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这才想起来,“是我疏忽了,那不去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

白水想了片刻,“如果衙门没什么事,我就早点走,到时候去西南边那小溪流见吧,那儿河小,估计没人。”

得了她这话秦放就心满意足了,“那我等你。”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别让人看见。”

秦放只觉到了这里他们反而更束手束脚了,还不如在大名府的时候。而且当时还是同在屋檐下,每天都能看见,现在不在同一处,见得少,她又拼了命般的当差,一心要扎根,就更没空见面了。

瞧着她又消瘦的脸颊,秦放探手摸了摸,“水水,你不要太难为自己,好好吃饭睡觉,别弄垮了身子。”

白水捉了他的手放下,迅速看了一眼巷子外头,还好没人,“你不走那我先走了,回见。”

说完她就跑了,秦放连回答的时间都没。瞧着她火急火燎的跑开,秦放站在原地许久,他跟白水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来了开封后简直疯魔了,他明白她想找到她兄长的迫切,但是她好像完全把他给忘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

他用过午饭,早早就去京都最好的酒楼点了两食盒的菜和一瓶温和的小米酒,路上又捎了一兜的小河灯,浩浩荡荡去了小溪边,等白水过来。

日落黄昏,明月也准备好出门了,她跑去门外看了好几回,明知道苏云开放衙没那么早,还是去瞧了几遍,生怕他来了一直等。

酉时刚到,门外就有轻轻敲门声,伴着苏云开的声音传进里面。

明月小跑过去开门,瞧他还穿着礼部的官服,上下打量一眼,睁大了眼道,“你穿着官服出去,不怕别人打量你呀?”

苏云开笑道,“放衙就过来了,不过在京师无妨,天子脚下,随手一指不是官就是权贵,百姓也见怪不怪了。而且我想,今晚的人肯定很多,我穿着官服,别人也不敢挤得太凶。”

明月笑笑,“原来官服是铠甲。”

两人说笑着一起出去,许是近黄昏,街上已经有许多年轻的男女成双走动,要么就是姑娘家结伴同行,手上无一不是拿着小小花灯,看样子都是要寻个河流放灯。

苏云开的钱袋里还放着一根早上就放好的红绳,听秦放说等放完花灯,就能去月老庙了,这样成功的几率大些。他笑笑,什么时候自己也信起这些来了。

明月见他忽然笑了起来,不知在高兴什么,见他笑,自己也笑了笑。苏云开瞧见她笑,问道,“怎么了?”

“见你笑,我也想笑。”

两人相视一笑,没有试探,没有拘束,没有生疏,并肩同行,偶尔说上一两句,也觉心有暖流,溢满心头。

黄昏沉落,夜幕刚起,满街的灯就陆续被点亮,银树满铺,像是星辰倒置。

途经的小河已经见了盏盏花灯漂流,各式各样,都十分轻巧别致,久漂不沉。

苏云开和明月去摊前挑了两盏,也寻了个地方点亮漂流。

这边其乐融融,秦放已经在小溪流那喂了半天的蚊子。

白天晒了半日,现在等了半天,被蚊子咬了五六个红口子。他等不来白水,肚子又饿,默默啃起了糕点,时而拍拍蚊子,想着白水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苏云开和明月放完河灯出来,又去吃了些果点小吃,随后去高塔放行孔明灯,这七夕就算是过了一大半了。

从塔上下来,苏云开握了握钱袋里的那根红绳,看着明月说道,“时辰还早,不如去…”

“苏云开?”

声音爽朗有劲,还带着朗朗笑声,明月听着就是个豪爽之人的嗓音,偏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左右的华服男子快步往这走来,硬朗的面庞却并不太白皙,倒像是出身军旅。

苏云开低头迅速轻声说道,“平西侯虞奉临,身兼将军一职,久驻塞外,近月才返朝,有军功在身,是朝廷有名的‘武丞相’。”

第60章 京都迷梦(四)

第六十章京都迷梦(四)

虞奉临脸上若是再白点,说是白面书生也不为过,奈何是个黑脸,身躯又健硕,雄赳赳走来,步子一定,迎面扑了明月一脸的风,肩上青丝乱飞。他朗声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回开封的,不是去了大名府路宪司吗,七夕又没休沐,理应不在开封的。”

苏云开笑笑,还没解释,虞奉临就先看了明月一眼,笑道,“定是赶回来陪佳人赏灯看月。”

“侯爷猜错了,我是调职回京,早半个月前就来了。”

虞奉临问道,“难道又回大理寺或者刑部了?”

苏云开说道,“是礼部,升任侍郎。”

虞奉临蓦地一顿,“礼部?你一个擅断案的刑狱官怎么去了礼部?”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轻笑一声,“升任…我瞧你是被贬官了,你还这样有闲情姑娘过七夕。走,如今圣上肯定还没就寝,我带你进宫去。”

苏云开一家为官多年,和丞相也有往来,这件事刚刚出来就有人为他问过了,圣上只字不提,现在去问同样也问不来结果。更何况这事可以缓一缓,但七夕一过,就得等到明年了。他还要和明月去月老庙,系上红绳。可这平西侯妻妾成群,高兴了还曾将妾侍送给部下,这样的人怎么会觉得今天是个大日子。

他心中对虞奉临颇有距离,如今更不愿同往。

明月见他拧眉,知道他心中不悦,伸手握住他被平西侯紧抓的手腕,盯着这比自己高上一个脑袋的人,字字道,“谢侯爷美意,只是今晚我跟姐妹们约好了,要带着苏大人一起过去看花灯,转眼就快到时辰了,再不去可就晚了。侯爷念的书多,肯定知道什么叫君子一诺价千金。”

虞奉临上下打量她好几眼,见她神情坚定,想了片刻才松手,笑道,“姑娘说的对,那就快去吧,别耽搁了。”

明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和他道了声谢,就拽着苏云开钻进人群,生怕他反悔追来。

苏云开可没想到明月这么胆大,那平西侯素来气势逼人,亏得她不怕。他的右手被明月的纤纤细手紧紧握住,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群,经过一个又一个繁华,等她终于停下脚步,那平西侯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刚才差点就以为他是要把你给吃了。”

明月嘀咕一声,额上有袖抹来,把她光洁额头上的汗拭去。她僵在原地没动,好不容易才敢抬眼看他。苏云开低头一看,明月的面颊红似胭脂,眼如黑珠,没有躲避。

“明月…”苏云开缓缓收回袖子,“再往前一点,拐个弯就到月老庙了。”

明月垂头交缠着手指,“哦…”

“苏大人。”

苏云开欲言又被人硬生生打断,脾气颇好的他也禁不住苦笑,抬头一瞧,便见个身形圆润似陀螺还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往他这疾步走来,满脸的欢喜神采。

“你回京后就算是去了礼部,也不该忘了你曾是刑部的人啊。”

明月看他面相温和,比起平西侯来少几分粗犷,再看旁人,并没有方才的不悦,便知道和这人的交情还算不错。

事实上她猜的并没有错,苏云开又快速道,“刑部侍郎李康,曾经的同僚。”末了又添了一句,“是个好人。”

最后一句让明月立刻判明该站的立场,不由抿唇一笑。那李康颠着步子走到跟前,作揖寒暄两句,苏云开便问,“身边不见佳人,又非放衙的时辰,李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李康半身衣裳都湿了,叹道,“哪里有这闲工夫做这些事,我是东奔西跑,忙的,刚刚才得空喘口气,回家吃个饭,还得赶回刑部去。”

在刑部任职过的苏云开问道,“是出了什么大案子了?”

李康说道,“案子也不大,前日有个富商买了个宅子,请人掏挖园中枯荷时,却从那淤泥里捞出具女尸来。那女尸约莫死了十二年,肉身都被池子里的鱼吃了,只剩个骨架子…”他话锋一顿,看向明月,“瞧我在说什么,没看见苏兄身边还站着个姑娘。”

明月摇头,“我不怕,你们说你们的,不用顾忌我。”

李康以为她说客套话,可见苏云开也点头,环视一眼四下,伸手请到,“去那边的面摊说话吧。”

到了小摊前坐下,李康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对身在刑部的我来说,一起陈年凶杀案也算不上是大案,事实的确如此,只是这案子之所以‘大’,是因为那女尸从骨骼来看,当年约莫十六七岁。可仵作查看后,发现她全身骨头都有撕裂的迹象,尤其是大腿骨盆两处。”

苏云开一愣,“难道…”

明月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

李康点头,“她生前被人侵犯过,而且从骨缝淤血来看,那些伤都是生前所留,看起来像是被活活折磨致死。也正因手段太过残忍,那买宅子的又是韩尚书的妹夫,所以上峰震惊大怒,命我们尽快捉拿凶手。”

苏云开沉思片刻,说道,“难怪事发两天,京师却还没有半点风声走漏,这种残忍的案子是被上面禁止外传了吧。”

“可不是。”

“所以…”苏云开看他,“你告诉我,是要我帮你找找头绪?”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康也没想过要瞒他,就是当面被戳破,还是在这良辰美景时,他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苏兄是断案的好手,我也是没办法。那宅子几经转手,好不容易查到原来的主人,但谁知道那人用的竟然是假名,根本就找不出来了。”

苏云开蹙眉思索这案子,想着从哪里着手。李康看在眼里,怕他不肯,便低声说道,“其实说真的,我不知为何你会被派到礼部做个文弱侍郎,你是不是得罪过平西侯?”

苏云开的思绪从那宅子荷花池中迅速抽回,抬头看他,“你说什么?难道跟圣上提要为我调职的是平西侯?”

李康笑笑,“我也不能确定,只是他回来得急,进宫进得隐蔽,也没几个人看见。但他出来后不久,我那在吏部做主簿的弟弟就接到旨意,说要让你调回京师。平西侯常年驻守边塞,为何突然回来,为何突然进宫,你又为何突然被调职,却连丞相都打听不出来到底是谁在圣上耳边为你‘美言’,我想,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了。”

明月越听就越觉得如果真是平西侯做的,那刚才他做那样的举动,就太可怕了。她跟着苏云开久了,多少会将事情考虑得深一些,那平西侯是想苏云开对他没有戒备,怀疑不到他头上么?可纸包不住火,转眼就被人捅穿了。

苏云开听完,倒没有太多的意外,从平西侯刚才异常亲近的举动来看,现在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似乎再合理不过。他也明白为什么李康要告诉自己这个,压在他上头的是尚书,他必须快点破案,可人一急就容易没了法子,更何况李康本身对案件也并不敏感。

他告诉自己这个只是为了给他增加筹码,好给这个池塘藏尸案提有用的建议。

苏云开说道,“查不到买宅子的人的真名,但也可以查一查过往买这宅子的人。买那么大的宅子要花不少钱,必然会谨慎一些,肯定不是瞎买。哪怕有十个人买过那宅子,你也能从最后一个问道第九个,第九个问到第八个。”

李康大喜,“我怎么没想到。”

“还有,查一查衙门里十二年前有什么妙龄姑娘失踪的案件,这么大的姑娘不见了,肯定会有人报案,但不排除是外来的姑娘,那样就难查了。”

“无妨无妨,一句话交代下去,查到了,就多一个线索。”

“还有,再查一下那几年有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

李康忽然觉得骇然,“苏兄是觉得这并非是偶然事件?”

苏云开也不敢肯定,沉吟,“能以那种残忍方式杀死一个妙龄姑娘的,不排除没有第二起,如果查到了她们的共同性,凶手留下的线索就会更多一些。”

李康不由叹了一口气,明月也觉骇人听闻。

苏云开又道,“对了…如果你觉得现在刑部的仵作不好的话,我倒是可以举荐一个。”

李康回神,“你在宪司聘请的那个姑娘?”

明月眨眨眼,原来她这么有名气了,连刑部的人都知道,脱口问道,“大人您知道?”

李康说道,“哪里会不知道,京城早就传开了。朝廷里我一共就听过三位大人留姑娘在身边做事的,哪个不是被传得沸沸扬扬,我要是不知道苏兄的为人,真要以为你光明正大的藏娇了。”

苏云开猛地咳嗽一声,明月也赶紧喝茶解这尴尬。苏云开肃色,“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李康为官欠点资质,可对人情世故看得很是通透,这两人只是稍有动作,他就明白过来,敢情这姑娘就是传说中的“娇”呀。他当即转了话锋,“知道知道,不会再乱说了,别人要是乱说我也不许他们说。不过话说回来,你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我怕,怕我妻子听见了找我闹,她就是个醋坛子,我可招惹不起。”

李家有个醋娘子的事苏云开也听过,没有再趁机举荐明月。他想问李康何时走,可李康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当然知道今天是七夕,可比起这对小情人的感情来,他还是更看重自己破案的进展。只好当做不知道,继续从苏云开这里“挖宝贝”。

苏云开满是无奈,明月用眼神安慰着他,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只是明月在想一件事——刚才他那样喊自己的名字,还说前头有个月老庙,这是…

话说一半就没了,等会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种气氛了。

月牙高悬,不见风云,气流有些阻滞,似有层层气压从天压来,热得让人汗流浃背。

秦放已经吃掉了一个食盒里的食物,他自己也快把周围的蚊子喂饱了。等到月上柳梢头,白水还没来,闲来无事,他干脆自己点了盏灯放在小溪流里,念道,“灯神啊灯神,你就显显灵,把我家媳妇送来吧。”

小灯晃晃悠悠顺流而下,可灯神并没有把白水送来。

第61章 京都迷梦(五)

第六十一章京都迷梦(五)

白水此时还在衙门里忙得不可开交,本来只是两个小案子,奈何今日是七夕,衙门里的人早早告假。就在放衙一刻,却出了两桩案子。她跑去抓了犯人,现在又在旁听审,等忙完这些,月亮已经快斜到另一边去了。

她往外头多看几眼,就有人问道,“白捕头今晚怎么一直瞧外面?”

她笑笑,“有吗?”

“有,瞧了好多回。咦?难道白捕头也想过七夕?”那人笑着拍拍她的肩头,“那就赶紧找一个。”

巴掌轻轻拍来,手指还蹭到她的脖子,白水微微皱眉,往前走了一步轻闪,动作自然而快速连对方也没察觉。她问道,“林捕头,这两个案子也快审完了,我想…”

林捕头说道,“这里有我看着,你有事就去忙吧。”

白水道了谢,转身就要走,那白净的侧脸因五官俊丽,加之灯火昏黑,倒让林捕头一阵恍惚,叹了口气。

白水闻声回头,“林捕头怎么了?”

林捕头笑道,“想起位故人了。”

白水心头咯噔,她知道苏云开安排自己来开封府衙的用意——当年她的哥哥,就是府衙的捕头。这林捕头,以前和哥哥共事过?她停住步子问道,“哪位故人?”

“和你一样,也姓白,做事也跟你一样拼命,是个好捕头,可惜突然就不见了踪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白水紧紧握住拳头,极力掩盖心底的悲痛,“怎么会突然不见的,按理说,能进府衙做事的,都不会是笨人。难道他犯了什么事?”

林捕头盯着她轻责,“阿影不是那种人,这衙门上下他最年轻,可做事最勤恳的便是他,又仗义又心善。”

听见兄长的同僚这样提起他,白水眼底瞬间犯了红,“那怎么会不见了…”

“谁知道,当时上头草草结案,也没细查。后来我们一帮兄弟暗中去查,也没查出个什么头绪,只是隐约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林捕头说着说着,忽然想起白水还算是个外人,竟不知不觉跟他说了,这大概是因为…他的性子与白影着实是有些像吧。

这些事秦放和苏云开都简单提过,但具体的还在调查,林捕头说的白水也都知道了,因此并没有太意外,只是内心的不安又添了四五分。

林捕头叹道,“每回我们让他别这样拼命时,他总会说,他要努力攒钱,然后把他的妹妹接到开封来,再去把心上人娶回来,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白水一愣,“我…白捕头有喜欢的人?”

林捕头说道,“有,但神神秘秘的,我们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不过白影失踪后的一年,衙门门前总有个姑娘在外头走来走去,又不报案。只是当年有大案在办,谁也没多理会。后来过了一年多,那姑娘也没再出现,今晚也是提起白捕头,我才想起来。”

白水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哥哥有心仪的姑娘了,她却不知道。那在衙门前走动的姑娘,会不会就是哥哥喜欢的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林捕头,当年白捕头失踪后,你们可有给他家里人送过钱?”

林捕头摇头,“没有。”

白水愣了愣,当年兄长失踪后,她曾收到五十两银子,信是从开封寄来的,她一直以为是兄长的同僚所寄,没想到今日才知道不是。

可从兄长的家书来看,他平日除了在衙门就是在家,认识的只有同僚。

难道是那个姑娘?

恋人之间总会说上许多不会说给旁人听的事,白水忽然想,那姑娘会不会知道一些哥哥的事?比如兄长失踪前是不是在查什么案子,又或者说过要去什么地方?

她迫切想找出那姑娘,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四五年,茫茫人海中,没有线索的她哪里能找到。

她失魂般走出衙门,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兄长挚爱的地方,夜幕下的衙门显得清冷诡异,站在门口被冷风一吹,身后的大门就如血盆大口,稍不留神,就会将人吞进去。

白水叹了一口气,走了一半的路,才想起好像有事忘记做了。直到瞧见地上那残留的灯盏,才猛然想起来,秦放!

她急忙往那边跑去,恰好更夫经过,才知道已经快过丑时。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那里,小溪流淌的水声在夜晚十分清晰,她喊了两声秦放的名字,可没有人应答。她忽然有点安心,他没有在等。夏夜蚊子这么多,他细皮嫩肉的,非得被咬哭不可。

虽然是这么想,她还是继续往前走,走完整条小溪,她才能够完全放下心来。

她没有提灯,月色又不明,走着走着忽然踢到个软绵绵的东西。她忙退后两步,“什么东西?”

似有人在梦里嘀咕一声,又轻又浅。白水愣了愣,“秦放?”

睡得昏昏沉沉的秦放迅速坐起身,往左右看了看,眼里朦胧,一时没瞧见人,“水水?”

他伸手要去找人,却有个温软的人往他怀中一扑,紧紧抱住他。

被蚊子咬了一晚,还差点被蚊子抬走的秦放张了张嘴,好像今晚受的虫咬之苦被这一抱一瞬消失了。他抱住白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来放河灯吧。”

白水鼻子已酸,好在天黑,他看不见她红了一圈的眼。她没有松手,“你吃了晚饭没?”

“吃了,我知道你吃得多,所以提了两个食盒来,不过我肚子饿了,就先吃了一盒。都是冷食,现在吃也可以的。我没事做的时候还放了河灯,不过我给你留了一盏…”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秦放脖子上,他僵了僵身,没有问她为什么哭。她这么要强的人,真想让别人知道她为什么哭,就不会还抱着他不放,非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哭。

“…我从小就没了父亲,母亲将我和哥哥抚养长大,后来母亲过世,哥哥去了开封,那时他的家书里提的最多的,就是等他有钱了,就去买个小宅子,接我进京。所以他很拼命,很上进,我也以为过不了多久,就能和兄长相聚了。可是没想到…”

她假设过兄长是犯了什么大事,甚至盗了钱财才消失的,这样就不用去假设兄长是否已经不在世上。可是在兄长任职的地方待得越久,她就越明白这个假设不会成立了。

一个对同僚说要接家人、娶心仪姑娘的人,怎么会突然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