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她忽然起身道:“衣裳我要了,云旖,付账。”

待回到酒楼,明檀浑身都冒着火,纵然遮着面纱也掩不住她的生气,仿佛给她身上浇盆水便能冒烟了似的。

江绪望了她一眼,又睇了眼云旖。

云旖:“……”

红烧肉都不香了。

明檀忽问:“夫君,我是可以下谕的,对吗?”

江绪点头:“何事?”

“无事,不用麻烦夫君。”

既敢借着她的名头横行无忌四处欺人,她便要让她知道这名头使起来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六十章

两日后,彭城余知府家开风荷宴,明楚好生打扮了番,穿着玉罗坊那身瑶花缎衣裳姗姗出席。

自嫁人后,明楚倒懂了些京中贵女惯爱绮罗锦缎的乐趣,当然,主要还是因着家中那两位嫂嫂飒爽利落,根本就没给她在英气这条路上留下什么发挥的余地。

且男人爱的终究还是颜色,她嫁进门时,夫君已经有了一个通房。

虽碍于靖安侯府的颜面,一直未将其抬成姨娘,但夫君对其处处照拂,一月总要在那通房屋里歇上十来日,比在她这正头夫人屋里也少不了多少。

那通房就是有那么几分姿色,又惯会意链虬纾瞧着柔柔弱弱的,自她入门后,没少给她挖坑使绊子。

起初她气急了,想要拿出正室派头整治,那小贱人还敢倒打一耙寻着老夫人和夫君来为她做主,她是个急性子,不如人会卖可怜,几次三番下来,夫君对她都不免心生厌烦。

不过在后院磋磨久了,她也慢慢悟出来了,很多事,男人不是不懂,但心下有偏,有时就是要装作不懂。

好在从前服侍她娘的丫头柳心寻上门来求她收留,柳心是个主意多的,仔细与她分析了番如今的冯家后院,劝她学着打扮,学着忍耐,学着在夫君面前收敛性子。慢慢的,竟也有了几分成效。

如今老夫人病得要死不活的管不着她,那通房也被她寻了个由头打杀了,日子总算是渐渐舒了起来。

-

余府,明楚甫一出现,便有不少夫人小姐上前环绕着她,说些个奉承讨好之言。

如今每逢这种场合,明楚便会有意无意提起自个儿那位好妹妹。

这也是柳心教她的。

柳心说,靖安侯府与定北王府这两堵靠山这般强势,不拿出来用委实可惜了些。且禾州不是京城,她又没打着两府旗号做什么欺男霸女的恶事,很难为人知晓。

起初明楚心里头很是膈应,她作甚要借明檀那贱人之势!

可柳心又说了,既是厌她,那借她之手横行嚣张,既得了便宜,损的又是她的名声,岂不快哉?

她仔细一想,正是此理。

“这衣裳啊,也就凑合,若换作我那王妃妹妹,想来不怎么能看上眼。”有人夸她身上那身瑶花缎,她漫不经心道,“我那妹妹最是喜奢,无事剪着细帛玩也是有的。”

“毕竟是王妃,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就是,听说前两日苏家那位还想抢这身衣裳,也真是自不量力。”

这头围着明楚正说得热闹,不知是谁“咦”了声,众人回头,怔了一瞬,心下也不由升起些许惊讶,大家望着缓步而来的女子,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着。

明楚一看来人,脸色倏然变了。

苏容容?

她怎么也穿了瑶花缎!

这苏容容便是前两日在玉罗坊,被明楚丫头抢了衣裳的苏家小姐。

只见她今日着一整身的瑶花缎蝶戏海棠交襟锦裙,红白相间,环佩叮当,行动间仿若真有蝴蝶翩翩。

相较于明楚只有上身短衫是瑶花缎,她这一身显然要华贵许多,且上头的绣样精致繁复,一看便知做工极巧,价值不菲。

不止这身衣裳,就连绣鞋和珠钗耳坠,也似是特意搭这一身配的,都是一眼望去就十分不俗的物件儿,衬得她整个人都比平日明艳动人了几分。

“容容,你这一身,也是瑶花缎?”有好事者忍不住问。

苏容容矜持点头。

“难不成玉罗坊那日还有别的瑶花缎衣裳?”

“那倒没有,”苏容容似不经意般扫了明楚一眼,“我原也买不着这么好的衣裳,今日这身,是有贵人相赠。”

“贵人?什么贵人?”

众人七嘴八舌好奇起来,苏家在禾州算是家底颇丰的富贵人家了,可也仅是富贵,并无高官显爵,从未听过她家识得什么贵人。

苏容容莞尔一笑:“说来也多亏了三少夫人,那日在玉罗坊,原是我要买三少夫人身上这身衣裳,可夫人身边的灵芝姑娘好生霸道,非说我未支账,这衣裳就不是我的,又逼着玉罗坊将衣裳卖给她,否则就要去信给定北王妃,让玉罗坊的生意都做不成了,我心想不过一件衣裳,倒也不必为难人家玉罗坊,便主动相让了。”

众人:“……?”

这……冯家这位三少夫人也不是霸道一两天了,苏家小姐今日这般敢说,失心疯了不成?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接话。

苏容容又道:“说来当时我是有些生气的,平白被人抢了衣裳,换作诸位,可不生气?只不过生气又有什么用,生气也换不来定北王妃这般尊贵的妹妹。当时我还想,定北王乃为我大显平定北地、威名赫赫的战神,怎的就娶了位这般仗势欺人的王妃?”

“……”

众人已经惊到呆若木鸡了,苏容容是活腻了吗?竟当众说定北王妃仗势欺人?

“就这么气了一日,谁想,第二日有贵客登门,说是她家夫人昨日在玉罗坊中,碰巧目睹了灵芝夺我衣裳。她家夫人心里过意不去,想着恰好也做了身瑶花缎制成的新衣,还未穿过,便特特拿来送我,当是赔礼道歉。”

有人敏感捕捉到“过意不去”与“赔礼道歉”,也有人只想知道谁胆子这么大,如此行径,难道不是公然与定北王妃作对?

然不管这些人如何问,苏容容也只是但笑不语,转头优哉游哉,望向神色已然有些不对的明楚。

“三少夫人今日还有闲情来此参加风荷宴,也不急着回府接王妃谕令?”她缓声问。

“王妃谕令?”

“什么谕令?”

“苏小姐你如何知晓?”

众人嗅出不对的苗头,你一句我一句发问。

恰在此时,明楚身边那位极为嚣张的灵芝姑娘忽然跑来了,她慌慌张张附在明楚耳边低声说了句:“夫人,不好了,定北王妃遣人来府下谕叱责了!老,老爷刚好在府中。”

明楚原本就气青一层的面色“唰”地一下就铁青了。

苏容容这才笑着继续对人解释:“大家可知道那位派人来我家送衣裳的贵人是谁么?正是三少夫人口中三句不离的好妹妹,定北王妃呢。”

众人哗然。

“王妃娘娘心里头也纳闷,她如何就有一位这般威风的好姐姐,竟打着她的名头四处招摇,这不,特特至宣威将军府,给这位好姐姐下了道谕呢。”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虽个中细节不甚明了,但基本都听懂了,定北王妃与她这位庶姐的关系不仅不好,还极差。

两日前便知此事,偏要等到今日风荷宴让苏容容当众打她的脸,还要去冯府下谕斥责,怕是得知这位庶姐在禾州仗着她的名号耀武扬威,气得不轻啊。

而此刻,冯府众人也气得不轻。

如今家中老太太病重,其余人也不敢太拘着这妇人。这妇人在外头处处以“定北王妃长姐”名号自居,他们多少也知道些,可知道也不能拿她怎样,人家的确就是定北王妃长姐,定北王妃都没说什么,他们又怎好置喙?

且她先前还打杀了三郎的通房,因她本是正室,惩处个通房不算大事,又仗着定北王妃撑腰,手段虽狠,但也没人敢追究什么。

可这妇人与定北王妃不如她吹嘘的那般情深也就算了,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竟惹得人家毫不顾惜姐妹之情上门打脸,下谕责其“假借王府之势横行霸道”、“私德有亏不宜在外招摇”,甚至连他们府也落了句“治家不严”的警告!

明楚铁青着脸回到府中时,有婆子径直将她架至正屋花厅,还没等她出言辩解,冯将军便大喝一声:“蠢妇,跪下!”

她原本不肯跪,还想找冯三郎,没成想她夫君已然因着约束不力跪在那儿了,不过一晃神的功夫,有仆妇踢着她腿窝,按着她跪在了冯三郎的旁侧。

冯将军是个粗人,一生戎马,从未干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儿,今儿被个年纪轻轻的小王妃下谕责骂了通,老脸都丢尽了!

他劈头盖脸便是冲着夫妻俩一番痛骂,让夫妻俩都滚去跪祠堂,且警告冯三郎再不准放这蠢妇出门放肆半回,还有明楚身边那两个叫柳心灵芝的丫头,一个挑唆是非一个狗仗人势,通通打死了事!

明楚自然是不愿的,她挣扎气极:“你们冯家这样对我,我爹爹若知道了――”

她话没说完,冯将军就将一封信甩到了她的脸上,粗声道:“这便是你爹来的信!你爹说如今你是冯家儿媳,如何管教凭我冯家!他日若要休弃,也不必打发回靖安侯府,直接一辆马车拉到眉安与你姨娘一道青灯古佛便是!”

明楚闻言,耳鸣一阵,瞪直了眼,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好半晌,她惨白着脸将信展开,手抖得哆哆嗦嗦的。那上头,竟真是她爹的字迹与印信。

“娶了你这般蠢妇,是我冯家家门不幸!你若再生事端,我冯家便立马休了你!”

她浑身泄力,当初被裴氏关在侯府祠堂的恐惧与无助涌上心头,再不敢放肆半分。

-

冯家闹得天翻地覆之时,江绪明檀一行已离禾州甚远,马车正不快不慢地驶在前往禹州的官道上。

见明檀手中的书半晌未翻一页,江绪忽然问了声:“在想什么?”

明檀慢慢放下书卷,若有所思道:“在想,此刻我那三姐姐应是知晓,用我名头行事的代价到底是什么了。”

她不可能让夫君在禾州无端逗留两日,便只留了云旖,让她给苏家小姐送东西,再特意等至今日的风荷宴,另外她还往靖安侯府递了信,想来有裴氏从旁进言,爹爹不会连这点事儿都拎不清。

……

“其实她若只是打着靖安侯府的名号,我最多给爹爹去封信,爹爹对三姐姐,总是有几分疼惜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借着定北王妃的名头行事。

“她如此行事,损的不止是我的名声,更是王府和夫君的名声,夫君的战功与威望都是沙场上一刀一枪拿命搏来的,我岂能容她这八竿子打不着尽干蠢事儿的在后头糟蹋。”

见她认真又生气的模样,江绪有些意外,也有些触动。其实他并未想过,他这小王妃整治庶姐,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

明檀喝了口茶缓了缓,又气气地补了句:“我还没糟蹋呢!”

江绪稍顿。

默默将方才那分触动收了回去。

第六十一章

两日后,云旖与主动留在彭城等她一道的舒景然终于赶上了队伍,车马也已行进了禹州。

一路在车里看书下棋,明檀疲乏得紧。

且手谈两日,夫君明显不愿再与她对局,一见她拿棋罐,便要去外头骑马。

明檀颇为郁闷,她的棋技在京城闺秀里头那也是排得上号的,何至于被他如此嫌弃。

好在很快进入了禹州境内,她心里的疲乏郁闷也终于得以消减。

禹西地区是西域往来要塞,沿途景象颇具异域风情,且她的嫡亲兄长在禹州境内的庞山任县令一职,夫君已答应她,会绕路庞山经停一日,带她去见兄长一面。

明檀这位兄长,名唤明珩,长她八岁,参加过两次春闱,成康二年得同进士出身。薄取功名的同年,他与左谏议大夫长女定亲,哪晓得定亲不久,左谏议大夫长女便因时疾难愈,不治身亡。

明珩虽无大才,但为人勤勉踏实,重情重义,仅与未婚妻子相见一面,仍发愿为其守丧,三年不娶。且一意孤行,不愿依侯府之势留任京官,自请外放,甘做小小县令。

今年已是他外放庞山的第四年,明年便任满归京,待述职调任了。

江绪留心过明珩在吏部的考评,年年皆优,从考评上看,是个不错的父母官。

此行绕路庞山,不止是满足明檀,其实也是他自己想与明珩见上一面。

-

得知几年没见的小妹妹要与她那位王爷夫君一道途经庞山,明珩心里很是激动。

明檀大婚,他没能回京观礼,只能遣人为妹妹添份嫁妆。明檀婚后,他与京中通了几回信,每每问及明檀,回信都说很好。可回信是回信,没能亲眼所见,好不好的,又如何能妄下定论。

“大人,今日不是要去义庄吗?”小捕快在身后追着问。

“让仵作去便是,今日本官妹妹要来。”判完今日那桩田产纠纷的案子,明珩摘下官帽,匆匆往县衙住处赶,走至半程,他忽又停步,对跟来的小捕快道,“青和,你也别去了,你是姑娘家,刚好可以帮本官收拾下屋子。”

被称作“青和”的小捕快讶然道:“妹妹?就是……大人京中那位妹妹吗?她如何会来庞山?”

县衙众人只知自家大人家在上京,并不知他是侯府世子。但与大人相处久了,大家也隐约能感知到,大人身份应是不凡。

好几次身陷险境,竟都有暗卫出手相救。知府来庞山巡察时,也对自家大人很是客气。

“说来话长,总之,你先同本官去收拾屋子。”

“是。”

青和拱手领命,对这位久闻其名的县令妹妹又多了几分好奇。

大人极少提起家中之事,可每每提起,必会提到他那位漂亮可爱长得和天仙似的小妹妹。且大人素来简朴,吃喝都在县衙,穿着只讲干净,然搜罗稀奇物件儿送往京城的银子花起来毫不手软。

她倒是极想见见,大人这位妹妹到底是何等人物。

至晌午,她终是见到了。

车马行进庞山县后,明檀便掩上面纱撩开车幔,目光一路流连。

与兄长已近四年未曾谋面,她想仔细瞧瞧,兄长治下四载的地方,到底是何模样。

可这一瞧,明檀心中不免有几分心酸。

庞山虽是望县,终不能与上京作比,上京城里那些世家公子,谁不是纵马风流,红袖招招,偏她兄长实心眼,非要到这小地方当什么县令,还因守丧不娶与父亲闹僵,如今连个嫂嫂都没见着落。

至县衙门前下车,明檀轻踩轿凳,遮薄薄面纱,通身玉白梨花纱襦裙,飘飘若仙,因无绿萼巧手相伴,她发髻挽得简单,只簪碧绿玉钗,但仍难掩其眉目如画。

下了车,云旖上前,为其撑起遮阳纸伞。

青和瞧呆了。

明珩也瞧呆了。

他离京之时,明檀还只是个脸颊有些嘟嘟肉的漂亮小姑娘,会笑得甜甜地喊他“哥哥”,没想到四年不见,竟真是出落得和天仙似的,一行一止,如春水梨花,楚楚动人。

“哥哥!”

明檀的目光自出迎的一行人中掠过,很快定在为首着深青县令官服的长身男子身上。

男子相貌堂堂,端正温润,是那种一望便知极好相处的面相,她忍不住轻喊了声。

明珩回神,一声“妹妹”也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他暂且忍了下来,因为,他的目光很快被后一步下马车的黑衣男子吸引。

黑衣男子身形颀长,眉目冷淡,仅是下个马车,就带着上位者的天然气势。想来这便是威名赫赫的大显战神,他的妹夫,定北王殿下。

明珩怔了一瞬,目光又移回明檀身上,好半晌才克制下内心翻涌的激动之情:“二位舟车劳顿,里边请。”

见到从后头那辆马车上下来的舒景然,他亦是有礼引道:“舒二公子,里边请。”

舒景然点头展笑,本欲喊声“世子”,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喊了声“大人”。

他与明珩并不相识,但他记得,从前兄长邀人煮茶论诗,这位靖安侯世子是其中常客。

一行人跟着明珩走进庞山县衙。

一路行至衙内的待客花厅,明檀终于忍不住摘下面纱,上前抱住明珩,喊道:“哥哥!”

“妹妹!”明珩也忙抱住明檀,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江绪:“……”

他这小王妃,平日在外头一口一个守礼,如今哥哥倒能随便抱了。

“哥哥,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平日忙于公务都没有好好吃饭?阿檀好想你!”明檀眼眶含泪,一脸心疼。

侯在不远处的青和咽了咽口水,惊叹于大人妹妹美貌的同时,也很想分辩一句:大人来庞山后明明都厚了一圈,今年官服穿不下,还重新领了两套新的,您长得好看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然说瞎话的不止她,明珩也道:“还说我,你也瘦得风都能吹倒似的,是不是――”

他话没说完,江绪便望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怎么,世子是觉得定北王府亏待了王妃?”

“我很好,哥哥不必担忧。”还是明檀先回过神,堵住明珩话头,“对了哥哥,这是我的夫君。”她又向江绪介绍,“夫君,这是我的哥哥。”

两个男人的视线终于对上。

有外人在场,且他们没有主动表明身份,明珩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便斟酌着喊了声:“妹夫?”

江绪默了默,良久,他颔首道:“兄长,唤我启之即可。”

兄长?明珩点点头,虽然听着没什么不对,但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占了个不小的便宜。

-

此番兄妹相见不易,江绪既带明檀前来,倒不至于连单独叙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主动与舒景然离开,只留云旖在花厅外头候着两人叙话。

这话一叙,便是一整个下午。晚上,明珩又早早备了桌好酒好菜,与江绪这妹夫,还有舒景然这半个故人畅饮了番。

明檀心中欢喜,也与他们一道小酌了两杯。可她酒量不好,喝的又不是果酒,两杯下肚,小脸便红扑扑的。

江绪本只准她喝一小杯,眼见她都开始偷喝第三杯了,他忽地一把夺过,又一饮而尽,没什么表情地冲云旖吩咐道:“夫人醉了,送夫人回房休息。”

他一发话,明檀便心虚得像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小孩子般乖乖起身。

明珩见状,心中不免担忧。下午叙话时,明檀说王爷待她很好,但怎么看,自家妹妹都像是被王爷吃得死死的。

四下无外人,他边倒酒,边犹豫着说了声:“王爷,舍妹年纪小,不晓事,若是平日犯了什么错,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江绪自顾自饮了杯酒,声音也如这酒般,清冽冷淡:“兄长放心,本王的王妃,自然不会有错。有错,那也是别人犯的。”

“……”

很好,很霸道。

-

这夜,江绪明珩还有舒景然三人相聊甚晚。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江绪与明珩在聊,舒景然很少插话,他知道,此番特意途经庞山,江绪是存了用人的心思。

假以时日桐港一开,全州禹州都必须由自己人完全掌控,明珩在庞山呆了四年,对禹州极为了解,若是可用之人,自然不能错过。

……

话毕回房,已是深夜。

江绪见屋内安静,以为明檀醉了酒,已然熟睡。不想及至里屋,明檀忽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不知怎的,她竟换上了今日在外头买的西域舞衣,绯色,上身露出白皙细腻的肩颈腰腹,边缘坠有许多装饰闪片,下身则是薄薄一层绯纱,朦胧遮着紧要之处与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夫君,阿檀好看吗?”

她声音甜甜的,醉得不轻,晃晃荡荡起身,学着今日在集市上瞧见的西域舞娘,直勾勾瞧着江绪。她学得不像,然纯情娇憨中略学几分做作的媚意,娇嗔磨人,更是要命。

江绪搂住她的纤腰,将她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扣在身后,声音略沉:“别闹,这是在你兄长府上。”

“兄长?唔……哥哥?”

她醉得已经听不大懂江绪在说什么了。

“叫谁哥哥?”江绪白日听她一声又一声地喊着明珩哥哥,心里就有种极异样的冲动,此刻明檀不甚清醒,心底某种冲动又在隐隐作祟,他不动声色问道,“本王叫什么?”

“唔……江…启之。”

“字叫什么。”他循循诱道。

“启…之……”

“这是在谁府上?”

“哥哥?”

“连起来。”

“……?”

第六十二章

明檀此刻醉眼迷蒙,问些无需思考的简单问题倒罢,可让她连起来……她打了个酒嗝,脑袋歪在江绪胸膛上,往上仰着,眼神朦胧又疑惑。

“连起来?”

如何连起来?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地往后退了退,一把扯开江绪袖上的束带,踉跄着转圈圈,往自己身上绕。

绕到最后束带不够长了,她又惯性跌回江绪怀中,本就不甚清醒的小脑袋转得晕乎乎的,磕在那堵熟悉的胸膛上,似乎很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