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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心里一阵惊慌,这位应该是自己的额娘吧?她怎么突然来了?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异样?随即她又自我安慰,不会不会,这几天九月是一直贴身侍候,她是陪嫁丫鬟,她都没发现什么,太太就更不会发现什么了,毕竟女儿已经出嫁好几年了,有些变化是应该的…

花开披上衣裳起来,绣花鞋还没有穿好,门口执役的小丫鬟玉兔就听见了动静,掀开竹帘往屋子里看,花开问道:“是额娘来了吗?怎么也不叫醒我?”

玉兔忙进来服侍“太太希望奶奶多睡一会儿。”

须臾,九月也带着佟佳氏和重阳进了屋,佟佳氏四十多岁的模样,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人,花开连忙给她见礼“额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花开发现自己对有血缘的人不自觉的就会很亲近,佟佳氏拉起她,端详着她的脸庞说道:“清瘦了不少,不过精神看着还好,身子总算是好了,额娘日日为你悬心,若不是你二弟病着,额娘早就来看你了…”她说着眼圈有些发红,又低声问道:“额娘听说雍王爷来了,你没答应他什么吧?”

花开连忙摇头,九月在一旁却惊讶地说道:“太太、奶奶,快看啊,这盆墨兰竟然开花了!”

九月的一句话,引得屋里的几个人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花架上面的那盆兰花上,花开一看那盆花,顿时脸上变色,只见那盆墨兰的花冠如蜜桔般大小,花瓣分三重叠连,恍如花中有花,极为新奇,就连花开这样不懂兰花的人都能看出其珍贵,而且,明明先前那盆兰花连个花骨朵都没有,怎么自己睡了一觉花冠就变成这么大了?难道是因为浇了自己血水的缘故?花开越想越是心惊。

好在墨兰虽然珍贵,在佟佳氏的眼里还是不如女儿重要,她的话很快又引到了花开的身上,九月对这盆兰花虽然疑惑,但是有太太在,她也不好仔细问,倒是让花开松了口气。

佟佳氏对着女儿嘘寒问暖了半晌,说道:“花开,你既然身体好了,不如搬到额娘家住些日子吧!免得四阿哥得了闲又来罗唣!”

良辰美景

等到花开母子脱了孝,花开便把手中的嫁妆整理了一下,除了两个租出去的铺子之外,还有一个庄子,再加上一些头面首饰和布料,手中还有三千多两银票,跟大富大贵之家不能比,不过据说这年头平头百姓家一年有二十两银子就够开销,花开觉得手里的钱财也不算少了。

没过几天,佟佳氏就派了娘家大嫂富察氏亲自来接她回娘家,花开也不拒绝,她正琢磨着那个泰格死缠滥打不好办,需要跟娘家人商量一下,好在她现在有了九月的帮衬,心安了不少。

自从上次送走了佟佳氏之后,九月就旁敲侧击的问花开那盆墨兰是怎么回事儿,花开琢磨着九月是她的贴身丫鬟,她的事儿就算瞒得过别人,怎么也瞒不过九月,既然早晚能被她发现,还不如早点让她知道,毕竟九月是她的心腹,再说她初来乍到,对清朝两眼一抹黑,也需要一个助力,如果九月能帮着遮掩,就事半功倍了,最主要的是九月的卖身契在她手里,还有主仆二人的情分在,花开倒也不虞有他。

是以花开便对九月说自己这次大病,昏迷中得了观世音菩萨的点化,有了这么点本领,以后可以赚钱养家,不过却也因此忘记了很多东西。

九月听了将信将疑,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儿,不亲眼见到没有说服力。花开见她不信,便来到窗台前,窗台上摆放着几盆月季,花开挑了一盆刚开了花苞的月季,伸手便握住了它的主干,其实她心里也打鼓,不知道这一举动到底是能让月季发出新枝呢,还是能让这些花苞绽放。

效果还是很明显,只过了片刻,便能看出那株月季开始生长,尤其是花苞,瞬间便绽放开来,花开自己都恍然,觉得如同变戏法一般,没一会儿,屋子里满是浓郁的花香,比平时的月季香了数倍,花开连忙住了手,那月季花又长了一会儿,这才停住,只不过那月季花竟然大如汤碗,看得九月目瞪口呆。

花开笑道:“这回你信了吧?”

九月醒过神来,一把抓住花开的手,边看边说道:“奴婢没想到奶奶竟然有了这样的本事,这下子好了,您每年只要多培植几盆名花,多少银钱赚不回来?咱们再也不怕二少爷捣乱了。您放心,这事儿奴婢对谁也不说。对了,您刚才说忘记了很多事儿…”

“是啊,有些事儿你还得多多提点我。”

九月闻听,不迭的点头,花开虽然知道古人都信奉鬼神,却没想到九月这样就信了,如此倒是少费她不少口舌,从九月的口中,她才知道她的父亲钮钴禄·凌石是凌柱的弟弟,因为是庶出,从小很不得钮钴禄家的重视,好在他读书上进,是两榜进士出身,这才在钮钴禄家有了一席之地。

母亲佟佳氏共育有兄妹三个,大哥钮钴禄·安泰,她钮钴禄·花开,还有二弟钮钴禄·恒泰,父亲虽然也有两个通房,却都没有生养,佟佳氏跟康熙的佟贵妃是堂姊妹,早年二人关系还算不错,因为四阿哥从小是有佟贵妃抚养长大,佟佳氏对他也有些了解,觉得四阿哥这个人有些阴鸷,虽然地位尊崇,却不是个好夫婿人选,所以她一直反对花开嫁给四阿哥,尤其是在花开参加选秀落选了之后,佟佳氏怕四阿哥纠缠,便急急忙忙为花开选了舒舒觉罗家这门亲,把她给嫁了出去…

知道了娘家的状况,花开放心不少,带着重阳跟随着富察氏上了马车落座,重阳这孩子生怕花开扔下他不管,这几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花开,让花开心头发酸,再三跟他保证不会抛下他,可是这孩子就是一直扯着她的衣襟。

富察氏听婆婆说起过,她也明白重阳怕什么,便笑呵呵地安慰道:“重阳不要怕,你外公已经想好了法子怎么安置,肯定不会委屈了你。”

花开早就从九月的话里听出来了,自己在礼部任职的阿玛凌石有些书呆气,却不知道这件事儿上父亲会有什么办法,此刻她也不多问,只是与嫂子说些家常里短。

马车刚到钮钴禄家的大门口,就有两个小丫头跑了出来,这就是她的两个小侄女景澜和景韫,大一点的景澜八岁,小一点的景韫六岁,景韫看见花开便喊道:“姑姑,你怎么才来?二叔都等急了。”

景澜笑着给花开行礼“姑姑,二叔眼睛看不见,烦闷的厉害,正等着你陪他下棋呢!”

花开笑道:“眼睛看不见怎么下棋呀?”

重阳看见两个表姐很高兴,终于不再扯着花开的衣襟了,他笑嘻嘻地给两个小姑娘行礼,景韫拉着她就往院子里跑,景澜对花开说道:“姑姑,二叔现在读书读不成,什么也做不了,闲着就学会了下蒙目棋,可惜我不是二叔的对手,二叔让了我六子,我还总是输,姑姑快去替我报仇。”

富察氏笑道:“没有礼貌,还是等你姑姑歇歇再下棋的好。”

花开笑道:“我没事儿,坚持得住。”她现在觉得身体恢复的不错,蒙目棋她以前虽然听说过,却没有见过谁能下,便觉得有些稀奇,下蒙目棋需要过人的心算和记忆能力,她真想去见识一番,便对景澜说道:“陪你二叔下一局也好,只不过姑姑也未必是你二叔的对手,怕是不能替你报仇。”

九月说过,弟弟恒泰少年聪慧,过目不忘,今年才十六岁,春闱的时候便中了秀才,还打算参加今年的秋闱,他用功不辍,大概是有些着急上火,遂得了眼疾。

花开的围棋虽然下得不错,在这样的天才跟前却也不敢拿大,而且恒泰得了眼疾后,因为看不见东西,脾气变得分外焦躁,就算花开有把握能赢棋,也得然让着的弟弟不是?

景澜笑道:“姑姑答应了就好,这下子总算有人陪二叔下棋了!”她这些日子在棋盘上实在是被二叔虐的厉害,又被祖母嘱咐陪着二叔,天天都不能脱身,此刻见了花开,只觉得救命的人来了。

富察氏和花开闻言都笑,一行人进了三重的院子,就见恒泰带着眼罩站在院子里,手里拉着景辉,景辉是景澜、景韫的三弟,今年只有四岁,这会儿看见富察氏,急忙撇下众人奔着他额娘去了。

院子里的老槐树正开着花,槐树下的石桌石凳距离恒泰不远,上面摆着围棋,此刻春光正好,空气中都是槐花的香气,恒泰听出花开的脚步声,笑道:“姐姐来了,我早就说要去看你,额娘只是不准,你的身体可大好了?能下棋吗?”

花开笑道:“怎么不能?不过我得先去见见阿玛和额娘,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两天前太医给换药的时候摘下了眼罩,好歹算是能看见东西了,太医说要好好养上两个月便能痊愈。阿玛在衙门没回来,额娘正等你呢。”

花开点头,又嘱咐道:“能痊愈就好,你以后可要注意些,宁肯不走科举的路子,也别把眼睛累坏了。”恒泰点头应了,花开闻着一股子药香,想来是眼罩的夹层里有太医配置的清火明目的药物。

进屋见过了佟佳氏,母女说了几句话,花开便被景澜拉着跟恒泰对弈,花开执白先行,直接把棋子放到了去位人官。

这第一手棋是星位小飞挂,古棋记谱法中把围棋分成四大区域,东北是去位、西北是上位、东南是入位、西南是平位,然后再把十九道用十九个字来标识,这十九个字是“天地人时行官斗方州日冬月闰雉望相生松客”。

花开在拍卖行的时候,经常被那个“老古董”的鉴定师拉去下围棋,她当初想学古董鉴定技术,为了在“老古董”跟前卖好,棋谱也是狠狠地背过几本,棋艺也不算太差。

姐弟二人你来我往下了六十多手棋,花开已经尽落下风,围棋显然不是靠看看秘谱就能提高棋艺的,以前她在“老古董”跟前就总是输,这次输在弟弟的手里,她也没觉得什么,倒是恒泰自夸道:“姐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姐姐不是我的对手了。”

花开对这个弟弟颇有好感,能让弟弟高兴她也开心,不过若是像景澜那样天天被弟弟用围棋虐,那就不美了,花开眼珠一转,笑道:“二弟,你这是心静生智、开启宿慧了,既如此,何不让司砚读书给你听?你以前过目成诵,说不定现在也能过耳成诵了,若是那样,秋闱的时候你眼睛也好了,照样可以参加考试…”

“呀!这主意好!”恒泰兴奋地“腾”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嘴里喊道:“司砚,司砚快带我去书房。”猛然想起扔下姐姐自己不妥,他又迟疑着站住了。

花开笑道:“想试试就快去吧,我又不是外人,不用你陪着。”

景澜一旁冲着花开眨了眨眼睛,说道:“二叔尽管去,我来陪着姑姑就行。”

“那好。”恒泰笑道:“姐姐安坐,我去试试看。”

眼看着恒泰带着书童司砚急匆匆走了,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箫笛伴奏,还有一个女声在依依呀呀地唱,景澜道:“姑姑,你听,是伯祖家…”

花开侧耳细听,只觉得这声调柔缓婉转,字字清晰入耳: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花开心道,这是汤显祖的南曲《牡丹亭还魂记》,景澜的伯祖,应该是凌柱吧?

一曲唱完,景澜笑道:“姑姑,你听伯祖家多热闹!额娘说明天是伯祖的五十岁生日,我们一家都要去,额娘也替姑姑送了礼物过去了。我听额娘跟玛嬷说,雍王府特意送来了一个戏班给伯祖唱戏庆生,舒雅姑姑还送了信回来,说明天王爷也会来,额娘说,那可是天大的脸面。”

花开听了不由苦笑,原来明天是凌柱的生日,难道自己又要见到那个冷面王了?

过耳成诵

傍晚,花开才见到父亲,钮钴禄·凌石一身官服刚从衙门回来,进门就看见花厅里放着的那盆墨兰,他也顾不得换下官服便围着那盆花转了两圈,看见花开向他见礼,他喜滋滋地说道:“花开,我一进门,管家就说你拿来了一盆上品墨兰,嗯,这墨兰养的真不错,满京城怕是找不出同样的一株来,好得很。”他说话的语气,仿佛花开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似的。

花开忙说道:“阿玛喜欢就好。”

在家的时候,九月就说老爷最喜欢兰花了,建议花开把那盆墨兰带着送给父亲,花开当然无所谓,那样的花她想要多少都有,关键是怕引人注意不敢多弄。此刻见父亲满脸笑容,她不由暗笑,原来这位父亲这么好打发,一盆花就搞定了。她却没想过那盆花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培养出来的,异常珍贵。

花开的兄长安泰,是户部的八品笔帖式,他回到家就看见父亲兴致勃勃的围着那盆墨兰,不觉动了心思,一旁试探着道:“可惜距离四阿哥的生辰还早,要不然可以把这盆盛开的墨兰送给他做礼物…”

凌石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有了好东西你就想着外人。”

安泰苦笑道:“阿玛,儿子听说雍王爷也喜欢兰花,阿玛就没想过,您在礼部供职这么多年了,若是能求一个外放的机会该多好,哪怕是得一个知府的缺也好,总比窝在京里强,现如今阿哥们闹得凶,能避出去倒也不错…”他嘴里说着这话,眼睛却盯着花开看。

花开听他说到四阿哥便皱眉,佟佳氏打断他的话“安泰,你以为走了四阿哥的门路,八阿哥那里就好交代了?以后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你离着阿哥们远点,别惹麻烦。”

安泰想起外祖佟家是八阿哥的门下,连忙把话咽下去了,花开却觉得额娘是个明白人,天家的事儿还是少参合的好,再看看父亲,似乎对升官发财什么的不感兴趣,花开这才放了心,凌石一边摆弄着兰花,一边问花开道:“听你额娘说,泰格那狗东西又去找你麻烦了?”

花开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花开虽然没指望父亲能给拿主意,却也想听听他的意见,忙说道:“女儿觉得家产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只想让重阳留在身边。”她虽然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花开也不放在心上。

凌石点点头“既如此,我得了空跟舒舒觉罗族长说说,干脆把姑爷留下的家产都交给族里打理算了,所得的银钱就留给族里修宗祠,办族学,想来他们舒舒觉罗家族里应该会同意孩子有你抚养,等将来重阳要成家立业了,再让族里把财产还给孩子,这样的好事谅他们会答应,若是有族长发了话,泰格那东西也不敢说什么。”

花开觉得这主意不错,她已经看过账簿,那死鬼丈夫也不过是留下了三个铺子十几倾地,土地也就罢了,那三个铺子只有一个当铺还算赚钱,其他两个铺子只能勉强维持,再说这些东西若是落入泰格的手,只能有去无回,被族里托管是个不错的法子,到时候请上个德高望重的中人,倒也不怕被族里赖了去,她连忙点头:“还是阿玛的主意好,女儿没意见,就是怕泰格捣乱…”

“泰格自然有他们族长收拾。”凌石似乎根本没把泰格放在心上,他看完了墨兰又注意到旁边的那盆月季,那汤碗大的月季花实在惹人注目,凌石说道:“月季虽少了君子之风,却也难得。”

花开以前也没有养花的爱好,在她看来,什么花都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听了凌霄的话,只在一旁微笑。安泰想跟妹妹说会儿话,又碍着阿玛在跟前,有些话不好说,便问花开:“恒泰呢?怎么不见人影?”

花开笑道:“我说他既然可以过目成诵,自然也应该能过耳成诵,他就开始让司砚读书给他听,想来这会儿还在书房用功。”

“还有这事儿?那咱们去看看吧。”安泰说着,用眼神示意花开跟他走,花开不由疑惑,大哥找她会有什么事儿?

二人出了花厅,就见重阳正跟着景韫、景辉在院子里疯闹,现在的他看起来才像一个真正无忧无虑的小孩子,花开不由驻足观看。

安泰看看左右没有人,便对花开说道:“妹妹,今天四阿哥派人找我去了。”

“啊?他找你做什么?”

“他说大名府出了一个知县的缺…”

花开的心一沉,安泰现在是八品官,若是能上一步做了七品知县,那才是真正进入官场,难不成他想劝说自己嫁给四阿哥?“大哥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安泰叹了口气“花开,我虽然想升官,但是若让我拿妹妹一辈子的幸福去换,我也不愿意,不过我看王爷那意思,对你怕是轻易不肯罢手,总之你…还是早作打算的好。”他说着,奔着书房去了。

花开看着安泰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虽然刚刚认识钮钴禄一家人,但是看见他们就觉得很亲切,也许是因为跟这个身体有血缘的关系吧?更何况一家人父慈子孝,一派祥和,让花开感受到了以前不曾感受到的温情,若是他们因为她耽误了前程,花开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可是雍王爷那里,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却说安泰来到书房门口,就听见二弟说道:“不是早就泡好桑菊杏仁茶了吗,那东西润喉好得很,你多喝些嗓子就不疼了。不要偷懒,今天把这卷念完,咱们就可以去用晚饭了,这部《春秋经传集解》一共三十卷,全念完了我赏你三钱银子,如何?”

若是往常,司砚不知得多高兴,可是现在他都快说不上话来了,司砚嘶哑着嗓子说道:“少爷,你饶了奴才吧,奴才一辈子说的话也没有今天多,这嗓子实在是受不了了,您以前不是也说过,应该劳逸结合。”

安泰在门外一听“扑哧”一声笑了“二弟,司砚说的对,读书又不急在一时半会儿,今天就这样吧,明天我让涧墨来,有他跟司砚换着给你读书,应该没问题。对了,你只听一遍能记住吗?”

恒泰笑道:“当然!难道大哥不相信?今天随便你考校怎样?”

安泰还真有些不信,拿过那本《春秋经传集解》来看,安泰虽然不喜读书,却也知道这部《春秋经传集解》的学术价值甚高,历代治《春秋》之学者,无一敢置杜注于不顾。

安泰随便翻到一页挑出一句读出来,恒泰竟然马上就能接出下一句,安泰只当是凑巧了,又考校了一番,结果发现二弟真的是过耳成诵,他这才大喜,赶紧拉着恒泰去见父亲。

一家人知道这消息都很高兴,这下子可以去参加秋闱了!满人子弟虽然都有饷银,倒是有功名和没功名差距可就大了。钮钴禄·凌石是庶出,小时候一直受家族人的排挤,后来有了两榜进士的功名,家族也重视了些,无奈他有些书呆的清高气,家族的觉得他不堪大用,好不容易熬了这么多年,才去了礼部那样的清水衙门,他自己又不热衷仕途,眼看着前程也就那样了,如果恒泰能够高中,对钮钴禄一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惟独花开先前听安泰提到四阿哥,便一直有些郁郁。

吃过了晚饭,佟佳氏来到她的屋里“花开,额娘跟你说个事儿。”

“啊?什么事儿?”

佟佳氏笑道:“如今姑爷的孝期已经满了,额娘想着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儿也应该考虑了,头些日子我见了东院你完颜大嫂的娘家弟弟,去年他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如今也要出孝了…”

花开不由苦笑,雍亲王那边还没闹清呢,再说她初来乍到,现在依然有些惶惶然,哪有这心思啊?“额娘,我现在还没想考虑这事儿。”

“怎么能不考虑?只有你成了亲,额娘才能放心,明儿你大伯的生日,他肯定也能去,你不妨偷偷看一眼,宏庆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嫡子,你进门也轻松些…”

花开连忙打断她的话“额娘,我怕明天雍王爷会去伯父家,若是遇见他就不好了,我想还是不去了吧?您就跟大伯说我还病着,想来他也不会怪罪。”

佟佳氏皱了皱眉头“雍王爷是外男,自然不会去女眷呆的地方,你怕他作甚?再说了,你大伯是什么身份?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可能去给你大伯庆生?舒雅只是个庶福晋,她传回来的信儿,未必就是真,之所以那么说,还不是图自己面子上好看?明儿舒雅回来,一准会说王爷临时有事儿,没有空闲…你尽管去你的,用不着顾忌什么,礼物额娘替你出,已经让你大嫂送去了,保证不让你操一点心。”

佟佳氏这么一说,花开也觉得有理,就算雍王爷真的去了,当着那么多客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未必敢对自己咋样,花开上前挽住佟佳氏的胳膊“谢谢额娘,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让您操心。”

“你这孩子,跟额娘还客气。”

次日,家里人都去给凌柱拜寿,佟佳氏安排着花开和恒泰晚点去,一则怕花开体弱承受不住,二则恒泰想在家多听点书,正好姐弟可以相互照应点,于是一直到了巳时中刻,二人才一起出门。

两家的宅子虽然紧邻,因关系并不是十分亲厚,中间的围墙就没留角门,二人带着下人刚出大门,就见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人,花开一见,顿时变色,那人竟是四阿哥,他竟然来了。

看他如何

雍王爷漆黑的眼眸略显冷漠,正盯着花开看,花开不知道怎么有些心虚,只见雍王爷一身朝服,脖子上还戴着朝珠,看样子应该是刚从衙门赶来,看见他大踏步向自己走来,花开下意识的就想躲开,可是这里已然是大街,又能躲到哪里去?

恒泰由司砚领着,眼睛上蒙着眼罩,正边走边跟花开说话,猛然间听见花开住口不说了,他又听见脚步声,便意识到情况不对,忙问道:“怎么了姐姐?”

“没…没什么。”

雍王爷却笑着对恒泰说道:“本王是雍王爷,你就是恒泰吧?眼睛可好些了?本王知道江南名医叶天士最近进京了,明天拿着本王的片子去请他来给你看看吧。”

恒泰一听雍王爷驾到,慌忙打千行礼,嘴里不停地道谢。

雍王爷说道:“罢了,不需多礼,我找你姐姐有点事儿。花开,咱们里面谈。”他说着,也不等花开同意,奔着钮钴禄家的院子里就去了,倒好像他是这宅子的主人似地,只留下了十来个护卫站在大门口。

花开愣怔了片刻,到底不敢不理睬那冷面王,她只得低声对恒泰说道:“二弟,若是一盏茶功夫我还没出来,你就回院子喊我一声。”

恒泰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花开追着雍王爷的脚步进了院子,眼看他走到一座假山跟前,看看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花开脚下不免有些迟疑,雍王爷想干什么?有什么话非得到这没人的地方来说?

雍王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了,便回过头来,眼眸扫了花开一眼,冷冷地说道:“你还不快过来,傻站着干什么?”他刚刚对着恒泰还笑来着,这会儿竟然已经恢复了冷面王的真实面目,花开想起上次他气哼哼的气走了,又对安泰说那样的话,不由心中忐忑起来。

对着雍王爷,花开真的很打怵,对他轻不得重不得,更得罪不得,父兄的前程都在他的手里赚着呢!她慢慢腾腾地走到他跟前,雍王爷气得低吼了一声“看你那样子,难道本王还能吃了你不成!”他一把拉住了花开的胳膊,奔着假山后面去,花开吓了一跳“王爷,你这是干什么?”

雍王爷也不说话,他一双手就像铁钳似地握住她的胳膊,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花开有些羞恼,不由气道:“王爷,你弄疼了我了!”

“哼!你还知道疼吗?花开,你知不知道本王的心都疼了?以前你说要为他守孝,这是人之常情本王不怪你,可是现在孝期都满了,你还千方百计的拒绝,你自己说说,六年了,本王已经等了你六年了!难道你一直在戏耍本王不成?”

花开看见他略带疯狂的模样,吓得赶忙摇头“没有,我怎么敢戏耍你?我就是…就是觉得没名没分的…”

雍王爷听了花开的话,神情总算缓和下来,两个人的身体靠得这么近,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细致的绒毛,还有她身上那种女性的淡淡的馨香,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他的呼吸不由得变得灼热起来。

雍王爷一把抱住花开的纤腰,张嘴就吻住了她的唇,他觉得在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只有狠狠地把她揉碎在怀里,才能以解相思。

花开却被他的举动吓懵了,她伸出双臂推拒着,可是无异于螳臂当车,迎来的是越发热情的拥吻,他娴熟地扣开花开的牙关,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他只愿这一刻能永远的停下来…

上辈子的花开只顾着赚钱讨生活,还从来没有过一场恋爱,这会儿被吻得有些发懵,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她的心有些悸动,猛然间听见恒泰远远地喊道:“姐姐,你在哪里?再不走就要晚了。”

花开顿时醒过神来,见雍王爷还抱住她不放,花开毫不犹豫的在他舌头上咬了一口,雍王爷“哎呦”一声“死丫头,竟然还咬人!”他看到她的眼里雾蒙蒙水润润,脸上还泛着红潮,看起来妩媚中夹杂着清纯,越发的惹人怜爱,更让他情难自禁,他忍不住又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花开又羞又恼,若是前世有人敢这么轻薄她,她非得给他一巴掌,再狠狠地踹上一脚,可是面对着这个冷面王,花开却是不敢,她连忙把头扭到一边“王爷,我二弟要来了,咱们快走吧。”

雍王爷笑道:“那好,今天就放过你,对了,你哥哥有没有跟你说…”

“说了,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

“本王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你求本王一句,大名府知县那个缺就是你哥哥的。”

花开气道:“我才不求呢!你爱给就给,不给就算了。”

雍王爷捏住花开的下巴“没想到你的脾气见涨,像个小野猫!记住,下月初一,本王要去潭拓寺上香,你也去吧,爷有很多话跟你说,保证不让你没名没分。”

花开不敢搭言,就算是有名有份,她也不愿意成为他女人中的一个,可是这话她真的不敢说,被一个寡妇拒绝,雍王爷这样好面子的男人能承受得住吗?他若是恼羞成怒,她还能有好吗?还是等一等吧,等他的热情没了…这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花开连忙喊了一声“二弟,我马上就来。”

雍王爷皱了皱眉头,无可奈何的放开了她,随即毫不犹豫的率先走出了假山。

花开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来到恒泰身边的时候,雍王爷已经不见了踪影,恒泰担忧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走吧,再不去可就晚了。”恒泰怕家里的下人知道姐姐跟雍王爷在一起而浑说,他是独自摸索着走过来的,花开拉住了恒泰的手,引着他往大门口走。

“姐姐,难道你想嫁给他?”

“胡说什么,他的女人那么多,姐姐除非脑袋被门挤了才会过去凑热闹。”

恒泰刚才的担忧一扫而光,他“扑哧”一声笑“姐姐,这话你可别乱说,小心被别人听见,会得罪人的,难道他的那些女人都是脑袋被门挤了的?”他越想越觉得这句话有趣儿,忍不住又哈哈笑起来,花开觉得自己这弟弟笑点太低。

司砚迎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少爷笑得合不拢嘴,他不由惊讶,这还是少爷得病之后第一次开怀大笑呢。

姐弟俩带着九月和司砚来到凌柱家大门口,只见凌柱正带了一群子侄迎了雍王爷奔大厅去了,他们俩来了倒也没有人注意,恒泰说道:“姐姐,我如今眼睛不好,喝不得酒,又看不见那些女眷,不如今天跟你一起吃酒席好了,应该无碍。”

花开巴不得如此,有二弟在,她认错人的几率也小些,打听得在三进院招待女性,姐弟二人便奔着后面去了,正走到一处花阴处,却从树后面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笑吟吟少年,他一见到二人便问道:“二姐,四哥,你们怎么才来?婶婶着急了,让我来迎迎你们。”

恒泰笑道:“劳烦五弟了。”

花开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凌柱的三子,昨晚听九月说过,凌柱共有三个儿子,是跟凌石家的哥两个一起排行的,是以最小的儿子舒泰是老五,被他的额娘惯坏了,性情最是骄纵,花开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个骄纵法,却见他伸手就去揭恒泰的眼罩“四哥,你戴这劳什子多碍事啊。”

恒泰把头一扭躲过了他的手“太医说了,我的眼睛见不得光。”

舒泰闻言笑道:“见不见得光总要试试才知道,难道四哥不敢试?”说着还不依不饶的伸手去拽恒泰的眼罩,花开不由生气,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怎么如此不懂事儿?她不是人家的亲姐姐,又不好去叱责,恰巧一只小癞蛤蟆从旁边的花丛爬出来,经过舒泰的脚边,花开故意指着那癞蛤蟆“啊”的尖叫一声,把舒泰吓了一跳,等他发现是一只癞蛤蟆,想也不想抬起一只大脚就踩了下去,花开又“啊”了一声,这回是被舒泰的举动给惊着了,再看舒泰抬起脚,那只小癞蛤蟆已经被踩扁了,肠子都出来了。

花开看着觉得恶心,忙拉过安泰说道:“咱们快走吧,额娘应该等急了。五弟,还不快去换双鞋,鞋都弄脏了。”

舒泰不甘心的跺跺脚,走出很远了回头喊道:“四哥,等我得了空,去见识见识你的蒙目棋。”

恒泰小声嘀咕道:“一定又是景澜到处乱说,他这是嫉妒了。”

姐弟俩去拜见了伯母凌柱太太,花开便被大嫂富察氏拉到了一边“妹妹,你哥哥传话进来,说那个完颜宏庆来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花开心说,只是偷偷地看一眼,也只能看见相貌,又不知道人品如何,抵什么事儿?她有心不去,又不好拂了父母兄嫂的好意,只得勉为其难走一遭。

富察氏边走便说道:“额娘知道你喜欢读书人,这宏庆也读过几本书,只是没有功名,见识却是有的,现如今走了十四阿哥的门路,是从六品的整仪尉。”

花开根本不知道整仪尉是个什么官,不过听得是走了十四阿哥的门路,她便想起十四阿哥的福晋可不就是完颜氏?日后四阿哥登基,就连十四阿哥也只有为康熙皇帝守陵的份,那会儿完颜洪庆还不知道会去哪儿喝西北风呢!

随着富察氏来到后面的小花园,远远地就听见安泰正和一个男人说笑,想来那人就是完颜洪庆了,只听他侃侃而谈:“安泰兄,这‘龙戏海涛壶’是陈仲美的绝技,他是顺治年间人,除茶具外,还喜作文房小品和陈设雅玩,什么香合、花杯、狻猊炉、辟邪、镇纸和佛像他都做。你看看这壶上的游龙伸爪出目,栩栩如生,眼见是珍品,我还见过他他所制的其他壶器,多摹仿瓜果,缀以草虫,都是很难得的。”

花开和富察氏悄悄走近,只见那宏庆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修长,身着一件宝蓝色长袍,外套同色褂子,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净,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欣喜之情,手里正把玩着一个紫砂壶。

富察氏趴着花开的耳朵问道:“你看他如何?”

诸事不顺

吃过了寿宴,还没等花开娘几个告辞,舒雅就来了,她说跟花开好久没见,跟佟佳氏告罪,说要跟花开说几句悄悄话,佟佳氏虽然不想女儿跟舒雅接触,却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好答应了。

花开不由腹诽,明明才见过没两天,有什么悄悄话可说的?莫不是她要又为雍王爷说项?雍王爷刚才私见自己,她应该不知道吧?

姊妹来到舒雅没成亲之前住的闺房,舒雅现在是雍王爷的庶福晋,地位水涨船高,她的闺房家里还给留着,不像花开,回娘家只能住客房了。二人落了座,舒雅这才说道:“我听说姐姐今天见了完颜洪庆,可是真的?”

舒雅的消息居然这么灵通,花开也不隐瞒“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了?他是鳏夫,我是寡妇,我们可没碍着什么人。”

舒雅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花开,半晌皱眉道:“姐姐,你可知王爷若是知道了会怎样?完颜家可就这么一个独子,你可别害了人家。”

花开不由一惊,这话里的潜台词可太丰富了,自己怎么就能害了人家了?花开连忙问道:“妹妹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舒雅“哼”了一声,“姐姐,这事儿纵然我不说,你也应该比我清楚。”

花开听得糊涂,忙说道:“有什么事儿是我蒙在鼓里不知道的吗?妹妹还是说清楚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