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峋陡然皱了眉头,“她跟你说这些干嘛!”

唐果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生气了,忙解释:“她本来是问我周末有没有见你……”或者说,沈慧茵是想问,季峋有没有去医院吧!

他似乎终于才想起上上次强迫拉她去补课的事,“这周刚考完试,就让你偷会儿懒,下次接着补课。”

唐果心不在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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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昨晚没睡好,早自习整个都是混沌的,胡乱背着书,也没记住几句。下了课也不想去吃饭,就跟齐悠说,“悠悠,我不饿,我不去吃饭了,睡一会儿,你去吃吧!”窗外艳阳,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齐悠“啊”了声,“不吃早饭怎么行啊,你胃也不好,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儿回来?”说完又特意绕过来,摸了摸她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

唐果摇摇头,“没,就是昨晚没睡好。不用给我带饭,我喝瓶牛奶就好了,我不是很饿。”

“那好吧!”齐悠有些担心地走了。

下了课,屋子顷刻间空荡荡的,唐果把外套垫在桌子上,趴着睡觉。

模模糊糊地,像是做了梦,梦里还是小时候,小时候似乎也和季峋做同桌,幼儿园的时候。

不,不对,小时候自己特别害怕季峋,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每次他一靠近她,唐果就哇哇大哭。怎么可能坐同桌呢?

所以是在做梦,梦里的唐果这样想,可又觉得那画面真实无比。

小唐果长着圆圆的肉嘟嘟的婴儿肥的脸,嫩白嫩白的皮肤,仿佛一碰就会破,她普通话说不好,咬字不清晰,加上本身反应就慢,说话总是温吞吞的,有种笨拙的可爱。

小唐果哭了,大家都会去哄她的。

老师会心疼地蹲下身子来捧着她的小脸叫她宝贝,大班的哥哥姐姐也会把自己好吃的捧给她,唐果的口袋里总是被人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大家都以为,她叫唐果,她一定爱吃糖。

唐果不爱吃糖,但唐果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的时机,因为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糖果已经在口袋了。

尤其是季峋,季峋总是很粗鲁地扯过她的胳膊,把糖塞到她的帽子里,然后拍一拍,“记得吃完!”

每次他拍她,唐果都要哭,因为小季峋已经很高了,人又霸道恶劣,看起来很坏的样子,唐果就怕他。

但小季峋除了开学的时候揪过她的辫子,其余时间并没有欺负过她,慢慢的,小唐果就不觉得他可怕了。有一次自己在荡秋千,一个调皮的男生从后面推她,她荡得很高很高,她吓坏了,脸色都苍白了,小季峋远远地看见,三两并两步跑过来,一把推开了小男孩,然后攥住秋千绳,稳住了它,唐果连滚带爬地爬了下来,惊魂未消,睁着一双大眼睛看面前的男孩子,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说谢谢,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扒啊扒啊扒,终于扒到一个自己最喜欢吃的苹果味的棒棒糖,塞到他手里。

那天两个人一起坐在铁质楼梯上吃棒棒糖,一直到爸爸妈妈来接。

小唐果总是妈妈来接,因为爸爸工作很忙。

小季峋则是妈妈来接,他的爸爸也很忙。

小季峋的妈妈来接季峋,有时候会带走中班一个姐姐,那个姐姐叫叶桑,叶桑的爸爸妈妈和季峋的爸爸妈妈是好朋友,他们两家住在一条巷子里。

幼儿园的小季峋已经是个混世魔王小坏蛋了,调皮捣蛋,就爱欺负女孩子,揪小姑娘的辫子,可混世魔王从来不在小叶桑面前捣蛋,他会在叶桑面前装得像是小大人,会照顾她,会哄她开心。

小唐果很羡慕,因为她的爸爸是独生子,她没有堂兄弟姐妹,她的妈妈只一个妹妹,妹妹还小,在上学,她也没没有表兄弟姐妹,她住在独栋院子里,邻居没有同龄人,唐果没有小伙伴一起玩。

小唐果的妈妈在一个公司的一个部门做小领导,她总是很忙很忙,照顾不过来唐果,就请了个阿姨在家里,阿姨怕她磕着碰着,总是很小心她,很少带她出门去。

小唐果经常趴在露台上看外面,沥青的马路,修建整齐的绿化带,高高的树木,出门溜达的小猫小狗,还有很远很远的外面,热闹勇气的人群,小唐果还没长大,已经体会到了忧愁,她好想长大。

然后唐果就长大啦,长成两米高的巨人,大唐果变成了巨人,更没有人陪她玩了,她站在自己家里,就可以眺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见巷子里的季峋,还有季峋的青梅叶桑,叶桑有着黑得像绸缎一样的头发,长长柔顺地捋在耳后,她笑起来眼睛好像会说话,她冲大大的唐果笑,她好像在说:“我和季峋要结婚了哦~”

巨人唐果忽然觉得很难过,难过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人陪她玩了。

或许吧!或许是这样。

她听见季峋在叫她,“哎,哎,喂,唐果!“

她不想理他,一点儿都不想,他有自己的小伙伴,他不是她的小伙伴。

唐果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不理会他。

……

季峋眉头皱得死死的,他觉得如果唐果再不醒,他不介意扛着她去医务室。

他再次拍了拍她的脸,摸到一手泪,不由轻“啧”了声,做噩梦?这样也能睡踏实,也是个人才。

“唐果,醒醒!”

唐果终于醒了,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通红通红的,血丝浓重,她有些懵,因为不仅季峋,还有周子龙郑思涵隔壁李星辰和前排的孟坤江亦婷好朋友齐悠过来凑热闹的沈靖初……都围在她桌子旁看她……

季峋扯她胳膊,“你发烧了,起来,去医务室。”

唐果还是懵的,那场梦做得伤神,好像是大梦一场,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如今是什么时候。只是好像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

季峋扯她起来的时候,唐果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一下子挣开了他,赌气似地盯着他,季峋难得好脾气,都被她磨没了,冷着脸警告她,“唐果!!”

唐果不知道哪里来的斜脾气,忽然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他手臂,一边咬以便掉眼泪,明明做坏事的是她,却好像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旁边人本来看见季峋冷着脸还觉得季峋不近人情,人妹子都生病发烧了,还这么凶,结果没想到最后结局是季峋被咬了手……而且季峋没有躲,也没有抽开手。

???

???

空气中弥漫着又多又密的问号。

什么情况……

☆、第十九章

气氛逐渐向八点档泡沫剧方向演变……

这诡异的操作和反应是唐果自己也始料不及的,以至于她自己都懵了。

清醒过来后一句对不起生生卡在喉咙,仿佛卡了陈年老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

说了对不起肯定是要解释的,可她又没什么好的理由解释。

因为做梦梦到了你不和我玩,所以我生气咬了你一口?

太鬼扯了。欸,好傻。

倒是季峋盯了她一会儿,陡然笑了,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哎,没睡醒呢还?”说完手指顺势伸过去在她额头上碰了碰,嘀咕道:“别是烧傻了吧!”

唐果终于给了点儿反应,偏头躲他的手,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但是身体本能反应下意识这样做了。躲开的同时,还忍不住把他的手拍开了。

那一连串动作,差不多传达了——你走开,你好烦,你没看见我情绪不好吗?啊,你这人怎么老是动手动脚。

至少季峋读出了这些,他拿舌头舔了一遍上排牙齿,冷笑了声,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推着她往教室外头走,“傻不傻不知道,胆子倒是大很多,碰你一下会怀孕么?”

——这个梗来自于某个清纯文艺小说,小说的女主人公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清纯……还有傻。

有人说唐果特别像她。

所以就有人模仿唐果的声音用女主角的口气说话。

“牵了手,会怀孕么?”

季峋说完有点儿后悔,这话不太好听,而且这小屁孩敏感得很。

只是说对不起又显得更刻意。

临走的时候季峋顺手拿了她的外套。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季峋非常粗鲁地把衣服裹在她身上,这种笨拙的示好倒像是挑衅。唐果把衣服好好穿好了,终于忍无可忍扭头控诉了他一句,“季峋!!!”

唐果声音偏软,即便带着几分怒气也丝毫没有凌厉的架势,反而有点儿像……撒娇。

季峋斜觑了她一眼,陡然收敛了斜脾气,笑了。

唐果:“……“

神经病啊!

-

发烧,三十九度整,没有一点点预兆,也没有一点防备,唐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发高烧了。

“可能最近温差比较大,没事。”校医陈医生给她开了退烧药,让她躺着睡一会儿,打了电话给老龙报备。

季峋插话,“龙老师,我同桌烧糊涂了,我在这儿看着她。”

半个小时过去了,唐果又量了次体温,不降反升,到了三十九度二,陈医生眉毛蹙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已经考虑要不要送她去医院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季峋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看杂志,这会儿熟练地探手摸她额头,唐果被摸得免疫了,索性任他去摸了。季峋忽然想起来,“给她打吊瓶吧!她从小不怎么生病,不过感冒发烧都是直接打吊瓶,吃药估计不管用。”

养得娇贵,养坏了。

陈医生觉得可行,一边开药,一边调侃他,“你和人家很熟啊?这么了解。”

季峋丝毫不觉得人在挤兑他,挑着唇角笑,“可不是嘛!小时候还跟我挤一张床睡呢!”

远处唐果烧得浑身冒热气,一阵一阵的难受,也懒得理会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幼儿园快毕业的时候,两个人关系已经缓和很多了,有段时间流传着城市杀人狂魔的传说,就是流窜了一个杀人犯,被人编故事吓小孩,唐果胆子小,就不停地脑补画面,有天下暴雨,外面黑压压一片,狂风骤雨,树叶疯狂摇摆,隔着窗户看,外面跟世界末日了一样。

这天气实在太适合作奸犯科杀人越货了,唐果吓得牙齿直打颤。

午休时间,小朋友们都睡了,老师不在。唐果机器人一样一寸一寸地搜寻,企图找到一个睁着的双眼给自己一点安慰。

可是大家都呼呼大睡,最后看到季峋那里,他坐着,正在看她。

唐果几乎是冲着下床的,一下子跑到他床边,坐下来,支支吾吾,“我可以……跟你一起睡么?”

那时候自然是没有什么男女概念的,只是被季峋一直说,她真的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季峋好烦啊……

一年没怎么联系,本来时间已经把他美化了,唐果还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生,结果这才几天,他就又原形毕露了。

恶劣本性难移。

课间操一下课,齐悠就约着郑思涵一起来看唐果,彼时唐果正从卫生间出来。

她已经挂了一瓶半的水了,早就想去上厕所,可屋子里就陈医生和季峋,都是男生,自己一个人去又不方便,就一直憋着,可惜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就磕磕巴巴跟季峋说:“我想……那个……我……“

好在季峋一眼就看出来她想干嘛,替她说了,“去洗手间?”对比唐果的不好意思,他倒是坦然得很。

季峋点点头,站起身把输液瓶从架子上摘下来,扬了下下巴,“走吧!“

“啊?“唐果犹豫,”这……不太方便吧!“

“我都没嫌弃你,你倒还嫌弃上了。“季峋一手举着输液瓶,一手抓了她的后脖颈,“走,别磨蹭。”

唐果浑身尴尬地往前走,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憋着呢!但这会儿显然拒绝也是徒劳的。

季峋把她吊瓶挂在卫生间墙上的挂钩上,对着僵立在旁边的唐果说:“你自己慢慢弄吧!好了叫我,我在门口。”

唐果“啊”了声,又“嗯”,最后又重重点了头,想让他赶紧出去,她真的……快憋不住了。

一想到自己要单手解扣子,她就觉得绝望。

——今□□服穿得不合适,不好拆,不然她也不用纠结到现在了。

季峋看她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由逗她,“别这么可怜看着我,我倒是想帮你,这不是显得有点儿变态么?”

唐果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脑子嗡一声,头皮都炸了,一只手给他推了出去。

“你真的好烦啊!”

就没一会儿正经的。

门外传来季峋短促的一声笑。

唐果好了之后,季峋进去帮她把吊瓶拿下来,和她一块儿从卫生间出来。

郑思涵和齐悠刚好到,郑思涵一句”我他妈……”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面色古怪地看着季峋和唐果,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等俩人走近了,郑思涵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没想看你俩关系都好到这种地步了。”

都可以一起上厕所了!!

——医务室的厕所是单人不分男女的。

唐果以为她是说季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在这儿陪她的事儿,就叹了口气,“我都说我自己可以。”

他还不如不在这里,她还能好受点儿。

郑思涵面色古怪,半晌才憋出来一句,“祝你俩,百年好合!”

唐果疑惑看她。

什么???

作者:啊,我实在不能保证更新,大家可以养一养~

☆、第二十章

郑思涵那清奇的脑回路不是谁都能跟上的。季峋只是挑了下眉毛,唐果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

唐果剩下的吊瓶是齐悠陪着她一起的。

郑思涵和季峋都回教室了。

——季峋这种优等生,旷课一节还好说,再旷下去,老师们估计得集体暴走了。耽误清北预备生的名头唐果可背不起1.

唐果本来说不用人陪的,她这会儿也退烧了。

齐悠冲她挤眉弄眼,唐果便知道,她是不想上课。于是齐悠说要留下来陪她,季峋看她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季峋和郑思涵都走了,齐悠才蹭到唐果身边问东问西,她是个很腼腆的人,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滔滔不绝。季峋和郑思涵都是气场很强大的人,她不太能插得上话,是以这会儿才像解开了封印。

“班长照顾你,什么感觉啊?”齐悠好奇。

齐悠倒是没觉得是季峋陪唐果一起上厕所的,只有郑思涵那种钢铁直女,脑回路才会那么清奇。可是即便是季峋帮忙把唐果送进去再接出来,也很……

唐果“啊”了一声,回忆起刚刚的情形,摇了摇头,“别提了,你们要是早点儿来就好了。”

那她就不用狼狈地单手和她的扣子作斗争了。她今天穿的衣服,扣子绳子并存,两只手都难对付。

齐悠看唐果一脸苦恼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最后却只是冲她竖了竖拇指。

班上一小半女生都希望能和季峋多说两句话,恐怕也就唐果时不时地嫌弃他了。

这算不算,被偏爱的总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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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最后一瓶水输完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分了,齐悠不想回教室,提议说两个人绕路走一走,差不多磨蹭一会儿就可以和高三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去吃饭了。

三中在校生差不多三千多人,食堂却只有一个,四层楼只能容纳一半人同时吃饭。

所以学校为了提高学生们吃饭的效率,特意错开了吃饭时间,高三十一点五十下课,高一十二点整下课,高二十二点十分下课。

唐果和齐悠刚走到教学楼附近,高三那边已经猛虎下山一样冲出来很多人了,两个人便随着人流去吃饭,唐果没做过这种偷摸逃课的行为,心里有些忐忑,但是齐悠两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哎,等我们爬上楼也快下课了。”

“最后一节林峰的课,指不定怎么挖苦我们呢!回去不给自己添堵吗?”

唐果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去吃饭了。

她们去吃了套餐饭,回去的时候高二才刚下课,齐悠又心痒,带唐果去小图书馆淘书看。

这次唐果没再挑书,知道自己不是看书的料子,齐悠找到一本京极夏彦的推理小说,还推荐给唐果,唐果忙摇头。

只是觉得来都来了,最后随手捞了本汪曾祺的散文短篇集。

唐果回教室的时候,季峋正在后排和文艺委员连翘在商量什么,估计是周三安排同学们去市体育馆参加艺体大赛的事情。虽然那天互相爆料特长的现场很热闹,但是实际报名的没几个。齐悠也要去,报的是写作组。

郑思涵看见唐果回来,就很夸张地叫她:“哇,果果!你知道你这次考了第几名吗?”

唐果一瞬间心跳加速,小声问:“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