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了帽子的初零真的就这样不起眼么?她突然有些明白初零的不快乐,那些只注意到外表的人永远不能单纯地去聆听他的音乐。

“傻孩子。”酸楚涌上心头,金珊夜拐了弯,朝淮光路驶去;在副驾驶座上,放着揉成一团的小丑服。

“糟糕。还是来晚了。”看着焕然一新的工作室,朴璧希跌坐在地上,“她肯定把衣服拿走了。”

“谁叫我睡过去的时候你不叫我,不然我肯定会想到。”初零随手在琴键上按了两下,“金助理每次大扫除都喜欢亲力亲为;听天由命吧,反正你也不是没有羽衣就不能飞升的仙女。”

“你别说话。”朴璧希紧张地盯着他的伤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流血。

他温柔地一笑,一连串富有灵性的音符从他的指间流出,朴璧希从来不知道贝司原来也可以弹出如此圣洁空远的旋律,而且还是存在于她内心深处的那首圣歌。

“Amazinggrace,howsweetthesoundthatsavedawretchlikeme

Ioncewaslost,butnowI’mfound,wasblind,butnowIsee

It’sgracethattaughtmyhearttofearandgracethatfearrelieved

HowpreciousdidthatgraceappearthehourIfirstbelieved

Throughmanydangers,toils,andsnaresIhavealreadycome

Thisgracehasbroughtmesafethusfarandgracewillleadmehome

Howsweetthenameofjesussoundsinabeliever’sear,

Itsootheshissorrows,healshiswoundsanddrivesawayhisfear

Mustjesusbearthecrossaloneandalltheworldgofree

No,there’sacrossforeveryoneandthere’sacrossforme。

Whenwe’vebeenheretenthousandyearsbrightshiningasthesun,

We’venolessdaystosinggod’spraisethanwhenwefirstbegun。”

那个时候的她发音很差,但还是要一遍遍地练,因为童声合唱团在晶颐广场有表演;拿了优胜奖,爱现的她还拉着小璃子走路也唱,上课也唱,不分场合地乱唱,直到老师很生气地说:

“朴璧希同学,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这是洗涤灵魂的圣歌诶,被你唱成了儿歌!”

那个时候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呢?现在知道了,却洗不干净灵魂。

“这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曲子,那个时候能摸到真正的钢琴,我高兴得乱哭。”他至今还记得那次表演,原定伴奏的同学突然肚子痛,音乐老师鼓励他去救场,从此给了他展示自己的信心。

当然他也不会忘记那个为了给他一次机会而装病的陶穆宏同学,艺名考拉,origin的贝司手,今时今日,考拉的指法依然让他心悦诚服。

“整夜整夜听摇滚会耳水不平衡。”他轻描淡写一句,从架上抽出一张CD给朴璧希,“送给你,和信仰无关。”

朴璧希看着暗绿色的CD封面,白发苍苍的老人左手举在胸前,脸微微仰着。

他叫Bernstein,而面前这个男孩子叫初零。

“陈嘉初,是我错了。”她终于痛哭失声,昨晚跟着他们回到这里,本来一切都很好,给她准备了很舒适的房间休息,并且说好第二天就送她去人鱼岛,他们甚至没有坚持问她的名字。

但是她在床上摸到了CD机,正好又是让她如痴如醉的那首《神的榜样》,于是她反复一遍一遍地听着,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她居然感到了一丝平静,继而睡去。

Origin的那帮人却是一直编曲到了早上六点,等到了去港口的时间,初零敲了好几次门她都没听见。他只好自己开门进去,骇然发现她和衣蜷缩在角落里,戴着耳机,那么大的音乐声,她一定会聋掉。

于是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上前去帮她摘掉了耳机,结果她醒了。骤然睁开的眼睛里居然暴出了绿光,一道白影闪过,他只觉得左脸上痛彻心骨。

血从指缝一直流下来,滴到地板上,上一次流血是什么时候?四九二喝醉了,狠狠给他一拳,鼻血流满前襟。

一直都是这样,真实的伤痛,让他敏感地捕捉到对方的心事。

在这华灯初上的格陵城,有多少人痛着,挣扎着,但还要活下去。

“把鼻涕擦一擦,我送你回人鱼岛。”

在青竹大厦下转了几圈也没有看到时达的身影,张鹏生开始怀疑自己在电话里听到的是不是烟幕弹。

提着在建筑工地上捡的两块砖头,他已经被周围的人侧目了很久,青竹大厦外面三三两两站着的女中学生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敲头党,一直朝他这里指指点点。

正想着调戏一下她们,他电话响了。

“张鹏生!呃!你现在在哪里?呃!为什么翘班!”

“我翘班有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居然要你亲自打电话慰问,真是不敢当……”

“谁想打呃!电话给你了!”一想到这个,邵静安就急火攻心,张鹏生跑了,剪辑室主任居然跑到她这里来要人,“我刚才呃!看整点新闻,科技会结呃!结束后,朴桂呃!朴桂兰接受了呃!采访,关于朴呃!朴璧希的新闻……”

“她当然不会立刻表态。”

“她说呃!峰会呃!结束后会给市民呃!一个交代。”

那边没有回应;良久才笑起来:“时达真是厉害,逼得朴桂兰不得不在短短七天的时间里或者想一个像样的理由,或者把朴璧希带到阳光下接受众人的注目。”

“你看,”邵静安道,“虽然呃!剑走偏锋,但是说不定呃!这个小姑娘呃!的心结就此打开,也不失为呃!一桩好事……”

“得了吧,邵静安,你和时达谁关注着那个孩子?你只是想知道朴桂兰的死穴,好在访谈中占尽优势;而时达的目的更简单,为了噱头,为了飞黄腾达,我总以为你比他强一点,看来我错了。”

他淡淡的口吻,却让邵静安听出了掩不住的失望。他的一语中矢,让她有种赤裸裸的狼狈:“张鹏生,你不能这样评价我,我……”

“我挂了,拜拜。”电话里传来忙音。邵静安重新认识了这个喜欢讲人权的张鹏生,总是讲事实,摆道理的他,在这件事情上居然如此干脆决绝。

她有什么错?感情用事是工作的大忌,但是张鹏生的态度却让她头一次有些胆怯。

思来想去,她给张鹏生发了一条短信:“时达约我下个礼拜一去青要山格陵监狱。”

张鹏生收到这条短信,转给身边正在开车的张少校看。

“时达这个家伙又撞上了。”

张鲲生看了一眼信息内容,失笑道:“这家伙应该被招进情报局,真是人才。”

“的确。他有猎犬一样的嗅觉再加上邵静安的分析能力,真相总会被他们发现。”

“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们见不到那个人渣。”张鲲生点燃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

“民众的知情权和个人的隐私权到底要交战到什么时候?我们小心翼翼地保护一个人,到底有什么价值?”

“鹏生,你是不是剪太多带子剪傻了?朴桂兰因为一己之私而修改了女性保护条例,这是公器私用,还是罔顾法纪,评估者可是市政厅那帮食古不化的老头子。他们早已不满以何平原议员为首一帮数典忘祖者对轩辕生物的保护,抓住了这个契机,他们岂会轻易放弃。接下来的蝴蝶效应是什么,不是你能想象。而我,”他补充了一句,“不过是摆不上台面的一颗棋子。”

张鹏生默不作声,从炎神之森到月神计划,他对轩辕生物亦是腹诽多多,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格陵两股力量相互掣肘恐怕才是最优化的状态。

这场政治战争中最最无辜的朴璧希,免不了要被活生生撕成两半。

格陵城听不见日光岛的引擎声,但它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永悬于头顶上,巨大的阴影。

“你这小子别感伤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政治离你远得很!”

“你现在又来说这样的话!”

张鲲生无声地笑了,他的眼睛在闪闪发亮。

“无论此事怎样收场,都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留在他身边。”

“诶?”

“希望我醒悟的不会太晚。”

第6章

五点半,又是星期五,离城回人鱼岛的人潮正值最高峰,大约是十年前,人鱼岛掀起了入城工作的热潮,有着用不完精力的年轻人厌倦了老一辈人靠海吃饭的生活方式,纷纷回到陆地上一展拳脚,但是他们并未忘记自己的根在海上,工作了一周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温暖的家里,人鱼岛上的灯塔已燃亮灯火,无疑是他们最明亮的信仰。

“一张去人鱼岛,谢谢。”

初零把票递给朴璧希,后者赶紧去掏钱包,但是凑来凑去也只有五块六:“我身上钱不够,下次来的时候一定带给你。”

“过上两三个礼拜再来吧,小孩子应该少滑冰,多读书。”他发现了什么,拿过朴璧希手里的钱包。

难怪金珊夜不肯说看见了什么。原来是她。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朴璧希看他凑在路灯下专注地看着庄琉理的照片,“是不是很美?其实她比照片更美千倍万倍。”

“嗯。”初零看了朴璧希一眼,旁边这个小姑娘一定就是她,她宁可把一张毁掉的照片放在钱包里,可见这张照片的意义重大。

“我们说好了,要把这张照片放在彼此的钱包里,一辈子都不忘。”

她和庄琉理的合照很多,但是只有这张,把庄琉理拍得好丑,把她拍得好美,两人勉强打了平手。可是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当时有多美,而主动找过她多次的庄琉理也失去联系两年之久。

“她一定很孤单,”初零指指照片上的庄琉理,“因为旁边没有了你。”

朴璧希闻言大震。

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小璃子的感受,但只有在被人拆穿后她才开始无地自容。

一直以来她都沉浸在不可重来的痛苦中,把溃烂的伤口展示给所有欠她的人看,给她仍活着的快感。但是小璃子和广场上的那些孩子一样都不欠她呀,为什么她就能肆无忌惮地伤害她呢?

“请注意,请注意,现在播报一则寻人启事,现在播报一则寻人启事。”

粗暴打断了轮渡进港的播报,广播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是金珊夜是谁?

“陈嘉初,艺名初零,男,二十二岁,身高一米八二,origin主唱兼词曲创作,疑于今日下午于青竹大厦出走,出走时衣着不详,身边可能有女友陪伴,有知其下落者,请与售票处的猥琐男联系。”

金珊夜是不是疯了?连缪司都出动了?这是初零的第一个反应,但是周围群众可不这样想。

“什么人噢,说的这样模糊怎么找?”

“你好老土!初零都不认识!他长得好帅的!眼神迷死人了!”

“拜托要公正一点啦,有海缇在,初零的眼神只能排第二;初零是鼻子和嘴型好看。尤其是唱歌的时候,他高音破掉我就觉得他好可爱!”

“对啊对啊,唱到很high的时候他还会脱衣服哦!他有腹肌诶!”

这些歌迷在他唱歌的时候注意到的居然只是他的脸,他的身材。初零不知道该如何置评自己的魅力,一直被他牵在手里的朴璧希突然挣脱,跑到那一帮兀自花痴不止的女人旁边开始挑衅。

“这个初零仗着自己有张漂亮脸蛋,高音唱不去,还在台上丢人现眼。”

“喂!小姑娘说话真刻薄!”她果然成功引起那帮女人的注意。

“反正你们只注意到了他的脸和身材,还不如劝他去做平面模特好了!把舞台留给更有才华的人!”

“没想到你不仅说话刻薄而且见识浅薄,”旁边一个听着mp3的女学生忍不住插话,“初零十八岁就写了《origin》,要知道这首歌有多受欢迎么,今年《origin》又以绝对票数当选‘毕业生最爱歌曲’第一名。”

“还有他的《破蛹》、《声色犬马》、《爱是寂寞人》都很好听!歌词贴近生活,没那么多词藻堆砌,谁要一直听那些华丽丽的靡靡之音!”女学生的一帮同学也开始声援,“从最初的《origin》到《神的榜样》,他的曲风一直在突破突破,都不知道他还要给我们多少惊喜。”

“常歌也常常说到初零最可惜的地方就是长了一张太漂亮的脸,他给她写的《天使四翼》多震人,但大多数人关注的却是他们有没有传绯闻,真悲哀。”

“《双华》旋律那么优美,可惜现在没有人敢唱。”那帮女学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讨论的愈发热烈,“幸好初零没有沉浸在那次不幸里……不过初零怎么出走了?是不是在录综艺节目喔?”

“不知道?会不会是Tyche的噱头?”一帮人开始东张西望,“总不至于真的在这里吧?”

“请注意,请注意,”金珊夜的声音再次响起来,“陈嘉初同学现在已经平安回到公司,整件事情只是一场误会,我代表Tyche事务所向被打扰的各位致以最深切的歉意,特在此播放一首由陈嘉初作词作曲,常歌的新歌《孔雀》,希望大家继续支持Tyche旗下音乐人,音乐因你而动听,谢谢。”

这个家伙居然还趁机打歌。真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