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水桶,我的我的,吃肉吃肉!

野猪肉自然不比后世精心培育的肉猪,肉质发柴发硬,肥膘也不够厚,可有一点:香!

真的特别香!

吃着纯天然饲料长大,终日漫山遍野的跑,想不健康都难。

是最纯正最原始的肉味,丝毫没有后世人工饲料和瘦肉精的邪气,闻了之后食欲会被最大程度的调动起来。

木棍缓缓转动,火舌一下下舔过肉皮表面,细小的气泡炸裂开来,滋滋作响。肉块从鲜红变成金黄。有油脂慢慢渗出,在肉上面跳跃舞动,噼啪炸开一朵细小的油花,然后顺着滴落下去,吱啦一声,从火堆里散发出浓香。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没有盐,不然细细的撒上一点,再加一点辣椒面儿,弄点孜然或是胡椒,那才叫够味儿!

还可以抹一点蜂蜜,或是弄一些蒜蓉甜辣酱,烤的外酥里嫩的,风味各异,却都一样的好吃。

香气越发浓郁了,小娃娃也自觉蹲在火堆旁,短胳膊短腿儿大脑袋,圆润的简直像一只撒了芝麻的元宵,展鸰忍不住又戳了几下。

他晃了两下,也不生气,反而扬起脸儿冲她傻乎乎的笑,又挪着小短腿儿往这边动了动,最后靠在她小腿上,拿肉嘟嘟的脸蛋轻轻蹭了蹭,如同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这才安稳了。

这样冷的天气,这样偏僻的地方,绝不可能是小孩儿自己跑丢或是家里人不小心弄丢的。再联想到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展鸰脑海中就忍不住自动浮现出一出波诡云谲的深宅大院伦理剧。

她叹了口气,又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回头给你做个兔皮帽子!”

还没正式入冬呢,小孩儿光着脑袋可不行,皮肉又嫩,别冻坏了耳朵、脸蛋。

也不知他听懂没听懂,反正就是仰着脸儿笑,一双大眼都弯成月牙。

只是看他笑,展鸰心里就软乎的一塌糊涂。

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给弄的不会说话了呢?又是谁这样狠心,大冷天的竟丢到荒郊野岭?若是自己没过来,这会儿是不是就已经是一具小小的,冰冷僵硬的尸体了呢?

展鸰不愿意去想。

香气越来越浓,勾魂儿似的往鼻子里钻,外头二狗子和铁柱已经疯了似的跑了几个来回,每次倒水都会努力伸长了脖子狠吸几口,然后再憋着一口气跑回去打水,都快被自己疯狂分泌的口水呛死了。

太香了!

那肉真的能给他们吃吗?

可事到如今,也实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肉里掺了毒,死也能当个饱死鬼!

展鸰用匕首切了表面一层肉下来,放到嘴里咬了口,油香四溢,特别筋道,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极其忧伤的叹了口气。

“唉,没有盐!”

打从几天前她就没摄入过盐分了,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明天必须得进城!

小孩儿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的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展鸰被他看得没法子,用匕首割了一小条,先吹凉了,这才递过去。

早起已经吃了几块肉,烤肉不比炖肉,很不好消化,这么点儿的孩子尝个味儿就成了。

谁知小孩儿接了肉,却又立刻掉了个头,擎着胳膊要往她嘴里塞,够不着还着急。

展鸰那一颗心啊,简直要化成水了,低头往他额头上亲了口,心满意足道:“你自己吃吧,咬碎了再咽。”

小孩儿这才犹犹豫豫的含在嘴里,又眯着眼睛冲她笑,十分满足的模样。

食物的力量是无穷的,铁柱和二狗子以非人的速度挑满了水缸,然后以小媳妇一般的扭捏姿态蹭到火堆旁,直勾勾的盯着展鸰……手里的烤肉!

展鸰失笑,“得了,吃吧。”

她也曾因为出任务饿过,知道那种前胸贴后背,肠胃都疯狂灼烧的感觉足够将一个冷静沉着的正常人逼疯。既然已经决定搭伙,她不愿也不屑于用那种卑劣的手段折磨人。

话音未落,那两人就已经扑了上去。

他们甚至顾不上烫,直接用手抓着撕开,然后一边左右手倒腾,一边拼命往嘴巴里塞,时不时张开嘴呼哧呼哧的换气,连烫带感动,弄的热泪盈眶。

太香了!

跟刚才的炖肉是完全不同的味道,那个又软又糯,入口即化,这个却十分劲道,还带着烤制食物特有的焦香。

几天没吃饭的人了,哪儿有资格挑剔放没放盐?只觉得嘴里含的就是命,也顾不上烫嘴,拼死往里塞。

塞了没几口,二狗子突然掉了泪,一边哭一边混着眼泪继续吃,含含糊糊的嚎道:“爹,娘!我们遇上好心人了,你们二老也吃一口啊!”

甭说被指使着干活,灾荒年间,为了一口吃的那是要出人命的,如今他都上人家里偷东西,还给拿了个现行,结果人家只踢了两脚,还给肉吃,真没什么不满足了。

铁柱爹娘死得早,闹灾头一年就没了,此时也被二狗子嚎的满心泛酸,眼眶里止不住的掉泪。

唉,这个世道!

老天爷太不开眼了!

展鸰叹了口气,用靴子尖儿踢了踢二狗子的屁股,“哭什么,以后只要你好好干活儿,少不了吃的。”

二狗子连连点头,三口两口吞了手里的肉,忽然噗通一声撅着腚跪下了,在地上咣咣咣磕头,“姑娘,以后我都跟着你干,只要管饭就成!收了我吧,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不对,大姐!大姐,收了我吧!”

铁柱嘴里那半拉肉就忽然味同嚼蜡,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哽在嗓子里噎得难受。

他还能说啥?带出来的小弟,突然当着自己的面认人家当大姐?

你害不害臊,瞎子都能看出人家比你年轻多了好吗!

左右也没个念想,铁柱胡乱嚼了肉,一咬牙,也跟着跪了,“大姐!”

他们兄弟两个也没个一技之长,再这么浑浑噩噩的熬下去,即便饿不死,终究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如何告慰爹娘在天之灵?倒是这位姑娘瞧着颇为不凡,行事做派也敞亮大气,跟着她,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现在的一声大姐、这一跪,就表示这俩人是心甘情愿想留下来,并且很可能是一辈子,跟刚才被迫留下还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认了主儿的铁柱和二狗子非常自觉地履行起跟班的职责,先撸着袖子将屋里能打扫的都打扫了,又去外头捡了许多枯树枝子、拔了好些枯草回来当柴火,完了之后还颠儿颠儿跑去展鸰跟前,狗腿兮兮的问:“大姐,我们还能干点儿啥?”

展鸰一扭头,露出来地上几只血淋淋的兔子,二狗子喉头一动,腿脚就本能的发软。

展鸰啧了一声,“挡光了。”

俩跟班赶紧退开,老老实实垂手在旁边站着,继续等候吩咐。

“我姓展,以后都叫我展姑娘,至于他么,这是我弟弟,”展鸰把下巴冲在旁边蹲着的小孩儿抬了抬,“自然是展大爷。”

铁柱和二狗子对视一眼,虽然都觉得叫一个奶娃娃大爷什么的有点臊得慌,可真要论起道理来,似乎又没错,当即规规矩矩的冲小孩儿弯腰,“展大爷。”

小孩儿眨了眨眼睛,两排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然后嫩生生的脸上满是疑惑,一头雾水的看向展鸰,似乎在问这是叫谁?

展鸰噗嗤一声,觉得他呆的可爱,想了半天才干巴巴的说:“我不大会起名儿,你叫展鹤成不成?咱姐弟俩都是鸟儿,鹤啸九天,意头也挺好的。”

其实她不大会起名字,脑海中浮现出的头一个名字就是使用频率极高的展鹏,可低头一看小孩儿精致的小脸儿,立刻就张不开嘴了。

太土了,叫不出口!

展鹤吧,仙鹤高雅又美丽,且寓意吉祥长寿,甚美。

小孩儿很开心的点了点头,迅速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他低头掰着指头美滋滋的笑。

鸟儿,我跟姐姐都是鸟儿,一样的!

第4章

展鸰飞快的将几只兔子都剥了皮,内脏血污什么的淘洗干净,挨个儿绑了吊起来。野猪只留半边,兔子留一只,野鸡也留一只,都烤干了,其余的明儿带进城去卖了,先换点生活必需品要紧。

大约是这一带太过荒凉,少有人烟,野物却不少,旁的不说,野鸡兔子都见过,不过没点功夫不好抓。

展鸰不怕。

肉烤干了之后不仅容易保存,而且还带了一种特有的香气,以后不管是炖汤、做煲还是炒着吃都很美味。

她的手艺实在很好,兔子的皮肉完美分离,甚至连一点儿筋膜都没伤着。

兔子都是一窝一窝生活的,逮着一只差不多就能抓到一窝,她抓了两只大兔子,还有七只半大小兔子,皮毛基本上都是灰突突的。这附近没什么好吃的,可这些兔子的毛色竟然还挺油亮。

展鸰用手丈量了下兔皮尺寸,又往新认的弟弟身上比划下,觉得不光够一顶帽子,可能还够一件无袖小短马甲呢,就挺满意。

见识了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剥皮功夫之后,铁柱越发觉得这姑娘本事大,当真是喜忧参半,既觉得以后可能有盼头,又担心对方哪天翻脸不认人,他跟二狗子怕只能伸着脖子认宰……

他大着胆子提醒,“大,不是,展姑娘,这皮子可不能这样就往身上穿。”

“我知道,”展鸰点点头,“明天卖了这些肉,顺便买些石灰、火碱什么的来,先把这些皮子销了,再看看还能不能弄点皮子。”

铁柱就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心道您连野猪都弄来了,还打算鼓捣点儿啥?

当天晚上,展鸰就用实际行动回答了:

她还能再鼓捣第二只野猪!

野猪一般是群居动物,成年猪很可能不止一头,早在捅死第一头野猪的时候,展鸰就有意识的往深处找了找,可绕了十几里都没发现巢穴。考虑到天色已晚,她一个人停留在外面,对当地地形也不大熟悉,危险性比较高,权衡利弊后便中途折返了。

不过回来之后,展鸰也没闲着,先在野猪可能来的几个方向挖了条沟,又往里埋了许多削尖的木桩,上头用木头盖了。

所以一开始她看见铁柱和二狗子两个家伙完好无损的冲到这儿偷东西时,心中的惊讶不是一星半点儿。

她挖的陷阱虽然不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统共就只留出了几条小路,外头也伪装好了,这俩人竟然真的没踩到!

何等的运气!

天黑之后,展鸰搂着小孩儿在唯一的破床上睡,铁柱和二狗子俩人靠着火堆。这里干燥又暖和,肚子里还有沉甸甸的肉,俩人睡得一个比一个香。

正睡着呢,忽然听到外头一阵野兽的叫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闷响,几乎是同时的,变了调儿的嘶吼响彻天际,吓得铁柱和二狗子一个机灵坐了起来。

“看好你们大爷!少了一根汗毛提头来见!”

后半句尚且回荡在空气中,刚才还在床上的展姑娘已然冲出门去。

她的动作好似一只灵猫,轻快又敏捷,落在地上半点动静都没有,可速度快的却像是幽灵鬼魅,眨眼不见了踪迹。

紧接着,兄弟两个就听到外面一声闷哼和几声不好形容的噗嗤声,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不过过了会儿,外头又出现了重物拖地的声响,吭哧吭哧的,越走越远……

不知为什么,俩人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展鹤这会儿才清醒了,一看姐姐不在,挣扎着要下床。

铁柱一看“自己的头”要跑,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张开双臂挡着不叫他下来。

“大爷,大爷!展大爷!展姑娘,就是你姐姐,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回!”

二狗子也过来跟他一块儿挡,求爷爷告奶奶的,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可这小祖宗就是不听,最后干脆憋着嘴要哭了。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展鸰又像刚才那样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大约是她出去的时候太过匆忙,没穿白天那件奇怪的白衣服,现在身上只有一件更加奇怪的白色高领衣裳,贴身的,很诚实的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高耸的胸脯。

兄弟俩猛然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脑袋嗡的一声,恨不得现在就将脑袋扎到火堆里。

完了,要被灭口了!

展鸰顾不上理会这些有的没的,脸黑的像火堆里烧成炭的柴火,“让你们两个守夜,睡死了?”

铁柱和二狗子缩了缩脖子,抬头瞥见她雪白的腮上几点殷红的血迹后,又触电似地将脑袋缩了回来。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饱过,也好几天没在这样好的地方睡过觉了,原先是轮流守夜的,可一旦安静下来,铺天盖地的疲倦和困顿便如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令人毫无还手之力。

展鸰皱了皱眉,冷声道:“陷阱里和地上溅了血,你们一人拿根柴火照着,把沾了血的泥土都挖出来丢到远处,路上的也沿着弄了,不然若再有野兽闻着味儿过来,我先把你们丢出去喂了!”

也是她大意了。

这两个人并未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她早该提前想到的。

不过,想留下就得拿出诚意,展现出足够打动自己的能力,不然这样有手有脚的大男人,难不成要让自己养活吗?

铁柱和二狗子自责不已,二话不说就出去了,忙活到半夜才回来。

其实这一带除了野猪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野兽了,而野猪又是一种领地意识很强的动物,如今两只大的都死绝了,剩下的野鸡兔子又咬不死人,也就没什么危险。

这两个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其实心里对展鸰还是感激的,于是一晚上没睡,打扫干净了之后不仅小心翼翼的将陷阱恢复原样,还主动跑去山上弄了好些柴火回来。

当然,大白天再看清这些陷阱的所在,又回想一下昨晚的所见所闻……也是浑身冒冷汗的后怕。

次日一大早,展鸰就醒了,先烧了热水给小孩儿洗了脸,这才去炖肉。

炖肉期间,她还去了外面一趟,回来的时候地上就堆了一堆手腕粗的树,看茬口好像是先用什么利刃弄开半边,然后直接暴力掰断了。

铁柱和二狗子很自觉地过去帮忙,然后就在展鸰的指挥下就地取材,用那些坚韧的枯草茎搓了好些草绳,将几段木头捆成简易木排,前头有一根横的,可以由两个人在前面拖着走。

他们忙活的过程中,展鹤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展鸰,她站着他也站着,她蹲下他也蹲下,生怕错过一个环节,好像一个缩小的影子。

不过后来小孩儿也学着抓枯草搓,被展鸰直接打掉了。

开什么玩笑,这枯草看着柔软,实际上边缘也很锋利,小孩儿皮肉这样娇嫩,万一划破了哪儿哭去?

二狗子见他眼巴巴蹲在旁边看,挠了挠头,干脆用枯草编了个蚂蚱给他,粗硬的茬口也都细心的捏软了。

那蚂蚱编的实在算是粗糙,歪歪斜斜的,不过颇具神韵灵气,一眼看去,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小动物在草尖儿上辗转跳跃的活力。

小孩儿又惊又喜,一双眼睛睁的圆滚滚的,先抬头去看展鸰,满脸都写着想要。

“还有这手艺?”展鸰也有些意外,又对展鹤点点头,“拿着玩儿吧,不许往嘴里放,说个谢谢。”

“哄孩子玩儿的,实在不像个样子,您跟大爷不嫌弃就成,”二狗子憨憨笑道,“也是才跟着人家学的,就会这一个,不然多弄些还能换钱哩。”

但凡跟手艺沾边儿的都金贵的很,那是能养家糊口救命的,谁也不肯轻易漏给旁人。就这个蚂蚱,还是二狗子看了无数回之后,又摸索了好几个月才弄出来的。

小孩儿喜笑颜开的上前,做了个揖后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又举给展鸰瞧。

展鸰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嗯,挺好。”

做完了这些之后,天也大亮了,屋里的肉炖的稀烂喷香,四个人都赶紧吃了,这便进城。

铁柱和二狗子拖着才做的木排,上头一整只大野猪,还有六只扒了皮的光腚兔子,几只颜色挺好看的野鸡。

本来展鸰只想留半只野猪,谁知昨晚上竟又来了一只,干脆就把之前打的那已经吃开了的野猪留下了,只拿这头完好的去卖。

展鹤人小腿儿短,走了几步就跟不大上,可偏偏又倔得很,憋红了脸也不叫抱,展鸰好笑,索性将他背着走。

小孩儿还挣扎,被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屁股,也就老实了,两条短胳膊紧紧抱住展鸰,一只手里还紧紧捏着草蚂蚱,又将软乎乎的小脸儿蹭在她脖子上,热乎乎的。

一头野猪大几十斤,再加上木排本身的重量和那些野鸡兔子,铁柱和二狗子走了不多会儿就开始出汗,不过心里还是高兴,喜笑颜开的,边走边舔嘴抹舌的回味着方才的美味。

他们连着两顿吃了肉!特别好吃!若当真日日都能这么过活,卖这点力气算个甚?

要是以后天天这么着就好了,二狗子的想法很朴实,目前阶段就是吃得饱睡得暖。

他们干活卖力气,一身轻松的展鸰心中也满意,觉得这俩人倒也没收错,自己果然轻松了许多。

这一走就走了小半天,都快日中了,才隐约瞧见城门,远处也开始有人从各个方向往那边赶,想来都是附近村镇的百姓。

展鸰喊停,对满脸疑惑的铁柱和二狗子说:“我这身衣裳不成,铁柱,你先拿几只兔子去换点铜钱,随便去成衣店给我弄身衣裳来,回头我套上了咱们再进去。”

她的作战服太过显眼,这么大摇大摆进去必然引起围观,若是再引发上面人的疑心就不好了。

虽然是莫名其妙的来了,可她现在已经接受了现实,就想过一过向往已久的安稳日子,做做菜,吃吃饭,略弄一点小买卖,挣点小钱儿就完了。

铁柱听话的去了,过了约莫两刻钟,果然抱着个粗布蓝花包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展鸰打开一看,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连背上的展鹤也跟着皱小眉头。

“三只兔子换了一百八十个钱,这套衣裳四十文,剩下的都在这里,”铁柱将用麻绳穿着的铜钱串儿交给她,一边擦汗,一边努力解释,“大姐,不是,展姑娘,这是我挑的最好看的了!”

展鸰不知该说什么,她倒宁肯是黑灰的。

就见她手中捧着两件衣服,一件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暗沉蜡红色斜襟长上衣,一件韭菜绿百褶长裙,裙角还绣着一朵鸡屎黄大花,单看已经非常辣眼睛,凑在一起简直无与伦比,光明正大挑战人类审美界限。

衣裳是厚实的粗棉布,有点刺手,不过做工倒还扎实。

展鸰纠结了一会儿就麻溜儿套上,不光衣服藏好了,就连那双惹眼的作战靴也只剩一点鞋底。

她对伪装效果非常满意,仅此而已。

二狗子非常狗腿的拍马屁,“展姑娘,你穿着真好看。”

他是真的觉得好看。

展姑娘人美,身量又高挑,穿什么都好看。

展鸰冲他露出一个非常没有灵魂的微笑,然后二狗子还特高兴,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子【美滋滋】:果然吃了肉就是不一样,我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铁柱【懊恼】:他娘的,又给这小子抢了先!

展鸰:“……呵呵”

第5章

稍后几个人进城的时候,城门口守卫还对他们这样的组合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疑惑:

那个男娃一看就是好人家养出来的,穷苦人家断然不会有这样白嫩细腻的皮肉和昂贵的衣裳。那年轻姑娘穿的虽然粗糙,可面容细腻整洁,有种十分与众不同的气质,说是一家倒也可信。就是后面两个……光头?!

大庆朝风气十分开放,民族构成也极其复杂,北方游牧民族多有把脑袋剃的乱七八糟的,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上面也并不强制百姓蓄发。

不过当真一根毛没有的也确实少见,诚然,天然秃的那没法子。

这也就罢了,关键此二人虽然收拾的干净,可衣裳破烂不堪,跟前头两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如果不是展鸰主动表示他们是自家姐弟俩的护卫,想必兄弟俩还没进城就先进衙门了。

铁柱还挺委屈,才刚自己进来的时候咋就没人问?如今四个人一起,咋就成了形迹可疑……

展鸰还是头一次见真正意义上的古代城镇,虽然大庆朝并非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已知朝代,但也算里程碑式的一次经历了。

听铁柱说,黄泉州现任官员十分负责,所以治安不错,经济繁荣,算是周边比较富裕的一个州镇,与那西边百十里地之外的福园州不相上下。

黄泉州亦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分别:四面城墙之上一大两小三座城门,平时只开两侧小门,一出一进,只有有身份的达官显贵来了或是重大事宜才会开启中间正门。

城外几条大道都是仔细夯实过的,十分平整结实,等闲雨雪也不会泡囊,城内几条主干道更皆以砖石铺地,干净整洁。

展鸰重点观察了下衣服样式,发现比较杂,记忆中唐代、宋代、明代的衫裙、袄裙和长褙子竟都能找到近亲,似乎经历了一次大融合。而发型更是各式各样,只叫人眼花缭乱。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以后穿衣裳也不必担心被人说异端了。

铁柱和二狗子曾多次来黄泉州卖柴,对这里的店铺分布十分熟悉,就道:“展姑娘,咱们是从西门进的,这一带是卖杂货的,北面才是锅碗瓢盆什么的,一般的米粮铺子也都在那里。若是想卖肉,要么去南边鱼市、肉市找个地儿摆着,要么直接找酒楼卖了。您打的野猪忒大,等闲小店恐怕吃不下。”

展鸰点点头,瞧,这就是找土著人的好处了。

琢磨的功夫,她随手拿起路边摊上的一支木簪看了眼,那摊主立刻笑着上前奉承起来,“姑娘你花容月貌,眼光也好,这是我这里最好的一支簪子了,瞧这桃花开得多好,红红火火的,意头也好,正配您!您若要,十个大钱拿走!我还饶半尺红头绳,如何?”

正配我?十个大钱?

展鸰这才仔细看了看手上这支做工粗糙,边缘还有毛刺,几个所谓桃花的凸起上简单粗暴的涂了红色颜料,还上的并不匀称……

你大概是在驴我!

自己这身打扮就够“出色”了,若当真再戴上这支木簪,啧啧。

二狗子登时就变了脸,唾沫横飞的道:“十个大钱?打量我们不识货么?我再往里走几步,八个大钱买仨成不成?莫以为爷爷是好耍的!”

摊主本来是看展鸰面生,容貌却细腻,手里牵着的展鹤更是一身上等绸子衣裳,身后更跟着两个随扈,估计是哪户富裕人家的小姐胡乱换了衣裳溜出来玩儿的,随口讹一讹,没成想立即被喊破,就有些尴尬。

展鸰笑笑,随手丢下,也不在意。

二狗子倒是愤愤的瞪了那摊主一眼,这才拖着木排跟上去,还不放心的跟展鸰说:“展姑娘,好些人都爱挑脸生的姑娘欺负,大多觉得女孩儿家面嫩,不好意思还价,你可千万别上当。十文钱呐,都够在酒肉铺子里叫个碟子了!就前面那王婆肉包子,又白又大又软乎,热腾腾香喷喷的,也才四文钱一个呐!”

展鸰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多谢,我晓得。”

二狗子只是看不过那摊主所作所为,压根没想到展鸰会说谢,登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涨红了脸,结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展鸰又问铁柱,“你刚才去哪儿卖的兔子?”

铁柱挺羡慕的看了二狗子一眼,也后悔自己刚才没出声,这会儿连忙殷勤的说:“去了前头潘家酒楼。姑娘,咱们来得晚了,市面上的地儿早就给人占没了,且也不知道如今市价,容易给人压了不说,还指不定得什么时候才卖的出去。那潘家酒楼是镇上老字号了,掌柜的颇实诚,以前收我们哥俩儿柴火的时候给钱就实在,也时常遇见猎户去送野物,没一个说不好的,才刚兔子就是卖给他。”

但凡想摆摊买东西的,基本上天不亮就在城门口等着,大门一开就赶紧过来抢占好位置,这会儿人家东西都卖了不知多少轮,哪儿还有地方?

展鸰点点头,先去找了个卖鸡鸭的问了,得知活鸡五十文,活鸭五十五文,蛋是一文钱一个。

她又问兔子,那人就瞅了她一眼,“我不卖兔子,那个得找猎户,这时节不大好找,连皮带肉的估计得九十文上下哩!”

这边但凡市面上有的都是猎户从野外捉的,物以稀为贵,好些人想吃个稀罕,所以哪怕肉少,也比常见的鸡鸭贵些。

展鸰想了下,兔子统共也没几两肉,最值钱的恐怕便是那一身皮毛,而自家兔子都是扒了皮的,价值自然要大打折扣,可那掌柜的却也肯给到六十文,想来也是个实在人。

大约是见展鸰久久不开口,那人还不死心的劝道:“姑娘,那兔子又柴,肉也不多,只是个野趣罢了,做不好也实在不能入口。倒不如买几只鸡鸭,都已经开始下蛋了,活的养着能吃蛋,死的炖个汤也大补哩!”

年轻小媳妇就是不会过日子,世道艰难,寻常人家哪里舍得买兔子?省一省,这些个钱都够一家人两三日的开销了!

展鸰确实有养鸡鸭的打算,毕竟小孩儿长身体呢,时常吃点鸡蛋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低头看了看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竹笼里的鸡鸭看的展鹤,“好玩吗?”

小孩儿仰头冲她笑,又点了点头,一双白嫩嫩的小爪子跃跃欲试,有点想去摸里头彩色的鸡羽毛。

他年纪小,天性喜欢色彩艳丽的东西,之前展鸰就特意给他留了好几根五彩斑斓的野鸡羽毛,准备回头做个鸡毛毽玩儿,既好看又锻炼身体。

“姐姐买几只养着,回头咱们吃蛋好不好?”

小孩儿又点头,唇边绽开两朵小小梨璇儿,还伸出嫩生生的指头指了指近前那只趾高气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