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周澄也想过，如果江易寒没办法参加高考，对他来说，似乎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他心里那层担忧可以少一点。
在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有这个阴暗的期待时，周澄更加讨厌自己了。他没有再犹豫，一边悄悄地跟上那边，一边拿出手机，拨了报警的号码。
☆、第57章 057.
周澄跟江易寒脸上都落了伤, 看起来有些狼狈,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 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今天谢谢你了, 还没吃饭吧？”江易寒很主动地说，“我请你。”
周澄也没拒绝。
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表面上是小混混看江易寒不舒服，见他一个人就想找他麻烦，可就是周澄都看出不对劲来了，一中这段时间太太平了，再加上江易寒有认真地在学习, 梅梅不可能再放任他打架闹事，管他管得很严, 别说是跟外面的混混打架，就是江易寒上课时迟到几分钟，梅梅都恨不得满校园找人。
老师们都知道, 高考这段时间很容易出事, 不只是要担心学生们心理承受不了要出事，也要担心他们一时年少轻狂做错事。
尤其是像江易寒这样的学生, 拉回正道不容易。好不容易他有考好大学的潜力，谁愿意放弃啊。
班上第一名未必都让梅梅这么上心。
两个大男生对吃饭都没什么讲究，就最近的步行街, 随便找了家面馆。
一人一碗牛肉面, 江易寒还很大气地又点了花生米跟一小碟牛肉, 两人就着冰汽水就当是酒了，很有江湖人士的味道。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周澄这么说。
江易寒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等高考之后再处理。”
自己有几个敌人，有几个有这个实力，他心里当然是清楚的。
“这两天你还是小心点。”周澄给了他不错的建议，“不要落单，最好还是有家长陪同比较好。”
“恩。谢了啊。”江易寒跟周澄又碰了一下，宛如喝酒一般，他顿了顿，又说，“看不出来你打架也挺厉害。”
刚才两个人对那么多人，虽然处于下风，但还真别说，非常带劲。
周澄也出了一身的汗，他用筷子挑起面条，笑了笑，“我也没想到。从小到大就没跟别人打过架。”
别说是跟人打架，就是发生冲突的时候都很少很少。
两个人都是高个子，力气也大，刚才还打过架，没一会儿，面前的大碗面就消灭了，江易寒看了自己跟周澄面前的碗都是空空如也，便提议道：“我再请你吃个烤串儿？”
“行啊。”
于是，他们又转战附近的大排档，点了不少烤串。
如果明天就是高考，他们肯定不敢这样吃，怕肚子吃出问题来，可这离高考还有两天，那就得放肆起来了。
伴随着夏日晚风，周澄跟江易寒之间的气氛非常的平和，不过实际上他们来往也不多，虽然中间隔了个阮溪，可真要算起来，谁也不讨厌谁，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心思都很简单，既然不讨厌，那就能坐在一块儿吃烤串。
“那东西好抽吗？”周澄看着旁边一桌的成年人在吞云吐雾，不由得问道。
青春期的男生，很多对香烟都有点兴趣。胆子大的、意志力不坚定的，可能就在别人的怂恿之下去尝试，周澄知道抽烟不好，不过要说他对这个东西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听说心烦的时候，抽上一根可以解闷。
江易寒瞥了一眼，很诚实地回道：“还行，有时候精神疲惫了，抽一根提神，烦的时候心情也可以稍微好一点。”
他顿了顿，又说：“我是戒了的。”
周澄这才讶异的看他，问道：“戒了？”
据他所知，烟是没那么好戒的。要不然怎么有那么多老烟枪呢，谁不知道抽烟有害健康呢。
江易寒也不隐瞒，“太费钱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大半都花在这上了，后来想想也挺没意思的，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干脆戒了算了。”
戒了烟之后的生活还挺好的，自从戒烟到现在，再加上他爸妈给的压岁钱，他现在的存款都有两万多了。
要是放以前，两万块对他来说算什么啊，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手上有点存款心里也踏实些，真要遇到点什么事，也不至于抓瞎。
他都想好了，等上了大学，他也不能太铺张浪费，还是得继续存钱，目前也没什么大目标，先存个五万左右吧，总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江易寒看了周澄一眼，又劝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不要试了。抽烟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味道，很难闻，抽烟之后如果不漱口，不吃点口香糖，嘴巴也难闻。我一个哥们儿，就是因为常年抽烟，女朋友都不愿意跟他接吻。”
当然，他没说的是，阮溪好像很讨厌别人抽烟。
这话他不能当着周澄的面说，毕竟周澄是正牌男友，他一个路人甲在人家正牌男友面前说这话，那也太没眼力见是吧？
周澄听了这话笑了一会儿，继续啃脆骨，嚼吧嚼吧一顿之后，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喜欢阮溪吧？”
江易寒本来在喝水的，听了这话，被呛到剧烈的开始咳嗽，咳得脸都红了，他一边狼狈的咳一边抽纸巾。
周澄干脆起身，走到他旁边，大力的给他拍背。
“行了行了！”江易寒制止他，“你这是在给我顺气，还是找准机会打我啊？”
周澄又回到座位，很淡定的没有回答。
是在给他顺气，也是在找机会打他。
江易寒打算混过这个话题，跟周澄之间谈阮溪，未免太奇怪了些，说什么都是错，干脆什么都不说。好在周澄也不错，不仅帮他一块儿打架，聊这么久了，也没听他说起阮溪在他面前秀恩爱。
周澄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等江易寒恢复平静了之后，他又说道：“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谁喜欢她，江易寒，你跟她住得这么近，每天午饭晚饭一块儿吃，难道你就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要是搁平常，江易寒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今天不一样，周澄帮了他，而且为人很不坏，就着这吃烤串的气氛，他盯着盘子里的烤鸡翅，慢慢地说：“动过。”
周澄似乎对江易寒的诚实很意外。
都是少年，可谁都不想将自己恶劣阴暗的一面展示出来。
对有男朋友的女生动过心思，这并不光明。
江易寒继续说：“她不喜欢我，所以，我的心思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周澄，你不用试探我，也不用去试探她，她不是那样的人，既然她跟你在一起了，我想，她就不会有别的心思。”
“可我会出国留学，她呆在国内，你会有很多机会。”
江易寒皱了皱眉头，“你放心，她不会给我机会。”
周澄自顾自的说道：“还有很多的人会有机会。”
“这都什么跟什么？”江易寒实在是不能理解周澄的想法，本来他也是不愿意管周澄跟阮溪的事情，不过见周澄隐约有钻牛角尖的意思，便只能说道：“你对阮溪该有点信心吧，虽然跟你说这个很奇怪，不过我觉得阮溪不是那样的人，她都跟你在一起了，是吧？更何况，你也不能拦着别人喜欢她啊，反正我是觉得阮溪不会想那么多，就算你在国外，她在国内，还不是可以照样在一块儿，现在交通方便，想见面，也不过是买张机票的事。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周澄好似被江易寒给点拨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啊。”
他很羡慕江易寒的坦荡，这份自在，这份在感情中的自信，是他没有的。
两个人吃完烤串，就准备各回各家了。
江易寒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自从克制自己用钱之后，钱包早就放在家里落了灰。
周澄跟江易寒起身来到路口，都推着单车。
江易寒对周澄说：“走了，高考加油啊。”
周澄恩了一声，“你也一样。”
在江易寒准备骑车离开的时候，周澄又说：“很多人都说我跟阮溪不配，你觉得呢？”
他觉得？
江易寒似乎在认真思考，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用太计较配不配，两个人在一起开心，不就够了吗？不用在意别人怎么想啦。”
他觉得周澄就是想太多了。
江易寒并不是一个喜欢开导安慰别人的人，这会儿居然跟爱情导师一样，很是有模有样的劝周澄，“人如果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就像我，我家出事破产，看笑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要是我天天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估计早就抑郁自杀了。”
周澄笑了，“知道了。”
“走之~”江易寒骑着单车就离开。
周澄也没想到自己跟江易寒居然还能这么平和的吃晚饭，骑着单车，也往家的方向奔去。
本市就这么大，虽然他们住在不同区，但这会儿还是要走一条路，周澄很快地就跟上了江易寒，听着他在唱歌，嗓子很清爽。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骑着单车，伴随晚风。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
“没有关系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最后一句歌词，江易寒很中二的，几乎是吼着唱出来的，唱出来之后他又笑了。
☆、第58章 058.
高考这两天天气也很好, 从考场出来, 不少同学都想跟阮溪对答案, 她成绩一向好，总觉得她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 大家都想心里有个底，然而阮溪拒绝跟人对答案，这一年的高考卷，难度跟往年也差不了多少。
阮爸爸跟阮妈妈也很贴心的没有去问阮溪考得怎么样，倒是阮溪为了让父母安心，主动说道：“我觉得卷子不是很难，做完之后也认真检查了,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过去的学生生涯中，阮溪很少会说大话, 这是她第二次这么说，第一次是中考，这次是高考, 不得不说, 阮爸爸跟阮妈妈都松了一口气。
夫妻俩都有一种压抑着的激动，阮妈妈更是在洗手间里差点哭出来, 眼泪还没有掉下来，在门外的阮爸爸就说：“真要哭，也得攒到分数下来或者录取通知书到家里来啊, 你现在哭什么。”
说是这样说, 但阮爸爸也激动得不行。
他们太信任女儿, 听了她的一番话，总觉得清北肯定是十拿九稳了，想到女儿居然考上清北，阮爸爸也想哭了。
这种光宗耀祖的事情，搁谁身上能淡定啊。
高考之后，学生们就彻底撒欢了，餐厅约起，ktv约起，大排档约起，压马路约起！
周澄跟阮溪这对小情侣自然也要聚，阮爸爸阮妈妈知道她跟同学约好，送她出门的时候，还往她包里塞了五百块钱，阮爸爸豪气万丈的说道：“不够再跟爸爸打电话，爸爸给你微信转账，去玩吧，不过十二点钟之前要回来。”
阮妈妈也在叮嘱，“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
至于要不要提醒女儿别喝酒，夫妻俩表示都很放心女儿。
夫妻俩都是过来人，知道高考结束必然会有一场狂欢，这群孩子们也初步踏入成年人的世界，怎么能不兴奋呢，从此以后成为大人，怎么能不激动呢。
于是，阮溪穿得漂漂亮亮的出门了。
过了今天就意味着可以光明正大的谈恋爱啦。
家长跟老师也不会再说什么啦！
她穿上衣柜里那条有着优雅少女感的连衣裙，还化了一个淡妆，刷上唇釉，眼睛里满是笑意。
周澄就在她家附近等着她，在看到她的时候，他眼里的惊艳让阮溪非常满意。
是的，就是这样的眼神，请继续保持下去。
“去吃晚餐吧。”周澄的眼神也很温柔，他穿着白色的短袖，搭配着深色牛仔裤，头发也剪短了很多，很清爽的板寸，“我订了餐厅，今天吃西餐吧。”
阮溪当然没意见，笑着点头。
周澄订的西餐厅，是本市口碑最好、也最贵的，环境很好很优雅，被服务员带着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今天的周澄特别的绅士，贴心的为她切牛排，甚至让阮溪惊讶的是，他居然准备了人来拉小提琴，这种成年人的浪漫环节，阮溪也无法抗拒。这场约会堪称完美。
“我们去江栖公园散步吧。”周澄说，“正好这里离那里也不远，现在太阳下山了，外面也很凉爽。”
“好。”
到了夏天，吃完晚饭来纳凉的人实在很多，公园里更是不少人都在散步，江栖公园有着一片湖，还靠着山，里面更是透着一股清凉，阮溪跟周澄两个人慢慢散着步。
阮溪看着在公园里跑步的年轻男女，冲周澄笑了笑，“我们第一次在学校外面碰面，就是约在江栖公园，你还记得吗？”
“记得。其实那时候我很紧张，出门的时候甚至还想逃避，都拿出手机准备跟你说不去了的。”
回想起那时候的心情，周澄也觉得不好意思，明明约她的人是他，可是一直到现在他都记得临出门时的忐忑不安以及犹豫。
会不会那时候他退缩了，犹豫了，今天的境况又是不一样的？
阮溪失笑，“幸好你没有，我一点都不喜欢爽约的人。”
“其实我也没想过你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周澄今天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一手插在裤袋，有种闲庭信步的意味，“还记得高一刚开学那会儿，你是班上第一名，也是全年级第一，当时没见到你的时候就听几个男同学在讨论，说你不止成绩好，长得还特好看，第一天来报到的时候，你穿的是背带短裤，扎着马尾辫，打着一把太阳伞，我们一群男同学心里都很兴奋，都在说校花肯定就出在我们班上。”
他这样慢慢回忆过去，阮 溪倒是有一种隐约不祥的预感。
“你一直都很好很好，各科成绩都很棒，跟同学们相处得也很好，像那么严厉的老师都喜欢你，我总觉得我跟其他男生一样，只要对你抱着喜欢欣赏的心情就可以了。毕竟哪个人在学生时代没有女神呢，我根本就不敢想象你会喜欢我，有一天你会跟我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这是我从前都不会想的事，我认为这根本就不会发生。”
周澄停下脚步，看向阮溪，眼里依然是笑意以及爱慕，“后来，你也表现出喜欢我的样子，我既高兴，又总是有些害怕，害怕这只是我的想象，害怕是我在自作多情，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会永远都记得。”
阮溪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浑身都忍不住在发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高考我觉得我考得不坏，但也不算特别的好，肯定是没办法留在国内的。”
“我知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先出国，等我们假期的时候就会见面，到时候我也会努力考到国外去。”阮溪的一颗心直直下沉，她表面很冷静，其实已经手足无措了。
周澄笑了笑，很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出国，你的梦想一直都是清北，阮溪，我很喜欢你，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但这不是我。”
在没有跟阮溪在一起之前，他每天的生活都很简单，也不会想那么多，跟每一个高中生一样，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一早也就接受了，直到阮溪走进他的生活中，他欣喜若狂的同时，也在惴惴不安。
不是没有想过，她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可是这个问题他从来没问过，光是想想，就无法忍受，因为连他自己都在质疑，连他自己也觉得跟她不般配。
明明在这之前他不会这样的。就算在父母眼里，他始终不是优秀的，他也不会质疑自己。
他很烦这样的状态，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介意她跟别的男生之前的传闻，介意别人的想法，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每天心思深，不信任她，不信任自己，周澄想，他这样子能出国吗？
“不是距离的关系，不是异国恋的关系。”周澄很坦诚地回答，“就算我跟你在一个学校，其实也没差。”
那些人的话钻进他的耳朵，钻进他的心里——
“等到了大学，她会遇到更优秀的人，那才是她以后呆的人脉圈子。”
“清北那都是人中龙凤啊，等她见过了更好的，哪里还有周澄什么事啊。”
他能怎么办呢？
喜欢她是真的，害怕失去她是真的，然而自从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时，初时疼痛难忍，宛如割肉一般，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久违的轻松。
“我很喜欢你，但我真的不想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了，也不想再自我怀疑。我怕跟你的这段感情到时候会成为一种折磨，现在我还能勉强能忍受，以后呢？我不能要求你为了我的安心，而让自己平凡普通，阮溪，你很好，你不管到哪里都很耀眼，大家都会看你，很多人都会喜欢你，欣赏你，你会越来越优秀，未来注定会很精彩。”
“你站在那样高的地方，不必为了我要跳下来，”周澄失落怅然一笑，“而我也不想仰望着你，让自己的脖子都酸了。”
他从未在阮溪面前，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将自己的心理全都敞开让她看。
“分手吧。”
他终于开口说，“现在的我们并不适合再走下去了，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肯定会很难看，其实我也越来越讨厌现在的我了。”
她不必跳下来跟他站在一样的高度，他喜欢她的耀眼，也怕她的耀眼。
然而，难道她跟他在一起，就要遮住自己的优点，让自己不再变得耀眼吗？他不想那么自私，他喜欢她，他欣赏她，原本吸引他的就是这一面，怎么到了现在反而成了他忧虑的原因？
她就应该站在高高的地方，不用下来。
那种卑劣的心情难以启齿，他终于想通了，分开吧，有了这个念头后，他的心情平和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当然，有些话在心里没说，现在也不必说。
他会努力，努力成为非常优秀的人，等他努力站在跟她一样的高度时，等他也能那样坦荡的站在她身边时，他会回来。
再见，我的女孩。
再见，我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