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面对醒过来之后完全陌生的身份,环境,她也并不慌乱,可以有条不紊的计量着如何把日子过下去。

但小姑娘却不然,即便并未亲身经历,但杜若完全能猜出小姑娘在娘家过得什么日子,爹娘觉得是赔钱货,哥嫂更看成眼中钉,想必也没少了打骂,送到陆府冲喜一个是贪着陆府给的好处,再一个估摸也是存着攀附之心,万一小姑娘运气好,过门之后陆家二爷的病真好了,小姑娘在陆府也算站住了脚,到时候杜家作为娘家人捞的可是更长远的好处。

不得不说,这杜家还真挺会算计的,只不过算计到自己的亲闺女亲妹子身上,实在不是东西,小姑娘运气不好,没行完礼陆家二爷就一命归西了,十四五的小姑娘就成了寡妇,还是没有地位不受待见,人人都能欺负的寡妇。

甚至勾搭大伯子的脏水都能往小姑娘身上泼,杜若可不信这样胆小怯懦自卑的小姑娘会有胆子去勾引陆景天。

陆景天行伍出身,不说那张神嫌鬼厌的冷脸,就是那魁梧壮硕的身材,估摸小姑娘看一眼都能吓晕过去,哪还有心思勾引。

更何况,小姑娘十四五就嫁到陆府冲喜,估计除了她爹跟她哥哥根本没见过几个男人,这勾引男人说着容易,做起来难着呢,除非天生媚骨,要不然就得后天修炼,至于怎么修炼也简单,见的男人多了自然就会了,就如那个丽姬,先头是教坊司的舞姬,职业就是取悦男人,所以勾引起男人来异常手熟,秋波一送飞个媚眼,就能让男人连骨头都酥了。

亲眼见识过丽姬勾引陆景天的手段,杜若忍不住想起五年前自己在山上干的蠢事,亏了她还自我感觉良好,如今跟丽姬一比,自己那点儿手段简直可笑。

至于为什么自己成功了,而陆景天却对丽姬的勾引无动于衷,杜若只能说大约是陆景天抽风了。

有些跑题了,总之让杜若相信前身的小姑娘去勾引陆景天,简直比彗星撞地球还不可能,所以百分之百是陷害,至于什么人陷害的,后院那些姬妾有很大嫌疑,还有那位自己未见过的陆府老夫人。

说到这位老夫人,杜若颇有些好奇,忍不住撩起车帘问前头做的陆安:“听丽姬说陆府还有一位老夫人?怎么没听人提过。”

陆安:“回主子话,前头陆家虽也是个殷实之家,却并无官爵,老爷是陆家嫡子长房,先头娶的夫人,大爷十岁的时候病没了,如今的老夫人是那时候娶进来的,后来生了二爷,二爷比大爷整整小了十岁。”

杜若愣了愣:“不对啊,你不说先头的老夫人病没的时候,大爷才十岁吗,怎么二爷会比大爷才小了十岁。”

陆安:“主子有所不知,如今这位老夫人是先头夫人的亲妹子,老夫人病了,便想娘家人,便接过来,一来二去的就怀了二爷,那边儿老夫人刚过头七,这边儿就生了,所以二爷比大爷小了十岁。”

杜若愕然,倒是没想到陆府上一代的纠葛如此香艳,姐夫跟小姨子在妻子生病的时候勾搭上了,还怀了孩子,陆景天的亲娘这死的也太憋屈了,本来是生病想娘家妹子来陪着说说话儿,这倒好引狼入室,直接送老公怀里去了。

杜若甚至脑补出了情节,病歪歪的老夫人脸色蜡黄的躺在床上,明媚鲜艳的妹子在床边跟姐夫眉来眼去,暗通款曲,等老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珠胎暗结,本来就有病,这一下更是活活气死了,老夫人一死,正好便宜了这边儿,娶进门当了填房,生的儿子成了陆家的二爷,陆景天死了娘,丢了爹,却多了一个根本不想要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就算是亲姨又如何,都能勾引亲姐夫,能是什么好鸟。

杜若倒是没想到,陆景天的身世如此坎坷,听完陆安的话,竟隐约生出一丝怜悯之情来,十岁的孩子遭逢这么大的变故,想想都可怜,不禁道:“后来怎么又成了将军?”

陆安:“那时候恰巧大爷拜了一位奇人当师傅,待老夫人下了葬,便跟着师傅走了,这一去便是十年,老爷下葬的时候才回来,已是皇上亲封的威武大将军。”

杜若心说,这陆景天的人生真跟故事似的,不禁看向陆安,以陆安稳妥的性子,若无目的断不会跟自己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莫非是间接的告诉自己,不用忌讳陆府这位老夫人,陆府是陆景天说了算,正想着,便听陆安道:“大爷年近而立方得了多多小少爷一个子嗣,格外高兴,跟前儿伺候的小厮婆子都是大爷亲嘴挑的,还有大爷跟前儿两个亲卫,也拨给了小少爷,让他们陪着小少爷练习骑射。”

杜若这才明白,陆安刚说了那么一大篇子话,其实就一个目的,让自己不用担心多多,这个陆安倒多虑了,自己好歹是当娘的,若无十分的把握怎会把儿子丢在陆府。

多多跟自己不一样,自己再怎么着也是外人,而多多却是陆景天嫡亲的儿子,除了多多陆景天根本没有别的子嗣,所以多多是独一份的,以陆景天的本事,要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护不住,自己就该怀疑他这威武将军是怎么来的了,至于这位陆府的老夫人,杜若猜着也绝不是什么善茬儿?

与此同时,陆景天迈进了陆府后院的安寿堂,这边儿是陆家的老宅,当初皇上赐府邸的时候,问过自己,自己刻意要的陆家旁边的宅子,一个是自己作为陆家这一代的家主,不能不理会陆家,虽说自己当初走的时候恨不能永远都不回来,二一个,十岁之前的日子都是在陆家老宅过得,这里有他童年的记忆,有记忆中温柔和悦的娘,轻声跟自己说话儿,让自己乖些,他小时候淘气的很。

可这一些在自己十岁的时候戛然而止,娘病了,姨母来了,然后娘去了,姨母成了自己的继母 ,并在娘头七的时候,生下了陆景泰。

而对于成了自己继母的小姨,这么多年,陆景天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景泰死了之后,她一直在安寿堂念佛抄经,连院门都不出。

但今日却让婆子来请自己过来,陆景天很清楚是为了什么,他暗暗冷笑,倒是想听听她说什么?婆子战战兢兢引着这位黑面煞神一样的大爷进了堂屋。

大爷微微欠身叫了声:“姨母。”

椅子上的周氏用力捏住了手里的佛珠,指骨都有些泛白,这句姨母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他用这个称呼一再提醒自己,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他的继母,是陆家的老夫人。

屋里静默片刻,周氏方开口:“景天,我知道你怨我,可你怨我归怨我,却不能拿你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你是皇上亲封的威武将军,又是陆家的家主,你娶妻,便不挑那些名门闺秀至少需身家清白,杜是万万不可。”

陆景天看了她一眼:“为何不可?”

周氏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你是真糊涂了不成,且不说杜氏的出身,就是身份也不合适,景天,她是景泰的媳妇儿,即便景泰没了,可礼儿却行了,她如今是陆家的寡妇,你的弟媳妇,这世上哪有大伯子娶弟媳妇的道理,传出去,岂不让人戳脊梁骨,若是皇上知道,只怕也会降罪,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毁了大好前程,实在不值当。”

陆景天嗤一声乐了:“姨母,这事儿若搁在别家兴许让人戳脊梁骨,可咱们陆家的脊梁骨早在十多年前就让人戳断了,别的府里忌讳这些,咱们陆府却不用,老夫人您这当小姨子的不都嫁了亲姐夫吗,景天娶弟媳妇也是一脉相承。”

周氏脸色一白:“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景天:“没什么,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周氏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却让开口道:“景天我知道你怨恨我,不想认我这个继母,但好歹我总是你的亲姨,断不会害你,你想想,那杜氏当初就是因勾引你未成,为了掩人耳目才发落到山上去的,可见不是个安分 ,若是果真那孩子是你的,怎会这么多年都不让你知道,你莫被她哄骗了,不定是哪的野种栽到了你头上。”

周氏话音刚落,就听咣当一声,陆景天一手把桌子拍折了,上头的茶盏稀里哗啦滚到了地上,屋里的婆子丫头都唬的忍不住颤抖起来。

陆景天目光如刀扫过屋里众人落在周氏身上:“再让我听见一句议论小少爷的,立时杖毙。”

第54章 老夫人的计量

继子语气冷如冰刃, 扎在身上一阵阵心寒,早在周氏进陆家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外甥不好惹, 当时不过才十岁,更何况如今已经是皇上亲封的威武大将军,她相当清楚自己这个陆府的老夫人不过就是个摆设, 陆府的家主是陆景天, 他若决定是事情, 根本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虽如此, 可是想到杜氏是景泰冲喜的媳妇, 却让继子占了不说还要正儿八经的娶进门, 也太欺负人了, 一想到景泰在阴间形单影只,连媳妇都没有, 她就难受。

想到此, 开口道“以往那些事你怨姨母也罢了,可景泰总是你的亲兄弟,他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若是连媳妇都没了,在阴间岂不成了孤魂野鬼, 你当兄长的难道真如此狠心。”

陆景天微微眯眼看向周氏, 因是亲姐妹, 周氏长得跟记忆中的母亲颇有些相像, 只是这女人却没有母亲的温柔善良, 她眼里心里都是算计, 提起景泰,陆景天讽刺的挑起一个笑“当日不正是姨母把弟媳妇送到我床上去的吗,我如今娶她不是正合姨母之意吗。”

周氏脸色一变“你,你胡说什么”

陆景天“是不是胡说,姨母心知肚明,这些事我本不想深究,可若是姨母觉得消停日子过腻歪了,非要找事儿,那咱们就好好翻翻旧账,例如你那个好儿子是谁的种”

周氏一惊,脸色变了几变方道“你这孩子,竟跟姨母打趣,娶妻生子是陆家的大喜事,姨母盼了多少年了,如今一下子齐全了,姨母也是心里欢喜,一欢喜便难免有些挑剔,想你是皇上亲封的威武大将军,多少名门贵秀上赶着嫁你,你想挑个什么样儿的没有,杜氏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当初给景泰冲喜,我都不乐意,如今你要娶她,我是怕她一个乡下丫头不懂规矩,过门以后给你丢脸,你在朝为官,体面是一等一的要紧事。”

陆景天“倒是该多谢姨母替我着想了,偏偏我就喜欢乡下丫头,不懂规矩怕什么,我娶了她,她就是陆府的大奶奶,她说的话就是规矩。”撂下话转身去了,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想给周氏。

周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用劲儿,生生手中佛珠的串绳,腕上的佛珠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旁边伺候的柳婆子忙蹲身去捡,待地上的佛珠都捡回来,串好给老夫人重新戴在手腕上,却见老夫人冷冷盯着自己,柳婆子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老夫人做过什么事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正是因为如此,老夫人才会疑心她。

想到此忙跪在地上“奴婢对老夫人的忠心天日可表。”

周氏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方扶她起来“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你自小便跟在我身边伺候,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柳婆子暗暗松了口气,低声道“老夫人您不用烦恼,这凡事都有法子。”

周氏“你糊涂了,如今不同往日,陆景天把那野种带回来了,他娶那贱人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野种正名罢了,长房有了子嗣,还有二房什么事儿。”

柳婆子凑到老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老夫人脸色闪过阴狠,是啊,事在人为,当初自己既能当上陆府的夫人,就一定能守住这份荣华富贵,至于法子,总会有的,她的好好想想。

想了一会儿倒真想出一个主意来,在柳婆子身边吩咐了几句,柳婆子会意转身出去,往周家去了。

杜若却没功夫再理会陆府的陈芝麻烂谷子,因为马车已经停在了将军山,从山下一路上来的时候,杜若还不觉得,到了半山瞧见那个院子,杜若忍不住惊讶,虽说设计图是自己亲手画的,但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实。

五年前自己从这儿走的时候刚刚动工,后来自己跑了,她以为陆景天恼怒之下,会把这里拆了,哪想到会让人盖好了。

喧嚣都市里摸爬滚打的杜若一直有个归园田居的梦,所以当初穿来这里,倒没觉得不能接受,反而有些庆幸,若不是自己被陆景天看似憨实的外表所迷惑,把他当成了山下的猎户,又贪图免费技术性劳工,想把他留在山上,去勾引他,也没后来的牵扯了,估计这回儿她还过自己安稳的山居生活呢。

由此可见便宜就是当,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贪了便宜肯定就会上当。

陆安度量她的神色分辨不出是欢喜还是别的,这位以前在府里天天低着脑袋根本连长得什么模样儿都看不清,谁耐烦猜她想的什么,欢喜还是难过也没人在意,可如今却不一样,五年前就成了大爷的人,如今更是连小少爷都生了,等娶进来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奶奶,以大爷对这位的意思,陆安相信,只要这位欢喜了大爷就高兴,他们底下当差的日子就好过,这位要是不痛快了,大爷也会不痛快,大爷不痛快他们下头当差的苦日子就来了。

杜若没心思理会陆安,她迈脚上了石头的台阶,从山道过来一直通到院子铺了石头的台阶,沿着台阶上去,便是一圈扎的密密实实的竹篱笆,台阶尽头是篱笆门,篱笆外种了一圈蔷薇,藤蔓顺着篱笆攀爬生长,藤蔓间开了密密匝匝的蔷薇花,一阵风过,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侧面稻田里的稻子已经窜了半尺高,栽的疏密有度,想来再过几月必然有个好收成,另一边菜园子里几畦春韭长了一掌高,绿油油的喜人,如此一片欣欣向荣的境况,必是有人精心打理,是陆景天特意派人过来打理的吗

正想着,便听陆安道“这些都是大爷亲自打理的,这五年每年一出正月,大爷便会住到山上来,插秧,种菜,举凡山上的事儿都是亲力亲为不许人插手。”

第55章 竹榻的用途

这个杜若倒真没想到,五年前陆景天之所以任劳任怨的干活在杜若想来是因为新鲜刺激, 男人不都一个德行, 没把女人弄到手的时候做什么都下的去身段, 心里有惦记,便这样的粗活儿做起来也不觉得如何。

可这五年里, 慢说自己不在,就是在也早成了事, 陆景天却还跑来山上干活儿, 图啥,莫非是舒坦日子过得太无聊, 跑这儿干活解闷来了,也没准儿这厮就喜欢干活儿。

陆安说这些本来是想帮自家大爷表表心意,让杜若知道, 大爷这五年是如何的惦记她, 以至于在她不在的五年里,仍然年年跑来打理这些, 期盼着这位未过门的大奶奶听了感动与大爷的一番心意,进而歇了跟大爷闹别扭的心思, 夫妻和美。

陆安跟了大爷这么多年,自认相当了解大爷, 大爷的性子冷, 对女色上极淡, 若不是为了子嗣, 估计后院一个女人也不会有, 但五年前却忽然瞧上了这位,在陆安看来,遇到这位的大爷简直变了一个人,仿佛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就连皇上招待番邦王子所设的皇家狩猎大会,也把人带了过去,可这位却趁机跑了。而且一跑就是五年,比起大爷的情真意切,这位明显有些没心没肺。

陆安考虑或许是大爷不善甜言蜜语,心里再喜欢嘴上也不会说出来,以至于这位觉得大爷对她并非真心,所以才如此冷待大爷,所以他希望杜若能明白大爷的心意。

可惜陆安说了再多也是对牛弹琴,因为根本不会往哪方面想,所以杜若根本领会不到陆安话里的深意,反而理解成是为了解闷所做的一种另类消遣。

杜若之所以有这种理解并不奇怪,因为现代时人们厌倦了都市喧嚣大都向往着这种朴素的田居生活,所以民宿农家院才成批成批的建了起来,越有钱的人越想体会最真实的农家生活,杜若自己也一样。

陆安如果知道杜若的想法估计能吐了血,但杜若不说他也不会知道,只是见杜若神色有些愣,以为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暗暗高兴。

杜若根本没理会陆安,而是走进院子在那棵桃树下站住,仰着头看那棵山桃,不禁想起当初还是陆景天把这棵山桃挖了扛下来的,栽到了院子里,她记得五年前挖来的时候,树干只有竹竿粗细,虽也开了话,却花枝稀疏,可如今已经有大腿粗,茂密的花枝上簪了一树桃花,灿灿的开着,在日头下如烟似霞美不胜收。

从檀洲回来走了有一个多月,如今已是四月底,早过了桃花的花期,但这山上气温低,故此仍能欣赏到这一树芳菲。

杜若赏了一会儿桃花,收回目光看向旁边不远的野茶树,已经窜了一茬新鲜的芽叶,伸手摘了一片放在嘴里,有股淡淡的茶香。

忽听一声咕咕的叫声,三只锦鸡从后院溜溜达达的走了出来,头先一个毛色鲜丽,那高高翘起的尾羽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漂亮非常,咕咕叫着,仰头挺胸的往前走,那样子像是巡视领地的将军,另外两只锦鸡跟小兵一样跟在后面,绕着院子闲庭信步,仿佛这院子是它的地盘一般。

杜若指着它们“这还是那三只”

陆安点点头“大了,鸡窝圈不住,常自己跳出来溜达。”

杜若忽然想起自己还养了一群鸭子呢,正想着就听见嘎嘎的声音,从下面的水塘传来,杜若看过去,不禁愕然,一群得有好几十只鸭子,从水塘游到岸上抖了抖毛上的水,嘎嘎的叫着,摇摇摇摆摆的走了上来,从竹篱笆边儿上留了洞里进来,钻进那边儿偌大的鸭舍之中。

杜若“我怎么记得没这么多呢”

陆安“先头是没这么多,都是后来孵出来的。”

杜若当初养鸭子是为了下蛋吃肉,如今这里没人住,想来杜府也不稀罕这些鸭蛋,鸭子,所以才会变成这么一大群。

旁边搭了亭子,完全是照着自己绘的图纸盖的,当初自己是打算在这里长远的住下去,所以都照着自己的喜好来,亭子是用竹子搭的上头盖了一层茅草,棚子里藤编的桌椅,整体看来颇有野趣。

杜若在藤椅上坐了,跟来的婆子端了茶过来“主子喝茶。”

杜若接过,看向对面,对面是原先的灶棚子,这个灶棚子除了重新翻盖了一遍,跟五年前一模一样,就连里头自己亲手沏的那个丑丑的土灶也还摆在里面,刚婆子就是用土灶烧水泡茶。

灶棚子里挂着几条腊肉,风干的肉条,甚至碗筷都是记忆中的位置,看着这个灶棚子杜若竟恍惚觉得,自己一直在这儿住着,从未离开过。

陆安“主子先歇着,老奴先告退了。”

杜若知道自己忽然改了主意不去杜家跑来山上,陆安虽未拦着但得回去禀告陆景天,便点点头。

看着陆安的身影隐没在山道上,杜若不觉感叹这位大管家的耿耿忠心,杜若喝了一碗茶下去,起来进了屋。

杜若设计的是两层木质小楼,力求原生态,一楼是会客室,二楼是卧室跟书房,小楼不大,但布局合理舒适,一楼的榻榻米下面挖了地龙,这里虽是南边,到了冬天也冷的紧,靠着炭盆子暖炉既占地方又不舒服,通了地龙,到冬底下在下面烧炭,整个屋子都是暖的。

上了二楼主卧,杜若看见那张偌大的青竹榻摆在窗下,不禁愣了愣,看着这张竹榻忍不住就想起五年前自己跟蛮牛在这张竹榻上纠缠,这张竹榻是他特意选了最结实的竹子做的,自己一开始还纳闷选那么粗的竹子做什么,竹榻虽简单却纤巧好看,他做了这么个粗重的竹榻,根本毫无美感,后来自己睡在上头的时候,方知他的目的,那厮为了满足他自己,根本不管好不好看,他要的是实用,所以才费工费时的做了这么一张怎么折腾都不会散架竹榻。

第56章 如狼的目光

想到此曾经在这张竹榻上做过的那些事,杜若蓦然转身“把这张竹榻换了。”婆子虽愣了愣却仍应了一声, 杜若又看了眼那竹榻, 忽觉若是自己把这竹榻换了倒越发显得刻意, 旁人还罢了,可那陆景天知道难免会想到以前那些事,万一会错了意, 以为自己勾引他岂不麻烦,想到此,又道“算了,不用换了。”

两个婆子打五年前就知道大爷待这位不一般,大管家又特意吩咐下了,自然这位说什么是什么, 便心中疑惑这位刚说换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又不换了,却也不敢说什么。

与寝室相连的是书房,当初设计的时候, 靠南是一溜窗子, 支开窗子远山近景便尽收眼底,因窗子多, 屋里格外明亮,东西是两架一直通到顶的竹制书架, 书架上摆了一些书, 只是并不多, 杜若看了看, 是一些兵书, 想来是陆景天看的,杜若瞧了一遍,却在旁边的书架上看到了话本子,有好几排,不禁道“这些也是你们大爷看的”

婆子“回主子,这些书是五年前大爷吩咐大管家买来的,说给主子闲时解闷,山上这房子盖好之后,便搬了过来。”

杜若“他常在这儿住”

婆子:若不出远门,皇上不宣召,大多都是住在这儿,陆府反倒不大回去的。”

杜若知道陆景天出远门大约是为了找自己去的,其实她始终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执着了找了自己五年,五年前他并不知自己怀了多多,自己之于他也不过是个一时新鲜,有几个月肌肤之亲的女人罢了,若论外貌自己虽不丑但比起他后院那位丽姬可差的远呢,那才是美人,五官明丽身段妖娆,眉梢眼角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跟丽姬比自己就好比一个青涩的生瓜,以前又是教坊司的舞姬,这会跳舞的女人,腰身柔软,男人没有不爱的,尤其陆景天这样一个时不时就发情的,见了这样的尤物,还不立刻就扑过去了。

偏偏他把这样的美人白白晾在后院里成了怨妇,然后满世界的找自己,是觉得自己在他堂堂大将军眼皮子底下跑了,折了他的面子故此不依不饶吗还是说新鲜劲儿还没过去,自己这一跑更勾起了他的征服欲,故此非要逮到自己不可。

杜若想了一下逃跑前的那些日子,这厮几乎没一天闲着的时候,只见了自己就是那档子事儿,所以,他花了五年时间找自己的原因,杜若觉得是后者,然后发现自己生了陆家唯一的子嗣,才非要娶自己。

杜若好不怀疑陆景天对多多的爱,父子天性,即便从未见过他们也是父子,为了多多,他也要娶自己,而自己答应也是为了多多,这么说起来也算殊途同归。

若论性情,杜若觉得自己距离这里温婉贞静的女人标准,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自己这样的性情在这里的男人看来,不说惊世骇俗也应该没有喜欢的,再说品性,就自己当初勾引陆景天的行为就足以沉塘浸猪笼了。

综上所述,容貌性情品性自己无一可取,陆景天只要是个正常男人,绝不会喜欢自己。

杜若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得出的结论非常科学,便放心了。

放心之后,便觉应该享受一下自己的设计成果,去书架子寻了一本玉钗记,脱了鞋靠子床边的软塌上看了起来,四月暮春天气和暖,虽是山里,但这会儿刚过晌午日头正好,日头从窗外照进来暖融融的舒服,鼻端一阵阵花香伴着院子里锦鸡的咕咕声,杜若便有些困了,看了一会儿书便觉眼皮有些重,慢慢的合上眼睡了过去。

陆景天过来的时候,她睡得正熟,婆子要唤她被陆景天抬手制止,挥挥手待婆子退了下去,方在软塌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睡着的杜若身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越端详脸色越有些沉。

自从她不见了,自己日日担心,怕她一个弱女子跑出去遇到歹人强盗怎么办,她身上也没什么银子,出去了怎么过日子,她这样的模样,碰上见色起意的又当如何想着这些,这五年竟没睡一宿好觉。

可她倒自在,这小脸珠圆玉润的比五年前胖了一圈,脸色也格外红润,可见日子过得不差,想到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略往下滑,从她光洁的下巴上落了下去,已是暮春,她换了轻薄的衣裳,不是自己吩咐送过去的那些,而是她从檀洲带过来的,蓝底碎花的衫子,青布裙,本是最普通的村姑打扮,但穿在她身上却格外好看。

陆景天的目光划过她纤细的脖颈,落在衫子的交领上,映着蓝底儿碎花的布料,是一片细腻的白,陆景天忽觉一股久违的躁火窜了上来,呼吸不觉有些粗重。

被这样一个男人盯着,就算杜若睡死了也得醒过来,毕竟五年前她几乎天天都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尤其夜里,常常会想到山坳子里饿了好几天的狼,危险的直觉让她醒了过来。

睁开眼对上男人目光,有那么一瞬杜若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但很快清醒过来,自己是太敏感了,这男人的目光淡然,哪有狼的影子,大约是重新踏入旧地,做梦了。看了陆景天一眼“你怎么来了”

陆景天却并不答她的话而是道“陆安说你不回杜家,执意要搬到山上来为什么”

杜若“看今日来的那个杜成的打扮,杜家的日子应该不难,日子过得并不艰难却把亲闺女亲妹子送去冲喜,这样的娘家倒还不如没有的好,那个杜成的嘴脸我看着就膈应,所以就搬到这儿来了。”

陆景天“他们是你的娘家人。”

杜若嗤一声“什么娘家人,我看他们是一窝子混账王八蛋,我杜若就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娘家。”

陆景天略沉吟道“既如此就随你吧。”说着目光落在软塌上“以前倒不知你喜欢看这些话本子。”

杜若心说,以前这厮见了自己大都是那档子事儿,哪有功夫知道自己喜欢看什么书。

第57章 门开了……

以自己的身份, 杜若料想他娶自己应该不会太容易,即便他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但陆家却并非寒门, 那些族里的人能答应吗,还有陆府那位老夫人, 即便是填房夫人到底也是长辈,自己之前冲喜的男人便是这位老夫人的亲儿子,能眼看着不成。

可度量他的神色却不像为难的样儿, 不禁暗暗纳罕, 正想着却听他道“寻人看了看日子,五月初八五月十六,五月二十八都是上上大吉,宜嫁娶的好日子。”

杜若一愣“这么快”

陆景天看了她一会儿“多多需尽快认祖归宗, 不可耽搁。”

杜若“即便如此也太匆促了些吧, 如今已是四月中了。”

陆景天沉吟片刻“五月初八是匆促了些, 二十八便有些热了,就五月十六吧。”说着不等杜若说什么,便叫了陆安进来吩咐了下去。

杜若抿了抿嘴, 这家伙根本不是跟自己商量, 又一想商不商量有什么打紧, 反正不过一个形式罢了,挑什么日子还不都一样。

想到此, 便也不开口了, 低下头接着看手里的玉钗记, 这些话本子其实都是一个套路,大都是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男方家道中落,立志进京赶考求取功名,后花园送别,赠了定情物,然后不是赶上天灾就是误会,几经周折终成眷属,俗之又俗的套路却千古不衰,即便现代那些小说影视剧也脱不了这个套路,可见俗套的情节不论古今人人都爱。

一本玉钗记看了一半,抬起头来,日头已经偏西,从窗子望出去,晚霞层层叠叠的铺开,渲染了漫天霞辉,把远处的山峰笼在其中,远远望去恍如仙山。

落晚的山上颇为静谧,偶尔传来几声咕咕嘎嘎的声音,是院子里的锦鸡跟鸭子 ,陆安跟两个婆子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下山了还是做什么去了,难道是跟着陆景天回陆府去了。

正想着,便瞧见那边儿山道上陆景天走了下来,他背着弓箭,肩上扛着一捆竹子,竹子上挂着竹篓,另一只手里捏着两只兔子,他就这么大步的走了下来,晚霞穿过山道两边的林稍落在他身上,拖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杜若有些出神,她不由想起五年前那些日子,也不怪自己把他当成猎户,他生的浓眉大眼一脸憨实,身材又格外魁梧,跟自己想象中的猎户形象完全一致,加之勤劳肯干,所以也不能怪自己认错。

只不过,如今时过境迁,谜底早已揭破,他还在这儿装什么,莫非演戏上瘾了。

正想着,陆景天已经进了院,抬头看了她一眼“时辰不早,该做饭了。”

杜若愣了愣,指了指自己“你是让我做饭那两个妈妈呢”

陆景天把竹篓放在地上 “吉日近了,府里缺人手,我让她们跟陆安回去了。”

杜若暗暗撇嘴,缺人手真是个好用的借口,他记得五年前陆安就是用这个借口,把哑婆弄走了,如今想来就是为了给陆景天腾地儿。

杜若放下书,走了下去,见竹篓里有也四颗新挖的笋子,已经剥了外头的笋皮,白嫩嫩的看着就鲜,倒勾起了杜若的馋虫。

她本来就爱吃笋子,这五年在檀洲的紫花村住着,其他还好,只是笋子却没有,令她常惦记将军山的笋子。

想到此,忽觉腹中有些饿,便拿了竹篓里的笋子进了灶房,灶房也是照着杜若的图纸盖的,里头盘了两眼灶,旁边是个大通板,杜若挑开灶膛里的火,把米饭焖上,那边儿陆景天已经把兔子剥皮净膛递了过来。

杜若接过,剁成块渄了血水出去,炒锅里加香料炒出香味来兑上汤汁兔肉块,大火烧开之后转成小火慢炖,翻了翻,见下面有一篓子锦鸡蛋,便去那边儿菜地里揪了一把春韭,又拔了几颗嫩嫩的小白菜,回来,做了个韭菜炒鸡蛋小白菜汤。

做好了,一抬头见陆景天定定望着自己,眼眸深深,也不知琢磨什么呢,杜若咳嗽了一声“好了。”

陆景天“那吃吧。”

吃饭的地方杜若选在院子里的草亭里,菜品虽不丰富味道却极鲜美,吃饭的时候两人一句话都没说,饭毕,杜若收拾了碗筷出来,看见他挪了板凳一动不动的坐在桃树下,也不知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