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此时,不用趴在地上,大家的耳朵中也隐隐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除了马蹄声,刀剑的击打声越来越近,更有呼喝声渐行渐近,甚至能听到清晰的人声。

“这边!往这边围起来!”

“你们都听好了,从犯投降一律免罪或从轻发落!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瑞王叛乱,定云侯奉旨平叛!”

众人激动万分,杨鲁哆哆嗦嗦地道:“定云侯…是元熹吗?他没有死?”

赵倬正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说嘛,那小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了,北周围城都没把他弄死,要是这么轻易就被人弄死了,那就太没用了。”

“珞儿…昀儿真的没事…太好了…”大长公主的脸都激动得通红,颤巍巍地拉着宁珞的手喃喃地念叨着。

宁珞的脸仰了起来,满眼都是骄傲的光彩:“景大哥一定会没事的,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哐”的一声,殿门被一脚踢开了,众人一齐看了过去,悚然一惊,只见杨彦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身后跟着十来个黑甲侍卫,个个都手持利剑,神情森冷。

赵倬正挡在了众人面前,厉声道:“杨彦,你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时悬崖勒马,放下凶器在陛下面前忏悔认错还来得及,要不然的话,就算死了也要永坠阿鼻地狱,被世人唾弃痛骂!”

杨彦盯着他看了半晌,骤然狂笑了起来:“时也,命也,既然天要绝我,那不如大家都一起去那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他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持剑将众人逼到了两旁,唯有赵倬正,好汉不减当年勇,抄起一把椅子,和三四个侍卫斗在一起,几乎打了个平手。

然而到底是老了,又双拳难敌四手,没过一会儿,他手臂被刺了一剑,不支倒地,被人反扭了胳膊,押在了一旁。

杨彦森冷地笑了笑,一步步地朝着宁珞走了过去,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用力地往上一抬:“珞妹妹,我到底是小看了你,居然能杀了于安,毁了我的西郊别院。”

下颌上一阵疼痛袭来,然而,到了这最后关头,宁珞狂跳的心却神奇地平静了下来,冷冷地道:“机关算尽一场空,杨彦,你又是何苦?”

一抹痛苦之色从杨彦的眼中一闪而过,他一抬手,手中剑横在了宁珞脖颈,声音嘶哑:“宁珞,你就真的如此冷心绝情,对我连半分情意都没有吗?”

宁珞定定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杨彦,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就算我对你冷心绝情,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杨彦恍惚了片刻,数不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四哥哥,你看,这梨花插在我的发髻上,漂亮吗?”

“四哥哥,我也喜欢你…”

“殿下,从今往后,你我夫妻一体,还望殿下怜惜。”

那娇美脱俗的容颜含羞带怯,眼中一片柔情脉脉。

就在刹那之间,那似水的情谊冰冻,化作了一道道寒意逼人的利剑。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既然如此,殿下便多去侧妃那里吧,珞儿愚钝,只怕讨不了殿下欢心。”

“杨彦!你为何要害我兄长?”

“你给我滚!我恨你!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不,不是这样的。

他的脑中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

“锃”的一声,有利刃破空而起的声音,手中剑凝滞了那么一瞬,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带起,朝后倒去。

他闷哼一声,半撑起了身子,肩膀上血如泉涌。

“殿下!”身旁的侍卫们惊呼道。

“瑞王杨彦逼宫谋反已经伏法,尔等速速弃剑投降!”严厉冷肃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影从窗棂中飞身而入,右手执剑,剑尖刺在杨彦的咽喉,数名云甲军呈扇形护在身后,正是定云侯景昀。

“你…真的没死…”杨彦剧烈地喘息着,忽然大笑了起来,眼神略略涣散,他的侍卫神色紧张,却忌惮于他的要害被景昀制住,不敢动弹。

“放开殿下,不然大家都同归于尽,这些人都要没命!”其中一个为首的色厉内荏地道。

景昀暗暗心焦,除了赵倬正,那几个大臣和大长公主都手无缚鸡之力,要全部不伤分毫地救下实在是难上加难。而身后的宁珞声息皆无,也不知道伤得如何,更是让他心神难安,他勉力集中思绪,厉声劝道:“杨彦,你大势已去,不要再负隅顽抗、再铸大错了,让你的手下缴械投降,在陛下面前诚心悔过,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杨彦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的身后,口中骤然喷出一口血来,手中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神色惨然,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那些死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是何意。

“撒手!”他一边大笑着一边喝道,“浮生如梦,不知前世今生何处。都散了吧,散了吧!”

景昀长出了一口气,一使眼色,身后的云甲军悄无声息地包抄了上去,顷刻之间便掌握了场内的主动。

杨彦踉跄着朝前走去,步履歪斜,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景昀的身后,眼角隐隐有盈光闪过。

景昀抬腿一绊,杨彦扑倒在地,他困难地仰起脸来,朝着眼前的女子伸出手去,喃喃地道:“珞妹…错了…我错了…全都错了…”

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关注他了。

宁珞的双眸中,只有一个身影,那个高大的、英挺的、冷肃的定云侯,她此生的丈夫,她心中最信任的挚爱。

“景大哥…”她终于可以出声叫出这个名字,“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景昀的胸口狂跳了起来,虽然分别只有短短几天,却好像离别数年之久,那隐藏在心底的忧虑和恐惧烙得他日夜寝食难安,每走一步,都要思虑万千,因为这一次,他赌上的是景、宁两家的全副身家性命,更是他和宁珞以后安宁幸福的生活。

他的喉中干燥,下意识地舔了舔几近皲裂的嘴唇,喃喃地道:“珞儿,我也知道,你一定会等我的…”

宁珞张了张嘴,一阵晕眩袭来,撑了这么多时候的身子终于禁不住狂喜和松懈的双重冲击,一头栽倒,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那双宽厚有力的手抱住了她。

-

梦中的场景光怪陆离,她游离在尘世之外,看着人间的百态炎凉。

西郊别院中,有人在呼唤着她的名字,悲恸而热切,她好奇地飘了下去瞧了两眼。

一个个都是熟悉的面庞,绿松和玉髓,景昀和杨彦,居然还有卫泗。

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北周继续他的复仇大业,怎么也跑到了这里?

地上躺着于安的尸体,而杨彦正好一脚踹在了赵黛云的身上,对着她目眦尽裂:“恶妇!你居然如此颠倒黑白、欺上瞒下,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宁珞揉了揉眼睛,虽然她心中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想要击掌叫好,赵黛云这两辈子的所作所为,的确当得起“恶妇”这个称号。

她还待细看,却觉得身子越来越重,骤然之间急坠了下来。

“珞儿…珞儿…你觉得怎么样?”有人在耳边焦灼地呼唤着。

她睁开眼一看,景昀的脸映入眼帘,他的胡子拉渣,眼中布满血丝,双手急切地在她脸上轻拍着。

“我没事…”宁珞握住了他的手,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这是在哪里…”

景昀长出了一口气,歉疚地道:“宫中还乱着,陛下也还没醒,暂时还不能出宫,我便让田公公在旁边找了一间屋子暂时对付歇息片刻。”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宁珞握着他的手一紧,心中一阵后怕,“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景昀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他这一次要置我于死地,特意等着他露出狐狸尾巴来,果不其然,昨晚他安排了人劫狱,打算在狱中顺道杀了我,再实打实地给我安上通敌叛国之罪让我死了也翻不了身,幸好我在宫中和大理寺都安排了人手,更让人调集了云甲军待命,这才顺藤摸瓜,让他原形毕露。”

景昀说得云淡风轻,然而宁珞明白,里面隐藏了多少心血和算计,这一步接着一步,不能有半分差错,尤其最后这一晚,更是步步惊心,一不留神变成了杨彦剑下的厉鬼。

“他…最后也算是悔悟了吧?”宁珞轻叹一声,杨彦最后看她的眼神和从前有些不一样,满含着痛悔和悲伤,是不是也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景昀沉默了片刻道:“算是吧,最后他能有玉石俱焚的机会,他放弃了。”

“我做了一个梦,有你…有杨彦…还有很多人…”宁珞喃喃地说着,忽然便抬手抱紧了景昀,把整个人都缩进了他的怀里,“景大哥,我能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景昀轻揉着她的太阳穴,一路替她按摩着,最后手指停留在了她的小腹上,嘴角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挺好的啊,刚才太激动了才晕了,”宁珞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问?”

“傻瓜,”景昀难以掩饰心头的激动,“你有孕了,刚才金大夫替你搭脉才知道。”

宁珞整个人都傻了:“不对…我月事还没来…怎么可能…”

景昀轻哼了一声,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懂装懂,金大夫说了,离你生产已经有□□个月了,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有孕。”

宁珞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肚子,神情有些恍惚,这里又有一个小生命了吗?她这几天过得如此惊险,意外频出,这肚子里的孩子…“金大夫说她怎么样?不会有事吧?”

景昀也有些后怕,责备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跟着景勒躲起来?还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要是有个万一,你让我和姝儿怎么办?”

宁珞瞪了他一眼生气了:“我还没同你算这笔账呢,你还敢说!你当我是个瓷娃娃,一碰便破,只能让你护在手心吗?不是说好同生共死,怎么又要让我一个人苟且偷生吗?”

景昀心虚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首道:“是我错了,不过,此事我有八成把握,所以只是权宜之计而已,过几日就能把你接回来的。”

宁珞气得背过了身去:“我不想理你了,你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景大哥就是老一套,,虚心认错,坚决不改,╭(╯^╰)╮感谢土豪的霸王票,扑倒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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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身后很久没有动静,宁珞有些纳闷。

其实,刚刚知道景昀骗她出城要把她送走时候的那一肚子气,在这几日的忧虑和思谋中早已烟消云散了,现在的她,满心都是劫后重逢的甜蜜,恨不得和景昀腻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难道这样骂他两句就生气了?这不像是那个疼她到骨子里的景大哥啊。

宁珞心中狐疑,却赌气不肯转身,这次要是再不给景昀点颜色看看,以后他肯定还是我行我素,出了事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把她送走。

“珞儿,”身后一暖,她的身子被抱住了,“对不住,是我的错,可我不后悔这么做。”

景昀自然不是生气了,他把这件事情在脑中仔细重新走了一遍,得出了一个结论:“珞儿,身为男儿,自然要以妻儿的安危为第一要务,这些事情都是我惹出来的,只有安顿好了你们,我才能全心对付杨彦的阴谋,就算重来一百遍,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宁珞气得转过身来,小拳头在他的胸膛上一阵乱捶:“景大哥你真是太坏了,知道错了还不改,我看你以后怎么教你的孩子。”

景昀任凭她捶了一通发泄,这才握住了她的拳头,赔笑着道:“好了珞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你可不能太生气太久,金大夫说了,这些日子你要安心静养。”

宁珞气喘吁吁地倒在了他怀里,也懒得再计较了,最大的敌人已经清除,以后总该风平浪静了,也不会再有这样两难的抉择了。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一刻,景昀自然而然地轻抚着宁珞的发梢,细密的吻断断续续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脖颈上,最后在她的颈窝停住了。

那块玉牌好像又变了模样,底下莲座的血色又多了一道,看上去越发红了。

“珞儿,谁碰过这块玉牌了吗?”景昀用手抚摸着,若有所思地问。

宁珞低头一看,也有些困惑:“难道…是我在刺他的时候血溅上去了?”

景昀的眸色一深,忽然抬起手来,用匕首在指尖轻轻一划,血滴落下来,瞬息之间渗入了玉牌的莲座之中,那莲座整个都红了,在那麒麟之下,显得分外昳丽夺目。

“你这是干什么?”宁珞慌忙夺过他的指尖,放在嘴里吸吮了两下,这才用力按住了。

景昀哼了一声:“我夫人的挂饰,自然是要由我的血来守护。”

宁珞嗔了他一眼:“这酸溜溜的,又吃什么干醋了?你不喜欢,我不戴了便是。”

“我哪会这么小气,戴着也无妨,毕竟是清虚道长的宝物,”景昀故作大方地道,“睡吧,撑了这么久,天都快亮了,养精蓄锐,明日还有好多事情呢。”

-

景昀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那个曾经魂牵梦萦的女子再一次入梦而来,一袭白衣轻曳,梨花飘然而落,佳人回首一眸,令人心醉神驰。

是的,他终于看清了这白衣女子的真容,那眉如远山,目似清泉,姿容绝色,雅致脱俗,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正是他这辈子同生共死的妻子宁珞。

梦中的宁珞是如此得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她视他为兄,对他恭谨有礼,却嫁给了杨彦。

他黯然神伤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远赴沙场,在见不到她的地方刀尖舔血,在戎马生涯中麻木自己;等他回到京城,才发现心中的佳人过得如此艰辛,被困在别院举步维艰。

他和杨彦反目成仇,去夺取那至高之位,只为了佳人能有展颜一笑的可能,然而,血腥而残酷的杀戮之后,换来的不是宁珞的幸福,而是她已经被害身亡的噩耗。

“陛下病危,天下动荡,你身为皇子,需以天下为己任。”

“珞妹不在…我心已死,还谈什么家国天下,清虚道长,你放过我吧。”

“侯爷此言差矣,家国天下事关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若是侯爷能以天下为己任,造福于民,焉知不会有福报回报于身?”

“你是说…她会有可能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并不是唯一之途,这千千世界变幻莫测,侯爷为何不试一试呢?”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景昀仰望着帐顶,梦中那十几年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孤寂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梦中的他,努力做个好皇帝,亲贤臣、远小人,重民生、清党阀,兴水利、重边防,一年又一年,过着如苦行僧一般机械的日子,最后寿终正寝的那一日,他满含期待地闭上了双眼。

身旁传来了细密均匀的呼吸声。

景昀侧过脸去,看着那张在梦中描摹了无数次的脸庞。他抬起手来,指尖微微颤抖,轻轻地抚上了那小巧而秀气的鼻梁,又辗转而下,在那张娇嫩如花瓣的红唇上反复摩挲着。

那是他的珞儿,他等了两世的珞儿。

若是这一世还没有她,他该如果熬过这漫漫的日子?幸好,他们终于在这一世相识相知相爱,互许白头,可以携手共度余生。

那羽睫颤了颤,悄无声息地睁了开来。

那如墨般的双眸带着初醒的惺忪和慵懒,茫然在景昀脸上盯了片刻,景昀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了起来,便将她抱入了怀中,双臂使力,恨不得将她揉入身体中去。

宁珞有点发懵,好一会儿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松手,这不是在侯府呢。”

“管它在哪里。”景昀将脸埋入了她的脖颈,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

“砰砰砰”,打雷般的敲门声响了起来,田公公在外面急急地叫道:“侯爷!快些起来,陛下醒了!要见你!”

景昀被叫走了,宁珞懒洋洋地躺在了床上,手脚还酸软着,人也有点晕乎乎的。宫里乱糟糟的,她不想替景昀添麻烦,也就强撑着没说。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宫女进来了,说是徐淑妃特意关照了让她们过来伺候宁珞洗漱。

宁珞不由得心中一暖,连连致谢。

等用罢早膳,宁珞闲着无事,便到毓仁宫拜见了徐淑妃,两人相见,分外感慨,杨彦这次逼宫封锁了后宫,毓仁宫自然也受了影响,徐淑妃倒也不慌不忙,将两个孩子藏在了暗室,自己则守在毓仁宫中,准备若是盛和帝有个万一便以身殉之。

幸好一切都没有走到最坏的地步,毓仁宫仅仅是被毁了些草木,大家都还平平安安的。

杨霆的手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见宁珞便扑了过来,嚷嚷着道:“夫人,昨晚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了,小姑姑特别凶,让我不能说话不能动,怕被找到还哭鼻子了,我没哭呢。”

杨柯撇了撇嘴,一脸懒得和小孩子计较的表情。

杨霆到底还小,压根儿都感受不到生死攸关的可怕,还真当是在玩游戏了,不过也好,这种龌蹉的宫廷纷争,还是不要去玷污孩子几近白纸的心灵了。

宁珞抬手揉了揉杨霆的脑袋:“霆儿真是勇敢,快些长大,咱们都要靠霆儿保护呢。”

杨霆得了赞扬,立刻挺胸叠肚高高兴兴地和杨柯去玩了。徐淑妃看着他们的身影,眉心轻蹙,轻叹了一声道:“若是这世上之事都如孩童眼中的一般简单就好了。”

宁珞知道她忧心盛和帝的身体,不由得劝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不要太过担忧。”

徐淑妃勉强笑了笑,怅然道:“世人都道是我命好,却不知我宁可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昭仪,只需安心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等候陛下得空了过来和我谈诗论画,来看望珂儿,那个时候的陛下,便是我的陛下。可如今…我执掌这后宫中馈,整日里忙忙碌碌,见了陛下也还要说些宫里的杂事,连曾经那样小小的快乐都没有了,如今陛下又…”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宁珞心中恻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正在此时,有内侍进来恭声行礼,并传了盛和帝的口谕:“淑妃娘娘,定云侯夫人,你们俩都在这可太好了,省得奴才们跑腿了,陛下请淑妃娘娘和夫人过去。”

寝殿内好些人都围在内室门前,除了昨日的几名大臣,还有几名王爷和鸿胪寺、礼部的官员。一见这架势,徐淑妃的脸色很不好,脚下一个踉跄,幸好宁珞在一旁扶住了她。

内室中帘子都拉了起来,屋内四角都点着灯,田丰和邓汝垂首伺候在一旁,景昀则跪在床前。

盛和帝躺在床上,那双曾经炯炯有神的眸子一片茫然,好一会儿才凝聚在徐淑妃身上,牵了牵嘴角,几近无声地叫了一声“爱妃”。

徐淑妃一下子便捂住了嘴,几步便到了床前泣不成声:“陛下…为何病得这么重了…都不告诉我…”

盛和帝枯瘦的手艰难地抬了起来,替她擦去了几滴眼泪,喃喃地道:“下辈子…见了朕就当…不认识…不要再…嫁入宫中…”

徐淑妃连连摇头,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