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的唤着初见时那个陌生的名字,嗓音动人,眼神迷离,手抚上她的脸,指尖的滚热温度让她顿时收敛了忡怔,急忙伸手推他:“三公子…三公子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认错人啦!”

“没有错!我怎会认错你…不许再骗我!”他打断她,虽然是反驳责怪,却奇异的带着撒娇一般的尾音,他的手一寸寸在她脸上游移,勾勒着她的五官,喃喃如自语:“三年了,我每天晚上都在等,可你总是不肯出现…陌陌,你还在恨我吗,你有没有原谅我?你去了那里?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桂儿只觉得背上的冷汗都渗了出来。怎么办,她打又打不过他,跟喝醉的人说道理也说不通,难道真的要大声叫喊把全船的人都引来围观不成?这个“陌陌”到底是他什么人?听起来好像和他有着十分纠结的过去,反正他现在也糊里糊涂的,不如…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开口道:“苏…那个,苏嬴,我原谅你了,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阿弥陀佛,陌陌姑娘对不起,容我暂时冒充你一下只要一脱身我就走…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着经,却不想三公子非但没有因此放开她,反倒因为她的回应而抓的更紧,低喃道:“陌陌,你说…原谅我了?”

喂公子,请注意后面那句重点好不好!

他朝她俯□,肩上的长发滑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她忍不住伸手去拂开,却被他顺势握住了按在身侧。他很小心的靠近,似乎想拥抱她,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做,便一直用那种迷茫又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期望着什么。桂儿受不住这样的注视,只得把头转开。心跳得厉害,美人当前坐怀不乱真的是很难,她忍不住猜测那位陌陌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面对这样的男子还能义无反顾的离开也真是个很强大的姑娘…

微微沙哑却极有诱惑的声音,声声句句,摧残着她脆弱如风中小花的心房。

“…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要教会我的东西,现在还算数吗?”

她胡乱敷衍着:“算数算数…”

“你说总有一天我会明白什么叫做非卿莫属…我还是不明白,可是陌陌…我很想念你。”

这一句,她却敷衍不下去了,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微痛,一时茫然。

苏嬴把额头轻轻的抵在她的肩上,声音低哑:“我总是不能梦见你…今天是你的祭日,每年的今天我都在想,是不是喝醉了就可以见到你…陌陌,我想忘记你,我想忘记!你…放过我好不好?”

“三年前的今天,你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你恨我是不是…”

他呢喃着低过头,嘴唇拂过她的脸颊,却在骤然间闭上眼睛,重重的倒在她身上。

桂儿慢慢收回切在他后颈上的手掌,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以为那个让三公子念念不忘的“陌陌”只是离开了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死了。

三年前的今天,香消玉殒。

怪不得百里垚会提醒下人不要来打扰他,怪不得他从不喝酒却偏偏在今天惟求一醉…每个人都有不能与人分享的秘密,而闻名天下的三公子,他的秘密是一场再也不能挽回的死亡!

想忘,却忘不掉,如跗骨之蛆,如吸血之蛊。他每一天都在等着她的灵魂归来,谁能分得清,究竟是想见面多一些,还是想忘记多一些?

倒不如她这样,爱也不记得了,恨也不记得了,全都忘记,了无牵挂,重新开始,也好。

世上最折磨人的事,不是爱而不得,不是思而不见,也许只是——

夜来忽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第五章 雾重重(一)

桂儿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的,睁开眼睛,竹帘外已透入一线微白的天光。

竹帘?她房中怎么会有竹帘?

还未回过神来,眼前白光一闪,一整幅帘子已被人挥开,日光虽未大盛,突然照进来却也十分晃眼,她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已赫然站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眉目依稀熟悉的美貌女子,在她身后跟着一脸惊讶的百里垚和白洛青晖二人。

绿衣女子与她目光相接,满目惊讶怒气一瞬间冷却,目光如含冰霜,一旁的百里垚却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白洛青晖则一个往右看一个往左看,全然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

桂儿一时想不起绿衣女子是谁,她首先想到的是,白洛青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船已经到了鹿鸣城?想到鹿鸣城,她“呀”的一声坐起身来,右手却被什么东西牵住了,低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她坐起的地方正是昨晚跌倒的那张软榻,而此刻正半倚在她身边的,竟然是苏嬴!

不光如此,她…她还紧紧握着他的手!!

她明明记得昨晚把他敲晕之后,三公子死死抓着她的手怎样也扳不开…她不敢惊动其他人,又叫不醒他,后来实在折腾累了,才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桂儿直直的瞪着他,而他似乎早就醒了,正用平素那种清湛冷淡的目光与她对视。她一瞬间想到,在那群人出现之前,他是不是也这样看着她?…此念一闪,她顿时连耳朵尖都红了,慌忙抽出手来,连滚带爬的下了榻。

苏嬴却自始至终无甚反应,他很从容的起身理了理微敞的衣襟,淡淡问道:“路上如何?”

正遥望远方的白洛立刻回过头来,答道:“共遇三批刺客,尽数剿灭,尚算平安,只是…”

“蓝中瑞的事情我已知晓。”苏嬴点了点头打断她,“进了城再详细说给我听。”

他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去,经过绿衣女子身边时,略略停步,低头问道:“锦容,你受伤了?”

桂儿一愣,怪不得觉得这女子面熟,原来是那次婚礼中的新娘月锦容,如今卸了浓妆换上便服,倒比那天好看许多。

月锦容原本煞气凝结的眉头因这一句话而顷刻间舒展,微微一笑道:“小伤而已,不妨事。”

苏嬴抓起她的手臂,拉开衣袖,只见小臂上缠着布条,隐隐有血迹透出。他只看了一眼便道:“和青龙交过手了?”

月锦容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寻常刺客伤不到你。”他轻轻的放下她的手,“等到了筥炉堂,让榕爷爷替你看一看。”说罢便转身揭开竹帘,意欲离去。

三公子要走,其他人自然也都要跟着走,桂儿磨磨蹭蹭的跟在最后,身边的百里垚一直窃笑不已,笑也就罢了,他还同她说悄悄话,哪壶不开提哪壶:“桂儿,你快看锦容那模样,恨不得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你怕不怕?”

她咬了咬牙:“百里垚,别以为你是侯爷我就不敢对你下手…”

“桂儿!”

“哎!”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应完了才发现那个叫她的人是已经走出帘外的苏嬴。

百里垚用胳膊捅了捅她,贼兮兮的笑道:“小嬴叫你名字了喂,昨天晚上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垚小心我在你茶里下毒!”

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快步走了过去。苏嬴正单手打起竹帘,她自帘下走过,白色衣袖从她脸边扬起,那种恍惚的感觉又一次毫无预兆的擒住了她,脑中一瞬间空白,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三公子正凑在她耳边说:“…昨日可有听到些什么?”

他的声音是冷淡的,表情也是冷淡的,虽然离的很近,却丝毫不会让人有非分之想,与昨晚那个妩媚美人判若两人。桂儿原本想答“什么都没有”,心中却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的怨气来,斜睨了他一眼,轻声道:“陌陌姑娘的身世,很是叫人唏嘘啊。”

苏嬴的目光一瞬变冷。桂儿扬了扬眉,笑微微的从他身边走过。跨出好几步才听到他跟随而来的脚步声。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静静说道:“陌陌…是我的妻子。”

她不由的停下脚步,愣住了。

“她已经死了。”他顿了顿,才接了下去,“你跟她,长的很像。”

桂儿和苏嬴百里垚告别,是在到达鹿鸣城的第一天。

鹿鸣城毗邻紫泯江,水路陆路均十分方便,自古以来便是紫旭的商业城邦之首。鹿鸣城中著名的莒炉堂便是潜龙谷名下的产业,老板苏榕是苏嬴的表祖爷爷,虽远离江湖喧嚣,却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商贾。

桂儿没有跟随他们进入筥炉堂,而是带着元宝住在了客栈里。

已然牵扯日深,不能再继续纠缠。她看着筥炉堂那扇繁复华丽的红漆大门,更有一种“侯门一入深似海”的错觉,再不愿和这些显赫的大人物为伴。这一次,苏嬴没有再挽留,也许是明白桂儿终究不是陌陌,也许是知晓彼此之间并非同路…他甚至连一声保重都没有说,桂儿虽然不稀罕,却也颇有几分怨怼。

十年修得同船渡,他却转身便做陌路人,苏三公子果真是个狠角色!

至少也该送个盘缠,住店打尖行个方便吧?

桂儿掂了掂手里仅剩的五钱银子,拉着元宝,满腹牢骚的走进了城墙脚下一间窗户漏风的小客栈里。

第二天一早,桂儿原本想进城寻找三年前莫家镖局的所在,却在客栈门口被一俩马车拦住了,车中人探出头来朝她露齿一笑,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边的元宝就欢叫一声扑了过去:

“妖怪叔叔!”

百里垚笑得一脸灿烂:“小元宝有没有想我?”

“有!”

“叔叔请你们吃饭,要不要去?”

“去!”

看着儿子毫不犹豫的吃里爬外,桂儿只能无语问天。然而转念又想到此后分别,也许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对于元宝来说未免过于残忍。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踏上了百里垚的马车。

她原本以为他特意前来是有要事相告,却没想到真的就只是吃饭而已。只因为昨日筥炉堂前闲人太多,彼此之间没有好好告别。百里少侠名满天下,从未怠慢过朋友,此番一定要重新补上。

桂儿虽笑他装模作样,心中却也有些舍不得,百里垚是她离开小山村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若不是身份有别,她也不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谁知随他到了酒楼,还未推开雅座的门,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银铃般的笑声是那位月锦容姑娘的。百里垚来送她,月锦容又怎么会来?若是月锦容在,那么他…

百里垚拉了拉她:“愣着做什么?进来啊。”

桂儿定了定神,若无其事的推门而入。

帘半卷,人倚楼。他…真的在!

依旧是倾城姿容,却吝于笑颜,眼色无波,不悲不喜。桂儿想起他独坐船头遥望江水的模样——这样的表情不是冷淡,只是正神游物外。

月锦容正低头说着什么,原本可供六人落座的长桌,她却偏偏要挨着他挤在角落里,即使他听的并不专心,她的笑容却依旧满足而甜美。

听到脚步声,窗边的人回过头来,只看了她一眼便又转了过去,仿佛那空无一物的窗外有什么特别好看的东西,比眼前的佳肴美人都要好看的多。

大抵来说,这是一顿十分和谐愉快的告别宴。席间有百里垚这样的人,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冷场,他兴致颇高的和桂儿聊起枭阳国的种种奇闻逸事,月锦容也一反常态的开口,无非是一些路上保重,早日和夫君团圆之类的客套话,桂儿猜想月锦容心里或许正因她的即将消失而高兴,以至于原先的冷漠也按捺不住由内而外的化作了喜形于色。

说起来,换做她突然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正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并榻而卧,恐怕也要气的发疯,这么一想,桂儿也就释然了。

席间唯有三公子极少说话,确切来说,是极少和他们说话,每次桂儿抬头,都能看到元宝正缠着苏嬴教他吹那支价值连城的白玉箫。他在对着元宝的时候,目光柔和而温顺,反倒比对着她这个做娘的要和蔼耐心的多。待到分别之际,聪明的元宝已经能吹出简单的音节,桂儿知道他舍不得就这么离开,却又不愿当面违拗她的意思,心里默默数着铜钱,不知到年底够不够给元宝买支竹箫来?

临走之际,百里垚欲送桂儿母子回客栈,问及苏嬴的意思,月锦容却抢先说道筥炉堂中尚要事等着他回去处理,苏嬴也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便和月锦容相携离开。

百里垚见状叹道:“小嬴我知道你不爱和女子打交道,可是后会有期总该说一句。”

桂儿正要说“不必”,苏嬴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淡淡的答道:“没有必要,很快就能见面。”

他说这话的时候平静如常,眼神却若有似无的扫过桂儿的脸,竟让她青天白日之下感觉到浑身发毛。

说真的,她一点也不想和他们“后会有期”!

虽然百里垚信誓旦旦的说只要有困难就可以找他帮忙,但是桂儿实在不明白一个落难皇子究竟能帮到她什么忙。再过几年,他的脑袋还在脖子上那就是万幸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此身如飘萍,来去本无踪。相逢固然有缘,缘尽也不必强留。所说一夜同榻,却比路人还路人…

她一边牵着元宝进客栈,一边胡思乱想,直到一阵微风穿堂而过,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破旧的小客栈一切如常,三步开外是离去之间就紧闭着的房门,可心中那股危机渐近的直觉却挥之不去。她想了想,低头朝元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拉着他转身下楼,故意加重脚步,将本来就很薄的楼板踩得咚咚直响。一路走到拐角处,却又猛然抱起儿子,另一手在栏杆上借力,足尖轻点,轻飘飘的回到了房间门口,一脚将门踢了开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速度极快,以桂儿眼下的能力来说,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她怀里的元宝原本只是听话的闭嘴,现在却是呆呆的发不出声音了。

门一开,两道绳索左右飞出,但显然来势仓促,显然是没想到桂儿会去而复返。也幸亏她没有直接闯进去,否则被这两道绳索一套,就算没有被擒,也非要绊个跟斗不可。

偷袭者见一击落空,双双从门后跳了出来,手里换了兵刃,朝桂儿当面砍来。这两人虽然武功平常,臂力却甚是惊人,桂儿手里还有孩子,不愿和他们硬拼,身形一闪便朝着房中直冲过去,一把抓起床铺上的包袱,脚下不停,直接撞开床边的窗户,毫不犹豫的跳了出去。

住进这间客栈的时候,她挑的是一间房门离楼梯最近,窗外就是街巷的房间。虽然是在二楼,窗下却有棚架,就算跳下去也没有大碍。考虑的十分完美——只除了元宝控制不住的尖叫声——

桂儿想要伸手捂住他的嘴,却在忙乱之际不小心碰到了包袱,只听一声轻微的破裂声,眼前顿时腾起了一阵青雾,带着微微的花香,离的最近的元宝张大了嘴,尖叫声未散,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桂儿慌忙闭气,却已感觉到一阵眩晕,眼角的余光瞥见落脚处的街道被数个手持绳索的人围住,对方竟早已经料得先机。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模样,她的眼睛已经模糊了。

隐约中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冷冷道:“绑上,带走。”

第五章 雾重重(二)

那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山谷,谷中开满了梨花,漫山遍野的雪白,仿佛天地间纯粹的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她沿着清澈的泉水往前走,有风拂过,只看到满眼花落如雪,簌簌的铺满她火红的衣裾。她穿行在白色的花雨中,大声笑道:“你看,你看!这里这样美,你怎么舍得回去?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红衣飞扬,她的笑声肆意而热烈,如枝头怒放的花。

奔跑之间她撞在一个人胸口,她也不转身,自他怀中仰起头来:“你说话呀…既然没有不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不笑呢?我说过要教你的,来,我们先从笑容开始。”她伸出手抚上他的唇角,轻轻的朝两边拉开,然后兀自咯咯的笑个不停。

“不行不行!这样太丑了,笑的时候,一定要真心才行!”

他却一下子捉住了她不住乱摸的手,依旧沉默着,低下头朝她唇上吻去…

就在她快要看清他面容的时候,桂儿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猛然惊醒了过来。

刚一睁眼,便有人一把托起了她的下巴。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滑落,如一把烧热的刀子,顿时让她呛咳起来。

“星主,她醒了。”

依旧是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声音,桂儿一边咳嗽一边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让她一眼就能记住的脸——若不是眉心至唇角的那一道疤痕,眼前必定是个美艳无双的女子,可她偏偏要把长发全部梳在脑后,让那道狰狞的伤疤愈发清晰,一身黑衣,目光冷漠,看着桂儿就像在看着一只老鼠。

桂儿动了动,发觉手脚都被绳索绑住,动弹不得。举目四望,只见房间四周都挂着厚重的帘子,分不清昼夜,屋子里点了蜜蜡,光线十分柔和。十步开外挂着一幅纱帘,隐约可见帘后有人。

一个甜美的声音伴着衣襟摩挲之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桂儿一皱眉:“我儿子呢?”

“儿子?”女声愣了愣,继而短促的低笑一声,“你放心,本…我从来不和小孩子为难,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莫桂儿。”一介草民,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姑娘,方才之事多有得罪了。”帘后的“星主”客客气气的唤了她一声,“我请姑娘来此,只是想问一些话,只要姑娘好好回答,你们母子俩一定能毫发无伤的回去。”

桂儿咕哝道:“原来用绳索将我捆了听你说话,就叫做‘请’。”

“星主”沉默片刻,轻轻一笑:“这却是我们的疏忽,怠慢了莫姑娘。朱雀,快给莫姑娘松绑,上座奉茶。”

她这几句话说的颇为温软,带了几分娇俏之意。桂儿身边那个疤面黑衣女子一声不响的拿出匕首割断了绳子,拿了一张椅子过来,桂儿还没有回过神,便被她一把抱了起来,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椅子上。

桂儿这辈子还没有被女子抱过,顿时有些呆滞,那个叫做朱雀的女侍卫却毫不在意的转身沏茶,布满伤痕的手动作优美细腻,连最能干的丫鬟恐怕都有过之无不及。直到将茶杯放到桂儿手边,她才一言不发的退回到了暗处。

“星主”道:“莫姑娘,可以说话了么?”

桂儿倒也不客气,端起茶来就喝,道:“你问吧。”

“莫姑娘认识百里垚吧?”

“认识。”

“姑娘是他的什么人?”

“朋友。”

“朋友?”“星主”轻轻一笑,似乎是不信,“姑娘说笑了…你的儿子,难道不是百里垚的亲生骨肉么?”

桂儿手一抖,差点泼了一手茶,啼笑皆非道:“星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元宝他爹要生气的。”

元宝细眉细眼长的精致如女孩儿,不知这位星主大人究竟从哪里看出来他和百里垚像父子的?说起来也怪,一离开小山村,元宝就无端端的多了好几个爹爹。下回得去找个算命先生测测八字,人家是命犯桃花,这孩子却是命犯爹爹…

“星主”却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淡淡道:“莫姑娘无须解释,只要告诉我,百里垚带了多少人离开枭阳?他离开侯府时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这些事我可不知道。”桂儿答得及其顺口。

“星主”没想到她连想都不想就拒绝,顿时有些不快:“莫姑娘,别忘了你们的儿子还在我手里。”

“我明明说了是我的儿子,不是‘我们’的儿子,星主大人可真是健忘啊!”桂儿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再说你们不是一家人么,怎的百里垚的行踪却要来问我?星罗公主,你们兄妹俩平时讲话都要这么麻烦吗?”

“星罗公主”四字显然让帘后之人大吃一惊,半晌,纱帘一揭,一名身段高挑窈窕,面蒙薄纱的紫衣女子缓缓走出,站定在桂儿面前。

桂儿急忙起身拜倒,行的是臣民参见君主的大礼。

“你怎知我是谁?”

“星主”的声音敛去了娇俏,颇见冷厉淡漠,那是长居高位者的口吻。桂儿却十分平静:“民女也是猜的——在客栈中遇到的刺客,发不梳髻,不带冠帽,应该是枭阳人氏。民女和枭阳国的渊源便只有扶月侯而已。星主言谈间又似和月侯十分熟悉…枭阳国星罗公主的名字天下皆知如雷贯耳,民女向来十分景仰…”

“星主”冷笑了一声打断她的恭维:“莫姑娘是个聪明人。”

这笑声听起来冰冷之极,桂儿却若无其事道:“多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