和象儿一起念书,到那时他们不仅是堂兄弟,还是师兄弟,多一重关系,处起来就更亲厚了,多棒!”

李二陛下听了觉得李元婴的提议很在理,颔首应下了这事。他病了一回,便喜欢儿孙们兄友弟恭、一团和气,李元婴让李象他们一起向他祝寿时说的话就很有道理,都是李唐家的,要是能团结一致,哪愁江山不稳?

李泰还能说什么,只能憋着气应承下来,恨不得当场甩开李元婴的手。

李元婴自觉办完了两件好事,也不和他们磕叨了,高高兴兴带小孩子玩去。到上元节那日,长安大雪初歇,到处银装素裹,漂亮得很。

李元婴带着兕子她们去葵园玩,登上高高的树屋玩闹,吃香喷喷的烤全羊,还带着一串小萝卜头沿着清出来的山路一路滑行,好生闹腾了一整天。

晚上李元婴也没歇着,陪柳宝林用过晚膳后便又带着小伙伴们溜了出宫。上元节晚上没宵禁,他们一路看灯猜谜,从西市玩到东市,把热闹的地方都逛完了,才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宫。

回去的时候,兕子困得不行,但还是很舍不得地攥着李元婴的手说:“幺叔,你们明天就要去国子监念书了,我们是不是很久都见不着面了?”

李元婴信心满满:“不会的,我一准得找机会回来带你们玩!”

兕子几人得了李元婴的保证才安心回去睡觉,心里还是有些埋怨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安排到国子监去的事。

第二日一早,李元婴还没醒,李治就过来拖他起床。今日他们要搬进国子监了,可不能头一天就迟到!李元婴这几天听柳宝林念叨了不少关于国子监的事,打着哈欠坐起来,问李治:“你会自己穿衣裳了吗?听我娘说,国子监里不许带人进去伺候的!”

李治一阵无语:“谁不会穿衣裳啊?”虽然他也是从小被人伺候到大的,但也不至于蠢到连衣裳都不会穿!

李元婴很惊奇:“你居然会的吗?我年前就不会,不过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他语气还挺骄傲,听着颇为自己的聪慧过人感到自豪。

李治懒得理他,又拉着李元婴开箱看柳宝林给他收拾的东西,说道:“国子监的衣裳是统一发的,你带些里衣便好,其他的带去做什么?这么多衣裳,够你穿一个月不重样的了。”

李元婴道:“我娘说春来多雨,要是国子监发的衣裳被淋湿了,不得有衣裳替换?”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这也不多啊,下次休沐日还远着呢,当然得准备够穿一个月的。”

李治道:“你这些衣裳一件只穿一次?”

李元婴用一脸“有什么不对吗”的表情望着他。难道还要洗衣裳吗?

李治:“…”

李元婴计划得很周全:“我不浪费的,我娘准备的这些衣裳所有人都能穿。到时我穿过一回就送给别人,他们自己穿也好,给家里的弟弟妹妹穿也成,总不会白给的衣裳都没人愿意拿去洗一洗。”

李治算了算,哪怕李元婴在国子监里待一年,也不过三百来套衣裳,这点小钱对李元婴来说压根不算什么。既是这样,李治也不说什么了。反正,他不太相信李元婴能在里面读上一年!

李治没再质疑李元婴那十几箱子东西,和李元婴一起去接上城阳一块向李二陛下辞别,带着浩浩荡荡的扛箱队伍前往国子监报到。

等到了地方,李元婴傻眼了,他们住的地方实在太小了,卧榻还是连着的大通铺,十几个人睡一间的那种,哪里有他放十几个大箱子的地方。

李元婴去寻负责安置他们的人说这事,想讨个放箱笼的空房,对方却冷酷无情地表示哪里抬来的就抬回哪里去,没得搞特殊的。

这可是柳宝林准备了好些天的东西,李元婴哪能送回去,他想了想,叫人在监舍外头寻了个能遮风挡雨的角落把箱笼垒好,他要用什么的时候再出去取用便是。国子监内都是前程远大的读书人,又不能随意出入,总不会把这些不值钱的衣衫笔墨全偷了去。

李元婴这浩浩荡荡的箱笼大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一路上驻足议论的人不少。等李元婴正式被人安排进大通铺里,其他人才意识到这位混世小魔王居然真的要和他们一起念书了!

唐璿已在国子监一年多了,书读得极好,很受夫子们喜爱。他得知李元婴和狄仁杰都考进来了,自是欢喜不已,早早候着他们过来。许是孔颖达有意为之,李治他们都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宿舍里,李元婴自己一个住在唐璿所在的房间。

唐璿得了消息,便和人更换了床铺,让李元婴睡自己身边,平时也有个照应。李元婴平时都是别人铺好床直接睡的,头一次见到光秃秃的床,兴奋得很,兴致勃勃地谢绝了唐璿帮他铺床的提议,在唐璿的指导下开始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铺床大任。

李元婴有模有样地把暖呼呼暖烘烘的被褥摊开,再把自己带来的小枕头摆好,颇为自豪地对唐璿说:“铺床一点都不难,下回不用你教我也会了!”

唐璿还没应声,便有人边进门边嘲笑道:“铺个床也这么得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第94章 第 94 章

李元婴抬头看去, 只见那是个年纪和唐璿差不多的少年,瞧着长得还可以, 就是表情不怎么友善。他被人嘲笑了也不恼,有条有理地反驳道:“你生来就会铺床吗?反正我不会!我学会了不会的事,难道不该高兴吗?你真奇怪。”

那少年被李元婴这么堵了回来,脸色不太好看。他涨红着脸说道:“你才奇怪!”他本来要迈步往里走的, 看里头只有李元婴和唐璿在,又转身夺门而出,显然是不想和李元婴两人待在一起。

李元婴纳闷地问唐璿:“这人是谁啊?”

唐璿道:“他姓唐,叫唐观,乃是民部尚书唐俭之子。”唐璿给李元婴讲了讲自己和唐观的小恩怨, 简单来说就是唐观初时挺受夫子喜爱,后来他进国子监之后逐渐让夫子们另眼相待,唐观便不太高兴。唐璿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连累你了。”

李元婴道:“这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若是这也叫连累,我连累你的机会岂不是多得很?”本来他是为了给魏膺制造点麻烦才跑国子监大肆挑衅, 现在看来, 他是给自己招了不少对头啊!李元婴一点都不担心,反而还一脸的跃跃欲试,“唐尚书我认得,他儿子还娶了我一个侄女, 算起来他儿子得叫我声叔啊, 下回我要让他喊人才行!”

唐璿:“…”

唐璿觉得这样不太好, 怕是会把心高气傲的唐观气死。他好心地劝说:“不是说进了国子监就不拘身份吗?不好这样吧?”

李元婴想想觉得也对,接受了唐璿的建议:“你说的有理,那我等下回在外头遇上他再让他喊我叔。”

唐观这些人,李元婴是没机会认识的,毕竟他以前见天儿在宫里胡搞瞎搞,没啥机会出宫;后来能出宫了,又忙这个忙那个,一点都没闲着。不过他估摸着唐观这一圈人,不是自己要娶他侄女就是他们家中兄弟要娶他侄女,按辈分算都是他晚辈!

李元婴觉得这个逻辑没问题。

铺好了床,看过住的地方,李元婴便去和狄仁杰他们会合,跟着唐璿去看吃饭的地方。出于礼貌,李元婴还招呼上魏膺一起过去,好歹是魏姝的兄长,看他孤零零的怪可怜!

魏膺本来是不愿和李元婴凑一块的,不过一路上他已经碰过几次壁,听李元婴好言好语邀请自己,他也就顺势应了下来,准备先跟李元婴他们一起把环境熟悉起来再说。

忙来忙去已经忙到饭点,监生们都聚集在一起等着开饭,见李元婴一行人过来了,不少人都投以不善的目光。

李元婴很好奇国子监都吃些什么,兴致勃勃地取了饭菜一看,却发现膳食乏善可陈,就一人两个**的馍馍,不香也不软,菜也素得很,瞧不见肉沫,他每样吃了两口便觉得全都难以下咽。

李治也觉得这玩意着实不好吃,可是看其他人都在吃,又不好意搁下不要,只能勉强地接着咬。

李元婴才不委屈自己,直接扔下馍馍说道:“这个不好吃!”

唐璿道:“国子监平时就吃这样的,你不吃会饿。”

李元婴反正不吃。

李元婴这会儿已经没了刚到国子监时的新鲜劲,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被皇兄骗了。他又想起那个周处除三害的故事,他这回是不是又跟故事里那周处一样被人当祸害一起除掉了?皇兄那么阴险狡诈,很有可能就是嫌他烦才把他扔来国子监!

李元婴对着那**的馍馍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李二陛下和孔颖达就是特意坑他的,真是岂有此理!他已经做好国子监的东西不怎么好吃的准备了,但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吃!

不怎么好吃和难吃到极点,能一样吗?

李元婴问唐璿:“唐观他们怎么吃的?我看他们没在这边。”

唐璿道:“他们叫仆人往大门前送吃的,每日到点后去拿。”

李元婴点点头,让唐璿他们先吃着,自己风风火火地往大门那边跑了一趟。回来时,李元婴手上提了几个食盒,他给李治旁边留了一个,剩下地他提着去找魏姝她们了。

李治和魏膺等人面面相觑。

唐璿呐呐地道:“这不会是他去抢来的吧?”

李治默然。

这确实是李元婴会干的事。

李元婴是横惯了的,身份一亮,话一放,旁人哪里敢不给。

李元婴才刚走,便有人怒气冲冲地寻了过来,一看到李治手边的食盒,那人快步走过来。这人正要兴师问罪,一看清是李治,到了嘴边的怒骂便憋了回去,硬生生改口道:“晋王殿下要吃的怎么不说一声,我叫人送一份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他爹扔来国子监好好改造的房俊。房俊和他爹不一样,他不喜欢读书,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听人说李元婴拿走了他的食盒,房俊二话不说冲过来找人算账,没想到自己的食盒居然在未来九舅哥旁边搁着,这位九舅哥可是李二陛下嫡亲的亲儿子!

李治被苦主找过来,很不好意思,忙说要把食盒还给房俊。

房俊反而一个劲地让李治一定要留下这食盒,千万别饿着,他已经叫人再送一份了。

房俊还顺便吐槽了一句:“国子监这些东西简直是猪吃的。”

正在吃馍馍的唐璿:“…”

正在吃馍馍的魏膺:“…”

正在吃馍馍的狄仁杰:“…”

李元婴可不管苦主有什么想法,以前他是不知道吃的东西可以这么难吃,现在知道了,抢起别人的食盒来一点压力都没有。毕竟,李二陛下不是让他来整治这群不服管的纨绔子弟吗?他这就管!国子监包饭都不愿意吃,反而私自外带吃食,不守规矩,统统没收!

李元婴自觉很有道理,拎着两个食盒溜去寻魏姝她们。不想他还没走近“女生宿舍”,便听到一声叱喝:“你是谁?为什么往这边跑?”

李元婴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个相貌明艳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打扮和大唐人不太一样。李元婴一回想,想起来了:“你便是那新罗王女金胜曼吗?”

金胜曼好奇地看着他:“你认得我?”

李元婴道:“除了你之外,进国子监的其他女孩子我都认得。我早听说你们新罗现在是女子当国主,派来大唐学习的也是王女,没想到这就见着了。”他热情地招呼,“这是我从大门那边抢来的,你要一起吃吗?我都不知道里头有什么,这种感觉太棒了!”

金胜曼:“…”

这家伙怎么能把抢人食盒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敢情你觉得抢来的食盒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吃的,吃着更有新鲜感?

金胜曼虽觉得这家伙蔫儿坏,却莫名地不讨厌,帮他上去把正在收拾东西的魏姝几人喊出来。

魏姝她们听李元婴跑去抢人食盒,也是一阵无言,不知该不该劝李元婴别干这事好。

在李元婴盛情邀请下,金胜曼坐下和他们一起消灭完两个抢来的食盒。

国子监里没几个女孩子,她们住的地方是个单独的院子,其他监生不能随意往她们这边跑,瞧着比李元婴他们住的地方清净许多。

李元婴吃饱喝足,便和魏姝她们探讨起自己几人到底是不是被当成“周处”了。

魏姝的看法是吃用方面肯定不是李二陛下刻意待薄他们。

国子监的饭食不可能和宫里那么精细,毕竟是拿朝廷的银钱供这么多监生吃喝,能好到哪里去?而且国子监的监生大多数都是寒门子弟,往日他们能吃上饱饭便是天大的幸事,哪可能讲究那么多?也就是现在有那群纨绔子弟的外食做对比,国子监的饭食才显得有些难以下咽了。

城阳也赞成这一点。

父皇实在没必要特意在吃食方面折腾他们。

媚娘说道:“殿下若当真要在国子监待上一年半载,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她提出自己的建议:虽然饭食是国子监包的,但是李元婴也可以想办法改善改善伙食。要是国子监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可以自己补贴,就是得找个冠冕堂皇点的理由,好叫孔颖达他们无话可说。

一听要想冠冕堂皇的理由,李元婴的脑筋马上活络起来。他坐在原处思索了一会儿,两眼一亮,有了主意:“我想到了!”

李元婴把自己的主意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给魏姝她们讲了一遍,又按照她们的建议再三调整自己的计划,合伙计划着怎么改善国子监糟糕的伙食问题。

随着李元婴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进入讨论状态,坐在一旁的金胜曼也听得入了神。

金胜曼觉得不仅李元婴和她结识的大唐男子不太一样,三个女孩子也有悖于金胜曼过去对大唐女子的认知:在那些监生口里女子大多是男子的附庸,最好的赞誉也不过是一句“贤内助”,他们甚至还明里暗里地说新罗不像样,居然是“牝鸡司晨”。但是这三个新来的女孩子不一样,虽然她们三人性情大不相同,许多见解却都非常独到,明显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聪明灵慧。

这才是上国女子应有的风采呀!

金胜曼目光莹亮。

李元婴和魏姝她们讨论了一轮,才想起旁边坐着个新认识的小伙伴,便积极地问起金胜曼觉得国子监如何、有没有什么改造国子监的想法。

虽说国子监明面上说不能搞特殊待遇,但是落实的时候做得不太好,像房俊这些纨绔子弟该叫人送吃的还是照常叫人送吃的,该往外跑还是照常往外跑。金胜曼这边也一样,女孩子住在单独的院子里,也允许她单独带厨娘开小灶做吃的,只有出去听夫子讲学时才会和其他监生有接触。

金胜曼道:“我没有更好的建议。不过如果你的想法真的能做成,我也很愿意去和大家一起吃。”

李元婴自信满满:“我要做,怎么可能做不成?”

城阳道:“不是没到休沐日不许出去吗?怕是得等好些天才能办成,这几天幺叔你不如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李元婴道:“不用那么久,看我的。”他站起来吹了声唿哨,一只大大的白头鸟便自空中飞下来,落到了他的肩头上。李元婴摸了摸白头鸟光滑漂亮的羽毛,美滋滋地说,“这是老李送我的,训练得可好了,我可以往外头送信。赶巧董小乙忙完了襄城宫那边的事,他办事利索,今晚我们就能看到好吃的饭菜了!”

老李自然是指李靖,李靖什么飞禽走兽都爱养,李元婴跟他要鸟,他便给了这么一直机灵又听话的白头鸟。

早知道这里头有坑,李元婴可不会傻到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虽然一个人都没带,但带了鸟!

李元婴提笔刷刷刷地把刚才商量出的计划简略地写了一遍,系在鸟腿上让它飞去传信给董小乙。

李元婴这边正计划着自己怎么才能天天吃好的,那边各家却都知道了李元婴抢食盒的事。等房玄龄他们回家了,免不了和他们提起李元婴专横霸道抢人饭食的恶劣行径。

房俊他娘卢氏还忧心忡忡地和房玄龄说:“要是我儿饿着了怎么办?”

房玄龄道:“就你爱惯着他,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你肯定又让人给送了第二趟,能饿着他吗?”

卢氏骂道:“哪有那样的?那家伙要吃自己不会让人送,抢别人的算什么事!”

房玄龄见卢氏发怒,识趣地没再多说。李元婴肯定是没想到国子监的饭菜那么难吃,不然他肯定死都不愿意去。

照房玄龄看,李二陛下想让李元婴和李治进去改一改国子监的风气完全是痴心妄想,这小子不带头闹事算是好的了!这不,才进国子监一天,就开始抢别人食盒了,接下来还不得天天闹腾?

房玄龄估摸着要不了几天,孔颖达就该哭着喊着去找李二陛下把李元婴弄走了!真当李元婴这混世小魔王是白当的吗?

反正头疼的不是自己,房玄龄安抚了卢氏几句便跑书房里躲清静去了。

第 95 章

年后第一批新生来报到, 国子监上下都添了几分热闹,人都安置好后,李元婴才发现只有自己被分到唐璿他们那边,其他人都是按着新生入学办的。问唐璿, 唐璿也不解, 只能帮着猜测:“约莫是孔祭酒了解你学得如何了, 怕你去其他斋堂是浪费时间。”

李元婴听了这话挺开心, 觉得老孔瞧得起他, 虽说要和李治他们分开上课也没觉得有什么,高高兴兴地跟着唐璿去他们上课的斋堂。

李元婴是插班生, 前排的位子自然没他份, 他得坐到后排去。唐璿怕李元婴寂寞,又和人换了位置,坐李元婴旁边去。

其他人本就看唐璿这个后来居上的“小天才”不太顺眼, 一看他对李元婴这般殷勤更是暗暗嗤笑, 觉得乡下长大的泥腿子就是没见识,见着个小王爷也这么上赶着讨好。

太上皇儿子有二十二个,除却死掉的那些,活下来的也还有十几个,全都是给块地方打发出去了事。不说太上皇那堆儿子, 哪怕是当今陛下的儿子们, 除了三个嫡出的,哪个能逞威风?

看看三皇子李恪,出去后和个县令起了冲突, 都要挨李二陛下一顿批!所以,他们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压根不用怕李元婴,更别说自甘堕落去迎合讨好了。

别人讥嘲的目光,唐璿没放在心上。在他眼里,李元婴就是他朋友,他们志趣相投,很聊得来。

李元婴刚到国子监来,他帮李元婴好好适应是应当的,换成他到李元婴的地头去,李元婴也会帮他!这不就是当朋友该做的事吗?

李元婴也不太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反正他从小就混世小魔王,气走的夫子都好几批呢,这点隐而不发的小嘲讽对他来说只是毛毛雨!

李元婴拿出唐璿让他带的新课本,说道:“就学这五经啊?会不会太少了?”

五经指的是《诗》、《书》、《礼》、《易》、《春秋》。

《诗》自然是指《诗经》,读诗写诗是读书人的必备技能,所以这个肯定是要学的。

接着是《书》,书指的是《尚书》,里头大多是些流传下来的政治文献,当官的都得学习。

《礼》是《礼记》,读书人的言行举止都得按着它来。

《易》则指《易经》,了解一下玄理知识也是必须的。

《春秋》就是编年体史书了,因为按照春、夏、秋、冬来编写,所以名为《春秋》。

唐璿好脾气地给他解答:“学五经已经不少了,许多人学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学通。有的书我自己也看过,可是听夫子讲解又有了新的感悟,所以哪怕是同一本书,听不同的夫子讲也会有不一样的领悟。”

李元婴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听唐璿这么一说便老实坐好,等着夫子来开讲。

负责李元婴这个斋堂的国子监博士姓马,叫马嘉运,年过六十,乃当世经学名家,治《周易》尤其独到。这位马博士听说混世小魔王分到自己手上,心里马上响起了警钟,走出直舍前还把自己的幞头好生整理了两遍,生怕它会被李元婴给气歪。

马博士到斋堂一看,李元婴乖乖巧巧地坐在后排,身上穿的也是国子监统一发的衣裳,瞧着还挺像样。再一看,唐璿居然挪到李元婴隔壁去了,马博士皱了皱眉。

有道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唐璿从前不与那些纨绔子弟往来过密,马博士还挺满意的,此时看唐璿和李元婴走得近,他心里有些担心这个自己看好的爱徒。不过都还是少年人,马博士也没当场说什么,只在讲学时特别留心李元婴,看他会不会像一些同僚说的那样爱捣乱。

马博士讲《周易》一点都不枯燥,他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讲课却风趣幽默得很。他早年曾隐居山野,讲的例子多带着点山间趣味,天文地理无不信手拈来,偶尔还会带出几句山民野话,明明是大俗之言,听着却又有大雅之意。

李元婴听得眼睛都亮了,觉得国子监果然不错,至少马博士很不错,讲的课他爱听。不仅上课时积极抢答,下课后还拉着唐璿跑去拦着马博士发问。

马博士观他言行举止,觉得这位小王爷虽有李家皇族的骄矜,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学的好学生。子曰,有教无类,他们对李元婴的评价倒是太先入为主,有失偏颇了!

马博士一一为李元婴解答了疑问,回去后便和一起带李元婴这个斋堂的贾公彦贾助教提了两句,说李元婴这学生还是教得了的。

贾助教接在马博士背后去上课,他讲的是《礼》,这是他的老本行。

孔颖达奉命编纂的大唐高等院校□□材《五经正义》里头的《礼记正义》就由这位贾助教来主编。

李元婴虽然和魏征学过《礼记》,但是正和唐璿说的那样,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见解,这位贾助教的**也和魏征不太一样。李元婴把自己学过的和贾助教讲的比对着来理解,感觉确实对《礼记》有了全新的理解。

李元婴在这边孜孜不倦地学习新学问,孔颖达那边也被人找上了。

找上孔颖达的不是别人,而是李承乾。

李承乾也是没办法的事,董小乙来到东宫求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李承乾说:“我们殿下要饿死在国子监里了!”

李承乾心道,房遗直刚刚才来和他说过,他幺叔进去国子监发现饭菜太难吃,死活不肯吃,跑去抢了别人家送去的食盒。他这位幺叔是能饿死的人吗?饿死别人也不会饿死他!但李承乾喜欢他这幺叔,好脾气地问董小乙到底要传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董小乙就直说他,他说他奉命重金买下一处酒楼,挖了不少好厨子,准备每天派一批厨子去给国子监那边做饭,虽不能做得和宫里一样好,但至少也要做到能入口。具体说法他也想好了,就说这酒楼的东家感念国子监悉心为大唐栽培人才,自愿出资想要让这些将来要出将入相的国之栋梁们吃好喝好,不让国子监多花一分钱,又能让所有人都吃上好的!只一样,许他们酒楼打出招牌去,说是他们这些菜是国子监专供!

董小乙还给李承乾看那份明显就是李元婴手笔的计划,上头说前一百天供的菜每天都是不重样的,李元婴称之为“百家菜品鉴活动”。都说民以食为天,了解各地的饮食习惯,知道百姓们平时都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不是国子监监生们应该做的吗?这叫了解民生民情!

这整个活动都不用国子监掏钱,只许让监生们吃完了给投个票,选出觉得好吃的菜。这是举手之劳,不费什么功夫,料想大家都是愿意的。

李承乾了解完李元婴的全套计划,脸色有些木。他这幺叔为了能每天吃出新花样,当真是费了大心思,他都怀疑李元婴是不是早有计划了,要不怎么能在短短半日内就想出这么个周全无比的计划来呢?连他听了都觉得,不多尝尝天南海北的吃食是不关心百姓、不关心民生!

他这幺叔咋就这么能说呢?

李承乾能怎么办,李承乾当然只能当个好侄子,第一时间找孔颖达说了这事。

孔颖达今天一整天都挂心着国子监那边,生怕李元婴一进去就闹出大动静来。大半天过去,没人过来报信,孔颖达安心之余又莫名有些失落:那混世小魔王不弄点事情出来可真叫人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