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琼这会儿见局面得控,好似才冷静一些:“白姑娘,你将盒子放下,我们送你出去,你便当再没这回事。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不然,这册子就只能让它一直留在阴魂道。”

白敏中忍不住朝他厉声吼道:“我说过你不能放在这儿,若落到别人手里会出大事,且这里太不安全了!这是我的东西,我必须带走。”

“白姑娘,你似乎不明白轻重。”蔡琼声音凉凉,“你以为他们要这册子做什么?张先生魂魄不全,想要召回散魄,就必须销毁散魄的独立意志。而这些,不过是你写几行字画个符的事。别被人利用了,白姑娘。”

白敏中紧抱盒子看向青竹。青竹却点了点头。

“可是……”既然他的独立意志会因此消亡掉,为何还甘愿带她来找这回这册子?白敏中一脸迷惘地望着他,青竹却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白敏中忽觉得胸闷,努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蔡琼道:“你让人先放了他。”

“白姑娘,你以为我是傻子么?放了他,让他带你和册子回去?”蔡琼话音刚落,白敏中忽感到周围的气氛不对了,那股阴气忽然被什么东西冲散了一般,白敏中定睛一瞧,地府的人又追来了吗?!

蔡琼那些弟兄见情势不好,倏地就四散开去,青竹趁这当口与白敏中使了个眼色,蔡琼还未反应得过来,白敏中已然闭上眼,转眼便跌坐在了地上。

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只有那扇萧瑟的东北方向正鬼门。枯藤挂在门上,被阴凉的风吹得轻轻摇摆,檐下的铜风铃声依旧,一切好似还是原样。多出来的,只是手上凉意沁人的铁盒子。

她倏地爬起来,抱着那盒子,形单影只地转圈张望,想要寻到青竹的身影,可却一无所获。

她看看手中的铁盒子,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青竹推她离开了阴魂道,自己去了哪里?消失……了吗?她眼眶发胀,周遭明明晦暗的一切这会儿看起来却有些扎眼。

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低哑微弱的“我在这里”。

白敏中闻言陡然转过身去,惊喜的脸在看到青竹眼下的情形时却倏地又回到了如死灰的模样。

她不知不觉地伸过手去,却轻而易举穿透了他的身体,那一丝微弱的寒凉,似乎还能证明他的存在。从这寒凉之中,白敏中仿若看到潮凉的雨夜里当时只是一团散魄的青竹,虚弱无力亟需取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到后来种种,以及……现在魂灵游散,漂浮不定的模样。

他真的,快要消失了。

白敏中仿若经历一场奇谲梦境,醒过来伸手去触碰,收回手却只有掌心的一片凉。

风似乎大了一些,檐下的铜风铃声音支离破碎,越发急促起来。

青竹似乎强撑着精神,唇角却还是带着微微笑意:“将册子取出来罢。”

“要做什么……”白敏中几乎是颤着声音问他。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自私地借着这散魄,养着自己的独立意志,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谁。”他缓缓说完,停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若继续这样飘着,我会连同这散魄一起消失……那样,他也将永远魂魄不全。我不想那样。”

“不管怎样做,独立意志……都会消失……”白敏中喃喃自语着,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是这样。”青竹脸上仍是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他说完这句已是很吃力,不由闭了闭眼:“我急着找你,因为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他再次睁眼时,视线落在白敏中怀中的铁盒子上:“打开罢,求你了。”

白敏中几乎是颤抖着将那本册子从铁盒中取出来,那铁盒中还有其他几本书,以及一支短炭笔。

“我曾经教过你的符还记得吗?画那个就好了。”

白敏中手握着笔,回想起青竹教她画符的情形,觉得那仿若是很多年前的事。他在她的生活中,已经不知不觉走得那样远了吗?

白敏中垂下眼,手握着炭笔,却迟迟不知如何下手。

青竹看看她,忽道:“等一等……”

白敏中陡然抬起头。

青竹凝神望了她许久,末了才努力微笑道:“能闭上眼么?”

白敏中心里乱得很,全然不知青竹要做什么,却还是乖乖闭上了眼。

青竹靠她近了些,认认真真看着,似乎想将这张脸印进记忆深处。

他的手顺着她额头移至唇角,末了低头印上了她的唇。

虽然知道她什么都感受不到,自己亦同样无法感知这其中触碰,但这是留在他心中的秘密。尽管不知这些记忆与秘密到底会不会在这世间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眼下他却还是忍不住奢求能留下一些。

白敏中先是感受到脸上一阵凉,末了却又出奇地察觉到一丝春风般的和煦暖意。她倏地睁开眼,见青竹离她这样近,又见他逐渐地不受控地慢慢散开,伸手去抓,只得一手的空,这才霍然醒过神,握紧炭笔在册子上颤抖着地画完了那符。

最后一笔落下之际,她抬头看眼前已经支离破碎如烟般的散魄,竟一时间难过得直不起身。

该散去的终究是散去了,该回去的也应是回去了。

院子里除她以外再无旁人,抬眼看天,也只是瞧见灰蒙蒙的一大片,仿若没有边际。

唯有手里的册子,依旧冷硬又兀傲地存在着。

她从来没有用这个册子毁掉过什么,但刚刚她用它送走了曾经胜过友人、陪伴过她许多孤独时光的青竹。

她失魂落魄地拎着那本册子往外走,一路上阴风愈盛,仿若要将人刮倒。她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拉开门闩,已是泪眼模糊。海姬消失的时候,她为人世间的灰飞烟灭难受过。存在过的记忆能敌得过灰飞烟灭的虚无吗?她至今无解。

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白敏中走出门什么也看不清。

倒是一直守在门口心急如焚的秦笛,这会儿见她这样出来,直接吓了个半死,呆愣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一句:“白、白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这、这里头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这话才刚问出口,还未来得及迎上前去扶住脚步虚浮的白敏中,却见巷子拐角处疾步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大步走到白敏中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转眼便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中。

“我在这里。”那人轻拍白敏中后背,声音熟悉又低哑,带着温暖人心从容不迫的力量。

秦笛骤然回过神,盯着那人的背影,磕磕巴巴喊了一声:“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我似乎觉得我的影帝地位更稳了,你们觉得呢?

60六零

秦笛这一声“叔叔”,却并未引起那两人的主意。

白敏中还沉浸在先前的难过之中,对周围一切感知迟钝,张谏之更是无暇理会。

此时白敏中浑身冰凉,因为暂时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包裹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决堤。张谏之轻抚她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待她抽泣声渐小,这才抬手轻揉了揉她头顶,柔声道:“都过去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这世上存有青竹记忆的并非只有你孤零零一人。

可靠的真心的记忆,也许可以敌过虚无。

张谏之松开手,小声道:“先回去罢。”

白敏中最终缓回神,抬手擦擦眼泪瞥了一眼角落里惊讶无比的秦笛,可能是不大想让别人知道她与张谏之的关系,也不想解释,遂也没上前与秦笛搭话,只将册子收进了怀里,压得更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张谏之。

张谏之带着她走到巷口拐角处,让她上了马车,拖了毯子给她裹好,低头从藤条箱里取了一只瓶罐子出来,倒了颗糖递给她。

白敏中的情绪稳了许多,这才偏过头来问张谏之:“如何会找到这里来?”

张谏之眼眸暗了一暗,回道:“遵循直觉走到了这儿。”

白敏中回想起他方才说的“都过去了”,这是意味着他已经知道青竹的消失了吗?那只散魄眼下是回到他身上了么?

白敏中看了看他的脸色。虽还是大病未愈的样子,可气色似乎好了一些。就在刚才,这张脸在她眼前越来越淡,直至散开消亡,眼下看到他好好地坐在这里,白敏中才尝到了一丝命运捉弄的诡秘意味。

好似方才那一切都只是梦境,这会儿才重新跌回现实之中。

她望着张谏之许久,脑中思绪已是万千。

马车一路行至张宅,门刚打开,诸葛便窜了出来,盯住下了车的白敏中道:“白姑娘白姑娘,你没有事罢?担心死我了,我刚刚有很糟的预感啊……”她着急地抱着白敏中的胳膊左看看又瞅瞅,确认她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变傻,这才大舒一口气,紧紧抱住她:“白姑娘你没事最好了!”

白敏中因方才哭过,故而声音有些微哑:“恩,没什么事。”

一旁的张谏之道:“进去歇会儿罢,这天似乎又要下雨。”

风愈发大起来,天色也的确暗了许多,眼看着豪雨将至。白敏中低头回了屋,因在阴魂道中待过,总觉得衣服脏兮兮的,加上又冷,这会儿她只想洗个澡。她刚有这念头,那边张谏之已是将热水送了过来。

白敏中洗澡的当口,这场雨总算是开始下了。雨声起初还很大,等她洗到一半,声音则渐渐小了下去。白敏中只觉得犯困,整个人都埋进水中。

每次去过阴魂道再回来,她总会觉得不舒服。如今这样的不舒服感更甚,她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差一点没能浮上来,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外头忽然传来大力的拍门声。她陡然醒过来,手用力攀住浴桶边缘,这才冒出头来喘了口气。

外面诸葛康的声音随即响起来:“白姑娘!你还好吗?你洗了好久了啊!”

白敏中迅速爬出来擦干身体换了衣裳给她开门。诸葛康抬手就摸摸她额头,松口气说:“唔,还好没有发热。”

白敏中原以为外面只她一人,然却不经意瞥见站在两三步开外的张谏之。

他端着漆盘站在那儿,漆盘上摆了些吃食。这会儿他也只淡淡道:“还没有吃午饭罢?方才伙房做了一些新鲜的,吃完了再睡罢。”

一如既往的温和。

白敏中低头擦了擦头发,让了开来。诸葛康先进了屋,随即张谏之也进了屋。他搁下漆盘,又将漆盘上的餐碟一一摆到矮桌上。白敏中坐在一旁便看他在那儿慢条斯理地摆着,竟看得出了神。

张谏之随即又直起身,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

这春日里,忽暖忽冷的,也让人吃不消。

白敏中望着他的背影继续走神,直到旁边的诸葛康戳戳她手臂,她这才回过神埋头吃饭。

张谏之随即就出去了,门一关上,屋内瞬时便只剩下了她与诸葛康两个人。

“白姑娘,我们这样的人好像总是吃很多也不饱啊。”诸葛康瞅瞅张谏之给白敏中端来的这些吃食,不经意地嘀咕了一声。

“恩。”白敏中应得有些冷淡。

诸葛康随即坐到她对面,撑着下巴盯着她看:“白姑娘你心思都在张先生身上罢?”

白敏中陡然抬了头,有些心虚地开口:“为何这么说?”

“很明显啊。”诸葛康上身前倾,靠她更近些,嬉皮笑脸地小声说:“若是心思都在一个人身上的话,那个人不论做什么,你的注意力都在他那儿的。你方才一直都盯着张先生看,他到哪儿你的目光便到哪儿呢……”

“哪有……”白敏中有些回避地低头扒拉米饭。

“哪里没有哦?”诸葛康反问了一句,随即又笑笑,从餐碟上偷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白姑娘你现在会不会觉着除了张先生以外,其他的男人都不好看不顺眼?是不是觉着旁人没法和张先生比?”

白敏中未抬头,短暂地停了一下,继续吃饭。

诸葛康一脸期待:“说说看嘛……”

白敏中抿了抿唇,小声地回了一句:“似乎是……”

诸葛康一拍手掌:“那便说明你喜欢他啊!若是喜欢他的话,就会总想着和他在一块儿,还有……”她眼珠子快速地转了转:“会总想……碰到他!”

白敏中本来低落的情绪顿时变成了恐慌。

诸葛康不愧是巫医算师世家出身,竟然连男女之间这样的小心思都猜得透透的。白敏中竭力想隐瞒的小意图被她揭穿,这会儿简直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忙说:“没、没有。”

“没有吗?”诸葛康语调上扬:“看着不像诶。我觉着白姑娘应当很喜欢抱着张先生才是,每次看张先生的眼神都像是想吃掉他。”她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恩,我感觉你应当对他的身体很着迷的。”

“……”白敏中吓得搁下筷子,手忙脚乱的就差伸手去捂住她的嘴了:“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诸葛康信誓旦旦的,“我当真算的很准的。那个秦公子,看着也一表人才的,别的小姑娘瞅着估计也能被迷死,可是你瞧那小子的时候,就跟看一块排骨……不对”她连忙纠正:“排骨都不算呢,就跟看什么废纸似的,一点情绪都没有。”诸葛康短暂地停了一下:“但你看张先生就全然不同了你知道么?”

白敏中用力抿抿唇,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白姑娘……难道喜欢张先生让你觉得不好意思吗?还是想碰他这一点让你不好意思?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又不是罪大恶极,顺其自然地接受自己这个想法就好了。”诸葛康说着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脆骨,嘎嘣嘎嘣用力啃着。

白敏中想了一下,用力地摆了摆头,仿佛在清理脑子里一些不大好的想法,可是她越刻意,有些念头却越发地清晰起来。

诸葛康顺其自然地在白敏中烦恼的当口,嘎嘣嘎嘣地解决了一盘子的脆骨,末了心满意足地抹抹嘴,笑嘻嘻道:“白姑娘我不妨碍你睡觉了,我回趟铺子。”她说完立即起了身,高高兴兴地出了门,留白敏中一个人坐那儿面对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发呆。

白敏中后来也乏了,等头发干透,便爬上床睡觉。这一觉睡得很浅,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刷子,一遍一遍梳过梦里的人和事,带着潮湿与往事的味道。不仅仅是青竹,白敏中甚至梦到了许久未在梦境中出现的父亲,醒来后,她半躺在榻上,一些旧事浮上心头。

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梦见这些呢?是有特别的原因吗?

因为滥用术法及预言被反噬的父亲,痛不欲生地求饶求助,可最后还是遗憾又痛苦地走了。这个梦似乎是个警示,让白敏中不由心慌。

她抬手摸摸额头,一层凉汗。

她起了身,披上外袍便出了房门,鬼使神差地往张谏之的房间走去。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好像就是莫名的担心,害怕会出事。

此时天已黑透,走廊里的灯笼昏昏亮着,一切安静得要命。她在张谏之的房门口停下来,瞥见旁边那扇窗子是半掩着,便又走了过去。由那窗户缝隙看进去,只见张谏之双手撑住额头,身子佝偻着坐在桌前,看起来是在承受巨痛。

怎么会呢?若是属于他的那缕散魄回到了他的体内,按说不该这样。

是还没有回去吗?还是……

白敏中脑海里迅速闪过父亲当年的样子,一时间惊讶得不由捂住了唇。她知道他也略懂术法,也有天赋,与当年的父亲一样,固执又有壮志,难道也会是因为使用术法的反噬吗?可他到底做了什么?

正在这时,张谏之忽抬起头往窗户这儿看了一眼,似乎已是看到了她。

白敏中深知躲藏也不好,遂装作路过的样子,重新走回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窝知道!!窝知道真相!!快放我出去!!!不过谜团就要解开了我能看男神的果体了我好开心!!!

六一

白敏中只敲了三下,听闻里面没有动静便立即冲了进去。张谏之额头直冒冷汗,手上青筋凸起,短促地呼吸着,似还在一声不吭的痛苦忍耐之中。

“为何突然又会变成这样……”白敏中的声音焦虑又带着一丝哭腔,她确实是害怕了,一想到父亲当年那模样,很多旧年恐惧不断翻涌上心头,让她一时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对上他的目光,白敏中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是因为……使用术法的关系么?”

张谏之抬眸看着她,随即却又因更厉害的一阵疼痛将头埋了下去。

白敏中在一旁照顾着,直到他呼吸变平稳,这才暂时松一口气。她绞干手巾替他擦汗,又倒了水给他,小声道:“睡会儿罢……”

张谏之此时将近虚脱,并没有太多气力与她说话,躺回床铺也是很快便睡了。白敏中站在一旁看了会儿,见他双眉紧蹙,便知他还是痛苦的,只是没有怎么外露罢了。

屋外的雨声越发小了,白敏中小心翼翼出了门,觉得浑身都潮潮的。

她站在雨雾飘散的深夜走廊里,有些吃力地低头叹了一口气。

诸葛康的告别来得很早。据说是理与张谏之商量了离开东海回海国的时间,确定了官厂的航期,届时便会带着诸葛康出发去海国。

那丫头对什么都充满好奇,自然也对海国抱有极大的期待。心有世界的人不论去哪儿都能寻到乐趣,且一直都怀抱极大的热情与持久心,便总能觉得这人世有意思。诸葛康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打击不了她罢。

告别那日,诸葛康背了一书箱的书过来给白敏中,坐在地上一边将书翻出来,一边道:“白姑娘,你修为那么差,要看看这些书自保才行啊,不然我不放心的。”她在地上摞了一堆书,拍了拍接着道:“若这些书都看完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我家看好了,顺便还可以帮我瞧瞧……家里有没有发霉的地方。”

“你要去多久?”

诸葛康盘腿坐着,鼓了顾腮帮子似乎是在思考:“没有想好,反正我也不可能从海国游回来,若是官厂的船没有航期安排,那我就只能待在那儿了。”

“不害怕么?哪里的人说的话与我们不一样。”

“没什么好害怕的。”诸葛康撇撇嘴,“想活下来总有办法,何况……”她眼角酝出效益来:“我可以找那个人蹭蹭饭的嘛。”

白敏中自然知道她指的是理,但理那样的性子……令人太难揣摩,故而诸葛康这样一厢情愿地相信着他,是不是会太草率了?

诸葛康似乎是瞧出她的担忧似的,遂道:“我看人很准的,他是个好人,虽然……”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来她并十分清楚理的计划,二来,理想要以牙还牙的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

她虽然并不赞成以牙还牙这样的做法,但对于现在的理而言,劝解是说不通的事情。心里有结有念的人,都不会因为别人的劝阻而放弃计划,最终还是需要自己梳理解开,然后才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白敏中留她吃了顿饭,诸葛康临走时凑近了对白敏中道:“我觉得张先生身上阴气很重,这样的虚耗极其毁损元神,他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白敏中摇摇头说不清楚,便敷衍了过去。

但她心底里却是担心的。

她接连几日告假没有去官厅账房,这日见天气晴好、张谏之身体状况似乎也不错,遂一早出门去了官厅,没料她刚进官厅便总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有些身后议论是能听得到的,白敏中隐约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情时,已是有人找上了门。

当天下午她正埋首理账时,官厅账房忽来了一位俏丽女子。衣着算不艳丽,但料子均是上等,稍稍一瞧也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官厅账房并不止白敏中一位女账房,故而有女子出入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那女子在前边坐了,就连主事都是恭恭敬敬过去倒茶问礼的,一见便知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姑娘。

白敏中起初并未在意,因旁边的老师傅小声同她说:“这位手里的权,远在我们主事之上,今日估计是过来瞅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