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的时候收到沈熄的消息。

【听说你手受伤了?】

林盏咬着奶盒的纸,一句“不严重”收了回去,她惨兮兮道。

【是的,很严重,快死了T^T】

她也没打算让沈熄信,毕竟假如要真的很严重,她这会儿就在手术室里了,哪有时间玩手机。

沈熄看到她发来的消息,想到刚刚抱着十几本书依然健步如飞的林盏。

…很严重,快死了?

沈熄顿了一下,没有拆穿她。

【那你好好休息。】

林盏:【本来很郁闷的。】

沈熄:【嗯?】

林盏:【看到你发的这种关心,更生气了。你为啥不让我多喝热水?】

沈熄看到她的消息,抿唇笑了。

过五分钟,消息来了。

沈熄:【多喝热水。】

林盏咬着纸,一点点笑开。

她飞速打字:【不错嘛,现在会get到我的笑点并且承接了,望再接再厉,争取下次为我创造笑点。】

郑意眠在一边看着她:“林盏,你现在的表情像个痴.汉。”

林盏舔唇,回味草莓酸奶的余韵:“本可爱是软妹。”

郑意眠:“…”

黄郴进来了。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当林盏抬头看到黄郴阴沉的表情时,在心中落实了这个想法。

她以为是来收她手机的。

于是她把手机往里推了推,又推了推。

手指无意识地在包装盒上扣了一下。

然后林盏光速拿起笔,假装在写题。

黄郴:“今晚不上晚自习,大家早点回家画画。”

说完这句话,来去如风的黄郴就走了。

…就因为这生气?

班上人在讨论。

“怎么不上晚自习了?”

“教.育.局的下来检查了,所以不能上。”

“那老黄这么严肃干啥?”

“可能怕我们回家偷着玩,哈哈哈。”

果然,黄郴很清楚他们这群人的禀性。

一下课,孙宏凑过来了。

“你们俩,放学去玩呗?”

“又去干嘛,”郑意眠问,“不想去,太累了。”

“去咖啡厅坐着画画吧,”孙宏说,“我不想老在家画一样的东西,我想去外面画画。”

“哟,”林盏扶着额头,“你开窍了?”

孙宏笑:“这不是马上要联考了,我着急吗。”

林盏无所谓道:“好啊,我可以去,就我们几个吧?”

孙宏:“嗯,就我们几个。”

最后郑意眠先回家了,他们三个去的咖啡厅。

林盏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沈熄就打了个电话来。

林盏有点疑惑,还是接起:“怎么啦?”

沈熄开门见山,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林盏换了个姿势,把速写板撑在腿上,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咖啡厅。”

沈熄站在三班门口,朝空空如也的教室再次看了一眼:“地址。”

林盏抿出一个笑来:“你要来找我啊?”

沈熄:“给你送药。”

她的鼻音还是好重,昨天肯定没听他的话好好吃药。

林盏沉默了一下:“苦吗?”

那边跟着沉默了一下,沈熄在思索过到底要不要说实话这个问题后,还是决定坦白。

“苦,但是好得快。”

林盏苦着脸:“那你别来了吧。”

虽然这么开玩笑,但林盏还是把地址报给了他。

“带颗糖啊记得。”

沈熄:“…糖要少吃。”

林盏唇角下压,挂了电话,跟他们抱怨道。

“谁跟沈熄结婚真的倒了大霉了,十七.八岁的,活得像个四十岁的人。”

孙宏和齐力杰用一种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她。

林盏顿了一顿,在跑偏之前顺利地找回了自己的轨道,及时转了回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吧?”

齐力杰嘴角一抽:“咱们盏,真是大爱无疆哈。”

林盏笑着喝了口咖啡:“好说好说。”

孙宏看她画速写,问道:“最近怎么都没看见你画色彩?你上次那幅我觉得就很好看啊。”

林盏:“最近比较惨,没灵感。一般我很长一段时间没画,会忽然来一个灵感,等着吧,也许明天我就把遇到沈熄画的那幅画完了。”

///

想到沈熄要来,孙宏和齐力杰主动换了个位置,去到一边了。

林盏正在暗暗打算怎么样才能不喝药。

沈熄点了杯咖啡,和咖啡一起端来的,还有林盏的药。

那味道只是在她面前飘了一下,便阴魂不散地冲进她鼻腔里,直达神经。

林盏下意识就想跑。

咖啡厅的老板人很好,连感冒药都是特意拿玻璃冲好的。

林盏恨恨地想,否则她也不会看到这独属于中药的褐色液体了。

杯子搁下来,沈熄把药往她这里推了推。

林盏下意识皱眉:“闻味道就知道很难喝了…”

沈熄看她五官皱在一起,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笑了。

“治病的,当然不能用好喝来形容。”

林盏跟他打商量:“我昨天有吃胶囊…”

沈熄:“可是不管用。”

林盏:“…”

好吧,确实不管用。

沈熄催她:“快喝吧,再不喝就凉了。”

林盏心一横,做死前无谓的挣扎:“我手受伤了,你看见没,我现在右手不能动,一动就好痛。”

幸好郑意眠非要给她贴一个正方形的大创可贴。

看起来,这话还蛮有说服力的。

沈熄装作理解万岁般地点头:“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想喝。”

林盏继续晓之以情:“除、除非有人喂我,不然我怎么喝,我是个残疾人了现在。”

虽然知道最后还是得喝掉,但是能拖一秒是一秒,她现在还没做好心里建设。

这辈子没闻过这么苦的药。

万一沈熄看她负隅顽抗,愿意在里面加点糖了呢?万一喝完给颗糖呢?

这就是俗称的,要把条件提到最苛刻之处,中国人贯爱折中,对方看你这样极端,也会做出让步。

林盏发现自己真是深谙鲁迅老先生的教化。

果然,沈熄站起身了。

沈熄消失了。

林盏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靠着三分功力,就逼退了沈熄。

不知道他去拿什么,不一会,又回来。

沈熄:“你刚刚说什么?”

大概是贼心不死,还想再确认一次。

林盏当然要守住底线,以免轻易被收买:“除非有人喂我,不然我不…”

“好。”沈熄端起杯子,把刚刚拿来的勺子放在里头搅了搅。

盛了一勺出来,他抬起眼睑,把勺子送到林盏嘴边。

“张嘴。”

……

………

林盏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她、她还没做好准备。

沈熄难道不会折中说个“喝完给你吃颗糖”什么的吗??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内心演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戏。

沈熄见她没动,勺子贴上她唇瓣,在她唇线处滑了一下,是要她赶快喝的意思。

流动液体碰到林盏的嘴唇。

很痒。

没有办法,防线已经被人给撬开,她只能张嘴。

温热的液体滑进林盏口中,什么味道她全尝不到,只是感觉勺子似乎跟自己牙齿轻轻触碰了几下,打出颤巍巍的响声。

她视线忍不住流转了一下,去瞟沈熄的神色。

他的表情一切都很正常,只是耳朵尖,爬上一层隐约的绯色。

眼睫下掩盖的,是深浓的,涌动的情愫。

林盏被他不自然的神情撩得别开眼,齿关却一闭。

“林盏,”沈熄低声说,“…别咬。”

卡了一下,他这才把话说完:“勺子。”

林盏:“…”

她松开。

爆炸之后,林盏很快恢复了理智。

她飞快伸出手,从沈熄手中夺过杯子:“我自己喝吧。”

沈熄手一空,握到一团空气。

这样暧昧又不点明的氛围中,仿佛连空气都不再流通,闷到让人呼吸都困难。

时间流速变慢,咖啡厅的背景乐隐于虚无,那些断断续续的人声被隔绝在外。

就像这里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

林盏喝药时的吞咽声,并不明显的颈间起伏,以及四下游离的眼神。

沈熄尽收眼底。

最后一流药水被饮尽,林盏停了一下,微微扬起的头恢复正常的角度。

她把杯子放到桌面上。

还没来得及喘息,没来得及完全吞下苦味,嘴巴里头又被塞进一颗圆形的东西。

林盏睁大眼“唔唔”了两声,像在表达她的不满,控诉他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沈熄转过眼,说:“是糖。”

林盏一下就乖了。

她这才敢拿舌尖舔舐了一下。

甜的,但不腻。

抹茶的香甜和药材泛出的苦楚中和,方才所有的味觉都被压了下去。

这是悠哈的抹茶硬糖。

她以为他会折中,可是他没有。

他满足了她折中的小心愿,也满足了她最大的贪念和奢求。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啧,熄哥的小心思藏不住了:)

“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鲁迅

又见鲁迅大大名言,想起了被鲁迅大大支配的恐惧:)

第30章 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