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呀。”

路星鸣不禁说:“你这几个瓶子估计连一块钱都卖不了, 图什么。”

云知倒是不觉得少,很实诚说:“图那九毛钱。”

路星鸣:“……”

云知小心翼翼把装有袋子的黑色垃圾桶放在脚边,埋头继续吃饭。

路星鸣觉得要是不管实在说不过去。

他坐到云知对面,修长指尖轻戳了下云知饱满的脸蛋,“喂~”

云知不满躲开,小声嘟囔:“人家在吃饭,施主不要捣乱。”

……还人家。

也真够娇的。

路星鸣撇嘴,凑近,故意学着云知语气,“人家也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噗——!

后面偷听的刘彪虎几人都把米饭喷了出去。

他妈的,老大这是吃错什么药了?也太娇了!

云知知道路星鸣又在逗她,默默端着餐盘往一边移了移,不理他。

路星鸣跟着移过,直言不讳:“我很想知道你捡破烂是突如其来的爱好,还是缺钱?”

她这一出实在是太突然了,路星鸣感觉就是回家换身衣服的功夫,小姑娘就从少林寺武僧转行成丐帮乞讨的。

云知吃着馒头不说话。

要不是生活所迫,谁去捡破烂。

静默时,她听到前面刘彪虎的抱怨声,“不是吧武松哥,你发一块钱红包糊弄谁呢?”

武晓松不服气:“一块钱怎么了?爱抢不抢。”

云知咽下馒头,明眸里有几分好奇:“施主,他们在干嘛呀?”

路星鸣朝后瞥了眼,也没有多想,随口答了:“估计在群里发红包,玩个热闹。”

“红包里有钱吗?”

“唔,应该不多。”路星鸣不爱凑这热闹,有时候无聊会发几个红包让他们抢,然后收获一连串的谢谢爸爸,但他很少抢红包,手速不行也没那个功夫。

不多也是钱啊!

云知放下馒头,兴冲冲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群里,班级同学正在疯狂发红包,抢红包。

云知双眼放光,眼疾手快点开几个,深深被数震惊了。

一块的,五毛的,三分的,还有一个六块的!

“喂。”路星鸣托着腮,不满教育,“好好吃饭,不要看手机。”

云知不说话,默默抢红包,见他们不发了,略有些遗憾。为了不错过日后的红包,她把一直屏蔽的群放了出来。

被无视许久的路星鸣隐隐觉得不爽。

他算是看出来了,小姑娘这是真缺钱。

想着,路星鸣挑眉,偷偷把手机取出,包了个二百发进小群,数额十个,果不其然,云知第一个领取。

红包迅速被抢劫一空,他随手点开,默然。

最佳手气刘彪虎。

下面,云知只抢了五毛钱,在一众几十块里格外突出。

路星鸣抬了抬眼皮。

小姑娘垂着眼尾,一脸失落。

路星鸣轻咳声,僵硬安慰:“人生偶尔也会这样。”

高峰期后,食堂的学生三三两两散去,保洁开始清理桌面。此时云知也已经吃完,她先保洁一步把桌上的塑料瓶一股脑塞在黑色垃圾袋里,每个桌面都扫一遍,一个瓶子都不落下,很快,那袋垃圾袋被装满了,里面少说有二十个饮料瓶。

云知拧紧袋子,看了眼时间,直接向校外走去。

路星鸣眯了眯眼,默默跟上。

校门口,云知一眼看见在垃圾桶旁捡破烂的老大爷,一上午的功夫他又收满了一车,如今正蹬着小三轮准备离开。

云知拖着袋子,小跑着追上:“大爷!”

听到有人叫,大爷回过了头。

云知生得怜人,水盈盈的一双眼让人过之不忘。

“早上的小姑娘呀。”

云知没说话,直接把袋子放在他脚边,问:“大爷,这些能卖多少钱。”

大爷:“???”

身后的路星鸣:“……”

云知知道自己有些丢脸,但也顾不得那么多,比起丢脸,她更想快点把学习资料的钱交上。

“我一上午就找到这么多,您、您看着给。”她小手背后,巴巴瞅着。

大爷盯着那一塑料袋的塑料瓶,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收破烂二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和他抢生意的。

稀奇,古怪,难以理解。

老大爷下了车,认认真真把瓶子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个,于是说:“看你小姑娘长得讨喜,算你两块吧。”

云知咬咬唇,隐约觉得自己有些亏,便讨价还价,“三块钱行吗?”

大爷:“你要三十多个我还能算你三块钱,这样吧,给你两块五,不能多了。”

云知琢磨半晌,“两块六行吗?”

大爷乐了,从小布袋里取出两块五毛钱,又放了一个钢镚儿,一齐递给云知,笑说:“你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与其赚着一毛两毛,还不如去街上发传单呢,一天也能有一两百。”

云知小心翼翼把得之不易的两块六收放在粉红色的小钱包里,“我现在上学,出不去。等星期天去看看,谢谢大爷。”

她笑,美滋滋跑回了学校。

等人走远后,一直藏在暗处的路星鸣不急不慢走了出来。

他来到大爷身边,盯着地上那袋子塑料瓶静默片刻。

大爷打趣:“小伙子你也要和我捡垃圾?”

路星鸣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崭新的红钞票递给他,“大爷,以后那个女孩再给你卖瓶子,你算她一块一个。”

大爷深深震惊了:“这……这不是有病吗?谁瓶子卖一块钱,都赶上酒瓶子贵了,小姑娘能信?”

路星鸣不耐:“您就说猪肉太贵导致的物价上涨,她智商不高肯定信。”

“……”

智商是不高。

大爷觉得这小伙子智商不太高。

那句老话说的没错:人傻钱多。

“那小姑娘要是不来呢?”

路星鸣硬是把钱塞了过去,“不来您自己买点营养品。”

手上那红钞票有些烫手,但大爷还是收下了,再次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眼见无人,他八卦贴近路星鸣,小声揶揄,“小伙子,你是不是看上人小姑娘了?”

路星鸣一怔,耳朵开始发烫。

他呼吸窒住,垂着眼,近乎是落荒而逃。

“啧啧,年轻真好喽。”大爷感叹着,把垃圾都丢进了小三轮里。

中午的太阳灼灼,一颗茂密的树后,方明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和韩厉打着小报告:“哥,说出来你别惊讶。”

韩厉在墙那头着急上火:“少他妈废话,快说看见我妹没?”

他对外称得是妹,一点也不觉得冒犯。

方明口干舌燥,吞咽口唾沫润润嗓子,说:“捡破烂呢?”

“……啥玩意?”

“你妹,捡破烂卖了两块六。”

“你妹的!你敢骂老子!”韩厉气上头,回头才想到方明指的是云知,喘息三下压了压火气,“真捡破烂呢?”

“啊,买瓶子,特别惨,我都想冲上去给她两块六了。”

想到云知那可人的脸蛋,方明捶胸顿足,与其卖破烂挣那两块六,还不如跟着他,等以后结了婚,他把所有家当都给小姑娘,前提是先问问韩厉,愿不愿意当他大舅子。

妈的。

韩厉不知道方明心思,嘴里暗骂,紧瞥着眉头情绪复杂。

他本来以为按照云知的性子,生气最多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尤其是小姑娘吃不了什么苦,让她体会一下没钱的生活也就低了头,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这倒好,不低头,不收钱,把他拉黑不说还收破烂去了!

看样子韩云知是铁了心不再要他的钱,铁心要自己独立。

韩厉磨磨牙,心里又气又急。

“对了,我还看见路星鸣了。”

韩厉一愣,“路星鸣也去捡破烂了?”

不、不能吧?

好说他爸也是凌城首富,福布斯富豪榜上名列前茅的人物,路星鸣作为他儿子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捡破烂的地步吧?

方明无奈,“哥你想什么呢,他给了老大爷一百块钱。”方明感慨万千,“别说,路星鸣这人狗是狗点,但还挺善良的。”

“善良个几把。”韩厉骂,“你等着,我现在过去。”

方明还没回话,对方就挂了电话。

再过一会儿,韩厉风急火燎跑了过来。

跑出一头热汗的韩厉也顾不上歇口气,直接走到老大爷跟前,“大爷。”

韩厉俊脸通红,热的。

正准备走的老大爷,这次淡定了。

“怎么着,你也要和我捡破烂?”

“不是,我哪能和您抢生意。”韩厉说着从钱包抽出五百块,“大爷,刚不是有个女孩给你卖瓶子,以后她再过来,你算她五块钱一个瓶子,不,十块钱,算了,二十吧,不够你联系我。”

大爷:“……”

大爷惊悚瞪了他好一会儿,二话不说骑上小三轮,临走时嘟囔:“年纪轻轻怎么脑子不好使了。”

韩厉不死心的喊:“大爷你别走啊!是不是不够啊?我再多加一百成吗?”

大爷身子一个激灵,更加感觉是被神经病缠上了,一时间把三轮车蹬的风风火火,很快就消失在马路那头。

操。

韩厉狠扯一把自己的头发,怨气撒向了无辜的方明:“你他妈给老子说!现在怎么办?”

方明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哥,你直接认个错得了,看你妹妹也不像是记仇的,你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滚,老子又没错。”

韩厉踹过去一脚,双手插兜愤愤离开。

他还就不信了,他混世魔王小旋风还治不了一个山上下来的小和尚?

开什么玩笑!

他本来就没错,这次要是向韩云知低头,那他就不姓韩,改姓路!

作者有话要说:路星鸣:哎,儿子。

大家好我叫云知,寺庙出来的,今年17岁,爱好吃,跑,捡破烂,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

*

捡破烂的大爷当夜就走了,买的站票。

叛逆少女深夜更新,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今日说法,带你走进美少女的内心世界,挖掘任性的爱与仇。

↑鬼扯的↑

一百红包,明天见。

姑姑不会真的捡破烂的!!放心啦!主要想让侄儿心疼一下姑姑,体谅一下姑姑的心境【狗头

☆、033

下午放学,云知日常把顺来的瓶子卖给收破烂的老大爷, 大爷简单清点一遍, 二话不说给了云知三十块钱。

云知没有接那三张纸币, 目光犹豫:“大爷, 我没有零钱找您。”

大爷头也没抬的收留瓶子, “一块一个,算你三十。”

云知皱皱眉,很是困惑:“我打听过市场价,瓶子最贵也就五毛, 一般都是一毛三毛的,怎么能算一块?要是这样,别人都留着自己卖了。”

大爷手上动作僵硬,表情瞬变。

“是有人让您这样做的吗?”云知试探性问。

她又不是真的傻,收破烂的老大爷赚这些钱不容易, 就算她真长得可爱的不行, 也不会有人因为可爱就和她做亏本买卖。

那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故意给大爷钱, 让他帮自己。

会是侄儿吗?

这么不聪明的做法,估计也只有韩厉想得出来。

大爷眼瞧着瞒不住,就直接抖落了,“你同学给我一百块, 让我把价格卖高点给你。”

云知更好奇了:“那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挺高,模样很俊,就是看着不太好惹。”

很高, 很俊,不好惹。

那八成就是韩厉了。

云知低头,思绪复杂。

因为不要他的钱,所以韩厉才想到这样的方式,傻乎乎的,一点都不聪明。

不过也提醒她了,韩厉傻乎乎,捡瓶子的她更加傻乎乎。

老大爷已经整理好垃圾,骑上小三轮准备离开,“姑娘,这塑料瓶你还卖吗?”

她帮衬把塑料袋放在车车里,摇摇头:“我不卖了,这些都送您,谢谢大爷。”

“那钱?”

“您就按他说的处理。”

大爷笑笑:“那孩子说你要是不来,就留着给我买营养品,可是……”

“那您就留着。”云知打断他。视线不由放在了老大爷苍老的双手上,虽是夏天,老人的手却生了疮,那疮估计是冬天冻伤的。

云知恍忽,倏然想起她远在大山里的师父。

师父十个手指头布满了这样的疮口,全是冬日里砍柴干活冻出来的,每每云知要帮忙,他都不让,还会生气,声称女孩娇贵,不能留疤。

云知眼窝发酸。

她拉开书包,把中午得来的两块六全取出送了过去,“大爷,这你也拿着。”

老大爷看着钱愣怔,“你这是……”

“你、你留着买水喝!”

说完,拽着书包慢腾腾朝公寓去。

看着云知娇小的背影,老大爷蹬着三轮车到了她跟前,“小姑娘是不是和家人吵架了?”

云知抿着唇不语。

“是和家人冷战,所以才想着自己赚钱独立?”他话语里带着打趣。

云知低低的:“我不算是他们的家人……”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可能也不会是。

偏见是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始终隔阂在她和韩厉面前。就算韩厉不说,不承认,他也终归把她当成擅自闯入韩家的侵略者,永远不会把她放在家人的位置上。

三轮车在耳边咯吱作响,同时来的还有大爷的叹息声:

“要是真的家人对你说了重话,让你不开心,你一定要主动说出来,一般做家长的都会理解。咱们也没读心术,你们现在的小孩花花肠子多,有时候家人也不知道你们再想什么,你总不能让长辈和你服软道歉吧?”

云知若有所思,憋闷的一口气突然驱散不少。

是啊,她不能凭借韩厉的一时气语就认为那是真心话,毕竟现在的小孩花花肠子多,韩厉不主动说,她又怎知道他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云知骤然平和。

她停下脚步,小脸扬起:“大爷你说的对,我明白了。”

大爷满不在乎正要说不用谢,有空多给两个瓶子时,又听云知说:

“我是个长辈,可以理解他,但绝对不能服软道歉。我懂了,谢谢大爷,大爷真好。”

深深一鞠躬后,云知扯着书包跑向马路对面,脚步比之前轻快不少。

老大爷被这逻辑思维惊呆了,顿时嘴角扭曲,血压飙升。

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来这学校捡破烂了,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都那么奇怪!

*

日薄西山。

云知慢走在人行路上,尽管现在不是那么生韩厉的气,但学习资料的钱还是要赚的。

如果发传单,那么只能周六日去,可到时候就晚了;如果去饭店打零工,店主可能看她长得小不会收留她,至于其他工作,云知实在不敢去,师父说她长得太过可爱,不留神就会被人骗去,云知不想被人骗去。

想到这儿,顶着假发的小脑袋又重垂下去。

正当她为那三百块钱忧愁时,突然听到公园里边传来浅浅交谈声。

“塞翁还好,失马比较调皮,现在我这老腿瘸了,遛不了它们,只能慢慢找好人家让它们安置下来。”

“两个大家伙都跟你这么久了,送人实在可惜,不行的话我让我孙子给你找个代遛,你稍微出点钱,又解决了遛弯,孩子也能继续跟着你。”

钱……

云知背紧书包,折身进入公园。

门口的休息椅上围坐了几个老人下棋,视线一转,对上两双圆溜溜的眼睛。

那是两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