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纪瑾瑜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说道:“他是母亲选的人,我就是不相信他,也该相信母亲的眼光。不过是出去应酬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少奶奶!”阳春一副怒其不争的口气:“大太太打小就将我带在身边,教我算账、管家,为的就是以后能帮您在夫家站稳脚跟。我虽然云英未嫁,但是也知道,这些都是次要的。”

“哦?”纪瑾瑜转过头来问道:“那你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自然是丈夫的心!抓住了丈夫了,生下儿子,才是女子的立足根本!姑娘,你可不要糊涂呀,太太除了教我管家,还教我如何管住家里的爷们。您是正室嫡妻,有些事不方便做,我只是个下人,有些事做了便是被抓到了把柄也无妨,不过是打顿板子撵出去的事,伤害不到您。”

这个阳春,倒真是真心为自己打算!

纪瑾瑜不由鼻头一酸,母亲为了自己以后能够过好日子,早早就为自己打算,为自己培养了阳春、白雪两个大丫鬟,更是花心思为自己找了个门当户对千里挑一的婆家,若自己不能将日子经营好,怎么对得起母亲的一番心意。

“快别胡说”,纪瑾瑜制止了她:“你是太太给我的,是从纪家带来的,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了他便要撵了你,犯不上!再说了,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我的好姐姐,你想太多了”

阳春还欲再说,湘月拉了她,两人出了正屋,阳春说道:“你拦着我做什么?三少爷也真是不像话,这才第二天就丢下少奶奶出去了,往后日子长着呢!若是不能牢牢抓住少爷,咱们姑娘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阳春姐姐,你跟在姑娘身边的日子短,咱们姑娘虽然年纪小,可从没吃过亏。她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心中自有打算。你放心好了,咱们少奶奶这样的人品模样,又是正室嫡妻,时间久了,不愁三少爷不动心。”

“你说的也是,我这是杞人忧天呢!”,阳春不以为然地说道,目光却落到台阶旁的红绿上,那是绸布扎成的假花,春日的阳光下花朵姹紫嫣红,几可乱真。

****************

谁知薛博文这一去就是一天,纪瑾瑜等不到他回来吃晚膳,就让小厨房给他留了饭。直等到戌时,门外的小厮才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薛博文回来。

成亲第二天,丈夫便喝的酩酊大醉,若说他心中无事,任谁也不会相信的。若说他心中有事,纪瑾瑜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惹他这样给自己不痛快。

纪瑾瑜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脸阴得像山雨欲般乌云密布,回话的小厮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四爷是一辆马车给送回来的,没有见到马车里的人。等我们开了门,马车早就跑远了。四爷扑在门口,小的不敢禀报侯爷、夫人知晓,就扶了四爷来回四奶奶。”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纪瑾瑜心中有气,本想冷眼旁观不理睬他,任由薛博文和衣躺在外间的炕上。但是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回门,他这个样子只会让顾氏、纪洪担心自己过的不好;二来,看他蜷缩在炕上实在是遭罪,到底是不忍心任由他这样。便喊了丫鬟给薛博文换了衣服,擦了脸,才扶他到内室床上。

等她洗簌之后,酩酊大醉的薛博文早已沉沉睡去。

听着薛博文的鼾声,纪瑾瑜却辗转反侧,难道是他对自己不满?

不像!

纪瑾瑜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从昨晚到今天上午,他一直表现的彬彬有礼。若说是对自己不满,他大可以直接表现出来。

难道是因为顾虑西平侯与夫人?看着也不像!

思来想去,纪瑾瑜也没有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有别的原因,跟自己并无关系,纪瑾瑜只能这么想了!

丈夫有心事出去喝酒,连西平侯与夫人都瞒着,定然是有难言之隐了!这样贸然去问,薛博文不见得会告诉自己,只能徐徐图之。白日同桌吃饭,晚上同塌而眠,日子久了,自然会露出痕迹来。

第二天纪瑾瑜起了个大早,等她收拾妥当,小厨房也做好了饭的时候,薛博文这才醒过来。

“快来人,送水进来!把浴桶里都装满了。”他的声音表明他的不适与介意,让人觉得,他身上沾了什么污秽的东西,要必须洗掉才行。可是他前天晚上才洗的澡,昨晚虽然没有洗澡,也是简单擦洗了一下,并且换了衣裳的。

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要知道现在可是三月,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呢!

他一睁开眼睛,不为自己回到家中而诧异,也不解释昨天晚归的原因,而是煞有介事的唤人送水。这让纪瑾瑜大开眼界,原来薛博文不仅爱打扮,还爱洗澡沐浴,与她印象中的古代男性大相庭径。

看着他洗好了澡,换好了衣服,纪瑾瑜拿了干帕子,给他绞着头发上的水。

外间烧着炕,内间的炭炉里烧着上好的银碳,整个房间温暖如春。洗过澡后的薛博文皮肤细腻白皙里面透着红润,红唇饱满,让人看着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握在手中的头发,已经绞得半干,更显得发如黑墨,肤似白雪。

别说是纪瑾瑜了,就是站在一旁的阳春、湘月都红着脸看的眼睛直发直!

不知怎么,纪瑾瑜心中就想起杨承说的话来:“…他虽没有处处留情,但爱慕者却并不少,身边不乏烂桃花…”

这样人本来就生的好看,偏平时惯会穿衣打扮,又文采出众,就是自己见了也会心荡神驰,难怪爱慕者不少了!只是这样的人,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烙进他的心。

女子…纪瑾瑜不由心头一振,再一看薛博文正半眯着眼睛不知再想些什么,纪瑾瑜突然就明白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还是那句话,看文的姊妹们,请收藏、留评!

喜忧

盛京,西大街棠花胡同,上房正院。

纪洪端坐在主座紫檀木交椅上,看着与往日无丝毫不同,然而他频繁地端起青花瓷的茶盏喝水,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期待。

顾氏更是不停地站起来,焦急地张望:“怎么还没来?这都什么时候时候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催人去前门瞧瞧,就听见门口一阵鞭炮声,便知道是女儿到了家门口。直高兴的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鞭炮声中,纪瑾瑜在薛博文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纪府大门口早站着一群前来迎接的丫环仆人。

见到自己,有的忙着上来请安道喜,口中说着“姑奶奶大喜,姑爷大喜”;有的急急忙忙跑回去跟顾氏禀报,但是无论内妇外男,丫鬟小厮,皆是簇新的衣服鞋帽,装扮的神采奕奕,皆是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望着熟悉的家门,熟悉的面孔,纪瑾瑜不禁百感交集:这才是她的家,给她温暖与支撑的地方。

纪瑾瑜此刻,恨不得一步迈进家门,立刻见到父母。

一群人的簇拥下,纪瑾瑜与薛博文进了内院。院子里虽然也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但是却各人守着各人的规矩与礼数,不见了刚才的喧哗。

“母亲…父亲…”刚跨入房门,纪瑾瑜便情不自禁地喊了出口,像离家多年的游子急切寻找亲人的身影。

见到了顾氏与纪洪,纪瑾瑜哪里还忍得住,泪眼汪汪的直恨不得立刻依偎在顾氏身边才好。往日在纪府,从不觉得这里有多好,待嫁到薛家,才意识到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而顾氏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往前迈了几步。

二太太黄氏忙笑着说道:“嫂子愣着做什么,莫不是欢喜的傻了。快让姑奶奶与姑爷磕头认亲才是!”

听了这话,顾氏才反映过来,忙回到主位上坐下。早有伶俐的小丫鬟拿了大红的蒲团过来,两个人插葱一样拜下去。

顾氏高兴的合不拢嘴,直高兴的让人快些搀扶起来。

纪洪见了女儿红着眼圈的模样,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失落,感慨万分地说道:“快快收了眼泪,免得惹得你母亲跟着难受。如今嫁了人,更该持重懂礼才是!”

“我们瑜儿打小便是最知事懂礼的,何时让我难受了?”顾氏容不得别人说纪瑾瑜半点不好,就是纪洪也不行。便半嗔半劝地说道:“瑜儿这才刚回来,还没说话,老爷不说关心关心女儿,反倒先训上了!”

“你们瞧瞧!”,纪洪哭笑不得:“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她就有十句话等着我。”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在纪瑾瑜心中,纪洪一向都是严父,虽然疼爱自己,却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像今天这个温和外放,倒是极为少见!

只有顾氏知道,年轻的时候,纪洪也是风流不羁的才子。只是后来进了督察院不好再像原来那样言语随意,便收了放荡轻狂的模样,一心一意半办起案子来。待做了督察院御史,便更加雷厉风行,老成持重了。

今天女儿回来,他才会这样不羁地流露出情感。

众人的笑声中,纪洪面带无奈道:“罢了罢了,既然嫌弃我碍事,我便跟季玉去书房好了。也省的你们娘们说话不自在。”

季玉是薛博文的字,听到丈夫这样说,顾氏说道:“见过他二婶婶也不迟!”。说着便拉着他来到二太太黄氏面前:“这是你二婶婶,是刚从安吉老家过来的。本来想赶在你们成亲之前到的,结果紧赶慢赶,路上耽误了,还是没赶上!”

薛博文忙躬身施礼:“见过二婶婶!”

本来二太太黄氏以为,纪家离开盛京数十年,往日的人脉早断了;纪瑾瑜又是初到盛京,这婚事选得又这么急,绝不能人品、家世、学问样样都是好的。既然是侯府世家,家世显贵,人品模样应该只是一般了。

没想到,到了昨天才知道,对方不仅出自侯门世家,而且还是状元郎,文采出众,这就让她呕了一夜的气。她不由想到,既然如此,模样定然一般,说不定还是下乘,到时候自己反倒可以奚落顾氏一番。

让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个人长身玉立,修眉朗目,一表人才,顾氏果然是选了个家世、人品、学问、样貌皆是一流的女婿。怎么好事样样都让顾氏占全了?想到自己女儿纪瑾玥与夫家和离…二太太黄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么好的婚事怎么让瑜丫头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得去了!

待薛博文与纪洪两人离开之后,她不由酸溜溜道:“嫂子真是好福气,找了这么个家世学问样样都好的女婿。傍上了侯府,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瞧弟妹这话说的!”,顾氏显然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便拉了纪瑾瑜的手,慈爱地说道:“我只盼着瑜儿与女婿夫妇和美,在夫家事事如意,再给我添个聪明伶俐的外孙,我呀,就满足了!”

纪瑾瑜听了,羞得低下了头。

这话到了黄氏耳朵里,却不是个滋味。你的女儿嫁了好人家,夫妇和美,事事如意,这显然是在奚落我玥儿夫妇不和,事事不顺!她越想越是气愤,脸上就露出几分愤然之色。要是别人,她早就大声嚷嚷起来了,偏偏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丈夫在仕途上还需要大房的扶持,两个儿子要到盛京来念书也需要大伯出面才行。

自己真是命苦,竟然遇上了这么一家人!丈夫窝囊毫无出息,自己事事被大房压一头;大嫂子也真是刻薄,自己女儿攀上了好婚事,便奚落别人。她越想越气氛,忘记了自己这是在盛京,还以为是在安吉老家,自己的房内呢!

纪瑾瑜惊讶地望着她:“二婶婶,你怎么脸这样红?”

黄氏再蠢,也知道此刻不是与大房闹翻的时候。

“没、没事”,黄氏咳嗽了一声,掩饰道:“我初到盛京,可能有些不习惯。”

顾氏没有多想,也以为她是不适应北方的天气,遂关切地说道:“二弟妹要保重身体,若是不舒服,当早早地延医问药。如今老太太已经病了,你若是再病倒了,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黄氏听了,不知气还是羞,更觉得面红耳赤,便应承道:“哪里就那么娇贵?我又不是纸片人!不过是觉得天干,嗓子痒而已,可能是昨天晚上碳炉里火烧的太旺导致的。”

“还好,只是太干了,但是也不可大意,当时时保重才是!”,顾氏放下心来,然后又对静静坐在旁边的范氏说道:“今天晚上吩咐下人在各房内多放两盆水,跟守夜的人说要看好炭炉子,免得她们偷懒,火烧得太旺。”

“是,母亲放心吧!从安吉老家带过来的人可能不会摆弄这炉子,今天晚上我就安排两个小丫鬟,换了二婶婶跟二妹妹屋里的人,保证不会太烧。”

顾氏轻轻颔首。

一旁的二太太黄氏见范氏对答如流,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对顾氏又是事事听从、恭谨孝顺的模样,心里就不大舒服。又看顾氏如今大事都不管,只摆起婆婆的谱来享儿女福,那股子羡慕嫉妒眼馋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只是这次她乖觉了,只暗暗腹诽,并不敢显在脸上。

纪瑾瑜听了却问道:“祖母病了?要不要紧?”

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祖母还是很疼爱自己的。经过了前面两天两夜,纪瑾瑜觉得家里的人都变得重要起来。

“没什么大碍!”顾氏安慰她:“是偏头疼又犯了,只要好生养着,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祖母的偏头疼是老毛病,每年一到三、四月就会犯病,这些年来,不知道请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总是不见效。过了四月,最迟端午节,就自动会好的。祖母见什么名药偏方都没用,也就不再花心思治病了。

纪瑾瑜点点头道:“等祖母好了,我再给祖母请安!”

“嗯!”顾氏拉着纪瑾瑜的手说道:“老太太知道你这样孝顺,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说完她又正色问纪瑾瑜:“女婿待你好不好?”

纪瑾瑜心知躲不过,便按照自己原来的设想,装作羞涩的样子,忸怩地低下头:“甚好!”

顾氏见了她这个样子,直欢喜得眉笑颜开:“阿弥陀佛,这样我就放心了!”

范氏在一旁插趣道:“这下就好了,不枉母亲在佛祖面前许愿,要吃了两个月的素斋,还要亲自抄二十份《心经》供到佛祖面前。”

还有这回事?纪瑾瑜倒是头一次听说,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暖、酸酸的感觉。

“母亲,你何必这样辛苦…”,她红了眼圈,反握了顾氏的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氏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孩子!这有什么辛苦的,这是母亲积德积福的事情。”说完又嗔怪范氏:“就你多嘴!”

纪瑾瑜见了,明白顾氏这是真正接受范氏了。也为范氏高兴,向她微微一笑。

这母慈女孝,其乐融融的场面,直让黄氏心中难受:我的玥丫头,如今尚无着落,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接下来几个人又叙了好一会话,顾氏不外乎问她薛家人怎么样,住的惯不惯,想不想家之类的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金乌西坠,日暮将临。

薛博文见时间差不多便提出要回薛府,顾氏很是不舍:“怎么这么快?再多坐一会再走!”

纪瑾瑜虽然也不想走,但是看着外面的天色,便站起来道:“马上日头落了,城里禁了宵,就不好走了!”

薛博文也说道:“长者挽留,按说不该推辞。只是今日实在是晚了,若岳母大人实在想的慌,过几日派个人到薛府说一声,我安排人套车送她回来;若是我不在家,府上派人来接,也是可以的。”

“真的!”顾氏既惊且喜,没想到女婿这么好说话,然再一想,薛府人多口杂,纪瑾瑜上有婆母压着,下有仆人盯着,中间还有几个妯娌看着,岂能事事自专,随意回娘家。

这样一想,便情绪低落了几分,但是再不舍,到底知道不能再继续挽留了。

遂一家老小送薛博文、纪瑾瑜夫妇至二门前纪瑾瑜这才辞别父母亲人,登上青帷布顶的马车离开。

试探

盛京,东大街白云胡同,薛府后侧院。

盛京不比其他地方,寸土寸金,尤其是靠近皇城的东西两条大街,更是千金难求,便是有钱,也难以买到。

薛府与纪府一样,也是三进的院子。只是纪府人口少,房子住的也算宽裕。薛府人口众多,四个少爷皆已经成家,大爷薛孟文还有一个年仅五岁的女儿。除了主子不算,还有外院、浆洗房、针线上、灶上厨房等处的下人,还有这屋子就住得紧巴巴的。

薛府上房与别家一样,上房在中间的院子,前院与后院皆是由两名两暗的共四件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四间倒座房组成。为了居住方便,上房没有动,前院与后院各在中间砌了一道墙,将一个院子一分为二。

薛家大爷薛孟文夫妇与二爷薛仲文夫妇分别住在前院的东西两边,薛家三爷夫妇与纪瑾瑜、薛博文住在后院东西两边。

当初置房时,因薛家祖辈爱好钓鱼,后面便有一大片水塘。后来薛家人口渐多,陈氏便做主让人填了水塘,建成了一座小巧玲珑的后花园,又在里面建了三间书房。

因上房还有一个大些的书房,所以这个小书房很少有人来。后来薛博文要下场科考,这里便作为薛博文温书刻读的地方,时间久了,这个小书房便成了薛博文的私人书房。

用过晚膳,薛博文稍坐了片刻,就去了小书房,一直到酉时末还没见身影。

成亲前三天不准动针线,纪瑾瑜闲着无聊,就让阳春打开箱笼,将她出阁前新买的传记野史小说拿了出来。当初她就想到,到了薛家,耳目杂多,再买这些书恐怕不方便,于是就一下子多买了几本,加上她原来的书,竟然满满装了一大箱子。

本来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谁知看着看着,纪瑾瑜就被里面的情节吸引了,竟然越看越津津有味。

她静静地看着书,阳春在一旁一边做针线,一边为她端茶续水、剪灯花。

喜云、喜月一个拿了熏炉熏寝被,一个备了上好的银碳放在炭炉里。

门口站着喜雨、喜雪两个小丫鬟。

一切都是静悄悄地在井然有序之中,这样的怡然自得,好似纪瑾瑜还是那个待字闺中、在父母跟前撒娇的烂漫少女一般。仿佛她不曾相亲,不曾出嫁,更不曾有过迷茫的心事。

一股冷风吹来,描金雕花的檀木台灯架上,蜡花随着风左右摇摆。

纪瑾瑜刚才起头,那人已经气呼呼地走了进来:“真不知道书有什么好看的!四爷赖在书房不回来,见我送了莲子羹头都没抬一下,没想到回来了,四奶奶竟然也在看书。如今这府里从上到下都知道咱们奶奶嫁过来了,就能生下长孙。我倒不知道,光盯着书瞅,便能将长孙生出来不曾?”

阳春忙过来接了她手中的开窗六角形的托盘,冲她眨眨眼:“好湘月,昨日你是怎么劝我的,怎么你反倒都忘了不曾?”

湘月闻音知雅,忙道:“我为什么要劝你,劝你有什么用?如今看来,倒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了!”

她二人一唱一和,纪瑾瑜如何不明白她们的心思?只是自成婚这几日以来,薛博文透着一些古怪,她有些头绪,却不是很确定。所以今天晚上她无论如何,也要等薛博文回来。只有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才能知道如何应对。

虽然这两个人为自己着想,心中着急,但是有些话却不方便对她们说。于是纪瑾瑜只装作没听见,低着头继续看书。

没看几行,便听见喜雨、喜雪异口同声说道:“四爷回来了!”

阳春、湘月对视一眼,屈膝行礼:“四爷!”

纪瑾瑜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道:“四爷回来了!”

“嗯!”薛博文轻轻点头:“本来只是打算去后花园散散步消消食,经过小书房,一时手痒在书房练了一会字,没想到忘了时间,让你久等了!”

他好言好语的解释着,如往常一般客气、温润。

纪瑾瑜听着,心就放到了肚子里。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猜测薛博文定然有心事。只是不知道这心事,是否与自己有关。若是与自己有关,他不喜自己,那她也不做纠缠,哪怕拼着让顾氏、纪洪担心她也要和离。

若是与自己无关,那她便下定决心,与他相敬如宾,人前恩爱人后客气,做一个雍容大度、进退合宜的西平侯四奶奶。

刚才让湘月去书房送莲子羹,便是试探。如果他是明事懂礼之人,自然会在薛家人面前给自己体面,会回到房里来。若他是无礼之人,厌恶自己,不理会自己,那自己派湘月到书房也尽了妻子的义务,薛家人就是怪也没有理由。

结果证明,薛博文是明事懂礼的人,不仅如此,还主动解释。看来,自己与他日后定然能安然相处了!

纪瑾瑜松了一口气:对与婚姻她有憧憬,却从来就没有奢求过能过上锦瑟和鸣、夫唱妇随的生活。

原来她想的,成亲之后,哄着薛博文生下孩子,在外人面前、顾氏面前,维持着恩爱和顺的样子,她也就满足了。

没想到,事实比她想得要乐观得多。不用伺候他,不用奉献自己的身体,落得个富贵闲人的生活。看看书、养养花草,这日子赛神仙不知道有多好!

待到顾氏、纪洪百年归老,她就带着身边的人逃了出去,天下之大,凭她提前了几百年的见识,还愁找不到落地生根、赚钱糊口的地方?

然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薛博文愿意配合的基础之上,现在虽然确定了薛博文愿意给自己体面,但是没有得到最后的答案,纪瑾瑜却不敢肯定。所以她依然不敢放松,打起精神来观察薛博文。

她使了个眼色,阳春忙收了桌上的书。

又笑盈盈地问薛博文:“四爷现在要归寝吗?”

如果她猜的不错,薛博文一定会推三阻四不答应,而且就算就寝了,也不会碰自己。

“嗯!”薛博文点点头。

纪瑾瑜听了瞠目结舌,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是现在就归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