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进小巷里,四下一片安静。手里的包装袋随着脚步簌簌作响,身后有脚步声,转眼逼近。

回头,几个陌生的大汉正上下打量他。

“就是他。”

肩膀被人按住,怎么办?难道真的叫救命?可是这些明明不是韩国来的人,感觉很乌龙,宁思蜀客气地提问,“几位大哥,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靠,这小倌还是个斯文人呐。”轰然大笑声,“好事,跟我们去一次你就知道了。”

啊?脊梁骨有点寒,宁思蜀继续,“以前没见过各位啊?认错人了吧?”

“少废话。”肩膀上的力道重了,身子被拖拽起来。但是月光一闪,很轻盈的影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落下来。

知趣地闭上眼睛,宁思蜀数着耳边夹杂在惨叫中的砰砰倒地声,然后是哀嚎地招供声,“没有啊,只是看到我们老板对他感兴趣,想送他过去——”可怜的男人,说实话的结果是被干脆地拍昏。

清脆的拍掌,“喂,你吓傻了?”

睁开眼睛,月光下是乐黎娇小的身子,纤细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你不是去上班了?”

“谁叫你乱晃的?走,我送你回去。”

笑了,感觉自己心里某些部分得到极大的满足。“你不放心我。”

“嗟!”这次终于说出口了,“你也太没用了,今天我请假,明天送你上飞机再说。”

没人再理睬晕了一地的男人,两人静静往前走。

蒙着月亮的云散开来,小巷里没有街灯,月光亮亮地射下来。

突然回忆起童年里小山村,石板路倒映着漫天星光,白日里每一块粗糙无光的石板都好像变成举世无双的珍宝,还有邻家穿着红色棉袄的妹妹,偷偷躲在门后跳出来吓自己。侧脸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女孩,宁思蜀张口欲言。

“他们老板看上你,不知道是谁。”她自顾自喃喃开口,有点想回去问清楚。

唉,他低头,那个乌龙的老板,他晚上做梦诅咒他。想起什么,又抬起头把手里的袋子张开,“这些给你。”

“嗯?”低头看了一眼,袋子里是衣服,白色茸茸的,眉毛挑起来,“干吗?”

“你行李那么小,我看你衣服带的不多,这里很冷,要小心。”

呃——细细的眼睛头一次瞪得那么大,“你买衣服给我?”

第八章

天香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纸醉金迷,苏暗走进大门的时候正看到苏玫披着流苏的暗锦立在一角皱眉听着什么,背影袅袅动人。

“怎么了,大姐?”

她闻声回头,身后鼻青脸肿的男人看到他惶恐地低下头去,“苏少。”

“找你的,你自己处理吧,什么乱七八糟的,暗,最近你的手下都在干吗?”

眼光扫过去,声音冷了,“你脸上怎么回事?”

“苏少,刚才在巷子里给人放倒了。”

“废物,哪里来的?几个人?”

“一个人,全都没看清,只有老茅听到声音,好像是个姑娘。”

“姑娘?凭空怎么会跑出来一个女人把你们打得跟猪头一样,你们见鬼了是吧。”苏暗声音硬下来,“你他妈的说老实话。”

被他的脸色吓到,腿软了,“苏少,我说的是真话,其实是因为刚才吃饭的时候看到您对楼下那个小倌很有兴趣,我们想大概您想尝尝新鲜,就自作主张跟着他,才想动手,就被人从背后放倒了。谁都没看清,只有老茅被问了一声。”

还没走远的苏玫扑哧笑出来,“弟弟,他们倒是忠心耿耿,你眼梢多看一眼就知道要巴结孝敬过来,就是头一回听说你男女通吃啊。”

眉毛皱起来,苏暗抬腿就是一脚,“一群蠢货,你们没长脑啊。”

“我们错了,苏少,对不起。”诚惶诚恐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我还没问完!”厉声叫住他。

娇笑声停下来,苏玫对着自己的弟弟淡淡开口,“要问进包间去问,我跟你一起去。”

小套房里暖气开得充足,卧室的门一直紧闭着,电脑发出接收讯息的清脆响声,宁思蜀收回望着那个方向的眼光,十指如飞回答问题。

“你喜欢她。”那边是很肯定地陈述句。

“啊?”

“你不想让她一个人走掉,吃饭给她夹菜,看到衣服就想给她买,你喜欢她。”字符飞快地跳出来,满屏都是。

“天气冷,她看上去很小,缺乏照顾。”

“你怎么知道她缺乏照顾?人家是职业特工,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

“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不知道她是特工。”

“第一眼印象最顽固,你完了。”

不服气地打字,想了一下又全部消除,宁思蜀重新输入,“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我也是男人。”

“你是GAY。”冷静地点出事实。

那边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才是回答,“所以我才男女心态全都了如指掌,总之就是一句,你完了,还有,宁思蜀,不要因为我们是兄弟就讲话那么随便。”

“对不起,老弟。”他从善如流,“情况如何?”

“你传来的材料我们都看了,佩服,那种照片都拍得到。”

“有人帮忙嘛。”

“要不带她一起回来。”

回头再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宁思蜀直接关上电脑,站起身就往那边走过去。

敲门,很礼貌地持续敲下去,终于门被拉开,他叩门的姿势停顿在她面前。

“干吗?”

灯光下她的表情很淡,其实根本是没有表情,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相较他那个在韩国长大的孪生弟弟,一向觉得自己内心很MAN的宁思蜀说了一句让自己抱憾终身的句子,“你要吃宵夜吗?我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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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蜀同志,你的转变是非常值得嘉奖地,大大抱一下

第九章

窄小的厨房里有锅碗清脆的声音,移门大开,坐在客厅一角的餐桌边,那里面的动静一览无遗。

锅子上方白色的雾气蒸腾,将宁思蜀的侧脸蒙上一层淡淡的虚光,拿刀的手势很肯定,修长白净的手指按在碧绿的葱花上,切得很完美的样子。加完调味,低头勺起汤喝了一口,然后自己露出很满意的表情,一切做得纯熟,倒也不觉得女子气。

这个男人,好像很喜欢笑。看着他动手盛起锅里的东西,斯文秀气的侧脸上,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乐黎开始皱眉头。

短短数日,她与这个人莫名其妙地一再相遇,还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顺便”的任务。无论多么奇怪的场合,他总是面带笑容,心情永远都很好的样子。

更奇怪的是,对于她,他好像跟正常人有一套完全不同的理解和相处方式,明知道她职业特殊,还不知死活地一再挑战她的忍耐力。劝她吃东西的时候像个啰嗦的家长,买了一堆衣服交到她手里,居然还一脸理所当然。

奇怪的男人——眉头越皱越深,难道他是思觉失调的?据说韩国选择检察官很严苛,怎么会冒出这么诡异的人来?

“好了,地道抄手,怎么样?”

嗟!不过是速冻的馄饨,说得那么好听。

白色的碗凌空落到面前,伴着某人得意洋洋的声音。打开玻璃罐,辣酱暗红,敏感地闻到那种刺激的味道,乐黎掩住鼻子。

叹气声,“这是特制辣酱,外面吃不到的,你确定不要?”

瞪着他那只碗,雪白的抄手上浮着厚厚的一层红油,乐黎坚定摇头,捧过自己面前的瓷碗,用眼神制止他的动作。

那个眼神,好像很危险——

放下手中的勺子,他微微一笑,“吃吧。”

低下头,瓷碗里汤清葱绿。

选择了这个职业之后,生活就是不断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面对形形色色的人物,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刚开始的时候,一个任务时间长了,难免会在伪装中入戏,离开的时候就有硬生生的脱离感,很不好受。到了后来,渐渐有了经验,就算是与人接触,也不过是各种伪装之下晃眼而过,再不放在心上。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她跟这个相处才短短十几小时的这个男人,面对面坐在一个小小的套房里吃夜宵,还是他刚才亲手煮出来的——

又不是没事做,刚才就不应该答应他。可是他立在门口的说出那句话的样子好像令人很难拒绝—— 难道真的是思觉失调?继续皱眉头,到底是谁思觉失调了?

一边思考一边举勺子,吞下第一个馄饨,抬头看到他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干吗?”

“好吃吗?”

啊?速冻馄饨中规中矩的味道,好吃不好吃很值得讨论吗?

她心里的意思分明写在眼神中,受伤了,这可是他第一次为别人煮东西呐——正要不服气地张口,有电话铃声响起来,乐黎干脆地搁下碗将手机接通。

“这样啊?一定要吗?好,我等下就过来。”合上电话,她干脆地将碗放下,站起身拿外套。

“你要出去?”

“嗯,天香。”

奇怪了,“你不是请假?”

“好像有小姐临时出了问题,苏玫让我去顶一下。”

看着她立在镜前整理衣衫,娇小的背影,宽宽的帽子翻在外面,怪异的感觉,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很重要的任务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回过头,“宁先生,不要随便问问题。”

“你又让我单独待着?”改变策略。

那张祸害人间的脸在餐桌晕黄的灯光下露出奇怪的表情,瞪了他一眼,“只要你不要没事乱跑,这里很安全。”

第十章

走在小巷里,乐黎步子轻且快。天上薄云移动,月光时明时灭,夜深,四下安静无人,脚步落在自己的影子中,习惯了的节奏。

怎么就你一个人——

不由自主想到刚才宁思蜀的话,林下的天香,醉生梦死的销魂地,全国闻名的销金窟,苏家姐弟一手掌控的地方——全都是表象,她来是为了掩埋在这一切底下的东西。

云间,陈末,她也没想到一切会那么顺利,刚开始就能够看到那个永远在阴影中的男人出现。顺利——嘴角往下撇,如果没有算上这个乌龙检察官的话,应该算是顺利的吧。

算了,有什么好多想的,加快步子,反正那个奇怪的家伙明天就消失了。

寒夜清冷,身后气流浮动,急促脚步声遥远传来,站住身子,乐黎返身望过去。

薄雾又隐约起来了,奔跑过来的人影脚步凌乱,普通人而已。

不以为意地回头继续走,才迈开步子又猛地转回去,清脆的声音难得地硬下来,“宁思蜀!”

终于领会什么叫做望山跑死马这句话的真意,明明看她就在前面不急不徐地迈步子,可自己就是怎么追都追不上,大声唤又有顾虑,好不容易她自己停下才成功赶上,想说话,可喘得厉害,宁思蜀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死也不放手。

眼睛眯起来,“不是叫你别乱跑?”

“不要去,我刚才接到电话,会很危险。”一边喘气一边说话,高难度的结果是语无伦次,语焉不详,乐黎有听没懂。

肩膀被抓住,陌生的感觉让她感到不安和不适应,伸手去拨,居然一下没有拨开。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就是男人表达感情的方式。

她还不懂,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孩子,是会忘记她本来的样子的。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很小很柔软的样子,永远都是需要他保护的,这个世界上别人不会这样,但是他就是会对她这样,没救的。

如果那个时候她就明白这个道理,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那么多后悔,他们两个所走的路,就不会那么崎岖漫长,坎坷得她老是不愿意去回想。

如果她一开始就能明白,那该有多好。

“你先放开我。”耳边是他的喘气声,乱七八糟的男人,烦死了!她手上开始用力。

指骨被扳开的声音,浮云遮月,他白净的脸在微光中流露出惊讶的表情,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另一只手也扣了上来,身体猛地前倾侧转,硬是转身将她带进怀里。

他修长高挑,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没料到这个男人会那么大胆,乐黎一时不察,眼前一黑,身子整个落进他的怀里。耳朵敏感地捕捉到细小的摩擦破空声,心里暗叫不妙,身上已经重了,两个人一同滚到在地上。

一瞬间明白情况,身体开始做出应有的反应,伸手反抱住他的腰身,就势贴地滚到角落。

巷子尽头有人持枪立起,遥遥望过来。

云影散开,月华灿灿地泻下来,娇小的身影仿佛一道轻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面前。

想举枪再射,手腕硬生生被抓住反转,枪直接落到地上,剧痛伴着骨节不堪承受的断裂声,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下颚被有力的手指扣住,惨叫声嘎然而止,面前女生细细的眼中森冷冰寒,身体软了,冷汗疯狂地冒出来。

“谁让你来的?为什么?”瞥了一眼地上,麻醉枪——微微松了一口气,乐黎脸上却仍然面无表情。

“呜呜呜——”小姐,不,姑奶奶,你掐得那么重,我怎么说话啊。

手指的力道微微一松,移下去直接落在他的颈动脉上,“我只问一遍,说。”

他开始支吾,可下一秒钟,右手又被扭转到一个可怕的角度,几乎要鬼哭狼嚎起来,涕泪横流中,什么都说了。

苏家姐弟,好样的。暗暗咬牙,回头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无声无息,乐黎抬手干脆地卸了他的下巴,然后泄愤地一脚踹晕了这个可怜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