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感激得一个劲点头哈腰:“何厂长,你可真是我们屯的大救星啊,我们永远也忘不了你啊!”

何厂长脸上挂着笑,心里更是乐开花:“说的没错,估计你们这辈子是不会忘了我的。”

胖子打开鼓鼓囊囊的书包,一万多块,都是十块的大团结,那也老大一堆了:“何厂长,你给俺开个条子啥的,回去也好跟大伙交代。”胖子为了以后省事,所以就索要收据。

这事对于何厂长来说。一点都不难。多少他都能开。大笔一挥就写好了。还拿出个方方正正地手戳和一个圆形地公章。一并都落到纸上。看起来非常正规。

胖子也在上面按上手印。心里还琢磨着:这个手戳不错。以后咱们也得弄一个。省地总像杨白劳似地按手印。

另外。胖子觉得这个何厂长在当时也算是比较高级地骗子。能把县里领导忽悠上船。老百姓忽悠得主动送钱。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地。

把蚯蚓都运到路边。抽冷子全都装起来。胖子砖厂也不去了。直接去建筑公司。

当然先要找熟人。开春给靠山屯修建野菜厂地工程队。和大伙摸爬滚打好几个月。那感情可不一般。尤其是胖子。三天两头给他们送鸡送蛋送鱼送菜。工程队赵队长临走地时候是拍了胸脯子地。有事当然还得找他。

第一建筑公司地大院还真不小。胖子刚进大门。一个腿脚不大利索地中年人从传达室走出来。一瘸一拐地:“同志。找谁啊?”

胖子挠挠后脑勺:叫这位负责传达,好像有点大材小用,嘿嘿,莫非是一把手地小舅子?

于是大大咧咧地说:“我找工程队的赵队长,赵云龙。”

“小赵啊,以前跟我都是一个队的,干活不要命,不过,现在不在公司,上新华书店干活去了,他们那要建几间仓库。”中年人脸上露出一副回味之色,就像一位已经进入暮年的壮士,在回忆以前的金戈铁马一般。

胖子不由肃然起敬,随即又自责起来:建筑公司,工伤地人比较多,这位有可能就是在工地干活的时候受伤,干不了力气活,所以被安排到传达室。

“师傅,多谢啊,我去新华书店找他,这个给您尝尝。”胖子拿出一兜子野果子,有山都柿,也有黑加仑啥的。

中年人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干啥啊,要是想进去办事,没有介绍信,打点我一下还情有可原;可是,这个胖子明明要走了?

胖子把野果子都倒在传达室的桌子上:“师傅,您不用推辞,俺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表达一下敬意。”

说完,胖子拎着包就走,中年人捏起一个黑加仑,默默地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眼眶中已经有晶莹的泪花闪动:“真甜啊——”

胖子转悠到新华书店后院,只见赵队长一身劳动布衣裤,头上扣着个绿色的安全帽,正指挥大伙干活呢,屋顶地红瓦都已经攒好,看样子也快完工。

“歇工喽,歇工喽——”胖子扯着嗓子吆喝起来,然后摆出一筐红灿灿的大桃子。

“胖兄弟!”赵队长一声惊呼,然后把安全帽摘下来,拿在手里一挥:“都歇一会,过来吃桃子。”

说完,自个先奔过来,抓起一个桃子就咬了两口,抹了一下嘴角:“胖子,你咋来了啊?”

其他工人也都聚拢过来,嘻嘻哈哈地跟胖子打招呼,有叫胖哥的,也有叫胖子的:“搞慰问来了,呵呵。”

胖子和他们打过招呼,然后笑嘻嘻地说:“你们以为白吃呢,村里准备盖小学校,这不是请你们来出力吗。”

赵队长大笑:“就知道你来了肯定是建筑的事。”随即又抓抓头发:

是公司说了算,由他们指定工程队,一会我跟你回去指不定能不能成。”

“这样啊,也不忙,我们地原料还没着落呢。”胖子这才想起他们是国营单位,统一指挥调度,不像后来的小包工队,说找谁就能找谁。

赵队长是急脾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安全帽往另一个工友脑袋上一扣:“你先领着大伙干活。”然后就拉着胖子,急火火地返回公司。

一进大门,看到传达室里出来地瘸腿中年人,赵队长立刻迎上去,亲亲热热抓住对方的手:“老白,晚上一块喝两盅,俺以前跟你说地,靠山屯的胖兄弟来了,你必须陪客。”

“哦——我们刚才见过面了,这兄弟是真不错。”中年人望望胖子,一脸笑意。

“胖子,这是老白大哥,咱们建筑公司最叫人佩服地就是他,看到这条腿没有,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为了保护厂子里的设备,叫红卫兵给硬生生打折的。粉碎四人帮之后,厂里要把他调到办公室,可是死活不去,这才当门卫地。凡是到这来办事的,要是谁敢对老白不敬,啥事也办不成。”赵队长跟胖子介绍眼前的这位白师傅,瞧那个兴奋劲,比说自个的英雄事迹还带劲。

“你小子,别见人就说这个,咱们一个普通工人,大字不识几个,上办公室能干啥,那不是坐着遭罪吗。”老白在赵队长肩膀子上面擂了一拳,赵队长明明可以躲过去,不过却站在那没动坑,仿佛挨了这一拳很光荣似的。

“老白啊,一会你得帮我说句话,胖子他们地靠山屯要建小学,想叫我们队过去,你去跟你姐夫说一声。我要是去说,怕经理骂。”赵队长别看是个大老粗,也会动心眼。

胖子听得脑袋有点迷糊:“敢情还真是一把手的小舅子啊,不过,这个小舅子真给姐夫争气。”

老白也不推辞,叫赵队长替他在这把门,然后问胖子:“啥时候开工?”

胖子抓抓脑袋:“现在还不能定准,原材料啥的都还没有着落呢。”

老白嗯了一声,然后就向院里的二层小楼走去。

赵队长一进传达室,看到桌上的野果子,立刻恍然:“哈哈,我说老白今天咋这么痛快,原来是吃了你小子的嘴软啊。”

胖子心里清楚:几个烂果子哪有这么大地动力,是自己的那句话暖了老白的心窝子。老话怎么说的“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等了半个多小时,老白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成了,经理全都答应了,包括建筑材料都全部供应。”

“不会吧?”赵队长瞪大眼睛,现在这时候,建材最紧俏,很多人)门盗洞都弄不来。

胖子更是大喜过望:“老白大哥,咋感谢你好呢,等下班咱们就喝酒去!”

“兄弟你这也是正事,应该帮忙,再说,就凭兄弟这人品,俺也得尽力不是。”老白说得实实在在,叫胖子心里热热呼呼:人品啊,啥时候都要有个好人品啊。

赵队长跟胖子合计了一下,很快就把工程材料都估摸出来,拉着一个单子交给老白。老白又跑了一趟,然后就拿着一大把条子回来,都是各种建材的批条。

“好使!”赵队长竖起大拇哥:“老白你这小舅子当得最硬实。”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地,要是单纯姐夫小舅子的关系,这事准得泡汤。

这年头,任人唯亲的观念还没有兴盛起来,越是亲戚,办事越不好使。大辫子他爹还是县委书记呢,不是照样当民办教师。

老白能办成这事,不是靠着“小舅子”这个称号,而是靠他在建筑公司的招牌。

胖子和赵队长一直等到老白下班,三个人这才慢慢溜达出来。胖子要上馆子,老赵说啥也不让,硬是拉到他们家。

胖子一看。叫俩人在门口等一会,然后跑出一道街,拐弯之后,找了个胡同。等他在出来的时候,手上就拎着俩篮子,是给那老哥俩装的鸡蛋。

转悠回来之后,把篮子叫赵队长挎一个:“没啥好玩意,那点鸡蛋鸭蛋尝尝新鲜,都是我们村厂子产的。”

赵队长今年开春就没少吃靠山屯地鸡蛋,所以也不客气:“老白,这鸡蛋才好呢,煎完了焦黄焦黄的。”

老白瞧瞧胖子:“兄弟,你这算啥,是给我的谢礼啊?”

胖子一愣,然后嘿嘿几声:“老白大哥,这话就不对了,这鸡蛋就跟最开始的野果子一样,都不带其他乱七八糟的成分,就一样——感情。”

“那我就收了。”老白大笑两声,胖子和赵队长也随着一起笑起来,爽朗地笑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大伙一看就明白了:“难怪这么高兴,农村的亲戚来给送鸡蛋来了。啧啧——咱们咋就没这好亲戚呢。”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五花八门

第二天上午,胖子就去县政府招待所报到,准备参加全万元户劳模大会。胖子并不是准备炫耀,既然建筑材料已经齐备,胖子也就对这个劳模大会失去兴趣。

不过既然有马占山书记发话,胖子当然也要给人家面子,毕竟马书记这人还是不错的,胖子要是香臭不分,那就没人味了。

另外,胖子也想在劳模会上长点见识,好歹都是各个公社评选出来的致富带头人,大家凑在一起,也可以互相学习,胖子一贯是谦虚向上的好同志。

递上乡里的介绍信,本来以为自己肯定是第一个报到的,不料,看到服务员登记的单子上,已经列了十多个名字,看来,劳模们都比较积极。

县政府的招待所也是平房,外面刷着白灰,看起来比较整洁,劳模们住的都是大房间,一间屋子放六张床,雪白的床单,上面都印着红字:林泉县政府招待所。

床头有两个小柜,上面摆着大茶盘子,中间一个茶壶,周围一圈白瓷带盖的茶缸子,还算上档次。

胖子进屋的时候,屋里已经开始弥漫着熟悉的旱烟味,十几个人坐在床边正唠嗑呢,多数都叼着大烟袋。

看到来了新人,大伙都打招呼,彼此互相介绍。胖子一时也记不住这么多名字,反正要在一起住三天呢,慢慢熟悉吧。

“黄兄弟这长相,一看就是万元户,你是搞啥致富地?”年纪最长的一位万元户向胖子问道,他是兴农公社地种粮大户王老杆。

胖子嘿嘿两声:“俺是靠山屯的,上山打猎的时候,凑巧抓了几十头梅花鹿和马鹿,自个就养起来,平时卖点鹿茸啥的,能当劳模,纯属撞大运。”胖子早就想好了,尽量低调一些,免得以后有麻烦。

虽然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国家开始全力发展经济建设。但是。在有些问题上。还没有摆脱以前地影响。带有一定“运动”色彩。

比如说。胖子还清楚记得。老爸跟他讲过。在1983年。全国范围进行过一次严打。要求“从重、从严、从快惩治一批犯罪分子”。在这种风潮之下。也难免有一些冤假错案。

据老爸说。当时有人因为抢劫了几块钱。就被枪毙。和老爸同城地一个小青年。说是**幼女。也被崩了。后来又给翻案了。说只不过是看着小女孩招人喜爱。在脸蛋上亲了两下。连猥亵都算不上。

所以胖子也留了个心眼:本来就来历不明。要是咋咋呼呼。太过招摇。被人家查出来咋整啊?

听胖子这么一说。大伙都露出羡慕之色。都吵吵是捡了个万元户。王老杆转着眼珠。继续刨根问底:“兄弟。家里一共多少头鹿啊?”

“连大带小四十多个。”

“那不得了啊,一头鹿就算值五百块钱,还有两万多呢,我们这些人里面,还是胖兄弟你腰最粗。”王老杆不由赞叹一声。

“家有万贯,带毛不算,万一有病有宰的,一下子又变穷光蛋。各位老哥,大伙都咋发的家,传授传授经验。”胖子连忙转移话题,免得太过引人注意。

大伙就打开了话匣子,多数都是种地地同时,搞点养殖业,也有一位专门养鸡的,一个跑运输的,家里一台大解放。

正说得热闹呢,服务员来送开水,一进屋还以为着火了呢,呛得直咳嗽,连忙把窗子打开。不过对大伙还是足够客气,毕竟在座的都是劳模,而且还是万元户。

喝上茶水,大伙的谈兴更浓,因为越来越熟,说话也都更加随便。和平公社的一个就张平地万元户说起自个的经历,最是有趣:“俺这个万元户,是七拼八凑,这才凑出来的。家里养着五头牛,两头老母猪,鸡鸭鹅狗都算上,还差点不够一万元。后来还是队长有招,一拍大腿说,老母猪肚子里不还揣着一窝猪羔呢吗,这样才勉强到了万元户,呵呵——”

他这一开头,大伙也都七嘴八舌往这上面说。王老杆压低声音说:“不怕大伙笑话,俺是连今年地里的粮食都算上,这才成万元户的。

要是哪天下一场大雹子,俺这劳模就是名不副实了。”

“现在大伙都刚刚创业,成为万元户哪有这么容易。我敢保证,要是叫在座地现在就拿出一万块钱来,肯定谁也拿不出。”跑运输的劳模说道,他为了买大解放,不仅在信用社贷款,而且凡是沾亲带故的,都是他地债主,所以深知其中艰辛。

这句话,说得大伙都一齐点头。他们都是靠自个的双手挣钱,一分、一毛、一块,都是用血汗换来地,真真正正是勤劳致富。

所以,有些人虽然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万元户,但是他们每个人创业地精神,都绝对够格,值得推广学习。

相比之下,胖子还算是最幸福的一个,没咋操心,也没咋费力,整天还好吃好喝。想想这些,胖子还真有点冒汗,和在场的这些劳模一交流

真挺受教育。

正说得高兴呢,服务员又领进一个老劳模,年纪五十大多,眼看就奔六十了。胖子一看,还是熟人,下洼子的老牛队长。

牛队长乐呵呵地跟大伙打招呼,有几位还都认识。猛然看到胖子,牛队长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我还纳闷,胖子咋没来呢,他最有资格参加这个会,原来你跑别人后边猫着呢。”

“牛队长,您是老劳模了,恭喜恭喜。”胖子笑嘻嘻地打个招呼。

“劳模倒是当过几回,不过这个万元户劳模,还真是第一回,结果还是托胖子你地福啊,要不是你卖给我们两千只母鸡,我说啥也成不了万元户,到现在,买小鸡的钱还没给你呢,你说我这是啥万元户吧。”牛队长爽朗地大笑几声。

从胖子那买回小鸡之后,他也学着靠山屯的样子,集中办个养鸡场,所以这次就被推选成万元户。

大伙听牛队长这么一说,看向胖子的眼睛都有点怪怪的:这啥人啊,随便就能创造一个万元户,估计,这家伙也不仅仅是养鹿那么简单吧?

那个养鸡万元户凑到胖子跟前:“黄老弟,你们现在还养鸡不,是散养还是圈养?”

“嘿嘿,还养着三千只,不过都是集体地,要不然,就来俩万元户了。”胖子打着哈哈:“我们这鸡是散养,都是笨鸡,你们是咋搞的?”

“散养三千只,那得多少人放养啊,俺家的都是圈养。”养鸡万元户很是吃惊。

胖子抓抓脑袋:“圈养起来,那下的蛋跟笨鸡蛋能一样不地?”

“当然得另外添加一些饲料。”养鸡万元户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不过还没等胖子问,他就自己说:“我们村边有几条小河沟,俺家专门用抬网捞鱼,全是小鱼崽子、小虾、田螺啥的,一天喂点,鸡蛋比个人家散养的还好。”

“这个办法高啊!”胖子不由赞叹一声,同时更欣赏对方的淳朴,按理说这也算是商业机密,一般不会随便告诉别人。胖子的鹅厂其实走的就是这路子,只不过是叫鸭鹅自己捕食,没有像人家这样主动。

“小鱼捞没了咋整?”旁边有人问道。

“是啊,俺也担心这事呢。”养鸡万元户开始忧心忡忡,虽然有贝粉啥地,但是和小鱼小虾比起来,那就差多了。

胖子也回过味来:小鱼小虾固然是好,但是繁殖的数量毕竟有限,鹅厂那边的消耗就已经很大,鸡场就别指望了,还是尽快发展蚯蚓养殖吧。

“黄良同志是不是在这住?”外面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胖子连忙探出头:“月明,俺在这屋呢。”

萧月明带着两名警察走进来,胖子看到他身上雪白的警服,立刻嘿嘿两声:“那个骗子抓住了?”

“这还得感谢胖哥你地大力支持,要不是你一下子把蚯蚓包圆,估计我还得当些日子饲养员。”萧月明微笑着说。这次能顺利破获诈骗案,缴回赃款,胖子的功劳可不小。

说完,拎过来一个皮包:“胖哥,你买蚯蚓的钱款,全都在这,把收据拿出来对照一下,然后这个收据我们还要归档。”

胖子把何厂长开地收据拿出来,递给萧月明。萧月明就把一捆一捆的大团结摆到床上,叫胖子清点。

屋子里地万元户也都有点傻眼,虽然大伙都号称是万元户,可是还真没看过这么多的现金。

一千多张钞票,胖子也查了半天。最后抬起头:“嘿嘿,一分不少,就是没利钱。”

“这件事已经上报给周局长,到时候肯定要给胖哥你颁发奖状,荣誉胜过一切。”萧月明也知道胖子是在开玩笑,就冲着他敢把一万多块钱投进去,萧月明就又敬佩又感动,这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对他地信任啊,这才是真正的好兄弟。

“对了,你们是不是都得给大伙退钱啊,能不能把那些家养殖的蚯蚓都收回来给我,那就是最好的奖励。”胖子早就算计好了,要是没人回收,那些蚯蚓都是扔货。

“好的,我们尽量吧。”萧月明满口答应,然后就握手告辞。临走的时候,还跟胖子说:“胖哥,听说你被评为万元户,怕你名不副实,这才急着来还钱,现在你可以安心开会了。”

送走萧月明,那位跑运输万元户赞叹起来:“刚才还说在场的没有人能拿出来一万块现金,现在就有人坐到了,这才是真正的万元户。”

胖子连连摆手:“这钱是村里的,要建学校,叫俺顺便买建材,嘿嘿,俺要是有这么多钱就好喽,天天吃猪肉炖粉条子!”

正说着呢,也就到了中午,服务员招呼大伙到食堂吃饭。牛队长问了一句:“中午啥菜啊?”

服务员一扭头,乐呵呵地说:“猪肉炖粉条,管够造。”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君子之兰

晚餐确实挺丰盛,而且还管酒,五花肉切成一公分左~块,粉炖的红扑扑、油汪汪,瞧着就有食欲。这些农村汉子,个个都有量,基本上一人一瓶。胖子见抓住了骗子,一颗心彻底落地,所以也就敝开肚皮,自己灌了一瓶半。

服务员看得直眼晕:劳模的酒量也都是模范啊。

吃饱喝足,大伙提议到街上转转,虽然酒都没少喝,但是毕竟是来参加劳模大会的,也都留着点量,担心喝多了失态。

胖子进城是常事,所以就自个在房间里面躺着休息。人都走了,屋里反倒显得冷冷清清,正适合睡个午觉,而胖子又是一向倡导猪八戒的那句名言“吃饱不挺尸,肚里没板脂”,所以就躺在床上呼猪头。

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服务员又领进来一位劳模,这位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裤线笔挺,脚上一双皮凉鞋,一看就不是从庄稼地里出来的。

胖子呼一下从床上立起上身,把那人吓了一激灵,然后仔细打量一下眼前的胖子:光着大脚丫子,一件皱皱巴巴的二大布衫子盖在肚皮上,上身穿着一件紧绷绷的小背心,咋瞧咋土气。

“你也是参加劳模大会的?”那人满脸惑地问胖子,语气中充满质疑。

胖子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他这个人心大,很快也就不在乎,使劲点点大脑瓜子:“嗯哪,别人都上街了,同志,你坐啊。”

那人皱皱眉,感觉胖子说话实在太土气,一股大碴子的气息扑面而来。于是在跟胖子斜对面的一张床上坐下。

话说胖子在靠山屯住了两年,除了学习到朴素的民风之外,也学会了纯正的一口乡音。虽然胖子也照样可以文绉绉地讲话,不过更多时候,都是操着一口东北口音,感觉这样挺舒坦。

看到那人一脸不屑。胖子也不愿意多搭讪他。重新咣当一声躺倒在床上。继续睡觉。

那人就看胖子睡地床一扇乎。连忙一闭眼睛。真担心散了架。他自己呆着也颇有些无趣。于是就向胖子问道:“胖同志。你是怎么致富地?”

胖子也懒得起来。把胳膊往脑后一架:“俺是撞大运。在山上抓了点梅花鹿。自个养着。你是干啥地?”

那人拿出手绢。在脑门上擦了擦:“我家就在县城里住。喜欢养点花草。因为养了一盆君子兰。所以就被评为万元户。其实。这盆花有人给我好几十万。我也没舍得卖呢。”

胖子用另一只手抓脑袋:“那你参加这次劳模会有点屈才。啥时候要组织个十万元户地评选。正好适合您。”

看到这位君子兰万元户脸阴晴不定。胖子心里一动:这位会不会也跟卖蚯蚓地那主一样。也是个骗子呢?

于是立刻翻身爬起来:“真不知道养君子兰也能发家致富,君子兰是啥玩意啊?”

“就是一种绿色植物,叶片细长如剑,不蔓不枝,跟君子一样正直不屈。”那人看来是真的喜欢君子兰,一提到这个,两眼就烁烁放光。

“能不能卖给俺点君子兰的小苗,这么值钱地玩意,俺也想养。”胖子开始试探,脸上还露出一副财迷相。

那人厌恶地皱皱眉:“此花非君子不可养,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千金不卖!”

胖子一听反倒乐了:看来这位不是骗子,真是个爱花之人,而且有点古代文人的那种假清高。

这样一想,再看那人也就觉得不是那么讨厌:“幽兰在空谷,孤芳自赏之。听您谈吐不凡,肯定是博学之士,敢问在何处高就?”胖子也忍不住甩了点词。

君子兰万元户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一下胖子,神态间立刻亲近不少:“我是县城高中的语文教师岳子文,同志,你真是农民?”

“呵呵,俺确实是农民,不过,我没过门地媳妇是民办教师,不过是教小学的。”胖子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也就明白,他肯定不是骗子,只不过有些虚荣罢了。

“岳老师,有句话我想跟您说说,这君子兰恐怕不值那么多钱吧,万一有人高价买了,最后却一钱不值,那不是坑人吗?”胖子这回真是肺腑之言。

君子兰万元户微微摇头:“在我的心目中,此花是无价之宝,不过要说起真正地价值,如果用钱来衡量,估计也不会太值钱。 ”

“那您刚才还说值十几万!”胖子追问道。

“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有人叫我当这个万元户,我又有什么办法,一个刚刚翻身的臭老九!”岳老师的话语中渐渐有些激愤,看得出来,参加这个劳模大会,还真不是他的本意。

话说在六七十年代,特别是文革期间,知识分子、尤其以教师为代表,被冠以臭老九

,地位及其低下。

这个名号也颇有些来历,在元朝时期,社会等级森严,第九种人是“儒”,也就相当于知识分子。看看它的前后,就可以明白所处地地位:第八种是“娼”,第十种是“丐”。

粉碎四人帮之后,渐渐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臭老九这个称号才慢慢取消,不过,其影响并未完全消散。

听岳老师感慨,胖子却呵呵一笑:“古代君子之风,难道就是如此行事?”

君子兰万元户顿时面色大变,低头沉思。胖子也就不再管他,布衫子往肚皮上一盖,很快就进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被人扒拉醒,胖子从床上爬起来,揉揉眼睛,看到那些劳模都回来了,就睡眼朦胧地问了一句:“吃晚饭了咋的?”

一声轻咳传来,胖子这才发现,屋里多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那位赵万山县长,剩下几个,估计都是县里地领导。

赵县长一看胖子在这,心里就不大痛快,冷眼扫了他一下,然后说道:“各个公社的劳模都到齐了吧,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大家表示祝贺。”

众人都有些受宠若惊,只有胖子咂咂嘴,然后打了个大哈欠。

赵县长碍于身份,当然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于是继续说道:“明天地劳模会,原计划要进行典型发言,但是,今天下午,参加会议的各公社代表一致要求,叫每个劳模都介绍一下致富经验,所以大家就都准备一下。”

大伙一听,立刻就喔喔起来,王老杆说:“俺就会种地,从来也没讲过话啊。”

“不要紧,那就说说你种地地事,下面都是乡镇干部和农民代表,说得越实在,大家越愿意听。”赵县长也不是一点水平没有,这话说的挺在理儿。

众位劳模这才稍稍安心,都低头开始琢磨怎么发言。赵县长又鼓励一番,然后就带人走了。

那位君子兰万元户也跟随出去,但是很快,就一脸悻悻地返回来。胖子也明白个大概,一定是这位好大喜功的赵县长,支持岳老师当万元户的。

县领导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又活跃起来,牛老队长笑呵呵地说:“大伙用不用写个发言稿啥的,咱们这位岳老师是高中语文老师,写这个是老太太~;鼻涕——手掐把拿。”

“那样敢情好,可是俺不认识几个字,还是算了吧,说啥样算啥样。”王老杆一个劲吧唧嘴,十分遗憾的样子。

倒是那位跑运输的万元户凑到岳老师面前:“老师,您给我写个呗,嘿嘿,免得到台上丢人现眼。”

君子兰万元户目光有些失神,不过还是点点头:“好吧,你把自己的事情说说,我也好有的放矢。”

大伙听得一愣,运输万元户结结巴巴地说:“老师,这个——这个到台上放屁都不好,放屎好像更不能让吧?”

胖子正喝茶水呢,差点笑喷了:看来叫岳老师给他们写发言稿,好像捏不到一块。

君子兰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意思是,你把事说出来,我好给你润色加工一下。”

“算了,俺还是自个琢磨吧。”一个“有的放矢”就叫运输万元户打了退堂鼓,他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其他人也都各回各屋,都准备去了,只有胖子跟没事人似的,吱吱喝了一壶茶,然后就溜达出去。

太阳已经偏西,外面暑气也渐渐消退。院子里种着几排丁香,基本也都快开败了,不过,香气依旧十分浓郁。另外还有几排木槿,开着黄色的小花,却正是旺季。

胖子没啥事,就在花丛里闲溜达,心里琢磨着,等回到屯子之后,还得继续栽树大业。

忽然,身后多了一个人,回头一瞧,正是那位君子兰。

“岳老师也出来溜达啊,您看看这紫丁香,和您的君子兰相比如何?”胖子看似闲聊般问道。

岳老师在一株紫丁香前面驻足,还有几个晚开的花枝,上面星星点点密布着细碎的丁香花。每一朵花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数百朵密布在一起,却组成一个繁盛的花枝。

“一个是孤芳自赏,一个是万紫千红,谁优谁劣,何人能说的清呢?”君子兰万元户口中喃喃,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回答胖子的提问。

胖子嘿嘿几声:“要是我,我宁愿做丁香,起码有那么多伙伴,开得一点也不寂寞,热热闹闹,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