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青双眼直直地望着头顶的天空,没有再动。

“啊!”晓月惊叫一声。

索罗定赶紧过去查看,也傻在了当场,苟青这么不巧,摔倒的时候,后脑勺正好撞到了地上一块锋利的酒坛碎片。酒坛是他刚才砸碎的,一块三角形的锋利碎片竖在泥地里,这一下,全部扎进了苟青的脑袋,血流不止。

索罗定伸手按了按苟青的脖颈,遗憾地伸手给他合上双眼。

晓月跑出来,刚才被英雄救美的喜悦也飞走了,她第一次看有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呆在了原地。

索罗定沉着脸站起来,见晓月开始哭,问她,“第一次见死人?”

晓月点头。

索罗定伸手轻轻按住她脑袋,“走吧。”

晓月走了两步,回头看地上的苟青,“他呢?就这样躺着?”

“我会让衙门的人来收拾。”

晓月心情很复杂地跟着索罗定回去了。

晓月安全回了书院,众人的心都放下了,然而这事情却是在皇城之中沸腾了起来。

苟青的事情被传出了各种版本,三公主早先放出去的那些激怒苟青的假消息也被证实是编造的。当然了,喜好八卦之人,从来不会在意假的八卦出自何处,而对于真相推翻假象,更多的人都会保持怀疑。

于是,苟青的名字瞬间在皇城之中成为了话题。

有的人觉得他可惜,有的人觉得他咎由自取,但所有人都觉得,他罪不至死。

事情在皇城传了两天之后开始发酵,有新的怀疑出来——苟青究竟是自己摔死那么离奇,还是被当时在场的索罗定杀死的?

一时间疑云重重,不少人都问衙门的差人,差人们讳莫如深,都摇摇手表示——说不得。

瞬间,皇城之中谈论的话题,从苟青的善恶,转到了索罗定身上,而最初人们最热议的,白晓风究竟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这个话题,已经再没有人记得去探讨了。

白晓月受了些惊吓之后,被白晓风送回老宅修养。

宰相夫人整天搂着哄,生怕吓出个好歹来,因为白晓月回来之后就成日心不在焉,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每天一大早还爬起来煮面,煮了又不吃,蹲着拿面条喂俊俊,不知道是不是吓出病来了。

三天后,晓月说想回书院了,但宰相不让,书院还在修葺当中,要半个月之后才能修好呢,让她安心在家里养身子。

晓月只好带着丫鬟,出门透透气。

两个丫鬟提着小篮子,见晓月心不在焉的,就尽量买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逗她。只有晓月自己知道她干嘛不开心,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她早晨煮的面没人吃,索罗定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苟青死掉的事情,有一点点自责?或者不开心。

晓月傻乎乎就带着两个丫鬟往晓风书院的方向走。

刚巧经过一间茶寮,丫鬟就问,“小姐,坐下歇歇吧?”

晓月点点头,找了个位子坐下,看前边不远一间酒楼——那里的花雕特别好,索罗定很喜欢来这里喝酒,不过今天貌似不在那个家伙,不用念书他应该很开心,可能跑去军营骑马或者和兄弟们打猎去了吧。

正捧着茶发呆,就听旁边一桌,两个年轻的书生正边喝茶边说话。

“我看八成是索罗定杀的人。”

“我也觉得,你不见衙门的人都不说么,连书院的人都一问三不知。”

“被封口了吧!”

“铁定是,那天索罗定还好凶地推了白夫子。”

“这次的确太过分了,连人性都没有了。”

“可不是,苟青的确是罪有应得,但是索罗定也太狠了点吧。”

“就是啊,那是一条人命啊,他再这样不得好死啊。”

“小姐?”

两个小丫鬟见晓月一直在发呆,正想叫她一声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突然,就听到“啪”一声,晓月将整碗茶砸在了桌上。

两个丫鬟一惊。

见晓月猛地站起来,走到隔壁那张桌边。

两个书生正说话呢,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白衣服的漂亮姑娘突然走了过来,纳闷——这不是晓风书院的白晓月么?

但是他俩还没搞明白是走桃花运了还是怎么的就见白晓月双手抓住桌沿“哗啦”一声,一把掀翻了桌子,抬腿一脚踹向那书生,惊得书生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四周的人也傻了。

“小姐!”两个丫鬟赶紧上前去拉住白晓月,心说——小姐疯了!

白晓月被两个丫头拉住了,还在踹另外一个书生,嘴里嚷嚷,“你们这些睁眼瞎!长舌妇!都说了苟青死是意外,老娘亲眼看见的!”

在场众人都惊得鸟兽散,心说,白小姐发疯了!

丫鬟们赶紧架着人就往回跑。

白晓月还嚷嚷呢,“别让我再听到你们胡说八道!跟他比起来算个屁!”

街上就是一片哗然。

对面酒楼,二楼程子谦边看着下边的热闹,边刷刷记录着。写了几笔,啧啧摇头,对坐在身后屋,正啃一个梨子的索罗定说,“你个作孽的啊,好好个大家闺秀被逼成小泼妇了。”

索罗定咬着梨子,笑了笑,“大家闺秀不见得就比小泼妇可爱。”说完,继续嘎吱嘎吱啃梨子。

第23章 【子谦手稿NO23】

苟青的事情一波三折,不过总算还是随着他的不幸去世,告了一段落了。

有些八卦,传得太久了,容易让人厌倦,另外,人在狂热之后通常会冷静一下,冷静了之后,也会想明白很多道理。

这次的事情,让皇城之中万千白晓风的拥趸产生了分化,很多人还是拿着他当年和姚惜希那段虚无缥缈,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感情说事儿。对白晓风这个人,皇城中人的评论从一边倒的赞,变成了有赞也有贬。

而对于索罗定,皇城中人除了各式各样的批评之外,似乎还产生了些好奇。

有人开始追溯索罗定的成长过程,他传奇的经历,和白晓风完全相反的人生,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有人开始崇拜索罗定,特别是些男人,觉得他活得快意恩仇,不靠家世靠自己,算个英雄。

晓月发疯打人的事情,众人也只当做是她被吓坏了,没有太过分的传言。

又过了几天,这风波就转淡,皇城恢复了平静。

晓风书院的修缮进行得很慢,直到索罗定调派了五百人马过来。

这些士兵动作快身手还轻便,不说话光干活,没过三天,书院焕然一新,又开始上课了。

这几天书院的气氛略显紧张,因为石明亮就快赴考,之前一折腾,对他多少有些影响。

石明亮也不知道是家里人对他期望太高,还是自己对自己期望太高,整天紧张兮兮的,晚上也不睡,挑灯夜读。

白晓风跟他说了好多次,以他的才学轻松应考就可以了,不必那么紧张,可惜说了没用,石明亮往床上一躺,就算熄了灯也是睡不着。

于是石大才子每天顶着俩黑眼圈,还瘦了一大圈。

这天上完课,打了一上午盹的索罗定,被白晓风罚抄诗经。

“你说你也是,睡觉就睡觉,还打呼噜。”程子谦和索罗定一起坐在院子里写东西,不同的是索罗定抄书,子谦写八卦,索罗定拿着笔打哈欠,子谦精神饱满奋笔疾书。

索罗定揉着脖子,“一大早都是之乎者也,不困有鬼,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索罗定。”

院子外面,白晓月提着个篮子,跑了进来。

索罗定抬头瞧了一眼,白晓月精神倒是不错,相比起之前稍微瘦了一点。

“呦,晓月。”程子谦见晓月精神爽利,就笑眯眯跟她打招呼,“要出门啊?”

“嗯。”晓月走到索罗定身边,瞧了一眼,“书抄得怎么样啦?”

“哈啊~”索罗定继续打哈欠,“去哪儿啊?”

“去买水鱼。”晓月一歪头,笑出俩梨涡来。

索罗定嘴角抽了抽,“有病啊,大老远跑去买个王八”

索罗定话没说完,就被晓月抽了一下,“都说了是水鱼,欠抽你!”

索罗定揉着脑袋瞧着晓月,心说水鱼跟王八有区别?

“走。”晓月拽拽索罗定,“晚上再抄。”

索罗定皱眉,心说买王八还不如抄书了。

晓月见他坐着不动,眯起眼睛,“走不走?”

索罗定望天,小夫子得罪不起,只好叹了口气站起来。

晓月提着篮子开开心心出门了。

子谦叼着支笔琢磨,晓月亲自去买水鱼,估计是买回来炖汤给要备考的石明亮的。不过买水产要走很远,期间要走完整条东华街。

最近东华街可热闹,好些人都参加这次的考试

想到这里,子谦眯着眼一笑,觉得跟去说不定会有些看头,于是颠颠小跑跟上。

一踏出书院,索罗定就觉得街上气氛不对,那群闲人似乎比早前更加亢奋些。

“唉。”索罗定走上两步跟在晓月身边问,“这帮人干嘛呢?”

晓月瞧了他一眼,“什么唉?我没名字么?”

索罗定只得对她拱手晃啊晃,“小夫子。”

晓月扁嘴似乎并不满意,“以后别夫子夫子的叫,显老。”

索罗定心说这丫头今天又怎么了,无奈,“那叫什么?”

“叫名字咯。”晓月嘟囔了一句,“大家怎么叫,你也跟着怎么叫。”

索罗定想了想,书院的人大多叫她晓月,于是叫了一声,“晓月。”

晓月嘴角翘起一点点,坚决不让索罗定发现。

两人经过东华街最大的茶楼,就见里边闹哄哄,貌似还听到“押多少?盘口、赔、赚”什么的

索罗定立刻精神抖擞,凑近去看。

晓月挎着个篮,回头不见了索罗定,四外一找,就见他正拿着张纸,蹲在茶楼门前的石狮子脑袋上,朝门里看。

晓月无语,这跟个猴儿似的。

跑过去,仰着脸问他,“你干嘛呀?”

索罗定指了指茶楼,“赌钱呢!貌似是开盘赌这次谁能高中!”

晓月踮着脚尖,但门口挤满了人,她什么都看不到,就拽着索罗定的衣摆,“谁最被看好?”

“一个叫王煦的。”索罗定将手上的纸递给晓月,上边写着目前的赔率。

“石明亮只排在第三?”晓月惊讶,“他是江南第一才子啊!怎么会不排第一?”

索罗定一摊手,蹦了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吧,再说了,尽力了不就得了么,管他考第几。”

“不一样啊!”晓月认真,“这次考试石明亮要第一名,才能直接参加殿试,不然又要再考半年,要参加殿试就得等下次了。”

索罗定嘴角抽了抽,心说还真有那么多书呆子前仆后继去考试,“明年就明年呗,他才几岁?有些人都三四十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他就算再考个十年考上个状元,也不迟。”

晓月犹豫了一下,“话是这么说只是”

“走了,去买王八。”索罗定大踏步往前走,行了两步突然站住,身背后晓月正走神,一头装上去,揉着鼻子仰脸不解看。

索罗定似乎是考虑了一下,摸了摸身上,摸出一两银子来,眯着眼睛问晓月,“有钱没有?”

晓月摸了摸腰间的钱袋,“有啊。”

“拿一两出来。”索罗定笑眯眯。

晓月撅嘴,“干嘛?”

“咱俩合伙买一把。”

晓月想了想,摸出一两银子来给索罗定,“买石明亮么?”

索罗定嘴撇了撇,“他虽然才第三但好歹个热门,要买当然买偏点儿的。”边说,边往下找。

晓月不高兴了,“就买石明亮!”

索罗定摇头,“赢了也不赚钱。”

“不赚就不赚!”晓月瞪他,“人好歹是你同窗,自然撑自己人!”

索罗定见她那么认真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无力,好男不跟女斗,就接了银子又蹦到石狮子上,对着里边的人大喊了一嗓子,“喂,买二两银子石明亮。”

话一出口,众人刷拉一声回头看他。

有个大叔还劝他,“买石明亮干嘛?买王煦啊,石明亮考不了第一。”

索罗定纳闷,“为何?那大才子没少考第一。”

“对,他的确能考第一,但是这王煦是他的克星。只要王煦参加的考试,石明亮永远只能考第二,而石明亮考第一那几次,都是王煦没参加的。”好些人都这么劝索罗定,“王煦是这几天才报名参加考试的,你不见好些买了石明亮的都在退钱么?”

索罗定摸了摸下巴,和晓月对视了一眼,两人突然明白石明亮这几天在烦闷些什么了。

“就买石明亮!”晓月伸手将索罗定手上的二两银子递进去,顺便又加了十两。

索罗定对她挤眼睛——傻丫头啊,买多银子就分别买几个!再买个冷门。

晓月押了注,就要拽索罗定走了,这时候,听身后有人说话,“石明亮那个江南第一才子的头衔,根本就是捡的,或者说,是本少爷让给他的才对。”

晓月和索罗定都回头,就见一个穿着白色书生长衫的年轻男子站在他们身后,此人样貌出众,看穿着谈吐,必定有些来头。

“王公子。”茶馆里有认识他的小厮,殷勤地打招呼。

晓月想了想,“你就是王煦?”

王煦对晓月拱了拱手,“姑娘是白晓风白夫子的妹妹,白晓月,可对?”

晓月点点头。

索罗定在后边看着两人说话,觉得王煦好像没什么正经,眼睛咕噜噜乱转。

王煦赞扬之情流于言表,由衷赞叹,“之前听过种种描述姑娘清丽脱俗,还觉得过了,可如今见到本尊,才觉那些赞扬简直苍白无力。”

晓月眨眨眼——是夸自己漂亮的意思么?

索罗定抱着胳膊在一旁望天——酸呐,牙都倒了。

“白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小忙?”王煦谦虚有礼。

晓月略点了点头还礼,“王公子要帮什么忙?”

“可否为我递一封书函,给白夫子。”王煦从袖袋之中抽出一封书信来,递给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