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在那双幻境中来自于娘亲温柔双手的虚影之下,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在咬她。

只瞬息,冷慕诗从那种陷入泥沼般状态中抽离了片刻,她狠狠一咬腮肉,接着攥紧了手里已经醒过来正在咬她的幻生狐,退回了黑暗之中。

地上昏睡的冷天音骤然睁开了眼睛,迅速也跟着幻生狐钻进了黑暗之中。

而萧勉还躺在幻生石照射的范围,沉沦在那个噩梦一样的幻境之中,听着来自他身体里,来自他脑中声音,一遍遍地蛊惑着他去吞吃身边女人的血肉活命。

而退回山洞的冷慕诗,疼得发出了尖叫,脱离了幻境,她眼看着娘亲在她的面前消失,而幻生狐直接咬在了她的手掌之上,这并非是普通的撕咬,而是直接咬在神魂之上,这个小东西要吃她!

冷慕诗回神的瞬间扼住了幻生狐的脖子,它的嘴松开了一些,但是下一刻,冷慕诗的脖子也被狠狠地扼――是来自冷天音!

“把它给我!”冷天音一字一句,对上冷慕诗的双眼中,却流转着不正常的灰,显然,她抱着幻生狐的时间太久了,已经被它彻底地蛊惑驱使了。

冷慕诗呼吸不畅,抬脚去踹冷天音,却被冷天音迅速躲过,她的速度敏捷得不可思议,简直不符合她现在的修为。

这不必说,又是幻生狐的原因。

“冷天音,你给我清醒点,你敢杀我?!”

冷慕诗对着她咆哮,手上捏着幻生狐细嫩颈项的手却没含糊,幻生狐被她掐得痛哼一声,彻底松了嘴。

冷天音也有瞬间的迟疑,就在这瞬息之间,她被冷慕诗一脚踹飞了出去,又飞回了幻生狐的洞穴之中,正好砸在萧勉的身侧,下落的手臂狠狠砸在了萧勉的脸上。

萧勉的幻境还在继续着,他已经听从了那个声音,对着身侧女人再一次张开了嘴,并且贴上了她冰凉的皮肉,几乎就要咬下去。

而恰好这时,来自冷天音的巴掌“啪”的一声,狠狠砸在他脸上。

萧勉恍然,面前的空间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他用那模糊不清的视线,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在他的脸上不断地拍着,然后粗暴地将手中水囊里面的水朝着他的嘴里灌,粗暴地塞了能噎死他的点心。

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小女孩的模样,却因为自己已经濒死,眼皮沉重的几乎闭合,根本无法看清这个好心人,这一切和他经年做的噩梦重叠,萧勉就在这时候,猛地从这幻境之中清醒过来――

他猝然坐起,剧烈地呼吸,就看到身侧的冷天音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对着洞穴里的冷慕诗喊:“把它给我!”

接着就要朝着洞穴里面的冷慕诗冲去。

萧勉想也没想,直接向前一扑,将冷天音扑到在地,而后急急地对着正准备把幻生狐扼死在手里的冷慕诗说:“不能杀死,幻生狐有四条尾巴,每一条都是它的命,它死不了的!会害死弟子们!”

新生的幻生狐有四条尾巴,每一条在它遇见致死的创伤后脱落,它会重新生在它洞穴中的任何地方,到时候再想抓它就难了,况且现在伤愈陷在幻境中的所有人,都在幻生狐的掌控之中,它如果死了被惹毛,所有人就都活不成了。

冷慕诗闻言猛地松手,只提着那小东西的后颈皮,那幻生狐虽然小,却凶狠得厉害,一口又咬在冷慕诗的手臂上,疼得冷慕诗差点跳起来。

她此刻一手拎着幻生狐的后颈皮,一手在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摸索能够制住这玩意的东西,不防又被它凶横地转头叼住了手腕,并且这一次是咬在经脉之上,冷慕诗感觉自己的灵力和力气都在迅速被抽离。

疼痛和恼怒直冲头顶,千钧一发之际,冷慕诗做的甚至不是从储物袋里面抽出手来再度掐住幻生狐的脖子逼迫它松嘴,而是直接龇牙咧嘴,以牙还牙――一口照着幻生狐的脑袋就咬上去了。

这小玩意生得小,整个也就一巴掌大,不然也不可能被冷天音捧在手心,冷慕诗愤怒之下张大了嘴,一口含进去半个狐狸脑袋,然后齿关狠狠闭合――

“嗷――”

那小东西吃痛,立马松嘴哀叫起来。

俗话说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回头去咬狗一口。

但是这种事情,就看你怕不怕咬一嘴毛。

冷慕诗顾不得什么,叼住了幻生狐半个小脑瓜,它嗷嗷叫着蹬腿,身上和肚子也被冷慕诗给掐住了,彻底没了能耐。

幻境中被迷的弟子们顿时停滞一阵,连冷天音都迟疑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时片刻,毕竟就算幻生狐被制住了,一整个洞穴的幻生石也会让这些弟子不得逃脱。

冷慕诗气喘吁吁,在萧勉与冷天音搏斗时抽空看向她的复杂视线里,咬着幻生狐不松嘴,像个比幻生狐还要凶相毕露的兽,索性将储物袋直接抖翻在地上。

除了装那些控魂丹和她五行丹的布袋,就是芥子丹炉,其余的是日用品,没有能够制住这个小东西的袋子。

得亏幻生狐和她一样,是个只会幻术不会什么厉害攻击术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和冷慕诗这个只会炼丹不怎么会打架的丹修一模一样。

又因为幻生狐是新生,所以一时被冷慕诗凶狠地咬住了,但是它幻术不绝,哪怕没有幻生石的照射和辅助,也在不断地给冷慕诗构建着幻境。

自然还是她的娘亲,她毕生最爱的人。

冷慕诗不客气地通过幻生狐的幻境看着她“活生生”的娘亲,泪流满面地缅怀着她,但是嘴里叼着的毛绒绒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冷慕诗,这是什么情况,她可以贪婪的注视回忆,悲痛欲绝,却不能沉溺,所有弟子的命,都在幻生狐的幻术之中,此时此刻,都叼在她的嘴里。

她找不出能够制住幻生狐的东西,索性将芥子丹炉掏了出来,变化成大小占据整个洞穴空间的程度,然后迅速将灵力输入其中,引燃了灵火。

接着她狠掐着幻生狐的脖颈,将它从自己的嘴里拿出来,用法则在它湿漉漉的头顶上狠狠砸了一下,却不至于死的地步。

冷慕诗拎着迷迷糊糊的它,起身说:“我正好有个疯狂的想法,想着能够把招式和攻击都抽取封存于丹药。”

冷慕诗提着晕乎乎的幻生狐,爬起来朝着丹炉走,“但是没有条件和尝试的时机。”

冷慕诗走到丹炉的旁边,打开了炉子,把才清醒一点的幻生狐,再度抵在丹炉上用法则砸了一下,它就又迷迷糊糊了。

“欺负你个小东西实在没有成就感,但是你慑住了那么多弟子的神魂,我实在不可能放过你,吃自己娘亲的畜生,绝不是什么好畜生,就拿你练练手吧!”

冷慕诗说着,将晕乎乎的幻生狐直接扔进了燃着五色灵火的丹炉之中,接着抹了一把自己咬狐狸的口水,“呸呸”吐了嘴里的毛。

她咬破了指尖,以血在丹炉四周画下囚兽阵,将已经清醒过来,正在叫唤撞击的炉壁的幻生狐,封在了丹炉之中,加大了灵火。

幻生狐巢穴之中的弟子们,都受到了幻生狐的影响,在抓挠尖叫,他们所沉溺的幻境在扭曲,他们不断抱着自己的头在痛苦地嘶喊。

冷慕诗和已经彻底制住了冷天音的萧勉对视了一眼,萧勉对着她笑了笑,开口道:“放心去做,剩下的交给我。”

冷慕诗盘膝而坐,闭目运转灵力疯狂投向丹炉,第一次尝试着将幻生狐的妖力抽取出来――

而那些被幻生狐迷住的弟子们,再度疯狂地抱着自己的头尖叫,而后在冷慕诗抽取出第一缕妖力之后,他们齐齐地扭头看向了洞口这边。

萧勉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地吐出,他水云剑铮然出鞘,灵光浮动环绕,致使他的长发和衣袍无声自动,俊秀的少年仙君持剑而立,前襟沁血,满面肃杀,水云嗡嗡战意凛然。

萧勉双手握住水云,直指整个秘境之中,被幻生狐操控的弟子们。

而冷慕诗则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她一缕缕抽出了幻生狐的幻术妖力,同时也看到了幻生狐操控的那些弟子们身上的生机之力神魂之力。

一个疯狂的,简直罪恶的思想出现,她可以将这些弟子生机和魂魄,也如幻生狐一般抽取出来,炼制成活人丹!

既然死魂能够炼制,那为什么活人不能?

若是炼制成丹,这些活人全会为她所用,她往后都不用去尝试封存招式,有的是人为她前赴后继地送死。

她在这万千危急的时刻,窥见了一条能够直通天际的歧路。

她到现在总算明晰,为何最初修丹的人,会走上人偶和巫蛊这两条被世人唾弃的路上。

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操控别人的生死,凌驾于一切之上,她甚至能够通过幻生狐操控的弟子们,随意将他们的生机抽取放置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没有人会知道,甚至没有人会相信!

冷慕诗晃了晃自己的头,睁开眼睛看向了萧勉。

萧勉不是那些被幻生狐幻术迷住的弟子们,他正和那些弟子们厮杀得难舍难分,为的是阻隔住他们,为她争取时间。

他站在一片光明中寸步不让的厮杀,守的是漆黑的洞口,也是置身黑暗的冷慕诗。

他没有对她的做法生出什么的异议和疑心,他背对着洞穴,为她一个人,对上这小天地当中的整个世界,甚至不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像从来如此,好像永远不会变。

冷慕诗不知自己抽取幻术的同时,也被幻术所影响,她心中数不清的阴暗想法在咕嘟嘟地冒泡发酵,她喜欢萧勉,这她很确定。

可是剧情里萧勉是别人的,是冷天音的,不是她的!

这何其的不公呢?这命她才不要认!

而萧勉觉醒天魔之后会性情大变的原因,冷慕诗都已经找到了。

冷慕诗通过幻生狐的眼睛,通过与所有的幻生石间巧妙的联系,看透了他身体状况,他的体内确实有包裹在灵力当中的魔气,却不是来自血脉中,而是来自他的内丹。

他与寻常修者无疑的内丹灵光流动,可那灵光之下,确实浓黑的魔气。

他的身体却确确实实是血肉之躯,也就是说,他不是生来便是天魔,不是被压制了魔族血脉,一切都是因为他体内与他生机相连的,包裹在灵力之中尚未泄露的魔丹所致。

他是个人,那魔丹何来?

冷慕诗通过幻生狐的眼睛,通过这能够堪比一整条灵脉的幻生石力量,短暂的拥有了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发现了这样一个荒谬的事实,萧勉甚至连人魂都没有,他的生机也是魔丹维系,他可能……

可能只是一缕残存在这具血肉之躯之中的意识罢了。

所以魔丹觉醒,他自然会性情大变,因为那时候,他这薄弱连人魂都没有的意识已经消失,不再是他了。

而她爱上的,是一个无魂的,寄生在天魔丹维系的身体里的一缕意识。

冷慕诗心中巨震,收回了看着萧勉的视线,这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要将这些和萧勉对战的弟子们的神魂全都抽出来,炼制过后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可咬破了腮肉,满嘴的血腥,冷慕诗最终拔出了兽骨刀,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之上划了一刀,才勉强忍住这致命的诱惑。

她闭着眼,一步步从那条通天的歧路上退下来,然后疯狂地朝着丹炉输入她的灵力,迅速抽取着幻生狐的妖力。

外面厮杀的声音不绝于耳,萧勉在幻生石的作用下愈合的伤,被厮杀中的新伤覆盖。

他一直堵着洞口,对上这么多同门和不同门的修士,他伤痕累累,几度险些被斩杀在洞口。

冷慕诗知道,萧勉如果死了,这缕意识就会消失,包裹在内丹之中的天魔丹意识,就会觉醒,那样萧勉就彻底没了。

冷慕诗灵力输出得经脉隐隐撕裂,迅速地抽取着幻生狐的妖力,心中不断地在索性抽了弟子们的人魂阻止他们,和索性用灵力绞杀了幻生狐,将这些被迷住的弟子们都杀了了事中抵死挣扎。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那个始终背对着她,信任她,也为她豁出命的萧勉,她没有走上邪路。

终于,幻生狐的妖力被抽取过半,高阶的弟子们被操控的意识回归,先是游子疏,而后欢喜宗的弟子们,再然后是易图星洲和佛修们,他们一个个站到了萧勉的身边,帮着他一起对抗其他还未曾摆脱控制的弟子们。

而冷慕诗泪流满面。

她脑中不停的在想,这世界难道真的是一个话本吗?法则到底是什么,萧勉又是怎么回事?她看

到的一切是真的吗?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她在幻生狐哀叫中,在周身经脉渐渐撕裂的痛苦里,迷乱地仿佛看到了满脸痛苦隐忍的萧勉。

他苍白着脸,抿着嘴唇,嘴角流出了一点点血,额头和侧颈游走着血色的纹路,妖异极了。可眼中却如星辰一般的闪烁明亮,看着她的眼底有无尽的温柔和缱绻,如每一天在苍生院中冷慕诗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一样。

而他的胸前盛开着朵朵血花,殷红蔓延的源头,插着一柄花纹诡异的骨剑。

那剑便握在冷慕诗自己的手上。

第50章 她还是在意的!(只要不开始,她就不算失去...)

冷慕诗几乎能够感知到骨剑的冰冷, 这剑穿透了萧勉的胸膛,似乎还在一直向下,几乎要将他整个从中间刨开。

她料定这手持骨剑诛杀萧勉的幻境, 是幻生狐给她编织,来扰乱她的心神的, 可是这幻境未免太过真切, 她甚至能够闻到萧勉身上的血腥,感知到她内心在那一刻的错愕。

不过随着冷慕诗将幻生狐的妖术一缕缕抽出,这幻境也很快跟着分崩离析, 且随着丹炉之中幻生狐的哀叫越发的微弱, 整个幻生狐巢穴的幻生石, 也开始逐渐随之暗淡。

冷慕诗的丹炉之中精纯无比的灵力越发浓郁, 那便是借由幻生狐的身上,自它巢穴中抽取的幻生石的灵力。

这些灵力在芥子丹炉中满溢出来后, 反哺给了冷慕诗,她撕裂的经脉得到修复, 被幻生狐稚嫩却尖利的牙齿咬穿的神魂, 也经由这充裕的灵力得以恢复原样。

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清醒过来, 整个幻生狐巢穴也因为灵力的抽取, 开始开裂甚至顺着墙壁之上震动脱落。

很快整个巢穴都震荡起来, 失去灵光的幻生石墙壁蛛网一般蔓延开裂, 弟子们几乎都清醒过来,萧勉却还堵着洞口处, 手持长剑不许任何人靠近洞穴, 面对着一众弟子们, 包括自己师门的冷天音和易图星洲,满面沉肃。

萧勉一直没有回头看, 他并不知道冷慕诗早已经不需要他再这般的护着,莫说被操控的弟子们早已经因为幻生狐的妖力所剩无几,从幻术之中清醒过来,就算现在他们依旧被蛊惑神志,也再也没有谁能够靠近冷慕诗。

足以媲美一整条灵脉的精纯灵力,正在疯狂地朝着她的经脉中灌入,经脉承受不住撕裂,却又瞬间被充裕的灵力治愈,冷慕诗在痛苦中反复煎熬,经脉越来越宽,直到能够容纳下所有的灵力流转。

很快这些灵力又自冷慕诗身体中满溢出来,开始在她的周身形成够搅碎一切的罡风,环绕在冷慕诗的周围旋转。

她要进阶了,没有修士能够在另一个人进阶的时候攻击他,就算最低阶的弟子进阶的时候,大能修者也伤不得。

因此此时此刻,她无需萧勉再为她拼命,她是无敌的状态,周身转动的灵力罡风,能够搅碎任何灵器。

碎裂崩乱的幻生狐结界终于轰然破碎,与此同时,冷慕诗周身的灵光终于浩然直冲天际。

这魔族遗境之中,并没有代表祥瑞的鸟雀能够前来环绕,倒是他们置身的山洞彻底坍塌之后,那些魔鸟轰然而上,被这灵光彻底搅碎,在半空化为一缕缕黑色的烟尘随风而去。

弟子们暴露在晨曦乍起的天幕之下,一个个愕然地抬头,看到那些阴犀魔鸟如同趋光的飞蛾一般对着灵光前赴后继,后又尽数被这进阶的灵光冲成飞灰。

一波过去,弟子们拿起武器正铺开阵势准备迎战,便又从冷慕诗的身上爆出了第二波冲天的灵力。

“连进两阶……”欢喜宗的倪含烟神色复杂地看向冷慕诗,眼中惊疑,口中喃喃,“丹修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吗?”

真武寺的佛修也以卜金为首,一个个祭出法器,却根本使不上,就只看着冷慕诗发呆。

她面对着丹炉,连进两阶连眼都没睁,身边环绕的精纯灵力,达到了肉眼可见的白雾程度,无法尽数被她吸取,就都冲向了天际而去。

这是何等的浪费?可是此时此刻,却无人敢上前蹭一蹭这等灵力,怕的是蹭不成还要被劲霸的灵力罡风所伤。

倒是太初宗的弟子们,虽然也露出了艳羡的神情,却并没有太过惊讶的神色,进重都见过了,连进两阶算什么稀奇。

反倒是游子疏素来无甚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只有修到月重以上的修士才会知道,月重进阶何等艰难,根本不是日重进到月重这等进重能够比拟,修士进阶,越是到最后,越是步步登天。

冷慕诗月重以上修为连进两阶,在整个修真界中,连上古记载都凤毛麟角。

而到这时,还不算完,在丹炉开启之前,冷慕诗周身再度爆出了强横无比的灵光,在初升的晨曦之中,晃花了一干弟子的眼睛,竟是生生又进了一重。

“连进三重!”太初宗有弟子惊呼不断,与有荣焉地高声喊到。

萧勉站在距离冷慕诗最近处,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冷慕诗,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他不似其他弟子一般闭上眼亦或者用手臂遮挡,他双眸被强烈的灵光晃得流出了眼泪,也没有挪开视线。

他一时间,竟分不出冷慕诗和这天地间初升的太阳,到底哪一个更加的耀眼。

他在流着泪直视他的太阳。

冷慕诗直接从月重上品,进境到月重巅峰,只差一步,便迈入日重大能行列。

而她身上爆出的三波灵力过后,原本铺天盖地的阴犀魔鸟,几乎全部被那灵光搅为烟尘,剩下的小波聚集,弟子们动手清理起来就非常的容易了。

整个山洞都坍塌了,好在弟子们撑开了结界,竟是没有任何伤亡,而那迷住了所有弟子的幻生狐,已经在冷慕诗的丹炉之中失去了声音。

她可以将它直接抽干妖力弄死,但是等它剩下最后一个尾巴的时候,冷慕诗睁开眼睛,停手了。

开炉的声音比卜金引来的雷声还要惊天动地,冷慕诗却不会再被丹炉炸飞,她稳稳立在丹炉面前,将丹炉之内残余的妖力和灵力,一并注入那些散发着赤金光芒的丹药之中。

成丹了,总共六十三颗。

冷慕诗面上露出笑意,将储物袋打开,那些赤金色的丹药,便尽数飞入了她的储物袋。

最后她伸手,将奄奄一息,浑身毛发被灵火灼烧得紧贴皮肤的幻生狐,提着后颈皮从自动缩小的丹炉底部拽出来,轻轻嗤笑了一声,“真丑,跟个死老鼠似的。”

那幻生狐还有些许意识,听了冷慕诗这话,顿时一蹬腿,差点直接气死了。

它仅存的一条尾巴,紧紧勾在两腿之间,像个被打怕的流浪狗,夹紧了尾巴一声不敢出,瑟瑟抖成了一个焦糊的圆球。

“看在你并没有真的吃了哪个弟子的份上,留你一条小命。”冷慕诗说,“但是咬我的仇不能不报。”

冷慕诗转身看到了被易图和星洲扶着,脸色惨白狼狈不堪的冷天音。她不敢和冷慕诗对视,从幻术中醒来,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她竟然扼住了姐姐的脖子,试图杀了她!姐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了……

冷天音吓得也在发抖,某种程度上,和冷慕诗两指提着的小东西一模一样。

冷慕诗走到冷天音的身侧,看了眼她,直接将那小狐狸扔给她。

“你不是要我把它还给你吗,给!”

冷慕诗将小灰老鼠一样的幻生狐扔给了冷天音,冷天音下意识地接住,然后眼泪便开闸了一般,“哗”地流出来。

她那么努力地修炼,发誓以后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危险,都不再让姐姐涉险,可终究她努力修来的能耐,却对着冷慕诗出手,这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得几乎要双眼流血。

“姐姐……对不起!”冷天音垂头说,“是我没用,我……啊!”

冷慕诗懒得跟她说什么废话,其他的弟子都在收拾残存的阴犀魔鸟,冷慕诗一把扯过冷天音发白的手指,拔出靴子里的兽骨小刀,照着冷天音的指尖就直接一刀。

血霎时间流出来,冷慕诗抓着冷天音的手,在空中快速画下了缔结坐骑契约的阵法,然后捏起正朝着冷天音怀中钻的幻生狐的脑袋,直接点在了它的脑门上。

灵光一闪,符文消失,契约建立。

冷天音双眸迅速闪过幻生狐原本的毛发颜色,幻生狐被烧没的毛发,也很快生出来,又变成了毛绒绒的小东西,钻进了冷天音的怀里。

“你不是喜欢吗,那就留着玩吧。”冷慕诗说完收起匕首,但低头看了一眼这兽骨匕首,顿了顿,不由得想起了在幻生狐幻境之中,看到的那一幕。

骨剑贯穿萧勉的胸膛,他却还用那种温柔的眼光看她。

冷慕诗收起匕首,这才在人群中寻觅萧勉的踪迹。

她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如果他注定要在天魔觉醒之后消失,那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结果?

她能抽取死魂,能抽取生机死气,也应该能够抽取人魂,但是她唯独不知道如何抽取一缕虚不可触的意识,她或许……根本就留不住他。

萧勉正在协同其他的弟子将最后盘旋不去的阴犀魔鸟斩杀,弟子们暂时获得了安全,可是在现如今这种群魔乱舞的结界之中,刚才又那么大的动静,很快便会吸引来其他的妖魔兽。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游子疏四处看过,然后站在一处高的石头上对着所有人说,“我试图联系外面,各派的救援弟子正在赶来,但是即便是很快到,从外面开启阵法也需要一些时间。”

游子疏用那张没有表情和波澜的脸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接下来,我们还要在这结界之中待上几天,直到魔族遗境从外面被打开,我们才能出去。”

“但是鉴于不能让这秘境之中的妖魔兽出去霍乱人族,所以救援弟子可能也要分批进入,先捕获大部分容易在开启秘境之后跑掉的妖魔兽,再以阵法囚住,我们也必须尽力帮忙,这样才能出去得更快。”

游子疏说完,欢喜宗的弟子和真武寺的弟子们,也都各自商量了下,最终决定大家一起走,武力不分散,也有助于保护低阶的新入门弟子们。

商议好了这个决定,众人很快整装,他们这一次要朝着高境历练场的方向去,毕竟那里才是能够从外部打开的,最近的出口。

而现在妖魔兽乱窜,早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安全……

正在说话的时间,弟子们突然感觉到地面一阵震动,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足有一房高的独角魔兽,朝着他们这边跑来――

三宗弟子们连忙结阵后退,可是心里也不由得生出深深恐慌,这东西实在是太大了,这一看就不是初阶弟子们能够对付的魔兽。

它背生鳞甲,跑动间半个山都跟着震动,一撞之力怕是能够令山体坍塌,他们高阶弟子不足,新进阶一个,还是不善打斗的丹修,这可怎么好!

游子疏和另外两宗领头人打头阵,雪灵在他的手中发出轻颤,低阶弟子们都躲到了还没完全塌陷的一大排幻生狐洞穴后面,眼见着这独角魔兽便要朝着他们冲过来!

守护阵法结成,散着属于欢喜宗的浅红,真武寺的赤金,和太初宗的纯白色,在半空中形成护盾,也不知能否抵得住这独角魔兽的奋力一撞。

毕竟他们不能跑,这么多低阶弟子,要是跑起来,不知道要被踩死多少,真跑散了,在这秘境之中也不见得有命活。

于是只能硬抗试试。

不过就在那独角魔兽即将撞上守护盾的时候,一声撼天动地的嘶叫,从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弟子们有些修为实在低微的,被震到双耳嗡鸣,流出了血来。

下一刻,山崩一般的震动传来,弟子们纷纷闭眼,但臆想中两个魔兽一同袭来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从树丛之中冲出的那个魔兽,直直地朝着那个独角魔兽撞去――

两只魔兽很快厮杀在一起,翻滚着离他们的守护盾越来越远,弟子们劫后余生一般地庆幸的同时,又不由得疑惑。

这时候三宗合力结成的守护盾收起,卜金站出给众人解惑,“刚才帮我们赶走独角魔兽的,应该是傀儡兽。”

游子疏点头,“应该是的,我与宗门联系的时候,宗门便已经第一时间派人营救,同时也将宗门操纵的傀儡兽都变为了我们的守护兽。”

游子疏说:“这魔族遗境之中,各家宗门用于试练的傀儡兽不计其数,我们不是单打独斗。”

弟子们闻言,心中恐慌顿时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如果这些傀儡兽都变成了守护兽,那么他们横穿中阶和高阶的历练场,就不是毫无生还可能。

那打斗的声音逐渐消失,独角魔兽跑了,那个傀儡兽在战斗中重伤,很快也消失在不远处,弟子们再一次整装上路,他们打算先横穿树林,朝着中阶的历练场去。

“林中至少能够缓解大型妖魔兽和飞禽的攻击,但是也需格外的小心,”欢喜宗的倪含烟,将欢喜宗弟子们的香包都拆开,洒在走在外围的弟子身上,“这些能够驱散一些蛇虫鼠蚁,但是有惑心的作用,大家不要想自己的情人就好。”

一众弟子闻言有些忍不住笑了出声,毕竟他们是真的很幸运。进入魔族遗境之后,遭遇了这么多的危险,都只是有惊无险。

经历了幻生狐一遭,那些幻生石甚至治愈了他们身上的伤处,可谓无死无伤,他们不可能不存在侥幸心里,纵使依旧恐慌害怕,但也有心情在这样的时候笑上一笑。

“我还当欢喜宗带的都只是香包,竟然还有祛除蛇虫鼠蚁的作用……只是想心上人这可忍不住,真想了会怎么样啊?”

倪含烟闻言笑道:“倒也不会如何,顶多难捱些,幻生狐的幻境都经历过了,你还怕端着长枪走吗?”

又是一阵哄笑,连卜金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共患难果真是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最好桥梁,三宗弟子们边行走边小声谈论说笑,是真的庆幸,也是舒缓彼此心中不安,一时间好得像是师出同门,连欢喜宗和佛修之前素来的明显不和,也淹没在这大难不死之中。

这一片树林直通中阶和高阶的历练场,树林的侧面便是山崖。

冷慕诗修为在弟子中算是高阶,但她是丹修不善战,且她才救了所有人的命,修者们虽然没有一人上前说什么,但是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他们很默契地把冷慕诗包裹在队伍中间走,护着的意味明显。

冷慕诗也不客气,这样更好,离萧勉远些,倒也有助于她理清心头的纷乱思绪。

若你发现自己喜欢了一个人,甚至刚刚下定决心,为了他你连所谓的宿命都要争一争,你以为你们好歹是两情相悦,可你却发现他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无魂无生机,只是一缕残存的意识,你要怎么办?

没有人不会迷茫。

尤其冷慕诗知道了一个注定,注定萧勉要在这秘境之中觉醒天魔,也就是说,她所喜欢的那个人,马上就要随着天魔觉醒而消失了。

冷慕诗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甚至开始怀疑所谓法则,所谓话本,所谓宿命的存在。

萧勉在外围帮着弟子们开路,身上撒了欢喜宗的那香粉,他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看向冷慕诗,但是冷慕诗却没有跟他视线相接,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萧勉越是情浓,越是不掩饰眼中的对于她突然不理自己的疑惑和浓重的恋慕,冷慕诗就越想逃避。

她在自保。

她畏惧结束,畏惧失去,所以选择不开始。

只要不开始,她就不算失去。

冷慕诗寡情薄意地想,我注定留不住一缕意识,我何必自苦?

可这世上唯有爱意藏不住,她纵使心中决绝的不肯自苦,但却忍不住一直看向萧勉,忍不住看他得不到自己的回应,落寞又忧伤的背影。

冷慕诗又忍不住心中撕裂般地疼着,想着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连个人都不是,魔也不是,哪怕他是个魔,是个注定危害人间的天魔之体,她也能够豁出去尝试伴他走上一程。

可他偏偏美好得如同虚幻,同样脆弱得也如同泡影,在风平浪静的阳光下美得五彩斑斓,一旦遭遇狂风暴雨,便要霎时间粉碎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无法为他招魂,追溯他的来生转世。

于是在弟子们一同行走的内外,两个人的心脉不曾相连,却如出一辙的拉扯刺痛着,冷慕诗是因为窥见了不该窥见的事情,而萧勉却不是因为那欢喜宗的香粉难捱,而是心脉处的撕扯疼。

他心上的人就在不远处,却不知为何不肯再看他一眼,他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动情去悲伤,心脉处便一直撕扯着他,疼得他步履维艰,面色惨白。

“师弟,你怎么了?”易图扶住按着心口处走得跌跌撞撞的萧勉,问他:“可是有暗伤?”

萧勉眼尾泛红,那是强忍心痛的原因,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易图便说:“那你去内圈走,这里我和星洲来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