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小的心灵在那一刻,同时体会到两种复杂情感。

悲伤,嫉妒。

他的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回放着妈妈的歇斯底里,花瓶哗哗啦啦碎落的场面,爸爸的摔门而去,耳边充斥着狂风暴雨般的叫喊。

“你要是喜欢那个狐狸精!你就跟她过啊!”

“我就是喜欢她!如果不是爸妈,谁要跟你这疯子生活在一起!”

“有本事你就跟我离婚!”

“你以为我不想?”

“可是你不敢!乔氏企业现在还在你爸妈手里,乔言商,你不敢忤逆他们,说到底,在利益面前,你所谓的爱情又算个什么东西!”

“疯子!你这疯子!”

爱情,利益,狐狸精…

这些…都是什么?

那两个像魔鬼一样撕扯纠缠,彼此憎恨入骨的人,是他的父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雨越下越大,眼泪越流越多。

他仿佛理解了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喜欢自己,因为他的出生,就是没有爱的啊!

“长大你就知道了。”

在那一场春雨中,他突然长大了,伴随着刻骨铭心的阵痛,终于,长大了。

小蛋糕被他狠狠地掷在地上,他发了疯了一般,踩踏着小蛋糕,直到它烂成一堆软泥。

大雨中,乔琛哭喊着跑回了家,他发誓再也不要来这里,再也不要看到妹妹!

他要讨厌妹妹!

后来爸爸将那张写着“出出,生日kuai乐”的纸条拿到他面前,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叫他不准再去那里。

那一次乔琛没有哭,后来他就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直到妈妈抑郁症自杀身亡,他跪在医院,号啕大哭了一整夜,那一夜,他将这么多年的压抑和委屈全部哭了出来。

他才知道,那个讨厌的妹妹不叫出出,叫楚楚。

-

夜色静寂。

乔琛将烟头捻进垃圾桶,缓缓闭上了眼,深呼吸,平复心绪。

自从父亲知道他去见了楚楚以后,给她们母女搬了家,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没有见过,也不想见。

她抢了他的爸爸,害了他妈妈,毁了他的家。

他决定用力地恨她,在她来了班级之后,发狠地欺负她。

可是…天知道,在做过那些过分的事情之后,他的内心是多么自责,多么愧疚,多么煎熬!

他曾是多喜欢她啊!

他本能地喜欢她,也许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与他血脉相连而又年龄相仿的至亲之人。

或者又因为知道了她跟他一样,并不很快乐,而这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让他慢慢的长夜中,孤独的心灵得以稍许温暖与慰藉。

可是,有多喜欢,就有多恨!

这两种情绪时常在他的内心激荡,快要把他逼得人格分裂,他想欺负她,想让她看见自己就尖叫,想让她害怕自己,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是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畏惧自己,她似乎很想和他接触,似乎还…挺喜欢他。

他的心开始煎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她恨他,讨厌他,至少他还能有理由继续对她不好,他们本就是死对头一样的存在啊!本来就应该彼此厌恶,彼此憎恨。

可是她喜欢他啊!

他怎么能对喜欢自己的人不好,在这个世界上喜欢他的人,那么少。

乔琛抽完烟,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其实,早就原谅她了。

他只是没能放过自己而已。

第42章 长身体

乔琛抱着抱枕, 盘腿坐在大床上, 冷眉冷眼地看着面前这俩人,你一口,我一口, 恩恩爱爱地吃晚饭。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低声说笑,陆川还时不时给楚楚碗里夹菜。

乔琛虽然面上挺不爽,但是无可否认,他心里有温暖的感觉漫上来。这才是家人的感觉, 他的父母从来没这样和和美美地吃过饭, 每次坐在饭桌边, 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是歇斯底里的吵骂。

“吃不下了。”楚楚碗里的饭还没吃到一半,她捂着肚子揉了揉:“撑。”

陆川又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肉:“长身体, 多吃点。”

乔琛不屑地说:“她这年龄, 还长?”

似乎是习惯性地,陆川总要把他怼回去:“你这把岁数还时不时逆生长一下,我们家乔二怎么不能长身体了?”

“谁, 谁逆生长!还有, 乔二什么时候成你们家的了,没这么便宜的事!”

“乔乔, 你自己说,谁家的?”

楚楚看了看陆川, 又看了看边上一脸殷切的乔琛, 终于还是拉了拉陆川的手, 羞臊地说:“你家!”

乔琛捶胸顿足,气愤地骂了几声陆川大蠢逼,陆川倒懒得跟他计较了。

没意思了,他索性一个人闷闷地躺床上玩贪吃蛇,等俩人腻腻歪歪吃完饭。

“刚刚撞痛没?”晚饭后,陆川伸手探向楚楚的额头。

楚楚恍惚地摇了摇头,但又立马点头。

陆川手落到她的额头上,轻轻地揉了揉,问道:“现在呢,痛不痛?”

“痛。”

陆川说:“那你躺下来,我给你按按。”

楚楚连忙乖巧地附着他的大腿躺下来。

暖香入怀,陆川心神一漾,捧住她的脑袋,给她揉按着太阳穴,轻声问:“还痛吗?”

楚楚睁着一双幽黑看着他,点头。

“要不要去医院?”

楚楚摇头。

陆川叹了声,仔细地给她揉了起来。他克制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味道,她喜欢的味道。

乔琛瞅见楚楚那直勾勾的眼神,一脸痴迷的神态,就知道这家伙在装。

受不了!

“你们两个,吃饱喝足各回各家,老子要睡觉了!”

陆川倒是爽快,直接起身说:“行,睡觉!”

然而就在他拎着闷不吭声的楚楚往门外走的时候,乔琛连忙叫住他:“等等!你开了几间房?”

“两间。”

“陆川你大爷!”

最后的场面就是,乔琛把楚楚一个人推出了房间门,严肃地告诫:“晚上睡觉,一定要锁好门!插门梢,反锁!”他回头狠狠瞪了陆川一眼:“记得啊!谁敲门都别开!”

楚楚恋恋不舍地看了房间里陆川一眼。

陆川无奈说:“还不困,我过去给乔二补会儿课。”

楚楚点头点头点头。

“补课啊,我也一起听,成不?”乔琛挡在门口,无情地阻隔了两个人。

陆川歪着眉毛看了他一眼,嫌弃地说:“好烦啊!”

乔琛“嘿嘿”笑了声,一把将他推进房间:“流氓陆,这就嫌烦了?以后有你受的!”

楚楚转身回了房间,乔琛还不忘探身出来叮嘱她:“记得锁门!”

回头,陆川坐在沙发边,跟乔琛对视了一眼,似心有灵犀地,一起看向了中间的大床,下一秒,俩人同时跳起来朝着大床飞扑过去。

陆川动作慢了半拍,乔琛往床上一蹦,手脚并用抱着棉被,双腿将棉被卷起来,整个人霸占了大床。

“老子睡床!你睡沙发!”乔琛大喊。

“靠!”

“谁让你心思不单纯,还开两间大床房。”

“怎么不单纯了!”陆川反驳:“我就要跟你睡,暖和!不行?”

“你来,你来!”乔琛将棉被一掀,乐呵呵地笑了声:“来跟老子睡!”

陆川居高临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穿着背心,赤胳膊赤腿,腱子肉红红火火,脚上还有腿毛。

太几把恶心了!

他作呕地转过身,打电话叫前台加了一床被单,铺在了沙发上。

夜半,陆川被乔琛的呼噜声弄得心烦意乱,半点睡意都没有。他掀开被子,起身来到窗边。打开窗户,一阵冷风灌入,他神志更加清明。

窗外树梢上的枝叶泛着银的的月光,相互拥抱着,夜色正浓,远处是晦暗深沉的山脉,圆月悬于山巅。

陆川回头看了乔琛一眼,他睡得跟猪似的,呼噜声起起伏伏,颇有规律。

他蹑手蹑脚走出去,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黑暗中,楚楚突然睁开双眼。

咔嚓一声,隔壁房间门似乎打开又关上。她竖起耳朵,倾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

步履轻轻,停在她的房间门口,她坐起身,借着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下缝隙,似乎看到有黑影站在她的房间门口。

她克制地呼吸着,等待着,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那个黑影从始至终没有移动过。

她穿起拖鞋,步履轻轻来到门边,趴在房间门上,倾听门外的动静。

又过了几分钟,门外人似乎终于选择离开。

她听到窸窣的脚步声远去。

陆川手揣在兜里,刚走了没几步,只听“咔哒”一声,他恍然回头,楚楚从房间探出小脑袋。

“川川。”

-

房间门被他一只脚直接给揣关上,他将楚楚按在黑暗的墙壁上,粗砺而滚烫的手掌她身上胡乱摸索,找到她的唇,宛如品尝甜美的水果糖。

突然,“啪嗒”一声,两个人激烈地动作一不小心碰到了墙边的顶灯按钮。

房间豁然明亮起来,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两个人同时停下动作。

陆川呼吸滞重,哼哧哼哧,目光含着灼烧的火焰,直勾勾地凝望着她。

楚楚红着脸,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伸手将墙边的灯按钮关上,房间瞬间又陷入到一片黑暗中,两人重新相拥在一起。

他上前一步,与她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难分彼此,她分明感受到他身体所起的明显的变化,隔着薄薄的衣料,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窗外,连虫声都已然寂静,她感觉天上的群星突然坠落,在她的眼前闪烁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在颤栗,在叫嚣着什么东西,灵魂像火焰似的颤动不已,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这是一场销魂蚀骨的身体博弈,也是对他意志力的严峻考验。

陆川还是在最后一步之遥的片刻,及时刹住了车。

她甚至能明显能感受到他动作的轻缓,不再继续下去,他全身都在抖,可是却停了下来。

他隔着衣服布料抱着她躺在床上,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要我命了。”

漫长的时光真是要我命了。

你也要我命了。

楚楚伸手从他的腰间环入,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她脑子浑浑浊浊,意识也开始涣散,轻轻闭上眼睛,但还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就在她陷入酣睡的那一刻,陆川的身体与心灵同夜色渐渐融合,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静寂。

她毫无保留地愿意将自己交付给他。

他必将不会辜负。

-

陆川在楚楚睡熟以后,悄悄起身退出了房间,回到乔琛的房里,在沙发上胡乱对付一晚上。

不是不想同床共枕,但是他终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拥着喜欢的女孩睡觉,还真不敢说有这个定力能撑多久。

次日清晨,楚楚打着呵欠来到乔琛的房间,却只看到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陆川,大床上被单叠得整整齐齐,不见乔琛的身影。

楚楚走过去推了推他。

陆川醒过来,惺忪的睡眼见到楚楚,下意识地就把她往自己怀里拉扯:“我的大媳妇儿。”

楚楚费劲儿挣开他,问道:“我哥呢?”

陆川朝那床上瞥了一眼,挑眉:“跑了?还挺识相,给咱留二人世界。”

楚楚起身拉开窗帘,窗外飘着凉凉的毛毛雨,整个小镇被迷离的晨雾笼罩着。

“今天是乔琛妈妈的忌日。”

陆川去了洗手间,开着水龙头洗了把脸,随即道:“他会去哪?”

楚楚坐到床边,想了想,说道:“兴许是去公墓了。”

峒新镇是乔琛妈妈的娘家,这里也是她长眠之地。

楚楚撑着一柄花边儿小伞站在淅淅沥沥的街道边上,没一会儿,陆川轰着一辆摩托车停在她面前。

“我打听过了,去公墓都是山路,我租了辆摩托,上来。”

他拍了拍车后座,对楚楚招手,楚楚乖乖地坐上来,顺势给陆川撑伞。

他踩了引擎,轰的一声,摩托驶了出去。

山路泥泞,雨后的田间山野,连空气中都带着青草香,楚楚深呼吸,情不自禁地抱紧了陆川的腰,将脸庞贴在他的背上。

陆川回头看了看她,弯着眼睛微笑,放慢了车速。

“乔二。”他脆朗地喊了她一声。

“嗯?”楚楚抬头看他。

“我水灵灵的大媳妇儿!”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