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的孩子一直挤压着她的器官,导致她吃不好、睡不好, 整个人都暴躁又焦虑, 加上周围人的担忧和紧张带来的压力,让苏兮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压到地的弹簧, 如果无法尽快反弹起来, 迟早会被压碎。

看着焦虑过头的媳妇儿,易淮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低声安慰道:“再忍忍, 等他出来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陪你。”

“陪个屁, 到时候你就上班去了,你们男人啊永远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信不得。”

“…”

易淮愣了愣,古怪的看着她,“这些话都是上哪儿听的?我假都请好了。”

“请了假不代表你愿意帮我养孩子啊,说不定你嫌小孩儿太闹,随便找个理由就带着东西回单位去了,这种事我听说过。”

之前苏太太陪她上产前辅导班,苏兮在那儿认识了很多准妈妈,大家平时除了聊孩子,就是聊孩子他爹,说到将来谁照顾孩子的问题,不少准妈妈都表示指望老公还不如指望孩子一夜懂事,由此可见,男人靠不住。

“我不是那种人,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闻言,苏兮偏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用力点了点头,气得易淮想翻白眼。

“我懒得跟你解释,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和那些人不一样。”

话音刚落,车子到站,易淮扶着身边的孕妇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往外走,出了地铁不远就是五中校门口,苏兮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回来看看,易淮拗不过她,更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和她吵架,就坐着地铁带她来看看。

“学校锁门了,咱们进不去。”

苏兮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出来走走,没说一定要进去看看。希望学校可以不搬迁一直在这儿,将来等儿子长大了,咱们带他回来看看。”

不管到什么时候,五中对她来说都远不是一所学校那么简单,在这里,她遇上了今生最重要的人,在这里他们一起度过了既枯燥又幸福的两年,那两年为他们的今天乃至这个孩子的出生都打下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基础。

“没那么容易搬迁,学校向来是最不容易搬迁的。如果不是户口已经落到那边了,将来我或许会把孩子送到这里来。”易淮望着大门上的几个鎏金大字,笑着呼出一口白雾,还记得他有一次忘带校卡被拦在外面,苏兮急的不行,跑到办公室把班主任拖出来捞人,班主任恨不得这辈子都没见过他们俩。

“别了吧,万一他遇到当初带过我们的老师,保不齐会被当成重点关注对象。”

回想当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和易淮谈恋爱,或许这就是青春吧。

因为年轻,所以不知天高地厚,不害怕失败。

“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要不然咱们走回我爸妈那儿吧?反正离的不远。”

闻言,易淮嘴角一抽,做出一个‘你下车的时候是不是把脑袋夹了’的表情,“来,你先低头,试试能不能看见自己的脚。”

“…”

苏兮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吓得易淮赶紧上前堵住她的路。

“别闹,你现在不能走这么远,咱们打车过去。”

“我不!”

“…”

孕妇任性起来有多可怕,易淮终于是见着了,他蹙着眉、抿着嘴、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是想找到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一番努力后,易淮放弃了。

“走吧,等你走不动了,咱们就打车。”

易淮心想,反正医生说过,适当的运动有益于产妇和孩子的健康,走一走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如果说服不了你的对手,那么…你也可以试着去说服自己,这样做会轻松很多。

**

生产前两天,苏兮在家人的陪伴下住进医院待产,等了几个月终于等到这一天的准妈妈,心里没有半点紧张和害怕,亢奋的像是刚被人注□□兴奋剂一样。

“他怎么还没反应?不是说就这两天吗?我看人家都是会提前出来的啊,他怎么这么慢!”

一旁的准爸爸看着挺着个大肚子在病房走来走去的女人,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炸开了,急忙上前把她摁住,“你老实一点好不好?医生说生孩子很辛苦的,不要浪费体力。”

“我不累,你说他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啊,我都等的不耐烦了。我就想看看,害我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的小混蛋到底长什么样。”

易淮:“…”

“呃…还是坐下说吧,咱们都等几个月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来坐下说。”

以前苏兮犯浑的时候,还有苏太太拿着鸡毛掸子镇压,如今她挺着个大肚子,苏太太别说跟闺女动手,就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跟她讲,所以苏兮现在相当于失去紧箍咒的孙悟空,想再闹一次天宫也没问题。

丈母娘都不敢管,易淮当然也管不了,只能哄哄哄,哄不下去就请外援来哄,总之,千万不能让这祖宗生气。

“坐下干嘛,我这肚子都成这样,你觉得我还坐的住吗?你说那些科学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明人造子宫这个东西,怀孕几个月真的很辛苦啊。”

“…”易淮面上一滞,心想,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说的对,这方面确实有待提高,实在不行的话,将来让孩子学相关专业,满足你的心愿。”

“等到那个时候我都老了,我还用得上吗?”

“…”易淮嘴角一抽,“用…用不上…可以给咱儿媳妇用,你先坐下,看你站着我血压高,快点坐着…”

说真的,他现在都想找根绳子来把苏兮绑在床上了,每次看她挺着大肚子晃悠,他额头上的血管就突突的跳,这孩子要是再不出来,孕妇没疯,他这个当爸的倒要先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听到了夫妻俩的心声故意和他们作对,过了预产期,苏兮的肚子还是没反应,没有任何要生产的迹象,这可急坏了一家老少,要知道,为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大家连过年的心情都没有,就连易淮那个出国十来年的母亲,也罕见的回来了。

苏兮看着比自己还焦虑的长辈们,心想,你们咋比我还急呢,几个月都熬过来了,再等一两天又怎么了?

不过,没等一两天,她自己也熬不住了,揪着妈妈的袖子说,“妈,你能不能去问问医生,这种情况下可不可以直接剖腹产。”

话音未落,苏太太差点反手给她一个大嘴巴子,“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能顺产为什么要剖腹产?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坐着。”

教育完不懂事的闺女,苏太太又看向一连几天没睡好觉的女婿,“易淮,给我把她看住了,我去找找大夫。”

易淮愣了愣,“好,您去吧,我看着她。”

等妈妈出去后,苏兮冲易淮撇撇嘴,“我妈好凶哦。”

易淮:“我好困。”

苏兮:“睡啊,不是给你准备了一张床吗?”

易淮:“不敢睡,不亲眼看着你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我根本睡不着。”

他试过强迫自己入睡,效果都不太理想,往往才进入深度睡眠,就会突然醒过来,再这样搞下去,他都担心自己会挂掉。

“你别这样,医生护士都在呢,我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有事,要不然…我问问医生能不能给你开一片安眠药?你吃完之后好好睡一觉。”

说着,她用手摸了摸易淮脸上的黑眼圈,心疼的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真的没事,你去睡一会儿吧。”

“不去,我不困。”

苏兮:“???”

你刚才不说自己很困吗?

下午,苏兮站在窗边看夕阳,指着天边那抹艳丽的晚霞说,“好漂亮啊,像不像一艘气势恢宏的大船,还是古代的那种木船,带帆的。”

易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隐约看见了一点船的影子,这是苏太太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提着夫妻俩的晚饭。

“快点,过来吃饭,夕阳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

外孙一直没动静,她这个当外婆的也焦虑的不行,说话都自带火*药味。

苏兮瘪瘪嘴,跟着易淮往这边走,刚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当即白了脸,掐着易淮的手臂惨叫了一声,“啊,疼,肚子疼。”

正在摆碗筷的苏太太,一听这话差点把饭盒挥到地上,急忙丢下筷子跑到门外喊大夫,易淮咬咬牙弯腰把苏兮抱起来放到床上,握着她痉挛的小手,急切的询问。

“是不是要生了?”

“不…不知道,好疼啊。”她一手摸着肚子,一手用力掐着易淮的胳膊,指甲嵌入他的皮肉,等到医生进来的时候,他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了五个月牙形的血坑。

一番准备工作后,苏兮被推进产房,麻醉药缓缓推入血管,过了十来分钟疼痛逐渐减轻至消失,换上无菌服的易淮和护士一起走进来,握着她的手说,“别怕,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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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4 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生孩子有多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有发言权, 孩子出生后, 苏兮沉沉的睡去, 连自己是怎么出产房的都没印象。

醒来的时候, 她感觉右手有点麻,往下一看…手边趴着一坨黑漆漆的东西, 定睛一看是易淮的脑袋。

看着他俊朗的侧脸,苏兮弯着唇坏心的勾起小拇指在他脸颊上刮了刮,轻微的瘙痒将易淮从睡梦中唤醒,一睁眼就对上她那双笑盈盈的眼睛。

“醒了。”

苏兮轻轻点头, 哑着嗓子问:“你怎么不去床上睡?”

“睡过了。”易淮用力睁了睁困倦的双眼,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苏兮看着正在做无用功的丈夫, 抿着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孩子呢?”

“育婴室,爸妈他们都在那边,你饿了没?这里有鱼汤。”

说着,易淮弯下腰,打开脚边的保温箱,取了个三层的陶瓷饭盒出来, 支起病床上的小饭桌, 一边开饭盒一边问她。

“是我喂你, 还是你自己喝?”

苏兮盯着他写满疲倦的侧脸,鼻头一酸不知不觉红了眼睛,吸了吸鼻子把泪水憋回去,笑着冲他撒娇。

“你喂我。”

易淮弯了弯薄唇, 点点头轻声说好,把椅子拖到她身边,端着盛满鱼汤的碗坐过来,一勺一勺的喂给她。

“烫不烫?”

“不烫,好淡,感觉没什么味道。”

“妈说,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吃太有味道的,调味料要少吃。来,再喝一点。”

易淮很少照顾人,平时多是苏兮照顾他,第一次伺候月子,他竟然也做得有模有样,苏兮不禁在心里思考,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偷偷联系了?过于熟练啊。

“你怎么没去看孩子?”

易淮撇了撇嘴说:“昨晚看了好久,一会儿不去他也不会变个样子。”

“孩子的名字取了吗?你们昨晚没为这事儿打起来吧?”

“没,名字是我取的,易辛,辛苦的辛。”

“嗯?”苏兮皱了皱眉,嘬着嘴角狐疑的看着他,“之前你取的名字里,没有这个吧?难道是我记错了?”

“昨晚临时取的。如果不是陪着你进了产房,我真不知道生孩子有那么艰辛。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孩子能够明白,你将他带来这个世界,付出了多少的努力,经历了多少艰辛。”

“也是用来提醒我自己…不要忘记你对咱们这个小家的付出。”

他端着白底兰花的瓷碗,定定的看着苏兮憔悴的面容,眼神里仿佛写满了想对她说的话。

比海更深、比地更沉的爱和感激,令苏兮有些难为情,她忍不住低头揉了揉脖子,笑着摇头说。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昨晚你也很辛苦,我们都不容易。”

披肩长发从后颈滑下,遮住她泛红的眼圈和拭泪的小手。

易淮放下碗,撩起她的头发,用纸巾小心翼翼的擦去她眼角周围的泪水,严肃的表情中还捎带着一点敬畏,像是考古工作者正在修复几千年前的文物一般,既爱又怕。

“别哭,听她们说,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哭,会伤到眼睛。”

闻言,苏兮咧开嘴笑了,眼睛一眨,又有泪水落下来,她抬手环住易淮的肩膀,望着天花板想让眼泪倒流回去。

“易淮,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老婆。”

闻言,易淮下意识收紧双手,抱着怀里瘦弱的身子说:“如果我下辈子,你也必须是我的爱人。”

**

孩子出生后,母子俩在医院住了三天,接着被转到产后护理中心,由专人照顾。

苏兮清楚别的病房是什么情况,但是每天出入她病房的人加起来,差不多可以凑齐三桌麻将了,这还不算护理中心的工作人员。

“兮兮,起床了,快起来吃饭。”

听到吃饭两个字,苏兮恨不得把自己藏到床下去,雯雯的预言果然成真了,婆婆和亲妈像是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变着法的给她做吃的,不用上称、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胖了。

“不吃,我不饿。”

她藏在被子里,蒙着头用手推了下易淮,让他去帮忙把人拦下。

猝不及防的一推,差点把易淮搡倒,他急忙站起来接住丈母娘手中的饭盒,顺手放到身后的柜子上,扶着老人家往沙发那边走。

“妈,兮兮刚吃过了。”

“吃过了?”苏太太扭着脖子往后看,只能看见床上鼓了个包,连女儿的头发丝都没找到。

“对,医生拿来的营养餐,您先坐,渴不渴,我给你泡杯茶。”

说着,易淮伸手去拿茶杯,苏太太急忙摆手,“不用了,我不渴,你坐吧。”

闻言,易淮笑着收回手,坐下的时候余光往床上撇了一眼,见苏兮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有点担心她会在里面喘不过气。

“您今天一个人来的?爸呢?”

“他有事儿,要晚一点才能过来,对了,孩子呢?我怎么没见到我外孙?”

“被我爸妈抱走了。”

“走了?”

苏太太的声音一下子拔得老高,像是很吃惊,也像是很生气。

易淮淡定的笑了笑点着头说:“嗯,抱到医生那里去了,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您要不然去看看?”

一听这话,当外婆的苏太太哪还坐的住,站起来就往外走,转身之际还不忘数落女婿。

“你这个爸爸怎么当的,怎么能对孩子这么不伤心,嗨,真是急死我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看着越走越远的丈母娘,易淮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唉,不容易啊。”

感叹完自己压力山大的工作,他转头往床边走,“别捂着了,不怕把自己捂晕吗?”

话音未落,苏兮刷的一下子把被子掀开,顶着一头像是刚被七级大风卷过一样的头发坐起来,“走了?”

“走了,不过我估计很快就要回来,还是一起回来。”

闻言,苏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易淮见状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鼓励她拿起勇气面对现实。

“坚强点,今天才第十五天,按照计划你要在这里住三个月,大约九十天。”

“…”

苏兮:你杀了我吧。

“我以为,把孩子生下来,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看来,终究还是我太天真了。”

“是不是想回家?”

“不!我是想离家出走!”

易淮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快要崩溃的爱人,只能轻手帮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捋顺。

“要不然,等孩子满月,咱们搬回去吧?”

苏兮怔了怔,问道:“搬哪儿去?”

“帝都,搬回咱们家。既然在这儿住的烦,咱们就会那边…”

“你疯了吧?”

“???”

易淮:不是你说想离家出走的?我这不是帮你想办法吗?

“咱们回那边谁带孩子啊,是你有三头六臂还是我有七窍玲珑心?你知道那小屁孩有多烦吗?我光是给他喂奶都快没耐心了,你还指望我给他换尿布湿吗?”

易淮被她问住了,张着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

“你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咱们还是继续留在这儿,反正钱都交了,不住也不可能退款。”

孩子从生下来,几乎就没让他们俩操心过。除了喂奶这项别人无法代替的工作之外,苏兮几乎什么事都没做,至于易淮,他的工作就是陪媳妇儿解闷,给她讲故事、给她剪指甲、哄她睡觉…防止苏兮出现产后抑郁症。

如果爸妈都不在身边,也没有护理人员…易淮想到那个鸡飞狗跳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世界末日啊!

“我就是发发牢骚,你别当真,有爸妈他们帮忙带孩子,我不知道有多清闲,说真的,我都想把孩子送给他们了。等我恢复好身体,你也休完产假了,咱们继续回那边工作生活,就好像…”

“就好像…咱们俩还是在过二人世界,等等,我这样想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毕竟是自己怀了九个月多月的孩子,这样不太好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