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诗转头,在夕阳将沉的日暮之前,最后仔细地描摹着萧勉的眉眼。

她想,这个人是我的,死也得是我的。

就在这时,花掩月的剑气袭来,直冲着萧勉,冷慕诗拉着萧勉,取下他腰间佩剑,提剑挡住了这一下,头也未回的将他推下了山崖――

萧勉惊呼一声,他危机之下,使不出灵力也使不出魔气,坠落的途中看向冷慕诗最后一眼,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站在山崖上,清瘦得像一片随时会被山风带走的残叶。

他全无求生的意志,想着就这样摔死就好,只是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那个逐渐缩小的身影,想要将她永远的铭记于心。

他和何德何能,得一人如此深情厚待,他不该招惹她的,他甚至连个人都不是,是他毁了她。

不过下一刻,他余光闪过什么赤红的东西,接着他感觉到腰间被缠缚住,很快他便迅速被这东西卷着拖入了一片漆黑的山石之间。

而悬崖之上的冷慕诗,拔出水云剑,被花掩月的招式撞得后退一步,半只脚已经迈出了山崖,花掩月看到她之后脚步一顿,收敛了气势汹汹的第二剑,死死皱眉。

“你为了个男人将自己糟践成这样子?!”花掩月简直怒不可遏。

冷慕诗甩了下水云剑,摇头朝前走了一点,好歹不会掉下去,这才说,“也不全是,通过跟师尊的对话,我发现了压制他的魔气,便能够给远在血魔山的诸位仙首们争取加固阵法的时间。”

花掩月神色一凝,冷慕诗说的不是谎话,她执迷不悟的那个时候,确确实实是他们加固血魔山阵法的最好时机,此番加固的阵法,不仅仅是囚阵,还有杀阵,一旦成功,就算血魔山的四大魔将觉醒,也可以趁着他们刚刚觉醒,重创追随他们的、自血魔阵中出来的那些随从。

阵杀一个是一个,伤到一个便是为这整个天下的战局做贡献。

若是萧勉一直在禁地被辗轧着,怕是此刻早已经内丹碎裂,纵使没有觉醒天魔,可他体内的魔气乱窜,便会直接影响血魔山的震动。

“所以你是为天下?”花掩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冷慕诗。

冷慕诗又摇头,“也不全是。”

“你要跟为师动手么?”花掩月又问。

她们师徒二人,一直没有尊卑,冷慕诗寻常时候叫花掩月师尊,生气了就喊她老东西,再火了就扯她头发。

这还是花掩月第一次自称为师。

冷慕诗再度摇头,“并不是的。”

她“噗通”一声对着花掩月跪下,手中的水云剑在半空一扬,径直将剑锋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她这才抬头,对花掩月说:“师尊,你别追他了,他怕黑,死在禁地太可怜了,天魔觉醒无从阻拦,既然修真界已经备战,何须再纠结那几天,我给他喂了同心丹,若他心念坚定,还能撑几天……”

花掩月被冷慕诗这举动弄得倒抽一口凉气,接着又气得要疯。

“你要自刎谢罪吗?!”

冷慕诗摇头,“师尊,我爱他,我能为他做的都做了,最后不过是想让他死得不太凄惨,你说的,丹道弟子做事要有始有终,纵使他入魔,我又怎能始乱终弃。”

花掩月听着她狗屁不通的狡辩,那句话是她说的,可说的也根本不是这件事。

她气得眼前阵阵发黑,看向冷慕诗执拗又倔强的模样,终究是放下了剑。

冷慕诗这么多天,都提着这一口气,一口吊着她的精神和命的气,境界连退,她没有衰竭而死,全赖她至少还能吃滋补的丹药。

魂魄被抽出小半,她没有癫疯痴傻,也纯粹是因为心智过坚。

但人的精神总是有限的,绷到极致,也会骤然崩溃。

花掩月的佩剑放下,代表她不打算追了。

她说:“你犯下的罪,这次我也护不住你……”

冷慕诗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这些天倔强挺直的脊梁,瞬间一软,耳边如同浸水般的“咕嘟嘟”响着,什么也听不真切了。

她手上水云剑落在地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64章 不哭一哭吗?(大师兄是想要与我这罪人结...)

游子疏再次在刑罚殿看着冷慕诗遭遇仙首会审, 却不是当初被巧舌如簧的冷慕诗给逼着生生下跪的那个他了。

这一次历练他本以为是同平时无甚区别,连地点都是他去过好多次的,可这一次历练, 却让一切都面目全非。

他当初有多么厌憎冷慕诗不仅行为不端,还逼他下跪, 舌灿莲花的害他被关在禁地三个多月, 现在便有多么希望,她还能像当初一样,寸步不让, 甚至扭曲是非地为自己辩解。

可现如今早已经形销骨立精神萎靡的少女, 身上透着一股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味道, 无论上座的仙首如何指责, 她都尽数乖顺地俯首叩拜,“我认。”

在仙首们因为处置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她也只是神思不属地跪在地上,转过头, 视线看向她身侧的虚空处。

游子疏心头一跳, 上一次的刑罚殿, 萧勉就跪在她的身侧, 她……

游子疏独臂攥紧了手中雪灵, 他想起那天, 他不慎以雪灵刨开了她的后背,她那双眼看向他的时候, 却带着些许哀求, 甚至是对朋友才有的亲密。

他们同生共死过, 按理说应该算作朋友的,他们本身也是门中师兄妹。

可这么多年, 他与许多弟子,来来去去的太多人同生共死过,也有惊才绝艳的天才,也有人凄凉陨落,但是游子疏从来不曾为谁收过已经挥出去的剑招,也不曾如此刻这般动容过。

情爱当真如此磋磨人,甚至是摧毁人吗?

她为了萧勉境界倒退,修为毁于一旦,甚至背负上置这天下于危难的大罪,真的值得吗?

仙长们的争论很快有了结果,哪怕是花掩月在仙门地位一直连掌门正平也要向后站,她也仅仅能够保冷慕诗一个不死和不被逐出师门。

她被罚关于禁地后的碧岩窟中三百年,那里冬寒夏热,并不与太初山中气候相通,寸草不生,连妖魔兽都鲜少会去。

最重要的是灵力稀薄,根本极难修炼,游子疏一直紧攥的手指松了又紧也不知道多少回,最终连手心都湿漉漉的,他才径自走到大殿的中央,“噗通”跪地。

“弟子认为不妥,那碧岩窟中灵力稀薄,师…师妹若是去了,三百年无法修炼到月重,寿数不足,必将在其中化为枯骨。”游子疏对着自己从未求过,甚至连说话都不太多的师尊,端端正正地叩首,“师妹好歹为血魔山的封印出了一份力,罪不至死。”

“这等刑罚,与杀她有何区别。”

“放肆!”掌门正平被自己的大徒弟气得呼吸不畅,手狠狠在座椅上一砸。

旁边的三长老连忙道:“也怪我,哎,我若不是不慎压碎了长老玉佩,岂容她将天魔的寄生体留在苍生院那么多天,应该将天魔寄生体早早地送回禁地去才对,那样说不定天魔早就觉醒了,也不用费力加固什么血魔山,直接开打!”

三长老这一番阳奉阴违,实在是让在场仙君个个表情扭曲,他话音一落,天虚子也叹了口气,虽然没说话,但萧勉到底是他的弟子,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铁面无私地将他镇压于禁地,若说半点没有心疼,他也不至于这些时日一直郁郁。

而花掩月也不说什么让掌门正平轻饶的话,只是抱着手臂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幽幽看着正平,看得正平头皮都麻了,她才开口:“门中许多丹药一直都是我这罪徒炼制,勤勉非常,品阶上等,若当真将她囚到死,那也没什么,左右门中低阶弟子的丹药,往后供应从三十日一取,改为半年吧。”

她这话一说,连刑罚殿站着的弟子们都不淡定了,低阶丹药的供应确确实实这近一年由半年变成了每月一领,也确确实实品阶上等,食用后对修行裨益不小。

若当真改为半年一次,又即将面对与魔族开战,那他们这些修为低等的,怕是日子不好过了。

于是跟随游子疏身后,刑罚殿那些素来铁面无私,连宗门女修多戴个头花都要扯下来的混蛋们,也以印桥为首,“噗通噗通”青蛙跳水一样跪了一地。

“弟子们也以为,囚禁三百年,对于师妹的刑罚太过。”

冷慕诗都忍不住抬起头,先是游子疏再是刑罚殿弟子们,她何时变成了个如此抢手的师妹了。

“不若让她以炼丹抵消罪障。”天虚子开口,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满面肃冷,自冷慕诗入山这么长的时间,他从未对她关注过,实则是不太喜欢她这等执拗心性。

但如今连这真的活祖宗也不忍她当真就此被囚至死,便开口提出了这个办法。

众仙首再无任何异议,正平也就坡下驴,他实在不敢再坚持,他有种预感,他若当真不肯退让,他师姐眼睛将他身上烧出窟窿事小,自此索性不肯出丹事大。

于是最终冷慕诗被刑罚殿判决是关碧岩窟三百年,酌情再减少时日,这个酌情,自然也就是用炼丹来抵,至于减少多少,那自然是能商量的,总不至于囚禁致死。

冷慕诗全程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她抬头看着这些为她说话的长老们,还有游子疏……心中热热的,眼眶也微微泛红。

放走天魔寄生体,确确实实非同小可,纵使门中对她轻判,这太初门也要给天下其他的宗门一个交代的。

她惹了大祸,自然要承担罪责,却未曾想这些素日她甚至不曾专门见过一个礼的太初宗长老,甚至是跟着游子疏一同跪在殿中为她求情的,她根本记不住脸的刑罚殿弟子们,还有这刑罚殿外,跪着帮她求情的冷天音他们,都是如此的护着她。

她低下头,慢慢笑了下。

冷慕诗收拾东西从苍生院搬去了碧岩窟,那里环境自然是恶劣的,现在是人间正冷的寒冬腊月,那里比寒冬腊月有过之无不及,居住的山洞四通八达阴风阵阵,冷慕诗全靠丹炉取暖,每天从早到晚地炼,不炼丹要冻死,好歹灵火也能给她温暖。

她修为倒退得太多,损伤了根本,一时间难以进境,不过她又恢复了从前的那种终日泡在丹方里面的日子,倒是并不难过,只是略微有些狼狈,她将仅有的几套弟子服都套上了,还是冷得眼睫上霜。

许久不言声的,冷慕诗以为它已经放弃自己的法则,大概是看不下去她这丐帮九袋长老的打扮,教了她如何以火灵根让自己暖起来。

从此冷慕诗又变成了看上去总算正常的人,在碧岩窟中简直不知岁月流逝,冷慕诗某天察觉到地动山摇的时候,走到碧岩窟的旁边,看向了血色红霞侵染的天边。

被派来守禁地的小梅经常变化成一条延伸而来的梅树枝跟她说话,粉莲也总化蝶飞来,她倒也不寂寞,甚至有时候觉得,萧勉像一个已经走远的梦。

“魔将冲破了血魔山的禁制,不过只有两魔将,其他不知道是不是被阵杀了,那两魔将带着一群残兵已经去了魔界,与新任魔界帝尊汇合了,”粉莲化蝶绕着冷慕诗飞来飞去,“你的情郎彻底死啦,你今个儿不哭一哭吗?”

粉莲最会看眼色了,头些时间冷慕诗面色不太好的时候,她半句也不敢提萧勉这号人,不过等到冷慕诗开始恢复如常,她就像个长了百十张嘴的唠叨鬼,整天在冷慕诗这里反复刺探,劝说她再找个小相好,小梅有个师兄原身是蛇就不错。

粉莲说:“你想象下,蛇哎,那不是俩那玩意,你现在也知道男人的好了,你就不想试试?!”

“滚蛋!”冷慕诗一把把粉莲扇一边儿去,开炉将精纯的灵力投入其中,成丹。

她利索得简直像个卖饼的小商贩一样,装好了丹药递给粉莲,“拿走吧,再跟我这磨磨唧唧,我就跟小梅师兄说,你想试试有俩那家伙的蛇修……”

粉莲幻化成人,五官有点歪歪扭扭,主要也是受冷慕诗所害,毕竟粉莲是她的坐骑,她的修为低了,粉莲再高也要口歪眼斜半身不遂。

她背着丹药一扭一扭地走了,冷慕诗又看了一眼远处不祥的漫天红霞,面上不见半点哀伤,转身回屋继续炼丹了。

临近入夜的时候,游子疏来了。

冷慕诗坐在丹炉跟前,检查他翳魔身体接的手臂,将不合适的,自己长出来的地方,用小刀都割掉,然后说:“你这手臂得换了,不能让它在你的身上生出什么神智,否则它不会听你的操控。”

游子疏点头,看了眼冷慕诗,垂下了视线,他这手臂,是他某次偷偷来看冷慕诗被抓住,冷慕诗用翳魔炼制给他的。

断臂让游子疏的修为止步不前,这翳魔炼制的手臂,又让他重新开始恢复,连掌门正平都惊叹于能够将翳魔炼化得半丝魔气也无的冷慕诗,并且为此给她减去了一些囚禁的时间。

不过翳魔炼制的手臂有许多好,例如能够随意地穿越阵法,能够抵挡魔气也不怕受伤,自行能长好,性命攸关的时候还能舍弃。

但是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这东西生命力坚韧非常,炼制过后是个活的个体,算是寄生在游子疏的身上,因此总会吸取他的血液和灵力,生出一些小的枝枝叉叉,甚至是神智。

冷慕诗用小刀给他清理,仔仔细细地涂药,这些事情其实找芳草殿内的医师便可,但游子疏总是来找冷慕诗,顺便带给她许许多多在外面和魔族交战带回的战利品。

“这次我带了一些你曾经说过的,途径万博镇的一家包子铺的包子,我以灵力封存,现在应该还是热的。”游子疏用那张死人脸说这样的话,让冷慕诗的动作一顿。

她现在恢复到了星重巅峰的修为,因为法则教的那些利用自己身体的灵根来自行循环的方法,短短三个月,她的模样也从枯槁恢复成了娇嫩的少女样子。

冷慕诗将小刀放下,在一块布巾上擦去血迹,边给游子疏包扎,边抬眼含笑地问:“大师兄是想要与我这罪人结为道侣吗?”

第65章 去他娘的!(和剧情中一模一样。...)

游子疏正从储物袋将热腾腾的包子拿出来的手顿时一哆嗦, 灵力散去,包子在地上滚了一圈,滚得黑乎乎。

他愕然站起来, 瞪着冷慕诗动了几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冷慕诗浅笑, “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冷慕诗看向地上的两个包子, 又道:“看来是的。”

游子疏不顾手臂上的伤处,转身要走。

冷慕诗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恰好按在那伤处上面, 然后笑着对游子疏说:“大师兄不必惊慌, 我也就是问问而已, 有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

游子疏素来死白色的脸上, 此刻却羞耻至极地漫上了如天边那血色一般弥漫开的红霞。

冷慕诗按住他伤处的指尖微微放松,他错开视线不敢看冷慕诗, 也不敢面对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凌乱。

他……是吗?

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过,还未发芽出土的情愫, 就这么一脚被冷慕诗从土里踢了出来, 游子疏难堪得恨不得舍了这条手臂而去。

冷慕诗却温和地笑起来, “大师兄就当我说疯话吧, 伤口又流血了, 见血的伤不容易好, 大师兄,包扎好再走。包子是吃不了了, 不过我其实也没有很想念他们家的包子。”

她想念的是陪她吃包子的那个人罢了。

游子疏玲珑心肝, 如何听不懂?

见血的伤不易好……她就是故意提前戳破, 让他难堪,也让他断了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心思。

游子疏僵着全身让冷慕诗给他包扎好了手臂, 听着冷慕诗谢过他带的那些用于炼丹的东西,然后逃一般地跑了。

冷慕诗收拾起了地上的包子,走出山洞,走到山崖边将包子朝下一扔,去喂她近些时日时常投喂的妖魔兽了。

一双竖瞳便是这时候自山崖下探出,看着冷慕诗啧啧道:“要我看,这修士可比你那男人强多了,他与魔族对战回回都是头阵,能力出众,且无论怎样的险境都临危不乱。”

冷慕诗看了那竖瞳男子一眼,这人正是当日从禁地带走萧勉之后,她顺手放掉的那个男子,他名叫赤羽,现在是魔界帝尊手下的红人。

她说道:“你不是赤蛇么,为何每次都要趴在悬崖之上,是把自己当壁虎?”

赤羽从山崖下跃上来,朝着冷慕诗走来,不在意她挖苦自己,而是说:“虽然这修士长得有点像死人,但是人早晚都要死的,提前适应就好了,再说夜里灯一关,眼睛一闭,那不还都一样么……男人主要看能耐,他腰瞧着不错的。”

冷慕诗掏了掏耳朵,心说要不是粉莲和小梅好了,她肯定给这人介绍下,一对儿的青蛙转世,聒噪得紧。

“说正事,”冷慕诗看着他,“魔界帝尊看上去有异常吗?”

“能有什么异常,你为什么还不死心,从三月前他落下悬崖被我带去魔界之后,就撑了不到三天,便觉醒开始到处杀戮,整个魔界的地下暗河这三个月都是和天边那红霞一般的颜色。”

冷慕诗闻言抿住唇,赤羽便道:“我这也是最后一次来了,当日在禁地欠你的情也已经还了,天魔能力强到不可思议,三个月足够他整肃魔界。之前的魔族奔逃和暴乱只是个前菜,魔界和修真界的大战一触即发。”

赤羽说:“我跟在他身边,一个不慎就会被他杀了,不能再来给你报信,你也死了心吧。他那样强横的魔,体内不可能还存着什么人族的意识,你到底对人族脆弱的意志力有什么误解?”

冷慕诗沉默不语,只是眯着眼看向天边红霞。

“你现如今自身难保,就别瞎惦记了,两大魔将归位,现在魔界有异心的已经全都血祭暗河,魔界帝尊最近要娶妻了。”

冷慕诗眼皮一跳,看向赤羽,他叹口气,走近些拍了拍冷慕诗的肩膀,“我看你被关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就算魔族入侵,杀遍修真界也杀不到你头上。”

赤羽说:“多谢你在苍生院的时候照顾我族人,今夜我就要把它带走了。”

冷慕诗垂眸不语,赤羽又说:“今日最后一日,我日后都不来了。你知我名字,若来日你也被揪出去和魔族对战,在仙魔大战的战场上不敌之时,可报我名号保你一命,算是还清你将我放出禁地的恩情。”

“你现在是四大魔将之一?”冷慕诗看赤羽,喃喃道,“所以血魔山镇压着两个魔将,你是第三个……”

“我混到现在这位置,也是你当初让我带他去魔界的功劳,但是我一直给你送信,也给仙界送信,告知他们那些邪魔从魔界逃逸人间,令他们屡屡抢占先机,这都是还你人情。”赤羽说,“今日过后,我不会再为你办事。”

赤羽又说:“劝你早些忘了那什么狗屁的人族意识,魔界帝尊喜欢模样清肃的美人,有一入梦的女子十分合意,现在在魔界遍寻这新魔后,魔界那些自荐枕席的妖姬都被他杀得差不多了,你这模样还是偏媚态,你就算还忘不了那个人族,就算我教你修魔,你也连做妾的机会都没有啊。”

冷慕诗有些荒谬地笑了声,想起法则说的觉醒之后的天魔注定和冷天音是一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赤羽很快走了,冷慕诗回到了洞穴之中,继续炼丹,将游子疏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整理出来,她现在在这石窟之中,拥有整面墙储存自己的丹方和新研制的丹药。

她也觉得在这里挺好的,若是从前,她甚至觉得毕生待在这里也没关系,可是如今……

夜里,她跪坐在冰凉的地上,现在人间三月天,可这碧岩窟中还是数九寒冬,她三月前将萧勉推下山崖之前,已经同她放出禁地,但并没能逃脱太初山大阵,伪装后躲在太初山豢养的妖魔兽之间的赤羽联系好了,所以她才会毫无顾虑的将萧勉推下山崖。

好巧不巧,那赤羽是赤蛇一族,他是被苍生院同族赤蛇吸引而来,与那蛇竟然是有血缘关系,苍生院中养着的赤蛇,便是赤羽一族巢穴覆灭之时,被花掩月救下的蛇蛋。

赤羽确实说到做到,感激冷慕诗放他的恩,答应帮她带着萧勉去魔族。

那种情况之下,萧勉只有去魔族,才最稳妥的,他早晚都要觉醒,魔族弑杀残暴,只有送去魔族,他才不至于在人间枉造杀孽。

那之后,她被关在碧岩窟,赤羽一直都在给她送消息,也按照她说的,在暗中帮着修真界清缴对付那些不堪新任魔界帝尊暴政,而叛逃人间四处造孽的魔族。

冷慕诗到如今,其实也知道再多期盼萧勉意识还在,也只是妄想。一切又像法则说的一样,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之上。

相信用不了多久,魔界帝尊就会找到入他梦中的清肃美人冷天音,自此人间生灵涂炭,而仙魔之间战乱不休,却像话本子里面说的一样,可笑地流传着魔界帝尊和修真界仙子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

去他娘的!

冷慕诗长出一口气,把法则收起来钻进了被丹炉烤得暖和的兽皮被窝,闭眼沉沉睡去。

最近她总是做梦,好多好多的梦,甚至很多的丹方,都是梦中梦到的。

或许她和那魔界帝尊唯一一样的地方,便是没事瞎做梦吧。

不过冷慕诗梦里面可没有什么清肃的美人,她那么想要梦见萧勉,却操蛋的一次都没有梦见过。

那一次的分别,真的成了他们的诀别,萧勉吝啬得连个梦都不肯给她托。

冷慕诗的梦境很乱,她甚至梦到了很真切的魔界帝尊和他的魔后缠绵不休的画面,还有人间山河在魔修的铁蹄下破碎,那么真实,一次又一次。

冷慕诗最近有些萎靡,她感觉到自己被名为“宿命”的两个字给严严实实地笼罩住。

纵使她挣扎得遍体鳞伤,挣扎到头破血流,能够改变的也只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冷慕诗甚至怀疑,法则一直不说话,是不屑跟她说,因为早已经知道了她注定还是要像剧情里面,死在不起眼的山崖下面。

这是无声的嘲笑,法则笑她笑得身上都裂缝了。

冷慕诗因此也冷笑着,把它扔进丹炉炼了两个来回,让它知道自己的厉害。

虽然它根本就不怕。

冷慕诗给自己做疏导,她一直一直都在劝自己,问题不大,不就是对象入魔之后要和自己的妹妹搞一起了,多大点事?

游子疏那样的死人脸也喜欢她呢,大不了她就去见粉莲说的那个长俩家伙的蛇修。

再者严格意义来说,那个魔界帝尊已经不是萧勉了。

只要她想得开,全天下都死了,她还是能窝在这里安然无恙,就算被逼出去和魔族对战,被魔族逮着,她不是还有个赤羽魔将的腿能抱么。

她最开始的初衷,就是能活下去,现在不依靠法则她也能活下去了,她不应该萎靡不振。

她其实已经算是摆脱剧情了不是吗?什么狗屁惊心动魄的爱情,她也全力以赴了不是吗?

她想通了。

然后在某一天,她正吭哧吭哧十分投入地炼丹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人间六月了。

她听粉莲说,魔界帝尊找到了他入梦的仙女,他现在正在太初山下,求娶门中一位女修,只要太初山答应将这个女修嫁给他,他便退去魔界进犯修真界的魔兵,休战。

粉莲说完,满脸小心地看着冷慕诗,还没敢告诉她那魔界帝尊看上的是每月必然哭唧唧来看她的妹妹冷天音。

冷慕诗听了之后,顿了片刻还笑着说:“联姻么,这招果然是自古以来牺牲最少的一种方式了。”

和剧情中一模一样。

我操他八个娘。

第66章 做得很好(我愿意嫁给魔界帝尊,以平...)

“你还惦记萧勉吗?”粉莲观察冷慕诗沉下来的脸色, 用当初冷慕诗劝她的那番话劝冷慕诗。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还是当时你劝我的话呢。”粉莲幻化成人,这些日子她吃了冷慕诗给的低阶化形丹, 好歹不口歪眼斜。

粉莲上前搂住冷慕诗的肩膀,哥俩好的拍着她肩膀说:“你都知道了那魔界帝尊是要来迎娶谁了吧。”

冷慕诗当然知道, 她比谁都先知道, 因此没有说话,只重重吸了口气。

粉莲又说:“要我说你也不必执着,我约个时间, 你见见小梅的蛇修师兄吧?”

冷慕诗抓着她手臂把她甩开, “滚蛋别烦我。”说着又要去山洞里面炼丹。

“哎, 也不知道那魔界帝尊怎么想的, 冷天音那丫头也就长得勉强能看,其余真是干啥啥不行, ”粉莲说,“你不知道, 她修行可勤奋, 但实际上是个榆木脑袋, 不开窍啊, 现在这点修为要不是易图手把手掰开了揉碎了教, 她连星重中品都到不了你信不信?”

“魔界帝尊是眼睛瞎了么, 居然喜欢那么个中看不中用还老爱哭……啊!”

“啊!”

“你干什么呢,发什么疯呢!啊!”粉莲一双手说不上捂住哪里好, 全身上下这里疼一下那里疼一下, 是冷慕诗催动坐骑契约, 在惩罚她。

粉莲想着安慰人,结果把人安慰火了, 拍马屁又拍在了马蹄子上,被一脚蹬出了碧岩窟。

她走了之后,这处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半点人气儿也没有,冷慕诗自言自语地说句话,都有回音。

“你知道个屁呢,话本子里面最爱写的就是这些屁也不会的鼻涕虫哭吧精,惹事儿王,专门能恰好就牢牢抓住男主角的心……”

像她这样的只知道苦大仇深修炼的,谁会喜欢?冷慕诗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

不过剧情里冷天音的天赋很好的,怎么可能榆木脑袋。

冷慕诗尽力的驱散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丝,一缕缕和她失去的那部分灵魂纠缠在一起的难过,依旧在这碧岩窟里面安心炼丹。

本来她一直这样,外面发生什么不发生什么,和她的关系也不大,她只是个罪人,但偏偏就有人爱来告诉她什么。

粉莲识相的不来了,冷天音却又来了,冷慕诗真是烦死她欲语还休哭哭唧唧的样子,在冷慕诗这里她看不到冷天音哭起来的梨花带雨,她只看到她鼻涕拉瞎。

“姐姐,萧勉他,”冷天音吭哧吭哧了半晌,才说,“他要娶我,他非要娶我,我怎么能嫁给他,我不可能嫁给他!”

她喜欢的是易图师兄,他们早已经私定终生,这些时日正准备寻着机会同师尊说的……

冷慕诗站在洞穴的门口,沉着一张脸看向冷天音,“他是天魔,不是萧勉,萧勉的意识已经彻底消散了,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反正你还是注定要嫁给天魔,这就是狗屁的宿命啊。

冷慕诗这些天平静如水的心绪,到此刻又被搅合得乌七八糟,冷天音本来也是抱着妄想,妄想冷慕诗好歹能够和萧勉说上话,毕竟他们才是一对啊。

她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修真界和魔界休战的前提,只是魔界帝尊娶一个女修,就算太初山不同意,整个修真界也会逼着太初山同意。

人族脆弱不堪,魔界现如今强横如斯,修真界又根本没有能够如一万七千年前的那些只差一步登天的大能一样,能够合力与天魔一战,甚至牺牲自我将其封印的修士。

现在魔界帝尊的能力,与书中记载一万七千年前能动不动以魔气淹没一座城池的那位要弱上不止十倍,手下魔将的能力也因为天魔本身的衰弱大大减弱。

可纵使如此,修真界当真要与魔界宣战,到最后也是个豁出去全部也要两败俱伤的局面。

因此这时候若牺牲一个宗门女修,就能换来和平,没有人不会同意,除了冷天音自己。

连易图在这个节骨眼上挑明了和冷天音的关系,都被天虚子以阵法禁锢在了弟子院中。

魔界大军兵临山下,距离太初山很近的那些城镇,那些世代受到太初山庇佑,本来最最安逸的镇民,现在全都是魔修手中的人质和砝码。

魔界帝尊在城镇中的客栈住下,红妆铺满整个城镇,殷红如血的红布装点了整个人族城镇的所有地方,这是魔界帝尊要迎娶魔后的排场。

至于聘礼,早早就堆到了太初山的脚下,这么多年来,魔界在修真界抢夺的所有宝物、法器、兵器,甚至是原本就生长在魔界,却对于修真界修士来说有价无市的那些魔株魔植,如破铜烂铁烂菜叶一样的堆满了整个太初山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