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在里面听话吗?还有多久能出来了?”景昀迫不及待地问。

“还有一个多月了吧。”宁珞粗略算了算,孩子很听话,就算经历了这么多的颠沛流离,也还在努力地从母体汲取力量,努力地生存了下来。

“不听话的话,等他出来揍他。”景昀轻哼了一声。

宁珞抿着嘴想乐,却又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当父亲的。”

景昀却一口咬住了她的耳垂,含糊着道:“他还没出来,你怎么就帮起他来了?”

两个人在床上咬着耳朵说了一会儿情话,这才懒洋洋地起了床。偷得浮生半日闲,景昀这近一年来殚精竭虑、身先士卒,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清闲时光了。

鲁平城外虽然还不是很太平,各地都有北周的残兵,但这一场战事景昀培养出了好些能独当一面的将领,些许小事便不用亲力亲为了。

早膳十分丰盛,璎香憋了数月,终于重新可以发挥所长,熬了满满一锅百合山药薏米粥粥,还有厨师做的灌汁汤包和糯米鸡,摆了满满一桌。景昀昨晚抱着她便感觉到了,比起以前养得有些丰腴的宁珞,现在的她看起来大着肚子,其实身上瘦削得让人心疼。他早已经都叮嘱过几个伺候着的人了,务必要让夫人在最短的时间里重新长出肉来。

也不知道是心情愉悦了还是孩子在肚子里月份大了催促母亲快些给他多点好吃的,宁珞胃口大开,吃了一只糯米鸡、三个灌汤包和一碗山药薏米粥,惊得景昀以为她要撑破肚子了。

门外已经有折冲府的将领等着了,不管是城务还是军务,鲁平城和整个昌州都是百废待兴,平州那里谢隽春的二十万大军还和信义侯的对峙着,不知道要翻出什么花样来,景昀说是日理万机都不为过。用罢早膳,他叮嘱宁珞好好休息,不得不恋恋不舍地暂时离开。

秋雨下得淅淅沥沥的,宁珞托腮坐在窗前瞧了一会儿,脑中忽然便浮现起昨晚最后邹泽林醉酒的模样。

“弟妹…为什么…她不喜欢我…”

“我承认那个赵什么的是不错…可我也不差…她怎么就不能看我一眼…”

“身份悬殊怎么了…我这就去把官印缴了!我也是个白丁总成了吧!”

末了邹泽林醉得都认不清人了,只是拿着筷子在碗上敲着,口中唱着一曲不知道出自何处的蝶恋花,悲戚不已。

*桃李依依春暗度,

谁在秋千,

笑里轻轻语…

宁珞轻叹了一声,终于下定了决心,吩咐四叶道:“让景勒准备一下,我去一趟烂柯棋室。”

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四叶在身旁撑起了油纸伞,宁珞缓步朝着巷子走去,眼角的余光一扫,却瞧见了巷子口的阴影处立着一个穿着蓑衣的人,痴痴地借着街旁的石柱的缝隙朝着烂柯棋室瞧着,要不是昨晚刚见过,她还真认不出来这就是发了一宿酒疯的邹泽林。

一见到宁珞,邹泽林也有些意外,伸出食指冲着她“嘘”了一声,她心中暗自好笑,目不斜视地走入小巷,敲了敲棋室的门。

门开了,来开门的正是余慧瑶,她呆呆地看了宁珞半晌,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了宁珞,哽咽着叫道:“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他们说你凶多吉少,我全都不信,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的!”

宁珞也喉咙发哽:“我当然不会有事,说好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要叫你一声干娘呢。”

“天哪,天哪!”余慧瑶盯着她的肚子再次惊叫了起来,“怎么一下子就吹成了这么大了!”

两个女人在门口又哭又笑,隔壁书院的门也开了,赵宝清一身戎装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宁珞也是眼睛一亮,躬身行礼道:“夫人,你没事可太好了。”

宁珞见他的甲胄已经是明光甲,显然又升官了,不由得打趣道:“恭喜赵大哥,官升一级。”

赵宝清略带羞赧地瞧了余慧瑶一眼,小声道:“也不过是一个八品的校尉罢了,当不得什么恭喜。”

“自然当得,”宁珞正色道,“你这是拿性命真刀实枪地从战场上拼来的,我们这些妇孺老幼,全靠了你们才得以保全,你万万不要妄自菲薄。”

“是!”赵宝清一挺胸,郑重地应了一声,“慧瑶,夫人,我要去营里了,你们慢慢聊。”

看着这小伙子远去的身影,宁珞有些感慨:“赵大哥倒的确是个良人,你们俩要定亲了?”

余慧瑶怔了一下,支吾着应了一声,却又飞快地岔开了话题:“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快说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宁珞心里有些狐疑:“怎么了?难道赵宝清他有什么不对的?”

“不是…赵大哥他很好,只是说来话长,”余慧瑶笑着道,“你大着肚子怎么还淋在雨里,要是有个闪失便是我的不对了,我们进去说。”

两个人这才举步朝里走去,刚进了院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扑通”一声响,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

吴嫂和秦嫂从侧屋中擦着手跑了出来,拎起扫把便朝着屋里跑了过去:“可是来偷东西的贼?也不瞧瞧现今都督大人都回城了,敢偷东西可不打断你的腿!”

有人“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宁珞和余慧瑶对望了一眼,忽然都回过味来,几步便到了内屋门前,余慧瑶率先抢入自己的闺房,慌忙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是认识的!”

宁珞也赶紧朝里一看,只见邹泽林手里不知道抱着什么,狼狈地背对着门,任凭扫把在他身上招呼了好几下。

吴嫂和秦嫂这才住了手,这邹泽林自从到了鲁平城后,没少在余慧瑶这里吃闭门羹,这两人都已经认识他了,吴嫂气得不打一处来:“哎呀我的大人啊,你这样索性把我们都吓死得了,殴打朝廷命官,我得去坐牢啊。”

邹泽林一下子转过身来举起了手中护着的物件,双眸发亮,紧紧地盯着余慧瑶:“慧瑶,你说对我半分情意都无,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怎么藏在你的闺房里?”

第102章

那是一幅字,被撕成了四五片,却被仔细地抚平裱了起来,一笔一划间狂放遒劲,翩若浮云,矫若惊龙,正是京城第一才子被无数文人墨客所追捧的墨宝。

细细一看,上面写的字却不是什么邹大才子的诗作,而是一篇洋洋洒洒的悔过书,正是那日棋局之赌输了之后邹泽林拖了几个月后被迫所写。

余慧瑶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下意识地便扑了上去,拽住了他手中的那副字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你堂堂一个五品官员、监军大人,偷跑到一名女子的闺房中,传出去也不怕被人弹劾吗?你撒手…”

邹泽林却不肯松手:“你不是说你已经撕成碎片扔了吗?怎么藏得这么好?慧瑶你不要再骗我了,你明明心里有我!”

余慧瑶急眼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不是已经撕了吗?我只是留个纪念罢了,你当这天底下还有谁能胜了你这第一才子的棋局还让他写了悔过书的?我留着以后吹牛不行吗?”

“我让你吹一辈子,你爱咋吹就咋吹,”邹泽林也不去抓那副字了,一把就揪住了余慧瑶的手,“走,我们这就去拜堂成亲,弟妹给我们做个见证!”

宁珞有点懵,左看右看试着劝解:“泽林你先别急,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我能不急吗?”邹泽林也急眼了,昨晚醉酒后青白的脸色骤然浮上一层潮红,“她都要把自己嫁给那个赵啥啥的了,我告诉你余慧瑶,你要是敢这样,别怪我不客气,我随便给他安个什么罪名那都是小菜一碟!”

“你简直不可理喻!”余慧瑶气得浑身直哆嗦,“我不想和你说话,你给我出去,这是我家,去你的官署撒野发威吧。”

“你要赶我走?”邹泽林不敢置信地道,“你居然如此无情无义,为了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人要赶我走?”

余慧瑶口不择言:“你我之间有什么情义!就算他头脑简单也比你这种巧言令色、风流纵情的男人强上百倍!”

房间里骤然没了声音。

邹泽林死死地盯着她,眼中血红一片,余慧瑶自知失言,却倔犟地回瞪着一声不吭。

宁珞心中暗暗叫苦,连忙打起了圆场:“大家都少说一句,泽林,赵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人不错;慧瑶,你也不能这样说泽林啊,他对你可算是…”

“巧言令色、风流纵情,很好。”邹泽林重复了一句,惨然一笑,“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一个人,枉我这两年来在京城日日苦盼着你的消息,枉我不顾生死千里迢迢跑到这鲁平城来看你。”

余慧瑶咬紧了嘴唇,眼中掠过一丝悔意。

方才所有的凌厉气势都消失无踪,邹泽林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生无可恋的颓败气息,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喃喃地道:“我走了,你们都好好保重…”

他一路跌跌撞撞,走出房门时恍惚着被门槛绊了一跤,余慧瑶无措地“嗳”了一声,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门外。

宁珞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问世间多少痴情,被付诸一片东流。”

余慧瑶缓缓地蹲了下来,捡起了地上那张裱好的悔过书,一滴泪落下,将那遒劲风流的笔划晕了开来。

“珞妹妹…你要我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绝望,“让一个太傅之子、官运亨通、圣宠无双的京城第一才子,娶我一个孤苦无依的罪臣孤女吗?”

“若是你们两心相印,又有何不可?”宁珞凝视着她道,“慧瑶,人生和棋局并不完全相同,不需要步步深思熟虑、起手无悔,若是行一步想十步,哪里还会有这么多快意之事。兴之所至,俯仰无愧于心便好,就算日后缘尽情灭,最起码,你曾拥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也不算是白来这世上一遭。”

余慧瑶呆了半晌,终于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那悔过书放进了柜中,强笑了一声道:“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来,说说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

她扶着宁珞在外堂坐了下来,亲手烹了茶上了点心,这数月来战乱动荡,这棋室早已成了挂名之处,以前的棋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余丰东这一殉职,只怕日后她的生计也会愈加困难。

宁珞心中叹息,却也不再提这些伤心事,简略说起了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卫泗那里太过惊世骇俗,她便一言带过,只说自己被景昀送到了城外避祸,后来遭遇了北周兵,被一故交所救,等局势稳定了才送回了城里。

显而易见,余慧瑶的神思不属,好几次说话都答不对题,眼神飘忽不定地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珞便说起她在景昀那里听到的一些事情,邹泽林是如何和家里的老祖宗和长辈抗争的,拖到了现在还没定亲;他又是如何千辛万苦地争取到了这次到西北的监军机会;他这一路轻车简行,对于他在战乱中的一介文人来说是多么的危险…

“吴嫂,”院门被推开了,赵宝清兴冲冲地走了进来,手中倒拎着一只杀好的鸡,“我在城外抓到的一只野鸡,正好给慧瑶补补身子。”

宁珞不吭声了,这个在战场上历经生死的青年也有成家立业的权利,也说不定更能为余慧瑶带来一份安稳宁静的生活。

吴嫂应了一声走了出来,显然,她对这个青年的偏见已经消除了,反倒热情地说了几句话,让他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赵宝清把鸡交给了吴嫂,犹豫着朝里面走了两步,对着余慧瑶挠了挠头:“这个…那个邹大人刚才来找我了…”

余慧瑶顿时一惊,霍地站了起来,又气又急地道:“他怎么着你了?他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你放心,我去找你们都督,让他给你做主——”

“不不不,”赵宝清连连摆手,“他没对我怎么的,他只是说以后要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性子倔犟,言辞犀利,有时候能气得人吐血,让我万万要多加包容…”

余慧瑶的脸色有些泛白:“他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不知道,”赵宝清也有些莫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俩…还没有说清楚吗?”

余慧瑶紧张地瞧了宁珞一眼,飞快地摇了一下头。

“我看…他好像真的挺在意你的,”赵宝清迟疑了片刻道,“要不…和他实说了吧?我怎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啊…”

宁珞愕然看着他们俩,忽然回过味来:“你们俩个…瞒了我们什么?”

回到都督府已经快到酉正了,景昀已经回来了,站在府门前翘首以盼,一见马车便急急地撑着伞迎了上去,责怪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宁珞的嘴角含笑,双眸发亮,显然心情很好:“和慧瑶聊得忘了时间了,还喝了一碗很是滋补的野鸡汤,肚子都没见饿。”

景昀却看上去心情郁郁:“以后小心些,这里的秋季冷得快,以后出门要多带件衣裳才行。”

跟着等在门口的紫晶早就为宁珞披上了披风,景昀将伞夹在脖颈上,将披风的下摆在她肚子上拉紧,亲手系上了带子。

到了花厅,命人传了膳,一碗热气腾腾的虫草老鸭煲放在正中间,黄豆炖猪手、当归红枣、虾皮炖蛋,这才一日的功夫,景昀便弄来了好些食材,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你这是要把我喂成一头猪吗?”宁珞失笑道。

“岳母大人来信了,”景昀正色道,“从衣食住行都叮嘱了一番,我只是照做而已。还有,你要是再不亲手写一封信回去,只怕岳父岳母都要从京师赶过来了。”

宁珞失踪后,景昀把消息都压了下去,写给宁国公府的几封家信由他执笔,宁臻川和秦湘兰只怕早已起了疑心。

宁珞一听便也着急了起来,用罢晚膳后便进了书房,景昀替她磨墨,她手执狼毫,满心的孺慕之思化作了手中的墨迹,洋洋洒洒地写了数页。

等写完通读了一遍,宁珞便忍不住想笑:除了写了自己的近况外,这通篇上下几乎都在说景昀对她如何的好,让他们不用担心,幸好是在父母面前,要不然还不得被人取笑定云侯爷畏妻如虎,沉溺于温柔乡中,非大丈夫所为。

“取笑便取笑,反正京城里原本就知道我家有个河东狮。”景昀吻了吻她的头发,满不在乎地道。

自从宁珞回来后,可能是这些日子吓怕了,在家中景昀尤其喜欢亲吻拥抱,更不愿让宁珞离开他的视线,就算去军营,也隔个大半个时辰便派人过来查看宁珞是否安好。

两个人缠绵了片刻,又写了一封家书给定云侯府,便一路去了卧房歇息,刚到卧房门前,忽然有侍卫急急地赶了过来,一见宁珞也在,便一脸尴尬地凑到了景昀耳旁说了几句。

景昀的眉头一皱,冷冷地道:“把她打晕了送回驿馆,我已经遣人给她父亲送信去了。”

“这…”侍卫犹豫着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成林呢?让他去办,办不好就去领军棍去。”景昀威严地道。

“是!”侍卫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声去了。

宁珞好奇地问:“谁啊?怎么还要打晕了?”

景昀没有出声,只是揽着她的肩膀便往前走去。

宁珞走了两步,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是西戎人?”

景昀的步履一僵,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女的?”宁珞又问。

景昀沉声道:“是绲戎首领之女姜朵,自己一个人在鲁平酒楼饮酒作乐。李成林会处理好的,放心。”

宁珞的脸色古怪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人家是想让你陪着一起饮酒作乐吧?”

第103章

西戎是大陈西部诸多部落的总称,这些部落一衣带水,几乎都是同根同源,其中以绲戎和氐姜两个部落最为壮大,西戎诸部都以绲戎马首是瞻。

绲戎部落的首领姓姜,这位姜朵便是他的小女儿,年方十五,身手矫健、马术了得,在协助昌州军破敌时,一直跟在父亲身旁杀敌,难免碰上过几次。

见宁珞依然沉默着一语不发,景昀有些着急了:“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吗?她的确是邀我前往了,可我并没有假以半分辞色,只说要来陪你用膳,只是那西戎人行事十分奔放,她非得放下话来说是在酒楼等我,不见不散,打晕了背走便好了,到时候等她父亲派人来领了她走。”

卫泗的话在脑中闪过,宁珞心中有些异样,面无表情地瞧着景昀:“只是这样吗?”

景昀被她看得心里直打鼓,忽然将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进了卧房,将她侧抱在自己怀里,而自己则坐在了床上。

“先说好了,你不能生气。”景昀的脸色郑重,双手围在她的肚子上,眼中一片忧色。

“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居然还在这里担心我会不会生气起来?”宁珞忍不住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恨恨地道。

景昀轻抚着她的肚子,薄唇一下下地轻啄着她的脸庞,最后落在了她的耳垂上,那原本就是宁珞敏感之处,此时被他含在唇中不由得颤了颤,低吟了一声倒在了他的怀中,那股子兴师问罪的气势顿时染上了几分旖旎。

“珞儿,前阵子她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你凶多吉少,缠着她父亲上门说媒,说是要嫁给我为妻,被我拒绝后又找上门来,说是愿为妾室,等你回来后禀过你再入我景家门,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就这样自说自话上了,”景昀头疼地道,“她父亲毕竟是此次一起抵抗北周有功,看起来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蛮人,我再和他好好说一次,再说不通,我也就不客气了。”

这和卫泗说的有些出入,宁珞的心稍稍定了定,狐疑地问:“不是因为你答应了要娶人家,这绲戎人才出兵打北周人吧?”

景昀的眼神一凌,怒意上涌:“是哪一个不长眼的在你面前胡说八道?那些个西戎部落一共加起来才多少人?我用得着卖了自己去讨好他们?还有,那绲戎人又不是个傻的,一开始袖手旁观便存了首鼠两端的心思,后来自然是因为看到我昌州军有了胜算,才来锦上添花一笔,若是我抵挡不住北周的进攻,他们定当安居一隅,你当他们真的会因为区区一个女儿和我们同进共退不成!”

宁珞闷声道:“可我听说那绲戎公主长得十分貌美,又对你一见钟情,你就没有一点动心吗?”

景昀失笑出声,捧着她的脸庞端详着:“珞儿这是吃醋了吗?怎么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酸气,来让我尝一尝…”

他不由分说便噙住了宁珞的唇,两人唇齿交缠,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珞儿,”他低低地道,“我已经有了这世上最美的女子相伴左右,再也不需要其他人来分一杯羹了,还记得你那日在这里说的那句话吗?”

宁珞懵懂地抬起眼来,水汪汪的眸子被染上了情动,一时想不出来他指的是哪句话。

“你若不在,我也不能独活。”景昀凝视着她,缓缓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

宁珞的心头一震,瞬息之间,周身上下被什么充盈了似的,沉重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飘了起来,直冲云霄。

“景大哥…”她紧紧抱住了那宽厚的胸膛,这是她的男人,是她相伴一生的良人,她此生何其有幸,能和这个男人结缘,所有前世今生曾经的苦难和磨砺,都在这一刻放下、远去了。

翌日一早,两人相拥着醒了过来,阳光透过窗棂,已经洒落在了地面上,昨日的秋雨停了,天气大好。

宁珞挺着肚子,行动已经很是不便了,正想让婢女进来伺候,景昀却扶起她来,亲自替她整理穿衣。

昨晚情到深处,两个人在床上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涌上心头,宁珞的脸颊有些发烧,不由得嗔了景昀一眼:“好了,你一个大男人,尽做些闺房之事做什么,让她们来便好。”

景昀却饶有兴趣地道:“古人有描眉之乐,偶一为之,平添情趣。”

绿松和紫晶端了洗漱的水进来,伺候着宁珞和景昀漱口净面,景昀把玩着宁珞的一头秀发,兴致勃勃地想要将她盘上去,只可惜他这手虽然惯用刀剑,却制服不了这柔软的青丝,卷了这头松了那头,倒扯得宁珞“哎呦”了一声。

“弄疼你了?”景昀心疼地道,“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绿松在一旁掩嘴笑了:“侯爷是做大事的人,这等小事还是奴婢们来就好。”

“你快去忙你的吧,小心被人参上一本,弹劾你贻误公务。”宁珞嗔怪着道。

景昀笑了:“谁会这么不识趣…”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

宁珞惊呼了一声,也忽然想了起来,昨晚两个人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宿的情话,倒把原来要说的要紧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景大哥,慧瑶和泽林的事情有希望了!”

景昀怔了一下:“什么?”

“什么定亲了,都是慧瑶拿来诳泽林和你的,”宁珞恨恨地道,“那赵宝清的确向慧瑶求亲了,可慧瑶没答应,正巧泽林紧追不舍,她便和那赵宝清约好了做一场戏好让泽林死心。”

景昀的眼神复杂,轻吁出一口浊气,摇头道:“晚了。”

“什么晚了?”宁珞呆了呆。

“泽林他昨日下午便走了,就给我留了一封信,”景昀苦笑了一声道,“真是现世报还得快,前阵子我还要他帮我遮掩,这下轮到我替他遮掩了,监军监军,监军自己人不见了,他这是存了心要把自己的脑袋折腾下来啊。”

宁珞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他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他说他去散散心,顺道替陛下巡查一下昌州军备,还要去应州瞧瞧那北周到底安了什么心思,”景昀的眉头紧皱,“这兵荒马乱的,四处都是北周的残兵败将,他一介文官,就带了几个随从,万一有个好歹,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陛下、向邹家交代。”

“那你赶紧派人去找他啊…”宁珞听得心惊肉跳,这两个冤家,可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已经派了一队人去找了,”景昀轻叹了一声,“我这就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不行今日再派两队人出去。”

一连两日,宁珞都有些心神不宁,眼皮乱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如今她总算看出来了,女人要是口是心非起来,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余慧瑶口口声声不愿和邹泽林有牵扯,实则心中早已对邹泽林芳心暗属。也是,那邹泽林那过人的才气、疏狂奔放的性情,在京城那群按部就班、平淡寡趣的男人中间是如此出挑夺目,哪一名闺阁女子见了会不春心萌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