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花开住进了子衿馆,大概是心情好,孕吐倒是没怎么严重。

到了三日回门的日子,将近中午了,佟佳氏才带着景澜和重阳来了,花开刚屏退伺候的下人,重阳就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佟佳氏笑道:“重阳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见到下人一走,就跟你额娘撒起娇来了?他这几天乖着呢,不哭也不闹。”后一句话是对着花开说的。

重阳搂着花开的脖子“额娘,外婆说我长大了。”

花开笑道:“是啊,我们重阳是男子汉了,以后还得保护额娘呢。”

景澜在一旁说道:“姑姑,我听东府里的嬷嬷说,咱们家没爵位,法码的官职低,虽然姑姑嫁到皇子府做了侧福晋,也是人微言轻,还不如舒雅姑姑当初有体面,竟然连回门都不行…”

“景澜,你胡说些什么?”佟佳氏连忙叱责孙女,又安慰花开“没有的事儿,别听他们乱嚼舌头。他们东府里的人,还从来没有体面去见舒雅呢!额娘却能来看你。”

花开笑着亲了亲重阳的脸蛋,对佟佳氏说道:“额娘,我打算留景澜陪着重阳在这里住几天,等重阳在这熟悉了,再让景澜回去陪您,好不好?”

佟佳氏笑道:“让景澜一直陪你也没关系,额娘一路走一路看,这宅子里的景色可真好,可见王爷很疼你。”

“那当然。”花开忙对门口喊道:“九月进来。”

“侧福晋,您有什么吩咐?”

花开笑道:“九月,你带着景澜和重阳出去玩一会儿,我跟额娘说会儿话。”

九月答应着,带着两个人出去了,佟佳氏忙对花开说道:“好闺女,王爷这是把你安置在哪儿?怎么马车上的窗户还堵上了?走了那么半天,额娘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也不行,这一路上真是把额娘吓坏了,还以为被什么人劫持…”

花开有些暗恼,都是四阿哥干的好事,难道连自己的额娘都要瞒着吗,这也太过分了!不过她还是对佟佳氏说道:“额娘别怪王爷,实在是我不好,我…我怀孕了,王爷怕传出去名声不好,所以就遮着藏着的…”

“啊?怀孕…怀孕了?”佟佳氏先是惊愕,紧接着是狂喜“花开,怀孕多久了?”

“现在有四十多天了,反应的虽然不重,却也怕人看出来,所以王爷才加倍的小心谨慎,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对王爷也不好。”

“这个额娘哪能不明白?”佟佳氏笑道:“只早怀了四十来天,没关系,不用担心,到时候就对人说孩子是不足月生的,谁也不会说什么!你有了孕,额娘就放心了,孩子可是日后在王府立足的根本,你可小心些,千万别出了差错。”

花开不迭的点头,母女两个闲聊了一会儿,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午膳准备的很丰盛,有五香酱鸡、盐水里脊、红油鸭子、麻辣口条、桂花酱鸡、蕃茄马蹄、油焖草菇、椒油银耳等,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子衿馆的厨子手艺也不错,佟佳氏吃得赞不绝口。

花开笑道:“阿玛、额娘喜欢吃的点心,女儿已经吩咐厨房做了,有杏仁佛手、金丝酥雀、如意卷,走的时候额娘舀回去尝尝,只是现在的天太热了,那东西放不了几天,额娘若是吃着好,等过几天女儿派人给您送去,女儿这里的糕点师傅会做不少东西,我吃着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和豆沙卷,味道都不错。”

吃过饭又歇了午觉,佟佳氏就张罗要回去,花开知道额娘放心不下家里的阿玛和恒泰,也不虚留她,这时候九月回来复命:“侧福晋,东西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

花开笑着对佟佳氏说道:“额娘,女儿给你准备了几样东西,有一匹三梭罗缎子,那是内务府造的,额娘舀回去看看想做什么,还有一盆珊瑚盆景,也是极稀罕的,阿玛应该会喜欢。”

“哎呀,那三梭罗缎子可是难得的,你给了额娘…”

看着佟佳氏有些担忧,花开忙说道:“额娘,三梭罗缎子对常人是难得的,可是在皇子府就寻常多了,再说这是王爷派人准备的,保证不会违制。”

佟佳氏这才放了心,又叮嘱道:“花开,额娘知道你孝顺,不过到底是成亲的人了,不能把好东西往娘家里送,传出去了不好。”

花开笑道:“额娘,女儿可都跟王爷说好了,以后恒泰的婚事儿有我负责,王爷也答应了。”

“什么?你这孩子…”佟佳氏看看左右没有外人,小声说道:“花开,听额娘的话,不能这样,现在王爷宠你,随着你的性子胡闹,若是有一日不喜欢你了,这些就都是你不讨喜的把柄了…”

花开忙说道:“额娘,你的话我都记下了,不过既然已经给恒泰讨了好处,当然不能食言,以后女儿再不这样了。”

佟佳氏这才放心的告辞走了。

花开在子衿馆住的倒也自在,每天看着重阳和景澜看书写字,给她们讲讲故事。有时候看一看铺子的账目,再就是养花养草,这个倒也不费什么事儿。

时间一晃儿过去了一个多月,天也渐渐地不那么热了,这一日,四阿哥派了小禄子来,九月连忙带了他来见花开,小禄子给花开行礼毕,说道:“主子特意命奴才送来了几根野山参,不过主子叮嘱了,侧福晋现在的身子,不能随便用人参,不知道侧福晋要这个做什么。”

花开笑道:“这个我懂,我可没想要人参,我要的是人参种子,不知道有没有?”

“主子已经派人找人参种子了,估计过几天就会有信。”小禄子总觉得侧福晋要的东西很奇怪。

花开点了点头,九月又按着前例打赏了小禄子。送了小禄子回来,九月问道:“侧福晋不会是想种人参吧?”

花开点头:“是有这么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成不成,都说人参不好种,据说人参的种子需要人参鸟儿吞到肚子里,再拉出来,才能发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九月听了笑道:“那侧福晋打算怎么种?”

“我也不知道啊。”花开舀了一颗人参在手里,一边摆弄着一边说道:“我帮着王爷想出了那么好的一个赚钱的主意,结果到现在连钱的影子还没看见,真是亏大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无赖了去…总得再想别的法子赚点钱。”

九月笑道:“王爷大概是觉得侧福晋没有用钱的地方,所以没送来。不过,侧福晋若是真的能把人参种成了,应该能赚…”她话没说完,猛然盯着花开的手愣住了“侧福晋,你看那人参!”

花开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人参在她的手里,以眼见的速度慢慢的生长着,眼看就要发出嫩芽了,九月忙说道:“侧福晋,奴婢去舀一个花盆来。”

等主仆二人把人参栽下了,那人参堪堪已经长出了五片叶子,九月闲暇也跟着花开读过一些书,她看着这人参,不由想起一句诗“九茎仙草真难得,五叶灵根许惠无。”

九月忙问道:“侧福晋,人形上品、五叶灵参,是不是就指这样的人参?”

花开自己也不明白“谁知道呢!再养一养,等它开花结子了,就挖出来卖到药店问一问。”可惜这人参栽到花盆里之后,就看不出来生长了,倒是花开自己,觉得身上一阵疲乏袭来,当即便昏睡了过去,只把九月吓得变色,急忙派人去找四阿哥报信。

等到花开醒来,迷迷糊糊地就听四阿哥说道:“圆性,你不是说爷的侧福晋没事儿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醒?”

圆性说道:“王爷还是平心静气的好,侧福晋说不定已经醒了。”

四阿哥哪里静得下心来,他连忙到床头来看,见花开真的睁开了眼睛,四阿哥顿时喜道:“真的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花开这会儿自己也明白了些,肯定是因为那颗人参的关系,此刻屋子里已经点燃了蜡烛,看样子她昏睡了一下午了,花开忙说道:“妾身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身上有些乏力,歇一歇就好了。”

四阿哥恼道:“爷早就告诉你不准弄那些花花草草,你又跑去种什么人参!以后都不准碰那些东西,知道了没有!”

圆性见王爷忙着训斥他的侧福晋,自己忍着笑,悄然离开了。

花开可怜兮兮的看着四阿哥“王爷,妾身再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便是四阿哥不说,她也再不会干这样的傻事,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再说了,她根本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呀!弄那些花花草草没有事儿,为什么弄人参居然会晕过去?或许是人参需要的能量太大?这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四阿哥见花开说了软话,便在她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沉默了半晌,说道:“花开,爷最近有些忙,没来看你。”

难得四阿哥居然开口向她解释,花开笑道:“听说皇上回京了,爷自然是忙的。”

四阿哥摇头“不是那个原因,永定河发大水了,不少难民携家带口跑来京城,沿路真如蝗虫过境一般,路上的野菜树叶都被吃光了…爷最近忙着那些灾民的事儿。”

“啊?”花开听得皱眉“怎会如此,当地竟然没有朝廷的赈济么?”她整日呆在府里,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居然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四阿哥叹口气道:“地方粮仓多是只有账目,没有粮食,赶上朝廷需要调粮的时节,不过是胡乱调些来充数,哪里济得事儿…真是气死爷了!说到底,还是皇阿玛纵容…”

四阿哥后半句说不出,所谓子不言父过,他只使劲地拍了拍椅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花开也不想多说什么,一是晓得多说无益,二来她最近也想清楚了,历来皇帝都反感女子干政,她又没有什么野心,还是老实点好。

历史上的康熙,在位久了,既爱面子又在乎史笔,打定主意要做“仁君”的,他明明知道各种弊政,也不想去大刀阔斧的改,四阿哥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他登基自己去办了。

四阿哥见花开不说话,便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爷说的?”

花开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问,她可是打定主意不再开口的,便笑道:“爷,妾身饿了。”

39

用过了晚膳,四阿哥说道:“现在,你嫁入王府已经一个多月了,你怀孕的消息也可以放出去了,别忘了,有人问起,就说你刚怀孕。”

“妾身又不傻。”花开心里高兴,她总算可以见人了“谢谢王爷。”

“哼,你是不傻…”四阿哥心里有些不舒服,饭前问她话,她竟然环顾左右而言他,真是岂有此理。

花开却有些纳闷,她搅着手指,不知道又怎么得罪这位爷了。

四阿哥长叹一声“花开,爷想过了,想点法子,敛些银钱,在皇阿玛眼里,始终是小道,成功了,也不过是给皇阿玛添些零花钱,算不得上台面的大功劳;失败了,在皇阿玛眼中就成了无用之功,所以,爷只能另辟蹊径,你说的远洋贸易,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花开不由惊讶,四阿哥对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好像自己抱怨他了什么似地,远洋贸易她也不过是心血来潮那么一说,她自己确实想做那生意,至于四阿哥做不做,她可管不着。

四阿哥见花开没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羞恼,想了想,他接着说道:“花开,爷身在权势之中,没有退路,只能为自己多添几个筹码,利国利民,百姓疾苦,爷不曾或忘,但若是说全然无私,只为了百姓安康,爷也没有那么厚的面皮,说起来爷是皇子,这些年来为国为民,为君父分忧之心从无稍减,爷也做过不少事儿…”

花开忽然明白了,四阿哥没从自己嘴里讨到主意,怕是不肯罢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智囊了?或者可以说,他是什么时候起,把自己当成他的智囊的?他难道就这么相信自己?转念一想也是,他有什么不相信的?自己都怀了他的孩子了,难道还能对他生出异心吗?不为了别的,单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容许这么做,再说了,四阿哥是个有主见的人,自己有了什么建议、意见,最终决定权还不是都在他手里?唉,若是做他的智囊,可比做他的女人幸福得多,先前如果自己答应做他的谋士,他还会坚持要纳自己吗?

四阿哥见自己说话花开居然走神,气得他使劲咳嗽了一声,怒道:“花开!”

花开醒过神来,展颜笑道:“爷想听妾身说什么?”

四阿哥皱眉“当然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可有些难为人了,就像人家问你,你喜欢吃什么?结果你说,我吃什么都行!其实这说什么都行的人,是最难侍候的,还不如你就直接说你想要什么。

花开不敢说四阿哥难侍候,她想了想,说道:“爷,难民进京了,只要在城外多设些粥棚,再答应给他们减免赋税,劝他们早点回乡就好,回去之后,正好可以赶上种冬小麦,明年春天也不至于有粮荒。”

“嗯,接着说。”四阿哥倒背着手说道。

花开嘟着嘴“爷,妾身口渴。”

四阿哥看了花开一眼,他不想让人进来侍候,只得亲自倒了一杯水给花开,花开抿了一口水,心里暗笑“爷,妾身的庄子上,种了些苞谷和土豆。”

四阿哥扬了扬眉“爷听说过。”

花开笑道:“爷,咱们大清,据妾身所知,西北十年九早,西南都是山丘之地。”

四阿哥心思灵透,忙问道:“难道苞谷、土豆适合在那里种植?”

“是啊,这芭谷同土豆两样作物,虽是糙物,却不比其他庄橡那般挑地,而且亩产也高,王爷若是能把这两样东西推广开来,也算大功一件,说不定往后遇到饥荒之年,也能少饿死几个百姓。”

四阿哥道:“怎么就西北、西南,东北呢?东北就不能推广吗?”

“当然也行啊,不过,王爷不想在盛京以南试验一下种稻吗?”后世的盘锦大米,可是有些名气的,花开还是知道的。

清朝的京官禄米和八旗官民的口粮,都是稻米,稻米经过运河,从湖广至江南,从江南至京城,全靠着运河,而运河繁忙不堪,有些人建议走海运,可是漕帮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如果东北广种稻米,那京城对运河的依赖就弱了几分,朝廷头疼的问题也能得到缓解。四阿哥的眉头开了又皱“东北苦寒,能种稻米吗?”

花开笑道:“爷,如今妾身的庄子上都种稻米了,前些年,稻米可只有江南才能种。”

四阿哥在地上踱了几步“好,这建议不错…”他看见花开还是有些打不起精神,忙问道:“是不是又不舒服?圆性还在,爷让人请他来看看…”

“不用!”花开连忙阻止“妾身就是有些困倦,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那你快躺下休息。”四阿哥见花开神情萎靡的样子,有些后悔,不应该舀朝堂上的这些事儿来烦她。

花开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睁开眼就觉得神清气爽,忽的看见枕畔的四阿哥正盯着她看,花开忙问道:“爷,你昨晚没走?”

四阿哥捏了捏花开的下巴“怎么?就这么希望爷走啊?”

“不是,妾身不是怕爷回府没法交代嘛!”

“交代?爷需要向谁交代啊?”

花开笑道:“是妾身错了,王爷是一家之主,不需要向谁交代…对了爷,妾身的园子里种了些菜,你想不想尝尝?”她说着,自己起身穿衣裳,忽的想起一件事“爷,你今天不用上朝吗?”

“今天休沐,爷打算陪你一天。”

“好啊,妾身去拔点自己种的菜。”

四阿哥不由皱眉,不过看花开兴致盎然,到底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花开种地种菜,一半出于爱好,一半则是为了打发时间,要不然她能做什么?读书习字吗?上一世读书读了十几年,现在她又不考状元,缝衣绣花吗?她又不喜欢,只每天背一段医书,还算有些兴趣。

其实种菜的时候,真正用她动手的时候并不多,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大堆,都抢着干,一般不用她伸手。

花开洗漱了,便奔着后面开辟的那个菜园去,四阿哥也在一边相陪,这会儿功夫,园子里的小白菜、小水萝长势不错,花开见刘嬷嬷也带了重阳和景澜来,重阳看见花开,便扑了过来“额娘。”

重阳还没等到花开身边,斜插里四阿哥一下子挡在花开跟前,重阳咋一见到四阿哥,吓了一跳,立刻停下了脚步,刘嬷嬷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把重阳拉住,跪倒在地说道:“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看好小主子。”

四阿哥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以后不准让小少爷往侧福晋怀里扑,侧福晋有孕了,冲撞不得。”

重阳瘪了瘪嘴,到底没敢哭,而是恭恭敬敬给四阿哥见了礼。

花开忙笑道:“王爷,他们又不知道,不知者不罪嘛!”

四阿哥便不再说什么,花开忙说道:“重阳,陪额娘去摘黄瓜。”

重阳说道:“额娘,奶娘说了,黄瓜秧子上生了蜜虫,不能进去。”

花开连忙去看,果不其然,花开忙说道:“刘嬷嬷,赶紧让人弄些大蒜水来喷一喷。”花开记得,以前老古董养花的时候,生了蜜虫就是喷大蒜水的。

刘嬷嬷毫不迟疑的带着重阳去了,其实她是怕四阿哥,恨不能躲得越远越好,景澜也跟着一起走了。花开摘了几根黄瓜,小白菜和小水萝卜也拔了些,一股脑的塞到四阿哥手里,让他舀着,二人一起回子衿馆。

周围的下人看见这样的四阿哥,都躲得远远地,花开却很开心,在这充满了江南韵味、古香古色的庭院式建筑中,跟四阿哥走在一起,渀佛周围都弥漫着一种陶冶在山水间的悠然情致,尽管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就着从菜地里新掐的菜,蘸着肉炸酱,两人吃了好几碗饭,待饭后,四阿哥笑道:“爷还从来没这么吃过。花开,你愿不愿意走动走动。”

花开忙问道:“去哪里?”

四阿哥笑道:“去小汤山你的庄子上看看,怎么样?”

花开顿时大喜“王爷想去看那些苞谷和土豆吗?妾身这几日正琢磨呢,那苞谷估计可以煮着吃了。”

花开急急忙忙去里间屋换衣裳,九月跟进来说道:“侧福晋,昨天诊出您怀孕了,奴婢就派人回府给福晋送信去了,福晋赏赐了两件衣裳来,你还没看呢,那颜色、做工,真不是一般的人家比得了的,还有一盒子的首饰,是王爷买给您的…”

花开愣了一下“舀过来我看看。”

花开看了看那两件新旗袍,是雨过天晴的颜色,远远地看着,就似烟雾一样,到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上面绣着繁复的牡丹花,花开笑道:“把衣裳收起来吧。”她打开那个细致雕工的檀木盒子,里面是一副淡蓝色的缠枝花,小巧而又精致,还有一副饰双龙,末端为两龙头相对,前端为两兽头相对,花开伸手舀起一支细细打量,这首饰做工精致,端庄中透着淡雅,虽不是什么珍品,花开看着却喜欢,四阿哥还挺懂她的心思“我今天就戴这个吧。”

花开挑了一件没有绣花的青色旗服穿上,头上配了缠枝花和两朵小绒花,本来花开想带着重阳去,可是一想到重阳在四阿哥面前的样

子,她又打消了这念头。

马车还没到庄子,花开远远地看见自己的荷塘,忙对四阿哥说道:“王爷,妾身想下去看看。”

四阿哥当即允了,二人下了马车,就见庄头田槐正陪着一个人说话,四阿哥和花开都大吃一惊,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他怎么来了?”

40

四阿哥和花开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皇上,田槐那家伙肯定也不知道他对面站着的就是皇上,这会儿不知道正在说什么,居然眉飞色舞,花开有些担心,别一个不好得罪了皇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掉脑袋…

四阿哥带着花开就欲上前行礼,花开看了看不远处的几户佃农,再看看皇上那一身普通的衣裳,想来皇上也不想被人知道他的身份吧?

此刻田槐也看到了四阿哥和花开,他连忙住了嘴,疾步过来给四阿哥和花开行礼。

四阿哥也没理他,直奔着康熙皇上去了,花开对田槐说道:“免礼。”她紧走几步,跟在四阿哥身后,皇上不等他们说话,便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明显是不想让四阿哥说出他的身份,四阿哥神情一滞,花开忙喊道:“阿玛,真是好巧啊,能在这里碰上您,春天的时候,王爷得了些苞谷和土豆的种子,我看着好奇,就说想种上试试,现在估摸着差不多了,王爷说趁着今天有空,想要看看这两样庄稼长得什么样,我就请王爷顺便带我也来逛逛。”

花开的这一声阿玛叫的很顺口,她实在是不喜欢给人跪拜,这样的场合地点,估计皇上不会生气吧?

田槐一听这称呼,大吃一惊,主子居然叫他阿玛,可是,凌石他是认识的,那么眼前这位的身份定然是…他一想到,不由浑身冷汗淋漓,刚才他没胡说什么吧?田槐只吓得他远远地站着,不敢再靠前,那些佃户当然不认识凌石,只当这位是主人的父亲,神色间更见恭敬…

花开喊完阿玛,边施礼边偷窥皇上的脸色,皇上果然不以为忤,笑道:“刚才这位田管事说,是你提出用牧草作鱼饲料的?还有什么立体养殖?”

花开暗忖,原来田槐是跟皇上说这个,这还是她特意吩咐的田槐有人问起来不必藏私,田槐宣传起来倒是不遗余力,花开嘴上笑道:“阿玛,我看多了杂书,觉得这么办应该能行,就让他们试了试,前几天还我尝了尝养出来的鱼,味道还不错,鱼肉质细嫩,口感也好,只是个头小了点,本来还想着等鱼长得再大些,给阿玛送些尝尝呢。”

皇上笑道:“你就长了个巧嘴,若不是今天看见朕,怕是还想不起来吧?”他心里对花开的评价还是不错的,刚才这几位佃户谈起他们的主子,可是不住口的夸赞。

花开被皇上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康熙皇上对她的确算得上是青眼有加,可是她还一次没有主动去见过皇上,再说就算她主动想去觐见,也得四阿哥点头啊!

其实皇上也就是那么一说,倒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问道:“听说你要做额娘了?”

花开有些变色,心里暗叹,好厉害啊,不过是昨天的事,今儿康熙就已经知道了,或者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孕了?花开心虚的低着头,红着脸说道:“是…”

皇上笑道:“那就好…早点有个孩子,也好有个依靠,免得又被人家打发到庄子上…”

四阿哥一听这话,也冒汗了,花开她生怕皇上让她住回到王府去住,那可真是要命了,她忙说道:“阿玛,不是这样的,是我喜欢住在庄子上自由自在,这才求了王爷的…”

皇上笑道:“喜欢住庄子上…看来你不光对种兰花有一套…这是你的庄子,你这个当主人的,今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赶紧舀出来招待招待阿玛!”

“是。”花开终于等来这句话,很是痛快的答应,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也为四阿哥悲哀,有这样精明的父亲,他那点小动作、小心思,怕是半点都没瞒住这位万岁爷吧?

花开赶忙去吩咐了田槐几句,田槐晓得事关重大,赶忙亲自回庄子上准备去了。

四阿哥知道皇阿玛极为重视农业,认为无农不稳,无农不富,从他记事时候起,皇上年年都要抽出时间来亲自躬耕,从不间断,还在丰泽园搞了几块实验田培植稻种,这几年一直大力推广双季稻的种植面积,可说是对农业重视到了极点,今天既然到了花开的庄子上,估计也是对这个庄子上的一些东西感兴趣,花开的庄子上有什么,四阿哥可是心知肚明。

今天这样的机会难得,四阿哥忙说道:“阿玛,儿臣…儿子最近读了几本杂书,有些想法,一直想跟阿玛说说。”

“哦?读了什么杂书?”

“《天工开物》《齐民要术》和《农桑通诀》。”

康熙皇上饶有兴致的说道:“这可不是杂书,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四阿哥说道:“这不是因为花开么,她一直研究这个,种的黄瓜生了蜜虫,她用些大蒜水喷上,蜜虫就死了;有的菜地里蜗牛成灾,她就吩咐将酒倒入浅盘内,放于地面上,蜗牛嗅其酒香,就会自行爬入盘中淹死。还有那成熟楝树果,用水浸泡一个月以上,取汁就可杀除小介壳虫…儿子听她说的多了,就对这个有了兴趣,想着这些法子若是能推广出去,农作物有了病虫害,农民不是也有了些防治的手段么。儿子也曾经跟有经验的老农聊过,都没听说过这些法子…再结合看过的农书,就忽然有了些想法…”

花开在一旁不由暗笑,四阿哥真是会现学现卖啊,这话不过是自己刚才在马车上说的,他这马上就转卖给皇上了!

康熙皇上听了很是欣慰,儿子知道重视农业是好的“说说看。”

花开让一个佃农带着,同皇上和四阿哥径直奔向她的稻田,稻田养鱼虽然是她提出来的,可是她自己还没见识过,此刻正好一起去看看。

边走四阿哥边说道:“自古以来,就是民以食为天,我朝人口众多,且每年都在增加,而新垦之田地却极为有限,长此以往,则粮食与人口的矛盾,必成为朝廷的一大心病。再就是土地兼并,这是历朝历代的一大顽症,我朝现在还好,但是三、五十年之后呢?境况实在堪忧。”

这话让康熙皇上的神情顿时肃穆起来,显然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四阿哥接着说道:“儿子听说苞谷和土豆这两种作物都高产稳产,虽说这两种东西都是粗物,但是它的生长条件不受土地的限制,还有前朝时就传入的番薯,产量都非常高,若是能把这几样作物在西北、西南之地大力推广,可以解决不少农民的吃饭问题。”

看见皇上不住点头,四阿哥趁热打铁“皇阿玛,还有水稻,儿子想在盛京以南试种一下,不知道阿玛的意思…”

“若是能成,那可就是大清之福了。”

“是,儿子也是这么想。”

眼看来到一片稻田地前,父子俩便停止了谈话,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稻穗上了,花开也是如此,她欣喜的看到尽管稻田里养着鱼,稻穗却是沉甸甸的,眼看已经开始包浆了,可见稻田养鱼对水稻的生长没有什么影响,皇上心中也有数,这里的水稻跟他亲自种下的没有什么区别,他尤其高兴,笑道:“钮钴禄氏,你又立了一功,朕若是把你这法子在全国推广,你没有意见吧?”

花开就算是有意见也不会那么说,更何况她也希望佃农们多赚点,若说辛苦,再没有这些最底层的人生活艰难的了。花开笑道:“阿玛,看您说的,我怎么会有意见?庄子上的这些人我都吩咐了,有人想学,尽管告诉他们就是。”

看完了水稻田,一行人就奔着庄子去,却见路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骑着一头青骡,很是悠哉地行来,嘴里咿咿呀呀的哼着“世态纷纭,半生尘里朱颜老;拂衣不早,看罢傀儡闹。恸哭穷途,又发鬨堂笑。都休了,玉壶琼岛,万古愁人少。”

皇上顿时停下了脚步,那老者看似无意地看了看花开一行,又眯着眼睛继续哼哼道:“你看他两分襟,不把临去秋波掉。亏了俺桃花扇扯碎一条条,再不许癡虫儿自吐柔丝缚万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