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再给我包二十个拔丝麻薯,我要带走。”“好嘞!”小二殷勤地跑开,效率极高地将拔丝麻薯包好,点头哈腰地将我们送出罗膳居。

四下一寻,找不到那个绿色的娇影,有些失望。转进弄堂,便见到蹲在地上哭的小丫头。我笑着蹲在她面前:“丫头啊,别哭了,你是不是要这个?”她抽泣地抬头,眼睛红红的,凑近鼻子嗅了嗅,破涕为笑,连连点头:“是啊,就是这个。”

“我问你问题,你要乖乖回答,我就把这个给你!”抬手将拔丝麻薯在他面前晃了晃,她乖乖地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罗云晓。”她诺诺道。“为什么要这个,很喜欢吃?”“喜欢啊,不过…二哥生辰,二哥也喜欢…”她笑起来,打破了一脸的清冷,很是天真。只是目光空洞,果真是个痴儿。

“呐,给你。”当真把二十个拔丝麻薯都给了她,她咯咯地笑起来,抱着那个油纸包就像抱着一个宝贝一样。撒腿就要跑开,我一把拉住她,他疑惑地看着我,紧了紧手中的东西,我一笑:“这个也给你,回去记得交给…你二哥。”她二哥怕是待她好的,她这样的痴儿也知道回报。

她将我交给她的荷包揣进衣襟里,小心地拍了拍:“知道了。”“乖了,走吧。”看着她欢快地跑开,落秦笑着道:“小尘果真心地善良。”“也不是遇到谁都这样,只是觉得,她很亲切,就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我笑笑,摊摊手,“我的拔丝麻薯没了。”

“主上,您…又是何必。”月光铺下一跳银白色的回廊,落秦大红色的袍子似染上了一层霜。墨浅吟再抬首看了看屋里的佳人,轻轻地将门合上,淡淡道:“这…本就是孤的错。”

落秦忍不住道:“可是您已经尽力了!”“尽力又如何,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主上!”墨浅吟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仿佛透过他,看向从前。“主上,楚…让我将‘鸾情’交给你。”墨浅吟盯着那条黑色的线,这条线,他几乎找遍宫中所有地方,原来被楚藏起来了。许久不语,似乎出了神。

“楚说若是主上想要记起,便将‘鸾情’再次系回您和小尘的小指。”墨浅吟拿过“鸾情”,将手掌收紧,不语,转身便走。落秦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仿佛看见了十年前,被娄斌武极尽粗暴地对待后,一个人躲在黑暗里舔舐伤口的主上,那时的他也是如此,背影寂寥。

墨浅吟将鸾情系在小指上,另一头长长地拖下,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许久,还是将鸾情解下,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回袖中。

过了苣城,便是蓝雀地界了,坐在马车里颠簸大半日,终于见到了蓝雀边城坛城的城门,流金大字闪闪发光。

用晚膳时,我咬着勺子,正犹豫着是否起身去舀离我最远的那盘鸡翅,这可是个技术活。墨浅吟竟伸手将我面前的豆腐换成了鸡翅。我冲他笑笑,算是感激。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心下不快。

咚咚的敲门声,我本想睡了,谁知有人这么不识趣,挤着眼,打着欠开门,见墨浅吟悠然地里在门口。

“王上有何事找我?”有些吃惊,现在,他是连看都不想多看我一眼,现下竟主动来找我,有些不可思议。

“路儿…”“王上先进来吧。”我让开身,想让他进屋,谁知他摇摇头:“不用…你睡吧。”转身便走,我有些不解他奇怪的举动。

只是,子时过后,墨浅吟悄然进屋,点了她的睡穴,从袖口拿出那根“鸾情”,极轻极缓地系在她的小手指上,绕了两圈,似乎不够,又绕了两圈,仔细地打了一个结。又将另一头轻扣在自己的小指上,快速地扎好。“鸾情”白光一闪,便消失了。

墨浅吟扯扯手指,那种熟悉的牵绊,终于找回来了,突然觉得心中极是安然。伸出小指,勾上她的,静静地坐在床头,等待他的记忆。

记忆涌回脑中,他的呼吸开始变沉,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扣上她的,仿佛要抓住一些可以依靠的东西,直到两人十指紧扣。

他头疼欲裂,却及不上心疼,那种被狠狠碾碎的错觉生生地推压着他。一切,从第一次见到她起,直到最后她离开时那一瞬,所有的,都被记起。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睡颜,手指划过她苍白的唇,她似乎更瘦了,皱着眉的样子,似乎做着噩梦。

这个总是用她的一颦一笑影响着自己的女子,他认输了,早就输了。只是他从来未曾变过的,是爱着她的心,和不顾一切留下她的决绝。

我睁开眼,便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幅画面,墨浅吟眸光柔和得几乎出水,神情专注,盯着我,一眨不眨。“王上,怎么了?”我被看得毛骨悚然,坐起身,向后仰了仰。“路儿…”这一声,像极了…

“任…玥?”我不确定地问了一遍。“路儿,我回来了。”他突然靠近,将我拥进怀里,心中一动,条件反射便地伸手去推,他却勒紧双手,语气带着意思恼意:“还想着离开?!”脑中涌现出那日离开时的决然。

“喘不过气!”无奈地垂下手,我不想推开你,可你…为何总是让我想起暗?“不许离开,知道吗?!永远不许。”任玥总是冷着脸,于我,却是极好商量的,很少用这样霸道的口气,说着命令式的话。反倒是暗,总是唇瓣含笑,却说着强硬不容反驳的话,做着不容反抗的决定。

“任玥,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墨浅吟。我用手拍了拍他的背,他背脊僵了僵,抬手抚了抚我的头发,轻声道:“路儿,我的路儿。”

“主上,该启程了。”屋外响起了魑影的声音。我正烦恼如何让他放手,魑影来得正好。

“我要换衣服,你出去。”“我在这里看着。”他不愿意放开她的手,一刻也不愿。“你抓着我的手,我怎么穿衣服?!”我瞪着他,他认真地看了看我,突然抬手摸到了我额角那个极深的疤,涂了这么些天的药,一点都不见好,疤结得很大,留着血红的印子。

戴着面具便看不见,我也就自欺欺人地装作不知,而他,仿佛比我更在意。“还疼吗?”“怎么还会疼?只是留了个疤而已。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一笑,调侃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其实,他总是怕她嫌弃他…

“出去吧!我真要换衣服了!”“我们是夫妻。”任玥一语中的,我一时无话快驳,皱眉小声道:“我们还没有喝龙凤酒。”他似乎一怔,眉头微皱,转身出了房间。

我撇撇嘴,不过说了句实话,就生气了?他真的记起了,以后,面对他,怕是更难…

蓝王亲迎

刚踏出别院,便见到本该生着气的任玥,撩着帘子,眼神温柔地看着我。他极自然地伸出一手,我将手放进他的大掌里,不似之前几次的冰冷,温热而细滑。明明都中了千朱花香,可他的皮肤越发细腻,而我,干燥得都能裂缝了。

他并未让我把自己埋进锦被里,将我圈在臂间。靠着他的肩膀,嗅着千朱花香,突然问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解了毒,你身上还是有香味?”“不喜欢?”他不答反问。“喜欢。”我脑袋滑向一边,将表情埋进他的怀里。

八大暗卫何时沦落到替人驾车的地步,几日来,妖影也从把马车架得跟醉酒驾车一样,慢慢变成现下的略有颠簸,而魑影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路儿,前方便是雀城了。”任玥请揉怀里的脑袋道。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啊?到了啊。”我们在堪城待了三日,等待按照礼制慢悠悠行来的鸾辇。

“听说孙睿儿这次也来了,要与蓝雀和亲?”我们的马车在离城门一里外的地方停下,看着鸾辇大张旗鼓地从我们面前经过,这阵势,太奢侈太华丽了些,任玥不愧是炎氏大陆最有钱的人。更让我看到了端坐在王和王后辇车后的公主辇车里的孙睿儿。

“我找遍炎氏大陆,像孙睿儿这般会演戏的女子,也只有那奎方能够不动心,不怜香惜玉。”任玥拉正我歪掉的衣领。“你呢?”“在我眼里,她不算女子。”我嘴抿了抿,有点僵硬:“在你眼里,何为女子?”

他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我,被盯得头皮发麻,皱眉嗔道:“看什么呢?!”“女子。”任玥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我却面色发红,任玥这厮,平日里果然是让着我,嘴巴原来这般厉害。

“他们都走光了,我们什么时候进城?”故作东张西望地向外看,只为转移话题。“路儿别急,有人来接我们。”话音刚落,便有三骑踏尘而来。落秦先下了车,任玥也踏出马车,面色平静,却拍拍我的头:“呆在车里。”

马上三人依次下马,我偷偷撩开车帘子,竟是蓝箫?!蓝箫脸上笑意盈盈,一拱手,道:“墨王千里而来,本殿怎能不前来迎接。”“蓝王客气。”任玥只是微一拱手,喜怒不明的样子。

“墨王请。”蓝箫身后一个面白英俊的男子一伸手,远处已行来两架辇车。蓝箫笑起来,显出脸颊一侧极深的酒窝,看上去岁数极小,可是墨浅吟说,蓝箫比他还大上两岁。

“路儿,下车吧。”任玥轻轻掀起帘子,我冲他一笑,弯腰从车里钻出来。蓝箫身后的两名随从似乎对我极度好奇。我乍一出来,便伸长了脖子,直直地瞅。我微皱眉,炎氏大陆一直流传着一句话:白鹭的男子文雅,墨鸾的男子神秘,而这蓝雀的男子,多好色。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我抬眼,极傲慢地睨了他们一眼,戏…从现在开始。“妾身见过蓝王。”我浅浅地福了个身,未听他回答,便自顾自起身,向任玥身边靠了靠。蓝箫眼中兴味一闪而过,被他唇边爽朗的笑一掩,凭我的修行,哪里看得清。

“臣下见过墨后。”那两人似乎才回过神来。面白男子眉一挑,对我似乎颇为不屑,而另一名长相刚毅的男子,面无表情,可是眉头微拧,多少透出些不满。

辇车已然停在眼前,蓝箫指着其中一辆,一笑,道:“墨王请。”“请。”任玥幽幽吐出一字,便转身向我。

“路儿。”他伸出手,似乎要扶我上车。车本来不高,只是裙子束着迈不开大步子。我抓着他的手,他另一手将我的腰一托,我便稳稳地站在辇车上,揭开透明的浅蓝色纱幔,挑着右边的位子坐下,墨浅吟抬脚上车,在左边坐下。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不符合礼仪,哪有王上未坐,王后先坐的道理。于是,扫了扫他们的目光,那两人不满之色愈浓。而蓝箫脸上仍挂着直率的笑,这厮,确实是个人物。

白承风总是以其风度掩着情绪,墨浅吟的脸常年埋在面具下,喜怒不晓,而这蓝箫,却是将情绪掩在笑容下,而且,总是那种心无城府的笑。这倒有些像暗,可暗是那种妖媚的笑,蛊惑人心。我苦笑,又想起他了呢。

辇车一路受到了夹道欢迎,我小声附在任玥耳边,道:“蓝箫是如何知道我们后行的?若是鸾辇到达皇宫而未见到我们,也不会来得这么快。”“路儿,不是只有墨鸾才有暗线的,蓝王的暗线其实也不少。”

“从前我只是觉得蓝箫好色,原来还是有些本事的。不过到底还是我们墨鸾厉害。”在蓝雀,任玥一样掌握蓝箫的动向,便是赢了。我们墨鸾?他微微垂下眼,这个称呼他很喜欢。

“听说蓝雀后宫美女如云?”我瞥了瞥蓝箫,小声道。“是,蓝雀后宫可谓是真真的三千佳丽。”“据传新晋贵妃孟绯极得宠,那不就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我笑着想起来杨贵妃。

“孟贵妃已是明日黄花,现下蓝雀宫中最得宠的,是杜淑妃。”“这样快,呵…”我冷冷一笑,孟贵妃进宫不过两月有余,竟已失宠?!“蓝箫果然好色!”我狠狠地瞪了蓝箫一眼,谁知他正巧赶上他看向我,有些尴尬地别开眼。

“路儿,蓝箫天赋异禀,耳聪目明,异于常人。”任玥温柔地掰正我的脑袋,拉回我的视线。“你是说,刚刚的话他都听得到?”我额角一跳,面上微红,往任玥怀里靠了靠,“他会不会报复?”

“身为一国之主,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如何治理得好国家?”任玥抬眼扫了蓝箫的辇车,要看戏,便要付出代价。

辇车行至蓝雀正北门,蓝箫对任玥一笑,道:“说来惭愧,蓝雀宫中女眷颇多,只剩下重夜宫和庄罗宫,不知墨王想要住在哪一宫?”“不知白王住在何处?”任玥看我一眼,淡淡问道。“白王入住了韶泽宫,与重夜宫仅一墙之隔。”

“那我们便住在庄罗宫,好不好?”我抓着任玥的袖子,微微摇晃,颇有些撒娇的味道。“好。”他点了点头,对蓝箫道:“蓝王便安排庄罗宫吧。”“好,本殿也觉得庄罗宫临建于水上,颇美,与那韶泽宫也仅隔也一个水榭。”

我一愣,遥遥相望?蓝箫这厮竟然耍我?!我不过嘲笑他好色,这会儿就借机报复。见他正转脸看我,满面的笑意,不禁眯起眼来,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小肚鸡肠!他仍是笑,抬脚领着我们向宫内小辇走去。

“路儿为何苦着脸?”任玥拉住我的手。“与白承风隔水相望,我怕是没那个定力装作若无其事。”时而会想起我诈死那日他咆哮的声音,对于优雅淡定的白王来说,实在是头一遭,虽不爱他,可说不感动,是假的。

“路儿该想着可以常常见到你二姐。”他看着我的眼,温和地安慰。我眼前一亮,二姐?“今夜可有宴会?”我抓住任玥的手,急躁道。“今夜有洗尘宴。”“那我不就可以称病不出席,去韶泽宫看二姐?”

任玥拉下我有些得意忘形乱挥的手,道:“白王必定不会放心地将你二姐独自留在韶泽宫。”“为什么?”我心中失落。“蓝雀后宫中,有一位杨贵嫔,是白鹭杨德妃的堂姐,如今白鹭后宫虽由杨德妃掌管,可地位最高的仍是你二姐,杨德妃怎么会错过这样千载难逢除去你二姐的机会呢?”

任玥冷静地分析,我有些心惊,如此说来,二姐的处境怕很是危险。“路儿想要保护她,便去找她,毕竟,你是她表妹。”经他一点拨,我豁然开朗,如今我的身份可是她正正宗宗的表妹,接近她,也无可厚非。

庄罗宫果然是临水而建的,通过曲折的水榭,那头便是韶泽宫的大门。任玥只从墨鸾带了阿六和阿七,是随孙睿儿的鸾辇而来。这会儿,已经在庄罗宫候着我们了。而孙睿儿也已住进庄罗宫的内殿,这蓝箫,果然是早有算计。

“王上,王后。”孙睿儿见到我们,脸突地红了,垂下头,有些羞涩地服了一身。任玥似乎根本没有理她的打算,我唇一扯,颇具国母风范地抬手将她扶起:“公主多礼了,本宫还没来得及向睿缘公主道喜呢。”

“王后客气了。”她后退一步,仍是垂着头。听说她聋了?可看着不像。“哎~睿缘公主之前如此照顾本宫,公主出嫁,本宫该是要送嫁妆的。”我微微一笑,抬手故作不经意地拂过脸上的刀疤。她一惊,又后退了一步,手有些颤抖,收进衣袖中。

“王后操劳后宫诸事,极为烦劳,臣女之事,王后不必上心。”“你也在宫里住了些日子,如今这墨鸾后宫就本宫一人,又有何可操心的。再则我墨鸾只有你一位公主,夫婿又是蓝雀少年将军奎将军,这嫁礼,定是少不得的。”

我玩笑着看向那白面男子,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刚刚我问任玥,还不信他的话。如此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会是那好色成性,以玩弄女子为乐的色胚奎方呢?!

那奎方倒也大方,一躬身;“臣下多谢墨后抬举,娶得睿缘公主是臣下的福气。”“娶得睿缘公主…确实有福。”我睨了她一眼,吓得她浑身一颤,何时变得如此胆小。这两人倒是绝配,都是演戏的好手。

我伸手进宽大的袖头,掏出一只玉镯,只似单纯的白玉。其实,是我大婚前在首饰里寻到过的缠绵着红色血丝的白玉镯子。

再次回宫,翻找香木簪子时又发现了,可镯子里猩红的缠绵的线不见了,变成了通体雪白。因着喜欢便一直戴着,慢慢又露出了丝丝红色。后来从晚楚那里知道了这镯子的典故。

浴血镯,原是百年前瑶琴公主的闺蜜钱月儿所配,像征聪颖淑慧。传说嗜血而红,一旦多日不佩戴,红色便退去。百年来,辗转各处,留下个霉名——克主。凡是戴过浴血镯的人,都活不过一年。

我直接将它套进孙睿儿的手上,笑道:“睿缘公主冰雪聪明,这白玉镯子便送了你。”孙睿儿以为只是一只普通的白玉镯子,淡笑着抚了抚,并未推拒。我笑着对奎方道:“奎将军,可不要让本宫失望。”这可是,我给奎方的暗示。奎方见那镯子先是一愣,转瞬,一笑,似庄重道:“定不负墨后所托。”

抬眼看到蓝箫,他的笑,已从之前的爽气转得意味不明,看了看我,道:“墨王墨后便先休息吧,今夜的宴会,本殿自会派人来请。”任玥冷然道:“蓝王客气了。”拉着我,不多做一刻停留,进了内殿。

我心头一动,任玥果然我行我素惯了,就这样丢下主人。转头看向蓝箫,他扬唇,笑容飞扬,略显稚气。

“走这么急做什么。”我差点被自己绊倒,不满道。“再让我多看一眼孙睿儿,我便会忍不住掐死她。”任玥抬眼,眼中泛着浓重的歉意,“是我不好,早就该除去她们的。”

“我这不是作壁上观么,就坐等她的报应。”我笑笑,掩去对于那次事情后怕的情绪。“我已经准备了一份大礼,大婚那日,便送给奎将军。”任玥勾起手指,端住我的头,让我直视他的眼,“路儿不怕,从生到死,我都会护着你。”叹着气将我揽进怀里。

他殊不知我不求长生,但求死后,能在奈何桥边,再见一见暗…呵…不知,他会不会守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百竟然弄丢了回家的车票~

夜宴伊始

枕着手臂,殷切地望向水榭对面的韶泽宫,希望能看到二姐的身影。任玥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揽过我的腰,将脑袋搁在我的肩上,轻声问道:“路儿在看什么?”

我未回头,叹了一口气:“我在等二姐出来。”“原来是等二姐…”语气有些酸,我转头,认真道,“顺便看看…”腰上的手紧了紧,轻笑出来:“杨素芝。大哥可是让我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

“一个杨德妃,白王还不至于舍不得,路儿如何想,便如何做。以一还十,便是便宜了她。”任玥极温和地说着这种杀人灭口也不为过的狠话。“好歹是白鹭四妃,何况这蓝雀后宫她亦有人,要如何她,还得动些脑子。”对于报复杨素芝,本也没多大兴趣,充其量在她体内也种一蛊罢了。

“路儿何必良善,留着她,迟早会对你你二姐下手。不如早些除去。”任玥将我转过身面向他,用额头碰了碰我的,道:“何况她伤害过你,便是罪无可恕。”

“生杀予夺对你们是这样简单,可是对于我不是,我很难亲手去杀一个人,这便是我从小到大的认知。我已经尽力地溶入你们的世界了,就像刚刚我将那个浴血镯套上孙睿儿的手一样,我挣扎了,但是我知道,若是用你的方法,她会死得更难看。”

“路儿,有时候,但求安宁的人,未必一定能得安宁。”任玥认真道。“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摇头,否决了他让我主动出手的可能,只是之后,我便后悔我为什么不做一次坏人?!

申时刚过,便有两位清秀佳人提着宫灯,恭敬地请墨王墨后移架坤荣殿,参加晚上的宴席。她们垂首立在门口候着,阿六将最后一支羽毛别上我的发髻。

看着镜子里蒙面的自己,不禁想笑,发上只插着五支洒了天地石粉末的羽毛,天未黑,发光的效果还不明显,一边的额发微微挂下,显得雍容。一身黑衣本该肃然,腰处却是渲染开一束粉色桃花,左肩头也缀着些绒毛,看着有些俏皮。“阿六手艺非凡呐!”我笑着夸奖他,他躬身道:“是王后您美。”

任玥也是一身黑衣,面具上的羽毛与我的相得益彰,这一身行头,颇像情侣装扮。整个炎氏大陆,我已是最尊贵的女子了。“路儿好美。”“任玥真俊。”我学着他的口气悠悠道。他不置可否地伸手将桌上那一条链子拾起,想要挂上我的脖子。

我忙出手挡下:“太重了。”链子是琥珀色的球形主子,不过弹珠大小,却是极重。“路儿听话,这是镇魂石,你带着我才放心。”镇魂石,一听就知道做什么用的。我就说看着眼熟,原来与我耳朵上的这颗墨胆材质相同。

“可是很重,挂在脖子上,我就抬不起头了。”我眨着眼,试图说服他,他摇摇头,强硬地系在我脖子上。我撇撇嘴,霸道。

他伸出手,让我拉住。因着他刚刚的举动,我哼哼一声,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门口两位侍女似乎很吃惊,我竟敢将墨王抛在后头,自古,炎氏大陆便是男子先行,更何况那男子还是帝王。

任玥几步便已追至是身边,自然地抓过我衣袖中的手,那种不经意的散漫,突然让我想起了暗,他也总是这样,比如夹走我筷子上的鸡翅膀,比如顺手拿走我正欲擦手的绢帕,又比如,抢我的床铺。那时我总觉得他很无赖,而现下回忆,竟是浪漫。

不觉便转头看向他,他温和地眨眨眼,还是那个对我温柔的任玥。我冲他瞪大眼睛,皱皱鼻子,掩饰心中的失望。

后头跟着的两名侍女魂魄早已被震飞几次,她们一直听说,墨王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更甚者则说其实墨王拆骨吃肉,剥皮抽筋,无所不为。今日让她们来,本是极不情愿的,就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哪知…原来墨王是这样一个清隽的男子,对墨后又极温柔。突然很鄙视乱说谣言的刘总管,他这明明就是嫉妒!

阿六和阿七先行去找精神头太好在逛御花园的落秦,三人正等在坤荣殿门口。“主上。”落秦恭声道。“二哥,这蓝雀的御花园比之墨鸾如何?”我笑着问。

他抬眼看向我们身后的两名侍女,毫不忌讳道:“自然是我墨鸾更美了。就是一朵千朱,也能将这整个御花园比下去。”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抬头看我,见我仍是含笑,才稍稍放下心来。他们一直以为千朱是我的禁忌,其实,他们不知,暗…才是...

我转头,见身后两名侍女低着头,面色却微红,笑着道:“墨鸾有一样定是比不过蓝雀的。”“何事?”落秦疑惑道。“后宫女人的数量。”落秦也笑起来,道:“这倒是,就算小尘以一当百也不够。”我再次笑着撇头,那两个侍女脸色更红。

算一算,竟已到酉时。殿内极宽敞,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墨王,墨后到。”蓝雀群臣恭敬起身垂首。我们被引至左边第一排的那张小几前:“墨王,墨后请。”他弓着身退下。

我坐在任玥右手边,这一次,我收到的目光,远多于我从前几次宴会上加起来还要多。不近女色的墨王实乃英雄好汉,要么不娶,一娶便娶个王后,和他们王上隔三差五就纳个妃子,却始终不肯离立后全然不同。

我转首,见白承风未到,蓝箫那厮竟也未到,这东道主当的…附上任玥耳边轻道:“蓝箫呢?”“蓝箫一向如此,散漫惯了。从不遵循礼数。”他正经地回答,我瞄了瞄他,好像你多讲礼数似的。

“不是说那孟贵妃极大方得体吗?怎么也不出来帮着招呼客人?”我四下一扫,并未见到尊贵的女子。“孟贵妃这几日正是在为蓝箫新纳的杜淑妃之事怄气,今夜宴席,怕是不会来了。”任玥将花茶递给我。

“还是什么通情达理,不过纳了个妃子,就气成这样?”我笑起来,后宫果然是非多。“自然不是因为纳妃之事,孟贵妃嫁进来之后,亦有三四名女子入宫,只是这杜淑妃…有些特别。”任玥悠悠道,吊足了我的胃口。

“如何特别?”我拉拉他的袖子。“今夜蓝箫必定带他赴宴,你见了便知。”他反手抓住我的,下巴轻抬,示意我看向门口。

果然,蓝箫携着一位红衣佳人而来,蓝箫面上的笑极为爽朗,仿佛心情很好。而那红衣佳人,身形纤瘦,却很高,有些像墨浅吟。五官精致,眉微弯,眼睛圆圆的,鼻子挺而翘,嘴唇很薄,因带着笑而上扬。

“真漂亮。”我甚至觉得这杜淑妃可与那娄澜一较高下。“二哥,比你可美了。”我转头向着下首的落秦调侃道。谁知他嘴角一抽,竟未回嘴。“路儿再看仔细些。”任玥拉了拉我的手。

“我看得很仔细了啊!”我又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有些遗憾道:“恩,说实话,胸有些小。”谁知落秦竟笑了出来。

我瞪他一眼,他止不住地摇手:“小尘,你…看看他的脖子。”这一眼,惊得我差点从位子上跳起来,喉结?!“任玥,这杜淑妃…是男的?”嘴角抽搐,脖子僵硬地转头看他。

“是,不然也不会把孟贵妃气得卧床不起。”他抬手去揉我的脖子。原以为蓝箫只是好色,这厮竟然男女通吃。

“任玥啊,还好你是墨王,不然,我估计你早是这蓝雀后宫的一员了。”墨浅吟这皮囊多美啊,蓝箫会不下手?!

“路儿,有时候,听到看到的,也未必是真。蓝箫好色,可蓝雀后宫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真正好色的,该是像白承风父王一样,妃嫔子嗣无数,而不是像蓝箫一样,一个子嗣都不留。”我看着任玥的眼,辨不出瞳孔的黑色,幽深莫测。

“那蓝箫娶这么多老婆,又是为何?”“为了看戏。”任玥伸手揽过已被雷脆了的我。蓝箫此人,在我心中的形象越发扭曲。

“本殿待客不周,墨王包涵。”蓝箫拱了拱手,任玥站起身来,略还礼,道:“无妨。”蓝箫身边的杜淑妃笑着掩住嘴,声音清脆道:“妾身见过墨王墨后。”他的一颦一笑,竟是比我更像女子…令我无比汗颜。

“杜淑妃真是绝色无双。”我笑着伸手虚扶一把。他笑意更深,道:“妾身时而听人提起墨后,道是墨后才是这炎氏大陆最貌美聪慧的女子。”我抬起袖子,双手轻合,颇为端庄,微微一笑,道:“本宫不过有幸而已。”

杜淑妃挽着蓝箫的手,看似幸福,却让我恶寒,这就是传说中的断袖龙阳…等他们转身向上座走去,我实在忍不住去搓身上起的鸡皮疙瘩。“路儿冷了?”任玥招手,让阿六将披风递给过来。“不用,我是心凉。”摆摆手,却被他拥得更紧。

“杜淑妃不简单。路儿小心些。”任玥收回放在杜莱背影上的视线。“我俩又不争宠。”“怕只怕蓝箫喜欢找同一类人。”与蓝箫同一类的…那便是催风起浪的高手。

“白王到。”我一惊,抬首向殿门看去。白承风一身白衣,依旧儒雅清俊,却不似从前的目不斜视,而是时而调转目光,好像在寻找…“他在找你。”任玥轻声道,手也从腰际爬至肩头。

我用脑袋撞了撞他的肩膀,笑着对他道:“我在找二姐。”他找我,我不找他!“看来你二姐很是依赖他。”我疑惑地转首,便看到二姐一身紫衣,一手抓着白承风的袖头,一手掩在袖子里,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紧张。

杨素芝跟在白承风右边,一袭粉衣衬得整个人娇俏玲珑,可是在场几位男子,个个都比她美,冷不防瞄到她有些微微凸起的肚子…她…竟有了身孕,看来白承风也不如想象中的深情至斯呢。扯唇冷冷一笑。

“路儿在生气?”任玥的声音有些冷然,我吸了一口气:“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白承风一行也走至我们面前。当我抬头对上他的脸时,他眼中的流光溢彩,如同寻到了矿石珍宝一般。

蓝箫笑着打断了白承风几乎破口而出的话:“白王请上座。”白承风握着拳,我似乎听见了骨骼摩擦的脆响。顿了顿,转身向右边第一个位子走去。

宴上的气氛因着刚刚那一瞬,变得诡异,不少大臣都将视线在我与白承风之间游走。我笑得端庄,因着手使不上什么劲,又不想出丑,极少去端茶喝,或是拿糕点吃。坐在那里,很安静。

而白承风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让我浑身不自在,加之身侧的任玥,估量着是有些吃味,一个劲地散发低气压。

杨素芝顺着白承风的视线,终于寻到了我,目光中含着极大的疑惑,对于带着面具的我,根本认不出来。

“任玥,我想吃绿豆糕。”我用手指无力地勾了勾任玥的小指,听见他极弱的叹气声,伸手捏起一块绿豆糕,直接喂到我嘴边。我先是一愣,瞬即笑起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立马感觉到任玥紧绷着的手有一丝放松。对面却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

“白王无事吧?”蓝箫嘴上关心地问,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附到杜淑妃耳边道:“好戏,才刚开始。”杜淑妃掩嘴轻笑…

月黑风高夜,正是看戏时…

对面装不识

“无妨。”白承风扫了扫碎了一地的杯子,又抬眼看向我,见我眼里无波无澜,眸子微暗。身边的二姐似乎被吓到一般,泪眼盈盈地看着他。白承风抬起袖子,极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二姐破涕为笑。

白承风果然不负我所托,对二姐极好。任玥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道:“若是真的舍不得你二姐,把她带回墨鸾便是。”他实在忍受不了我老是盯着对面看,虽看的不是白承风,他心里也是极不情愿的。

我知道他有的是办法将二姐弄回墨鸾,可是,我不能…“二姐她…喜欢白承风。”我笑着用手去拨他缠在我腰上的手,“再用力可就拧断了!”“你二姐…”难得见他诧异,心里颇为满足。

“白承风向我提亲那日,二姐便醉了一夜,大娘第二日便找了我,半是命令半是恳求地希望我说服白承风,将二姐也纳了。可是,我始终坚持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并不愿与他人分享。即使是我二姐也不行。”

“可是你最后还是离开了。”“任玥觉得呢?我该用尽手段将宫中所有女子打压,一人专宠?”任玥极轻地摇头:“路儿该跑,可是,路儿不曾后悔?”“呵…我不跑,你就娶不到媳妇了!”我笑起来,从不后悔,我怎么可以错过,与暗的相遇?!

按理说,杨素芝有了身孕,白承风该是多少照顾些,只是他摆明了要将她无事,傲然如杨素芝,怕是难堪到了极点。蓝箫正巧举酒,笑道:“本殿该是恭喜白王,将要喜得麟儿了。”白承风面不改色,亦是回敬,轻巧道:“多谢蓝王。”

“杨德妃有了身子,黛蓉茶味太浓,撤了吧,上些奶茶。”蓝箫笑着吩咐,我一惊,望向任玥,这蓝雀何来奶茶一说?“这奶茶,是蓝箫闲来无事,派人夜闯墨鸾皇宫偷得的方子。”我几乎笑出来,这蓝箫,不像帝王,倒像是恐怖分子。

而白承风听见,也是一怔,谁知蓝箫接下来转头向我,道:“听闻墨后也极爱这奶茶,便也让人换一杯吧。”矛头直指我的身份。白承风看向我,眸子晶亮,几乎让我无措。

既然如此,那便主动出击。“妾身是极爱这奶茶。”极力忽视白承风面上的喜悦,接着道,“只是,妾身爱这奶茶,也是爱屋及乌罢了。这奶茶,其实是妾身的姐姐所制。每每妾身思念姐姐,便会喝上一杯。今日喜庆,实在不适合思念家姐。”

“哦,墨后的姐姐?”蓝箫故作惊讶地问起。“家姐已逝年余。”我微垂首,将僵硬的表情隐住。“倒是本殿不是,提起墨后的伤心事。”蓝箫懊恼地拍了拍掌。

“其实,该是妾身感谢蓝王才是,今日,妾身还见到亲人了呢。”我一笑,看向任玥,他轻颔首,我便安然。“亲人?不知墨后这亲人是指?”蓝箫怕是也入了戏,按着我的脚本一路往下走。

“白鹭于贵妃便是妾身的表姐。”一语激起千层浪,有些大臣已经在底下窃窃私语,猜测起我的身份。“不知…”白承风艰难地顿了顿,“墨后是?”

“妾身,是已逝乐王后的一母胞妹。”这话无疑让在座诸位的八卦神经都活络起来。“胞妹?朕从未听又诗提过她有个妹妹。整个于府上下也无人知晓。”白承风语气一变,带着极浓的怀疑。

我镇定一笑,道:“妾身与家姐样貌相似,见一见,白王便信了。”怕他…更加不信。我缓缓抬手,慢动作回放般拿掉了罩着鼻子以上部分的面具,展颜一笑,道“白王可信了?”我一手故作轻巧地捏着面具,一手握着任玥的手,手心微微出汗,心里很紧张。

“又诗?!”那种惊喜的语气,白承风几乎是失态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抬脚向前,却被二姐拽着袖子,动弹不得。仿佛回过神来,咬了咬牙,重新做回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