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护送仙帝陛下回归,立了大功,陛下赐我少宫之职,”文犀笑起来,轻拍她的额头,“你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忘记救命的小凤凰么?”

心思被看穿,田真尴尬:“什么救命,凑巧而已,你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上次来天界,我曾向朝华君问起你,他说你走失了,我很担心,一直命人暗中寻找,谁知今日在这里遇见,”文犀停了停,挑眉,“小凤凰,我们真的很有缘。”

关河月武也曾封母族兄长做少宫,想来是宰相那等级的官职,怪不得这些人对他格外尊敬,田真面对如今的他,反觉不自在,很难再像当初那般随便了,毕竟前后气质变化太大,就像你最好的朋友一年不见,突然变成了国家总统,有种陌生的敬畏感。

“其实我找你,是想请你帮忙,带我进天界。”

文犀拉她的翅膀:“羽族标志,还用我带?”

现在是通缉犯标志,田真暗暗警惕,自己入魔界是许多神仙亲眼所见,还救了他们,这种大事仙界没理由不传开吧?

“你不知道?”

文犀想起来:“前日北崖一战,有灰翼女相救,否则神界仙界定会折损许多将士,是你,你在魔界?”

田真点头。

“朝华君派你去的?”文犀皱眉道,“那种场合不该冒失,魔神何其危险,你救这边的人,必惹他生疑。”

聪明人通常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也想得很复杂,不可否认,自己当时的举动确实像卧底,田真见他误会,反而松了口气,移开话题:“再危险也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吗,你既然在仙界做官,又回神界来做什么?”

“受朝华君之邀而来,”文犀笑道,“正好,我欲请你到仙界做客,先去羽漠天宫跟他说一声。”

难怪会穿便服,田真拉住他:“我是卧底呢,这样不行。”说完摇身变成小小鸟,自动钻进他袖内。

文犀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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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帝并没下追捕令,田真进了天界才发现这事,这更能解释文犀为何肯定她是卧底,当然,她绝不会以为是神帝陛下对叛徒留情了,原因不难猜,先前将他想成那样,田真略有点内疚,不过她也知道,跟着文犀去羽漠天宫见他并不是个好主意。

未下追捕令,代表可以自由出入各关口,但想到朝华君可能另有安排,田真仍一直躲在车内,不肯现身。

车行几日才至大荒边沿,文犀见天晚,下令投在驿馆。

夜色茫茫,面前大荒看上去竟也不那么可怕不那么冷了,田真立于高台上,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优婆山近在眼前,担心的是魔神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在看什么?”背后响起文犀的声音。

知道瞒过他不容易,田真忙道:“听说优婆山最近有异象,我好奇呢。”

文犀果然没有怀疑:“此事我亦听说了,山顶近日有五彩圣光出现,此山原是上古众神居所,因被弃而怨怒不平,常生异象,并不奇怪,可惜当今六界无人能登上山顶,一探究竟。”

田真“哦”了声。

排除魔神是对的,那是超越标准的正宗大神。

文犀道:“我还想着替你寻找灵丹,不想你这么快就得了人形,很厉害。”

田真笑起来:“不用安慰我,你这一路都不提,是怕我难过吧,神羽族都是美女,出了个丑的,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不会,其实与预料中相去不远,”文犀微笑,轻轻拍她的肩,“这不叫丑,是特别,我担心你妄自菲薄,你能这么想,很好。”

做鸟像乌鸦,做人像鸟人,心理素质早被锻炼出来了,田真问道:“仙界和神界一样吗?”

“去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带你走遍仙界。”

对不起了同学,利用你一次,你就当是报救命之恩吧,田真跟着他走下高台,见那夜色中的脸逐渐模糊,心里感动,点头道:“好,可以的话,我将来一定去。”

文犀听出问题:“为何要将来,此番随我去不好?”

发现失言,田真应变得快:“我这不是怕王不答应吗。”

文犀笑道:“我的话,他岂会不答应。”

身份变化,口气也狂妄许多,田真欲打趣他,忽然园外依稀传来女子笑声,听在耳朵里很是熟悉,她不由愣了下,自言自语:“这声音,不知道是谁……”

文犀侧脸问:“谁?”

侍卫过来答:“是月王之女,恒月神女。”

此女肯定是去羽漠天宫见朝华君,路过这里前来投宿,田真暗叫不妙,忙道:“明天还要赶路,我有点累,先回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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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茫,在少有烟火的地界,明珠是外出的必须设备,造型比灯轻巧,便于携带。

大荒风急,田真尽量低飞,找准方向,约摸两三个时辰后,终于有座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中,正是优婆山。

不出所料,优婆山周围并无守卫,原因主要是没有防备对象,险恶的圣山,别人全都上不去,无须守卫,上得去的人又拦不住,神帝英明,知道派人来也是当炮灰,天界人口发展需要时间,经不起天天炮灰。

凤鸣声清亮,风吹不散,穿破茫茫黑夜,直入云中。

反复数次,仍无动静。

绕这么大个圈子,果真扑了个空?

夜寒伴随着失望袭来,田真开始哆嗦,最终还是决定再试一次,然而这次没等她发出声音,一条冰凉的东西就像蛇一般游来,绕上了她的颈。

背后传来熟悉的娇笑声。

她怎么来了!田真暗叫糟糕,认命地转脸看。

恒月姬皮笑肉不笑站在那里,身旁侍女手握长鞭,鞭子的另一端正缠在她脖子上。

“小凰儿又跟谁赌气了,夜里乱跑,”恒月姬走到她面前,语气温柔,目光却极为不善,“要是出了什么事,朝华君可要怪谁去?”

这种时候被解决,谁也疑不到她,田真发现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开始冒冷汗,低头认错:“当初是我有眼无珠,不知神女身份,求神女别与小婢计较。”

“看来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尖尖指甲闪寒光,恒月姬托起她的脸,“我却不明白,你这么丑的凤凰,怎能叫朝华君上心。”

“王看多了美人吧,”田真陪笑道,“其实神女花容月貌,身份高贵,要让王喜欢,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你帮我?”

“只要神女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保证……”

“放你回去,你不在他跟前说我坏话就很好了,我哪儿还敢让你保证?”恒月姬放开她的脸,改为握住鞭子,缓缓用力,“你看,我像是个做事会留后患的人么。”

田真渐觉呼吸困难,挣扎:“我绝不会成为神女的后患。”

恒月姬松了鞭子:“有仇必报,是我的行事,月林,可不要太早结束。”

“是。”侍女应声将长鞭一收。

田真连忙丢开明珠,双手紧紧握鞭,试图将脖子上的力道减轻,饶是如此,她整个人仍被抛起,重重摔在地上。

侍女将她拖至面前,踏住她的背。

剧痛传来,脊梁似乎要折断,颈间长鞭越收越紧,田真闷哼,难以忍受窒息的痛苦,双翼不由自主扑扇,试图掀开背上的人。

“慢着,”恒月姬见状示意侍女暂停,她走到田真旁边,随手自凤翼上扯下几支羽毛,曼声道,“这对灰翼多余且丑陋,不如你先做件好事,替她除去。”

“是。”侍女抬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柄尖刀。

今天落在这巫婆手里,死定了!知道没有生还希望,田真反而失去顾忌,边喘气边破口大骂:“我去……我去你XX的!怪不得王看不上你,老……咳咳……老娘诅咒你越……越长越丑,咳……比我还丑……”

被说中痛处,恒月姬扭曲了脸。

“死到临头还嘴硬!”侍女脚上用力。

如被千斤巨石压住,田真疼得乱挣扎,肺里空气几乎全被挤出去了。

“很好,”恒月姬拦住侍女,冷笑,“慢着点,让我看她能嘴硬到几时。”

侍女狞笑,扬起尖刀。

就在田真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骤然,一片杀气卷尘沙,来不及看清,头顶血雨洒落,侍女身体飞出两丈,滚落于地,不知死活。

“伤吾部属,可恶!”

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带来熟悉的死亡气息,听到这个声音,田真狂喜,简直想流泪,知道自己一定死不了了。

“你……”恒月姬认出他,花容失色。

长发飞舞,神颜震怒,杀气凛冽胜狂风。

袖内手微抬。

恒月姬惊恐后退。

“吾,不杀女人,”低沉的声音分外清晰,他直指恒月姬,“月族,将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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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句话,已宣告了月族的命运,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恒月姬浑身僵硬,连逃跑都忘记了。

骤然,巨响声起。

“陛下小心!”伴随着田真沙哑的呼声。

魔神仍站在原地未动,姿势不改,身后土石迸裂,飞扬的尘烟中,有一条奇异的彩带被气浪掀退。

田真早已看清,那并不是什么彩带,而是一条长得极为骇人的五彩巨蟒,蟒身长数丈,粗如水桶,遍布彩色花纹,红红信子如火焰,她只见此蟒相貌凶恶,哪里知道它其实是条先天神蟒,非寻常魔物能比,魔神正与它斗,忽听见凤鸣声,这才匆匆赶下山,正好救了她一命。

彩蟒攻击失败,并不死心,将头摇了摇,再次扑上来。

眨眼间,魔神身形消失,再现时已至彩蟒身后,左掌往下一按。

蟒蛇在掉转方向上通常不太灵活,被雄浑掌力击中尾巴,痛得一哆嗦,暴怒之下将尾巴一扫,卷过去。

魔神没有闪避,广袖挥,单手抓起蟒尾,往半空一送,竟将整条彩蟒都带离了地面。

彩蟒离地,终于惊慌起来,死命挣扎。

这么惊险的情况下,他都迟迟不出招,必是有心收服此蟒,田真也知道这条蟒蛇不简单,能与他周旋,这等威力就绝对不输神界最好的战将,她连忙吃力地翻身起来坐着,一边观战,一边留意防备不远处的恒月姬。

恒月姬渐渐回神,奔过去扶起侍女。

侍女仍昏迷不醒。

害田真不着,无意中反给月族招来一场大灾难,恒月姬又恨又怕。

正巧,那边彩蟒知道斗不过,瞅个空档张嘴吐出团毒雾,雾中夹杂无数小小黑箭,乃是毒液所化。

先天神蟒,其毒非凡蛇能比,且带数千万年修为之功,魔神亦不敢疏忽,待要接招,也是那恒月姬合当要死,她看出那彩蟒非同寻常,所喷毒雾又防不胜防,只道是个好机会,当下玉指轻弹,两道细细的银光无声飞出,一道奔向魔神,一道却直指田真。

“陛下小心!”田真惊叫,同时挣扎着避开要害。

弱者偷袭,魔神见状,神功初运,双掌骤分!

雄浑掌力凝聚,于右侧结成赤色屏障,毒雾小箭接触屏障,竟被震得逆风飞散,纷纷坠地消失,彩蟒倒飞出数丈,重重摔落,砸得足底大地一阵摇晃。

与此同时,他左掌的掌力却击向另一边地面,巨响声里,田真被这股气浪掀开两丈,躲过了恒月姬的暗算,也是魔神知道她不能直接承受神力的原因。

应变之快,只在眨眼之间。

然而神也有应接不暇之时,虽无惧弱者偷袭,击败了彩蟒,救了部属,自己亦避开了暗算,可是在这关头,空中竟无故多出一道流动的白光。

白光速度之快,几乎超越自然之力,田真浑身冰冷,哪里来得及提醒!

眼见闪避不及,魔神轻哼,挥袖硬拍出一掌,同时迅速侧身。

能令他避让,说明其威力不小,田真心头急跳。

不出所料,白光没有被掌力震散,只稍稍偏离了些许方向,紧贴着他的脸飞过。

神颜顿现血痕。

顾不得遁走的恒月姬,田真转脸仰望优婆山。

恒月姬这点能力根本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方才她看得清楚,那伤他的白光并非来自恒月姬,而是来自优婆山上,先天杀神,五成力量就足以逼退两界联军,能趁机偷袭伤到他,此人已是了不得。

魔神并无意外之色,显然知道白光来历,身经百战,本不惧它,只是恒月姬的偷袭令他分神,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抬手触及脸上伤痕,魔神震怒,狭长双眸一眯,眼底流露冰冷杀机。

“卑劣的月族,想走?”

掌一翻,送出耀眼火光,空中那银弧还未行远,就被这道火光追上,击中,如断线的风筝落下,至熄灭,再也没了动静。

田真叹气。

神女做事从不留后患,现在神女你死了,咱也没后患了。

魔神收手,下一刻人已站在她面前。

“凤凰,无恙否?”

“陛下。”

“粗鲁的凤凰。”

田真看看恒月姬的方向,又看看无动静的彩蛇,沉默。

谁粗鲁,谁暴力呢。

魔神俯身抱起她:“不听吾之言,自取其祸。”

田真已无力气荡漾,听到这句话,忽然发现又被路大天王阴了。

神之故居

身为神界叛逆,一旦离开魔宫,会招至什么样的后果,路大天王可能比田真自己还要清楚,所以才故意让弟弟通风报信吧,因为料到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说不定连路小残也是被他蒙在鼓里。

令田真气闷的是,路大天王到头来居然毫无责任。

你跑出去了?谁让你跑出去的?不是我吧?什么,我要送你走?你听谁说的?你有何证据?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跑出去的,竟敢诬陷本天王?

田真咬牙,弱弱道:“吾思念陛下,所以跟来。”

魔神毫不客气道:“谎言。”

田真老实道:“有一半是真的,陛下。”

魔神没有表示。

不知何时,先前那条彩蟒已苏醒,缓缓游至他脚下,作温顺状,表示臣服。

对于蛇这类东西,女人天生神经敏感,田真哆嗦,在他怀里蜷成一团:“陛下,让它先走吧。”

“胆小的凤凰,”魔神评价过,命令彩蟒,“神蛇,替吾镇守山顶神宫。”

受伤不轻,田真本已昏昏欲睡,听到这话立即重新睁开眼,精神抖擞。

忙了半天,还以为你收服它有什么重大意义和目的,谁知是用来守山的,守山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是,目前除了你,六界根本没有别人能登上山顶,镇守和不镇守不是一个效果么?

发现替人干活也没吃亏,彩蟒欢欣,摇头摆尾游上山去了。

田真忍不住提醒:“陛下,这样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魔神示意她继续讲。

“你抓它来,就只是为了守山?”

“它令吾感到眼熟。”

……

因为眼熟,所以抓来看看,然后放走,很符合此神的作风,田真决定不再继续这话题:“优婆山出现五彩圣光,难道就是因为它?”

“应是如此,先天神蛇,非凡兽。”魔神抱着她离开地面,直直上升入云中。

疲倦,伴随着安全的感觉,田真强忍睡意,哑着喉咙问:“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上山。”

“刚才伤陛下的人……”

“是太上镜杀阵,被吾触动。”

田真心惊:“太上镜在优婆山?”

“太上镜位于六界之外,优婆山乃封印所在。”

“我们别去了吧。”

魔神看她:“你怕了,凤凰。”

“我担心陛下。”

“小小空间,吾有何惧!”

“陛下被它困了几千万年。”

魔神低眉:“凤凰,当今六界,谁能封印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