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道:“你要活下去,等着我来接你。”

“嗯,你也一样。永远不要忘了我在等你。”

半个月之后,第一期治疗终于过去。小夫妻俩好像忘记了一切,只沉迷于夫妻燕尔之中,不问世事。做长辈的只能一边叹息,一边各自准备着。

安平儿自愿随神医上山,照顾安明儿的饮食起居。除了为了表妹,这里头也有安家渐渐衰弱,她夫家开始蛮横的缘故。还有一层原因,却是为了风度翩翩的神医。

因此她一手打点了安明儿要上山的事宜。以她的能力,支撑住一个大宅内院也是稀疏平常,打点这么一些事,当然不在话下,令人放心。

柳员外回了一趟襄阳,调出了三千家兵,都已经在襄溪总兵的营地结营,只等着柳睿去掌军。至于安云满在猴子当大王时期闯下的小祸若干,就先丢到了一边。这孩子竟然也不来,恐怕以前都是被娇惯坏了。现在脱离了长辈的视线,初期犯了点事儿,后来就渐渐长进,甚至一直都没捅什么大篓子。

离别在这天的清晨。

天气已经入深秋,渐渐开始冷了。安明儿被层层包裹好了,和安平儿,以及表姐的两个贴身丫头一起,上了马车。昭儿本来也想跟,但被她留了下来。来支撑醉鲤山庄。另外带了四名武婢。多了怕人多手杂,少了怕照顾不过来。这样就挺好。

柳睿送她到城外。一直望着那队车子看不到影子为止。

手心的玉佩,是她那次打赌输给他的,好像还有她的温度,似乎也染上了她身上的药香。

江南第一少,站在城墙上。又憋红了眼眶。

安织造看了他一眼,叹道:“小福会没事的。安家。柳家。都会没事。”

柳睿狠狠地拽了一下手中的玉佩,转身就下了城楼。

安织造怕他去酗酒闹事,问他:“去哪儿?”

柳睿坚定地道:“准备行李,回襄阳。”

早点把事情解决。他一定早日去接她回来。

安明儿一行一路走得很平安。四位武婢随行,还有一队柳家镖局的镖师护送加押送两车行李,再有安家柳家虽然面临浩劫,但到处都有他们的产业和据点,根本就不担心补给。再有柳员外带兵出身,名下的镖局自然声名在外。一路上普通的毛贼也不敢犯。

渐渐出了江南的地界,步入北方,气候已然不同,尤其是临近京河边。风大得让初来乍到的江南人很受不了。

终于,出了江南地界,沿着河流而上走的第三天,安明儿撑不住了,吐了出来。

神医立刻给她把脉,顿时脸色一沉:“你有了身孕!”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一喜,又一忧。其实自从出发。常连神医不是第一次给她把脉。无奈这才半个月,即使是神医,也难探出确切的孕脉。到了今天,常连神医终于下了定论。

安明儿缩在安平儿怀里,手上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心中一阵欢喜,复又觉得悲伤。喜的是侍君良久,终于在这离别之时有了身孕。悲的是不能马上让孩子的父亲知道。

可是常连神医的脸色却很难看。当下并不多话。

等到了客栈,他又给安明儿把了一次脉,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最终他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先上山,上了山把这个孩子拿掉,不能留。”

安明儿一愣,有些着急:“为什么?”

常连神医耐着性子道:“小福,你现在的身子,连你自己活不活得下去都不知道,怎么能孕育一个孩子!就算不拿掉他,他恐怕也不能平安诞生。”

“那,总还是有可能的。师父,我得留着这个孩子,我不能…”

常连神医恨了一声,低声道:“你的身子病弱,又长期吃药。这个孩子,就算让你平安生下来了,就算,你们母子俩都活下来了,可是,他不是病,就是残,就是痴,就是傻!这还是好的!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们俩,没有一个能活命!”

“可…”

可这是她相公的孩子啊!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而且,就算没有这个孩子,她也不一定活得下去。柳睿也不一定活得下去。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做母亲的机会啊!

师父的话她无法反驳,只能坐在一边,泪如雨下。

常连神医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声冤孽,就出去了。

安平儿一直在外面探头探脑,直到神医出去了,她这才进来。面对哭成泪人的表妹,她也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鼓足了劲儿,叹了一声,坐在安明儿身边。

“我说,小福…”

她还是哭,说不出话来。

最终她哭累了,旅途煎熬中苍白的脸色就更加难看。

安平儿叫人打了水来给她洗了脸,陪她吃了点东西,然后扶她到床上休息。她听话地躺下了,背对着安平儿躺好。已经不哭了。可是那个背影是这样的孤苦无依,让人又怜又痛。

半晌,安平儿低声道:“等到了山下,我就派人发信回襄阳,就说你已经有了身孕,母子平安。”

安明儿一愣:“表姐…”

安平儿去灭了烛火,躺在她身边,轻轻搂住她瘦弱的肩膀,轻声道:“小福,那是你的孩子,这也是你自己的命。你自己选择。无论你怎么选,无论有多少人反对,做表姐的,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no.150:(看病篇 )传达消息

半晌,她回过身,把脸埋在表姐柔软的怀抱里。

走到京城外的时候,碰到来传旨的钦差。

安平儿坐在车里听了这么一出,不由得冷哼了一声,眼神有些复杂地扶着安明儿下了车。

圣旨的内容是赐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嘱咐安明儿好好养伤。再就是安夫人托人带来的一些东西。

安明儿平静地接了旨。安平儿想来想去,觉得这也是安夫人的周旋,不然这圣旨上写的,恐怕就是要小福妹妹进宫的旨意了。毕竟,还要一个人质。

安平儿拉过传旨的太监,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塞给那公公,笑呵呵地道:“陈公公辛苦啦。”

陈太监不动声色地把那金子收入怀中,阴阳莫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哪里哪里。安小姐,这一段日子不见,您倒是越发国色了。郡王殿下还一直问起您呢。”

那是安平儿随安夫人进京的时候招惹上的一个蛮横皇族,垂涎安平儿的美貌,数次调戏,到后来就变成强抢。无奈安平儿也是有手段的,在京城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是她的聪明机智怎么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禁脔。一来二去成了郡王妃的闺中密友,那位郡王就只能看着流口水,不敢再在明面上动什么。至于暗招,安平儿小姐也能见招拆招,闹大了丢了丑那也是那位郡王殿下的丑。

果然此人还贼心不死。

安平儿没空搭理他。只亲热地握着那陈太监的手把他带到一边,避开安明儿等窃窃私语。压低了声音道:“公公,跟您打听个事儿…我从小就是姨母带大的,和姨母的关系,那是比亲母女还亲。不知道,我家姨母现在…”

陈公公拍拍她的手,笑道:“这个您可以放一百个心。安大人是重臣。皇上怎么会亏待安夫人?安夫人现在在宫里养胎,就是咱们皇后娘娘亲自照顾着。和皇后娘娘的感情那个好哟,简直说是亲姐妹人家也相信。”

安平儿愈发笑得迷人,道:“那敢情好啊,皇后娘娘屈尊,看得上我家姨母,真是天恩浩荡。那,公公,您能不能。给传个信儿?”

陈公公就变了脸。他虽然是太监,可是大抵也知道皇帝现在打的是什么主意。安夫人现在是深受后眷,每天也能见着皇上一面,比有些后妃都强了不少。和皇上说说话什么的,皇上也很客气。可是知根知底的也知道,皇上是拿着她做人质的。传话给人质?不要命了吗?

安平儿忙按住他,道:“私事儿,就是私事儿。”

说着,她回头看了安明儿一眼,满脸甜蜜的笑容。道:“这还是件喜事儿呢,就是还拿不准,先给公公个大喜包。公公可别对旁人去说。”

这便又拿了一大锭金子出来,塞到他手里。

陈太监这会儿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把金锭子接了,道:“我也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人。你说说看,是什么消息?”

安平儿乐颠颠地道:“是我家小福妹妹,有喜啦!劳您跟我家姨母说一声,就说她要做外婆了。也让她高兴高兴。”

陈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原来这么一回事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安小姐放心,这个消息我一定给您带到。”

安平儿又嘱咐了他两句,示意他不要把消息外泄。但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会泄给皇帝。所以她又愁眉苦脸地道:“这好事儿是好事儿呢,就是不知道孩子保不保得住。所以让您先跟我家姨母说一声,可不好去对别人说。我家这个表妹啊,就是好强,这总算有了身孕,胎儿还没落稳了,就不想给别人说,怕给人笑话。”

陈公公心领神会:“放心,安小姐可以放心,我的嘴儿啊,是最紧的。那柳夫人要好好养胎才是。”

安平儿又拉了他一下,道:“回头你只这么跟我家姨母说,就说小福妹妹有喜了,神医呢,就说这个孩子不该要,怕累着她的身子。可是我们家里的长辈,和小福妹妹自己,就觉得应该把孩子生下来。这份决心下的不容易啊,江南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等小福妹妹看好病,就迎她和小主子回去。”

陈太监一一记下了。安平儿喜得又塞了一锭金子给他。直道孩子满月了一定抱来给他看,还要他来起名字。

陈太监大悦,连连嘱咐安明儿好好养胎,就带着人回去了。

安明儿有些发懵。但看安平儿的样子,又隐约明白了一些。可她还不知道安夫人在宫里,她能明白什么?

常连神医看了那群人的身影一眼,皱着眉头道:“平儿,你这是?”

安平儿冷哼了一声,道:“说了就说了,怕他不成。到时候我们已经上山去了,难道还怕他找上山来?”

常连神医是前御医,而且这些年愈发出名,即使是皇家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毕竟他一个世外高人,又没有卷入这些权力纷争。无缘无故得罪一个大夫是很不明智的。毕竟谁都有个病啊痛啊的。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若是宫里的御医没用,那也要留着一条后路,这个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怎么也不能动。

再说了,常连山一山都是奇门阵法,也不是谁都能上的去的。

其实安平儿此举是一举两得。一当然是给安夫人报信,但是报的不是这个信。再一个就是帮安明儿保住她的孩子。虽然有点酸溜溜的,但她还是得承认,常连神医这辈子只有一个死穴,就是安夫人。他也了解安夫人,自然知道安夫人会怎么想。既然安夫人已经知道了女儿有孕的消息,就肯定不会答应把孩子拿掉。

即使是胡闹,这位神医大人也很愿意陪那位疯疯癫癫的女士胡闹。

安明儿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想到了第二层,大约明白表姐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是为了帮自己。可是她没想透第二层。当下也不再多话。安平儿去处理了那群镖师,让他们带信回去。就随着常连神医和安明儿一起上了山去。

果然消息传到皇宫大内,安夫人就愣了一愣。

当时她正坐在御花园里,和皇后娘娘说戏。皇后徐氏地位高崇,为人却很低调宽厚,只觉得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女子甚合自己心意,于是常常要她陪伴。也可以说徐皇后虽然被保护得很好,没有经过多惨烈的后宫之争,但能帮皇帝维持这么一个安定的后宫,她还是很有手段的。这日子过得虽然平静,但却有些寂寞。

听了安明儿有孕的消息,徐皇后倒是先笑了,道:“这可是个好消息啊。”

安夫人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你说我家小福有身孕了?”

陈公公笑呵呵地道:“可不是。夫人您也别担心,今个儿我也见着柳夫人了,气色什么的都是不错的。”

安夫人摸摸自己的肚子,嘀咕道:“那我这个孩子算什么?只比她那个大几个月,算是她孩子的姨?舅?”

徐皇后又笑了,她就是喜欢安夫人这股子活泼劲儿,明明三十好几的人了,偏偏还像个小姑娘。虽然也知道自己的皇帝丈夫干了什么,但是她不管那些事。既然进了宫,她还招呼着,她就肯定是开开心心慈眉善目的。她道:“又胡说。大几个月,那也是姨,那也是舅。这有什么的。”

陈公公看皇后心情好,有点不想扫了她的兴致。于是就把那些话憋下了。等到徐皇后回去了,他才把安平儿的话如实转告给安夫人。

这里头肯定有些弯弯绕,陈公公也是个人精。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且他这头跟安夫人说了,回头肯定会连安夫人的表情反应一起向上禀告。

果然,安夫人听了,就颦了眉。最终吐出一句:“果然是这样?孙思文那小子皮痒了是吧,看我不拔了他的皮!我家小福的孩子,凭什么他说不要就不要?!”

陈公公赔笑道:“那安大人和柳大人都发了话呢,他一个做大夫的,也不会再怎么样了。”

安夫人哼了一声,道:“他要是还敢怎么样,我就把他的那座破山给淹了。”

陈公公又陪着笑了一回。这位就是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个性,她无疑知道自己是人质,可每天还是吃的好睡得好,连着伺候她的那些个宫女也变得神神叨叨的,好像也挺高兴。

当下他细细地记下了她的反应,就退下了。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就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能有什么幺蛾子?可是上面盯得紧,要是出了岔子,恐怕要怪他贪财没上禀。

可是他走了,安夫人却陷入了沉思。

安平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当然知道这个侄女儿的心思。别人的心眼只有七窍,她的心眼儿十七窍都不止。她的意思,大概是那件事儿…也就是说,把小福送上山去静养。恐怕是自己家里那两个老头子,是打算和边境那位,结盟了…

no.151:(动手篇 )夺帅风波

安明儿被送上山,安平儿迅速让人安排妥当。

常连神医痛定思痛,终于还是决定先不拿未出世的孩子开刀。

于是安明儿这才放下心来,在山上安心调养。

消息送到襄阳,可是柳睿已经赶赴边关。安织造接到信,仔细考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信送到边关柳睿手里。

彼时三千家兵正值抵达边城之际,老王爷已经撤回京城。这么大的动静,新帅当然有所察觉。但是初掌帅印的新人被鞑靼的攻势弄的焦头烂额,也没有精力去勘探清楚。老王爷前脚刚走,这厮就把炼云海贬为先锋,大肆提拔自己的亲信,不客气地说,都是一些乌合之众。

有兵力囤积在边城,毕竟是大事,还是意思意思派了几个闲散将领去交涉。柳睿是个生意人,惯会交际,来了人他自然知道该用什么手段。

美酒,美人,歌舞升平,阿谀奉承,还有大批的贿赂奉上。那几个新帅亲信的乌合之众一来就被哄得晕头转向。第二天晕忽忽地回去了,竟然都众口一词,只对新帅说那是江南柳家行商的镖师。

三千装备精良的镖师?有眼睛的人,谁也不信。

可是,外有强敌,这些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却没有起动乱还好。要是起了,他们也没这个兵力再去镇压。再来新帅掌印,脚跟还没站稳,实在不想求援。

于是这三千家兵就这么驻扎下了。

炼云海身为先锋。是所有将领中阵亡的可能性最大的。他一直力保自己不死,配合度竟然很高。狠狠挫败了几次进犯。当然,功劳算新帅的。

可是这炼先锋,有一个毛病,就是唯军令是从,完全不懂得变通。简单的说,就是你指哪儿他打哪儿。打完了。他就收拾收拾,带着人回家洗洗睡去了。路过哪里,其他人打的鸡飞狗跳他都不管。

但你不能说他不对。毕竟军令如山,万一新帅是有什么战略在内,他一插手,破坏了怎么办?比如,故意退避三舍诱敌深入什么的,万一他路过看人家打的凄惨,过去帮一把手。把本来要诱的敌给吓跑了怎么办?

所以,综合形势就是,虽然有悍将先锋撑着,取得不少局部胜利。但是整体战局还是溃败得一塌糊涂。再有就是艰苦奋战的先锋的民众支持率一下子飙升,焦头烂额的新帅在士兵心目中的形象跌落谷底。

终于有一天,这位新帅在睡梦中被人摘掉了脑袋。炼云海和几位老将顺利取得了部队的掌控权力,并发信回京城。三千家兵就是他的后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平了那些新帅带来的亲兵。

木已成舟,鞑靼犯境,再加上士兵拥戴。皇帝虽然震怒。但是无可奈何,只能传旨封炼云海复位左将军,代掌帅印。还是不承认他的地位,但他已经取得实权。

圣旨到的那一天,也是柳睿收到襄阳方面的一批信的时候。那晚他带兵出征,回府信便到了。但他是一个商人,虽然城府颇深,可是这种带兵的事情却还是头一回,自然精疲力竭,一回到府里,连看信的力气都没有,就先倒下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在匆匆赶回营地时随手抽了一沓信来看。走得匆忙,就掉了一封。也真就是天意弄人,掉的,就是那封家书。

看完信,他心里有了谱。因为三千家兵只听令于他,已经归入军中编制。炼云海为了巩固刚到手的权力,就将他提为校尉。

一连打了几场仗,终于勉强扭转了鞑靼的压倒性胜利。天朝士兵固守边城,和鞑靼打起了拉锯战。

消息传到京城,有人不甘,有人愤怒,也有人沉默。可,最后都只能选择承认。京城那边,老王爷是支持炼云海的。因为炼云海确实是一员将才,老王爷也是一位干将,当时出了这种阵前易帅的事情,他是又痛又恨,可是无可奈何,只能回京。只是毕竟没有年轻人的冲动和血性,没办法做下这么残酷又决绝的决定。

这也是他看中炼云海的一点。这位将领虽然年轻,可是够狠辣,打起仗来是不要命的,完全不畏牺牲。但他也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可以说这位昔日的武状元,是一位天生的将才。不管日后他会怎样,只要他能成就一番事业,必定名垂千古。

可是有些事,也不是老王爷这种将领能考虑周全的。比如皇帝对于江南首富之家的态度,比如这边关之事和江南一个小小织造和员外郎之间的关联。

皇帝是非常头痛。

这一点,从徐皇后对安夫人的态度转变就能看得出来。几月过去,安夫人的妊娠已经越来越明显。按理说以徐皇后的性格,一定会更加仔细地照顾她。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却反而生疏了,也不常常召见她。

倒是皇帝还会时不时见她一面。

这天上了朝,又听了边关的捷报。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转念一想,就止住了往皇后宫中去的脚步,转而去往关押人质的落霞苑。

说是关押,可是这位夫人可以说是养尊处优,被照顾得很好。要说折磨的就是她的精神,可是她自己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每天享用着那些即使在首富之家也享受不到的珍奇异宝,和宫女们逗趣,给太医找找麻烦,和怀着各种心思上门来的各路妃嫔打打太极,倒是过的很安逸。

皇帝有的时候也会想她是不是装腔作势。可是这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眼看她要临近生产。她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在皇宫里生孩子是一场大劫。可她倒是一点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悦的表现来。她身边的宫女会把她每天的行动都上报,她也觉得没什么,照样和那些宫女开玩笑,大方地赏赐。

有的时候觉得,这女人搞不好就是没心没肺的。

是的,这些年皇上他老人家就一直惦记着这位江南第一夫人。确切地说,是惦记着她家相公。当年八王夺嫡,可以说没有江南织造安玉宁的帮助是不行的。

安玉宁这个人,很特殊。当年的八贤王,想过用功名富贵来收买他,可是他不屑一顾。也开玩笑若是登上大位,要招他为驸马,从此与天同富贵。可是他也拒绝了。这个人没有野心,因此反而不好掌握。可以说,他当年助自己一臂之力,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八贤王会是一个明君,或者就是看上八王的品格。

不可掌握的人就是危险。所幸此人不是没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他的妻女。或者该说,是他家夫人。二十多年来专一如初就已经不可思议,当年他是为了红颜而舍弃与天同富贵的机会,传为佳话。后来八王回京路上对此女匆匆一瞥,只觉得此女甚是平常。

但是听九门提督提起过,此女城府颇深,计谋胆识都过人一等。再就是她那双眼睛。和安玉宁相似的眼睛。大胆,自由,又多了一抹无辜。好像没有能束缚她,完完全全的真性情。后来她身为命妇,也曾进过几次宫,见过几次。可是这二十多年来,她的眼神都没有变过。

若说安玉宁是一只无拘无束的苍蝇,不可掌控。那她也是一只桀骜的小鹰。听说她也生了一个和她很相似的女儿。

一边慢慢地回忆起这些陈年往事,皇帝的御驾就到了落霞苑。

安夫人早就在众人的扶持下,挺着大肚子出来等着了,这会子就装腔作势地捏着嗓子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可是不难看出她的不以为然。

皇帝已经习惯了她的性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自己下了轿,道:“起吧,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别累着了。”

安夫人跟着他往里走,一边道:“皇上怎么今日有空过来?臣妾惶恐。”

这句话就说得皇帝想笑:“这世上还有能让你惶恐的事情?”

安夫人瞪圆了眼睛:“皇上这说的是什么话。皇上您是天子,您的威仪,臣妾等蒲柳之身岂能不震慑惶恐?”

皇帝就真的笑了:“朕算是知道了,玉宁这二十多年都是被你逗过来的,难怪他活得这么自在。”

看他坐下了。安夫人挺着大肚子站在一边。皇帝一抬眼睛,瞥到她的大肚,十分疑心她是故意的。最终只摆摆手,道:“罢了,你坐下吧。”

安夫人道:“谢皇上恩典。”

这才舒舒服服地坐下了。

皇帝伸手敲了敲桌子,道:“你这也要临盆了,听说你女儿也有了身孕。怎么样?”

安夫人眼观鼻鼻观心:“臣妾蒙皇上和皇后娘娘厚爱,在深宫做客,不知。”

“那你是埋怨朕?”

“不敢。”可她的眼睛分明就不是这么说的。这女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非常老实,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皇帝略一沉吟,又道:“有件事儿,朕想召玉宁进京。”

安夫人随口道:“那是他的福气,臣妾替他谢过皇上的恩典。”

no.152:(大结局)重逢狗熊

皇帝又道:“这你家小女的婚事,其实作不得数。看小说到网不如朕再给她指个好人家?”

安夫人的眼角就一抽,这是什么意思?当下她只不动声色地顶回去,道:“我家小福也是个福薄的命,她生得像他爹,可是性子像臣妾。臣妾虽然长得不是国色天香,但是绝对是一个贞洁烈妇。”

皇帝又笑了:“是么,江南首富独宠二十多年,倒是见证了他的情定不渝。可是夫人你…好像只有小气善妒之名在外啊。”

安夫人翘了翘嘴角:“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皇上您老人家高瞻远睹,慧眼独到,怎么会和那些市井小民一般见识。”

皇帝被她逗得直要笑,末了说了一句:“朕倒是觉得,朝政枯燥,要是有你这么一位红颜知己,倒也是人生乐事。”

安夫人警觉:“臣妾福薄,自问姿色有一点,但是已经年老色衰,又小气善妒,不识大体,恐怕承担不起皇上的厚爱。”

皇帝笑了一回,渐渐正容,道:“鞑靼派人来议和求亲。”

安夫人一愣。首先是没反应过来这人突然和自己讨论朝政做什么。可是马上又觉得有一丝慌乱。炼云海尚未立下足够的汗马功劳,若是这时候和亲议和,那不是死定了吗。

于是她忙道:“万万不能啊。陛下,我中原是天朝上国,那鞑靼蛮夷,粗鄙不通礼仪。怎能娶天朝尊贵的公主?”

皇帝悠闲地道:“话不能这么说。能以一人之力平定番乱,让百姓免受兵灾之苦。可是一件好事。公主之身,当然要为国分忧。”

“可谁知那鞑靼蛮子打的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