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花千骨奇怪的看着他,却见他一挥袖,将那碗桃花羹拂倒在了地上。

“不要吃了。”再等等,再等几年吧。

见白子画转身就走,花千骨连忙跟了上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师父,怎么了,小骨又做错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么。”

白子画慢慢转过身来蹲下看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头:“没有,小骨很乖。答应师父,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师父。”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我当然不会离开师父啊。可是师父,我可不可以等练好了剑就下山行走江湖啊?村里说书的伯伯讲那些大侠的故事可有趣了!每天待在云山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小哼唧,真的好无聊啊!”她能玩的都玩腻了,所以每半年一次下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了,师父偶尔还会把她抱在怀里飞。

环住她的手突然一紧,白子画看着她:“小骨,你不喜欢和师父呆在山上么?”

花千骨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有时候会想念小伙伴,虽然他们以前常常欺负她,可是她每次回家大家都回很开心,还给她带糖吃。在山上,她除了师父连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白子画眼中瞬间的痛苦和迷惘刺痛了她,有些害怕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小嘴使劲往他脸上凑。

“小骨最喜欢师父了,师父说不去,就哪都不去,一直和师傅呆在山上。”

白子画没有闪躲,任凭她花瓣一般柔软的唇抚过脸颊,又印上嘴角,左手臂上绝情池水的疤又开始剧烈的疼痛,他的眼神浑浊不清。

……他们两人都生病了,再也残缺不全。

 

又是四年过去,花千骨已经十七岁。

“小骨,说了多少遍了,为师教你读的书你全都忘了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可以再跟我睡在一个榻上。”

花千骨才不管那么多,依旧使劲往被子里钻。哇,云山的冬天为什么一年比一年冷呢。虽然师父终年也是冷冰冰的缓解不了多少,可是有他在身边总是特别安心。

“师父,我冷!”小手熟练的攀上白子画的腰,在试图伸到中衣里面去的时候被一双大手捉住。花千骨嘿嘿的笑,身子从后面紧贴住白子画,下巴枕在他肩窝上,轻吐在后颈和耳朵上的热气让白子画不自在的侧转过身来,花千骨正好一头钻进他怀里。很大声的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感觉到怀中软软的小人,白子画不由脸上热了几分。想将她推远一点,她立马又蛇一般缠了上来。

“师父,我们可不可以早一些下山,然后顺便去哪里逛逛?”自从上次自己说呆在山上无聊之后,师父便时常带着她趁下山探望家人的时候四处游山玩水。不过有几次碰上几个人,其中一个猛扑上来抱住她就师父师父的哭着叫,吓她一大跳。弄得师父很不高兴,还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带着她离开了。看那些人的样子似乎都是认识她的,可是她连见都没见过,为什么要管她叫师父呢?

“你想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只要可以出去玩我就很开心了!”花千骨头伏在白子画胸前,一想到盼了那么久,那么努力的练功,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就兴奋得不行。

白子画每当看着她那张和妖神时一样美到江山失色的脸胸口就开始闷闷的痛,那张脸此时没了那种傲视天下和咄咄逼人,单纯的笑容依然犹如孩童。

“好,你若喜欢,今日吃完早饭我们便下山。我先起身了,你再多睡睡,免得路上犯困打盹。”

说着不顾花千骨抗议的出门去了静室。花千骨咬着被子独自在榻上左右翻滚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睁眼发现早已过了午时。师父似乎还在静室里,她看着铜镜里乱糟糟的头发,十分不雅的打着呵欠。以前都是师父帮她梳理,今天她就自己来吧。随意把头发用带子在脑后低低扎在一起,梳洗完毕便向静室跑去。

却突然在庭前看见一只五色的鸟儿,乌黑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叫声尤为悦耳动听,云山上珍奇异兽虽多,她活动范围有限,却也很难见着。兴奋的跑上前几步,那鸟儿居然没飞走,又上前几步,就在伸出手要摸到它的时候,它又往前跳了几步。花千骨追上前去,它又跳了几步,不近不远。不知不觉到了她平常不大来的竹园。虽然无聊时候几乎把这里到处都翻过来了,可是竹园里因为师父不允许,又上了锁,所以还真没进去过。

这时鸟儿飞了起来,尖尖的小嘴碰了碰门锁,一道银光,锁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见门开了花千骨早忘了小鸟的事,有些好奇的走了进去。

屋内其实没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放着一些零碎的杂物,倒也十分整洁。花千骨随手翻了翻,看到抽屉里有几只珠花和簪子,便随意取了一只插在头上。心里想着,云山上没有女子,这难道是师父给我买的?不行,那还是放回去,等师父亲手送给我。

还有一些衣衫不过都小了,她肯定穿不了。案上一个雕花紫檀木的盒子里装了许多画纸,花千骨拿起来细看,不由笑了,这不都画的是师父么?

再一看落款——花千骨。

奇怪了,她什么时候画的这个画,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而且以她的那破烂画技,怎么可能把师父画成这样,能分得清鼻子眼睛就很不错了。

再看一看日期,不由有些愣了。这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了……

一时心里有些茫然,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她怎么会在六十多年前画了师父那么多画像呢?

将画纸好生放了回去,挠着脑袋往回走。那小鸟还在那里,扑腾几下翅膀,居然衔着那锁又重新挂到了门上。

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就是下山途中还有游玩时中她不停的神游天外。

直到回到家里,睡到半夜,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花千骨不是自己,自己的名字本就是师父给的。花千骨是另外一个人,自己不是花千骨,只是用了她的名字而以。

 

  135 南无豆腐

 

  发现这样的事实让花千骨微微有些受到打击,她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但是一时还逐磨不出替身不替身这回事,只是好奇那个花千骨到底是什么人,师父为什么把她的名字给自己。心里隐隐有些难过,因为自己不是这世上还有师父眼中唯一一个花千骨。那个花千骨应该是怎么样的呢?比她聪明,比她漂亮,比她乖,比她讨师父喜欢?

  一边走一边想,前面那人停下她也不知道,一头撞了上去。

  “小骨,怎么了?”

  以前每次从家里回来她都兴奋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次却显得有些不对劲,难道是记忆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了?不会那么快吧?白子画想到这脸色都不由白了几分。

  如果是以前的花千骨,为了不让白子画担心,不管遇到什么,肯定都自己一个人扛,乐呵呵地说没事。可是如今的她,既不会撒谎也不会假装,更不明白什么叫顾及,心里有疑问有好奇,很自然的就会对白子画讲。所以正当她摸摸脑袋,准备把在竹园里看到的告诉他,问他花千骨是谁的时候,却见白子画神情一冷,转过身去。

  “是谁?出来!”

  花千骨有些莫名其妙的四处张望着,没看到人,却见地上隐现金色的巨大文字和图形,他们被困在阵里了。她这些年一直生活在白子画的周密保护下,别说危险了几乎都没跟别的人接触过。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因为白子画在身边,非但没有丝毫害怕,还隐隐有些兴奋起来,伸出脚去踩那些地上发着光的符字。

  “别乱动,小骨。”白子画扯着她后领把她拎到身边,用光罩庇护起来。这阵厉害归厉害,却还困不住他,他只是好奇谁敢给他布阵,十有八九是幽若那丫头,每次都不肯死心,换着法子来折腾。他也并不是说真的不想让他们师徒俩相见,只是希望这世的花千骨能活得简单一些,一切都重新开始,不要知道以前那么多事。

  阵中腾起阵阵轻烟似的薄雾,仿佛有生命一般,突然猛的发起了攻击,犹如无数无形的触手和利剑,将他与花千骨隔开。白子画只是袖袍一挥,风起云涌,刹那间薄雾便在眼前碎成飞絮。这时却听花千骨在身后一声尖叫,白子画猛的转头,居然人不见了。

  怎么可能,明明有他光罩护着。何况这个阵在他眼中只是雕虫小技,不可能有什么地方动了手脚他没发现,是谁在暗中搞鬼,竟敢从他眼皮底下抢人?

  白子画面若冰箱,右手结印向下翻转,掌风直灌入地,顿时封印符字仿佛融化了般化成金光流溢直射而出,带着仿佛从地狱里吹出来的阴冷之风,吹得白袍鼓舞翻飞。空中的金色巨网也发出一阵清脆的破碎之声,化作金色粉尘飘散在风中。

  白子画的身影也瞬间在原地消失不见,眨眼已到了对面山头。

  “啊......”又一声尖叫传来。

  幽若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白子画,吓得直打哆嗦。

  白子画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一只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用无比平静的声音问道:“不要闹了,你把小骨弄哪去了?”

  幽若吓得都快哭了,一个劲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本来是想用阵拖住尊上你,然后抢了师父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吹了阵风我就不能动也不能开口说话了。”她听说这千年乌龟精的壳布阵特厉害还特意从皇宫偷了来,却没想到在尊上那里还是不堪一击,可是究竟是谁居然敢跑出来中途打劫的?

  白子画自然知道凭好的能力不可能,未待她话落音,人已不见踪影。

  幽若无可奈何站在原地带着哭腔喊着:“尊上,解开我的术法,我和你一起去找师父!”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接一声的蝉鸣。

  “呜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她已经努力解开了一半,手和脚的却怎么都解不开,只能稻草人一样张开双臂,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尊上太绝情了,自己好歹也是他怕徒孙啊!早知道就不应该不听劝告瞒着落十一和火夕他们悄悄溜出来了,他们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出来找自己啊,呜呜呜。

  也不知道被太阳晒了多久,什么法术都使不出来,她快要焉掉了。平时最注意美白的,这次不知道要擦多少东海鱼膏泥才白得回来。正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金环碰撞的声音。有人来了!幽若大喜过望。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慢慢的那声音近了,树丛被剥开,她眼前一闪,呀,好亮的秃头!居然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和尚!

  和尚手持法杖,慢慢走到她面前。

  “请问施主,这是......”

  幽若心想找棵树一头撞死好了,免得丢了长留山的人。

  “大师救我!我被贼人点穴了!”看这小和尚慈眉善目的,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和尚拄着法杖绕着她走了一圈,看了半晌,才又慢吞吞地为难的开口:“可是施主,我不会解穴啊......”

  你当然不会,这是术法又不是被点穴,幽若在尽里嘀咕着:“没事没事,大师,我只求你把我带到阴凉处,时辰到了,自然就解了,不然我就被太阳烤焦了。”

  和尚连连摇头:“阿弥陀佛,施主,男女授受不亲。”

  幽若哭丧着脸,在心底骂了千万遍死秃驴臭秃驴。

  “大师,难道你就眼睁睁见死不救,看着我被晒成烧恢翁么?以后还叫我怎么嫁人?”

  和尚沉吟片刻,解下袈裟张开来遮在幽若头上,为她挡住强烈的日光。幽若一肚子牢骚陡然卡在了喉咙里,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再次努力冲破术法的禁锢。

  一个时辰过去了,看着和尚始终抬着双臂为她遮阳避日,自己则满头大汗,心里越发的过意不去。

  “大师,怎么称呼?”

  “法号彦月。”

  若幽抬起头看见他举着的手上带了串佛珠,腕上还有一个红色的月牙形胎记。

  彦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腕:“出生时就带着了,家人说我与佛有缘,从小便将我送到寺庙修行。”

  “哦......”有什么淡淡的漂浮在眼前,可就是抓不住。

  幽若无奈继续努力解除稻草人状态,却没想到一直到太阳落山。

  “还是好热呀,彦月大师!”于是彦月摘了树叶给她扇风。

  “我肚子饿了,彦月大师!”于是彦月摘了水果来,十分窘迫地喂给她吃。

  “彦月大师,有蛟子咬我,我背痒痒!”于是彦月拿着一根树枝隔着大老远给她挠痒痒。

  “彦月大师,天黑了,我害怕,你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如果说之前是解不开术法的话,现在幽若则是觉得好玩,懒得解了。

  彦月一直陪着她,任她差遣,却没想到夜里突然下起大雨来。彦月继续拿着袈裟帮幽若挡风遮雨,自己则浑身湿透的站在雨中。幽若看着他的身影,突然觉得好高大好高大,心里微微地甜蜜暖暖地融化开来。

  却突然看见树丛里两点绿油油的光,一个骨瘦嶙峋的佝偻黑影慢慢走了出来,然后越来越多的绿光出现。

  糟糕,遇上狼群了!

  幽若简直悔不当初了,只为了贪玩还有这和尚能多陪她一段时间,结果没有好好解开术法,如今遇上危险,彦月又手无缚鸡之力可如何是好?

  “彦月大师!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