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听了下人的汇报,手里的佛珠转动得更快了,她睁开眼,叹息一声,王嬷嬷赶紧递上一盏茶。

江老夫人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盈满最终,挥了挥手,王嬷嬷把茶盏拿下去。

“阿垣,终究是同她离了心啊!”

王嬷嬷宽慰道:“母子哪有隔夜仇,日子久了会好的,大夫人,也并非没有修复的心。”

江老夫人摇摇头,“没用的,阿垣,已经不在意了。其实,阿垣才是最像她的,性子都一样地倔,一山容不得二虎,任何人都是要看缘分的,他们,注定没有母子缘分。”

大儿媳妇怀上阿垣是意外,本来都准备好了,要跟随大儿去上任,没想到有了阿垣,只能留在京城。大儿媳妇是个掌控欲强的,她安插了不少人,但男人在外如何有不偷腥的,生下阿垣后几个月,她就带着阿圭跟过去了,那样一个奶娃娃送到她的身边。

这个孩子并非她所愿,亦是不得她多少宠爱。待几年后归来,他已经能跑能跳了,阿垣,一直向往母亲,而大儿媳一直把心思放在阿圭上,阿圭注定是未来的继承人,但阿圭的性子不似父也不似母,在这般爱掌控的母亲教导下,有些软性子,阿垣,长得像父亲,性子像母亲。

年幼时他问起父母,家中总骗他,你好好学习,待大了爹娘便回来了。那样小的孩子,无论寒冬酷暑,习武、读书、练字,样样没有脱落,老头子也遗憾,可叹他并非长子,阿圭,确实令他失望。

大儿媳妇不允许兄弟相争的局面出现,她记得八岁时,大儿媳一根一根把他的手从裤腿上掰开,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阿垣便明白了,他并不是受期待的那一个。

后来呢?大儿媳妇一声不响地为阿圭定下了林家的女儿,因为阿圭,性子当真有点软,不是说不成器,而是在阿垣的对比下,阿圭,太平庸了,她为阿圭定了一户家世显赫的。然而,两家有兵权的,如何能不引起上面的猜疑。

老爷子当时身子已经不好了,他老泪纵横,她这般,是毁了阿垣啊!

以小儿子的前途,为大儿子铺了路,她向来是个狠心的,不是不爱阿垣,只是,阿圭在她心中,更重要。

走到这个地步,江老夫人一点也不奇怪,她摸着手中的佛珠,呢喃:“只盼他后半生妻缘深厚,子女孝顺……”

屋中灯芯啪嗒一下,火焰跳了跳。

沈兴淮被点探花的消息传回蘇州府,菱田村一个村都震动了,那可是见过帝颜的探花郎,那小说话本里写的也多是状元郎、探花郎,有朝一日竟是发生在自己的身旁。

那县令、县官们纷纷到沈家道喜送礼,沈三一家虽不在,可还有沈老爷子沈老安人,沈老爷子被称赞得满面红光,县令询问沈老爷子建一个探花郎石碑的事情,沈老爷子激动非常,差一些一口就应下了,沈老安人掐着他,不让他说话。

沈老安人道:“此事费钱费力,多有劳烦,亦是劳民伤财,我家孙儿多半是不大愿意的。”

县令有些吃惊,对沈老安人高看几分,那立碑做传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名利面前,还能这般坚定当真也是难得,

男人当然更向往名利之事,沈老爷子有些遗憾,想想孙儿的性子,又觉得老太婆说得对,淮哥不会喜欢的。

县令道:“此事关乎本县的学政政绩,令孙是本县开国至今,科举中取得的最好名次,立个碑供后人瞻仰,亦是督促后人,还望老太爷老安人同家中商议一下。”

菱田村一下子出了两个进士,沈家和杨家族人皆欢喜鼓舞,差别就是沈家出的是探花郎,杨家虽也是进士,终究差了一点。

但好歹也是进士,杨家族人扬眉吐气一番,每日都可以看到杨世杰的寡母扯着嗓子在那边说:“我家世杰啊……”

这寡妇也算是熬出头了,丈夫早逝,上面侍奉公婆,下边扯着两个孩子,早些年过着苦兮兮的日子就是供杨世杰出人头地,县老爷亲自给杨家寡母题字贤良淑德,以嘉奖她一女人教导出了一个进士。

杨家族人立即刻了个贞洁碑,把贤良淑德也刻上去,放在杨家祠堂,杨夫人喜极而泣,深觉这些年的苦啊累啊都是值当的,杨家族人也以此为荣耀约束杨氏一族的女儿、媳妇。县令提出造个进士碑,杨夫人是立即就同意了的。

沈家也高兴,沈兴淮他们还未归,已经大摆三日的流水宴,沈家族人瞧那头杨家族人高傲的模样,纷纷跑来沈老爷子那儿询问,杨家就二甲进士都能有进士碑,淮哥可是探花郎啊!

沈老爷子道:“此事劳民伤财,若真要造,那也是咱们自己出钱。”

沈氏的族长是沈大,如今沈氏一族倚靠着造纸坊和印刷坊都过得很好,有先见之明的人都跑到隔壁县里去办书局,到菱田村拉货,自家族人拿货也优惠几分,族人越过越好,便有人说,这钱咱们族里头出了,这些年受沈三的恩惠也不少,若不是有造纸坊印刷坊,还没如今这般好日子。

沈大内心深感欣慰,族中多是知恩图报者,面上且是制止他们,等淮哥他们回来再做商议,那碑摆出来是很有面子,可面子有什么用,劳民伤财,从古至今,探花郎也不知多少。

范先生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日便道:“世人骤富多膨胀,更何况当下?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且也别小看鸡犬,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日后,更应多家约束。”

沈大深以为然,族中出了个淮哥,就像是背后有了依靠,至少不会有人再敢欺辱族人,但族中自是会有那等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之辈,若不严加约束,凡是害了淮哥。

沈大在族会上便言:受人欺辱,族中必会出头,若仗势欺人,他便是要行使这组长的权利,除族。

“……一族出一进士实属不易,是为了护族人不被欺辱,然并非是让人去欺辱他人。我们沈氏一族发展至今,靠的是脚踏实地地干,让儿孙们能过上好日子,将来,也读书,做大官,做人要走正途……歪门邪道者,不配为沈家人!”

沈兴淮是一甲,被授予翰林院编撰,原本应该是孙广义,但孙广义自己要求外放去做地方官,那翰林院编撰便往后移,郑宽和沈兴淮本都应该是编修,如今都成了编撰,从六品。

二甲、三甲中依旧有人可入翰林院,不过要通过馆选,方可成为庶吉士,沈兴淮是已经定下了的,所以在入翰林院之前他可以有三个月的时间回家去。

今年之前成亲定是不大可能了,如今只有半年的功夫,从蘇州府一来一回也要一个多月,还要准备什么的,当初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些自家的用品,淮哥成亲,自然需要把家底也带过来一些。

苗峰和夏至也在京城将近半年了,家中定是想念得紧,沈三想把他们也带回去,两人竟是不愿,若是大家都走了,便是没人盯着这边的事项了,两人要留下来看顾这边,这边这么多事,造纸坊印刷坊,还有春芳歇,宅子,没个人看顾实在是不行。

沈三想想亦是,只能留他们在这边了,沈二的几个徒弟亦是,他们每日都在加紧赶工,沈三和江氏怕他们累坏了,每日都是提前让他们停下来休息。

女孩儿内心更为柔软,深受感动,蜜娘道:“大哥哥们在京城这般久,家中定也是念得很,不若也替他们捎封信捎些东西回去。”

她清浅的眼眸中有心疼有感恩,那般拼命全是为了他们家,离家这般远,日日埋头苦干,蜜娘自幼也是见过他们的,称上一声兄长,如何不心疼,在家中那边,他们又并非过得不好。

沈兴淮无暇,蜜娘就带了纸笔,问他们可有什么想捎给家中人,那些个老实的汉子搓着手,都有些不好意思,这做木匠的,有些个也都不会写字,便让会写字的人写上一封。

一群人难得休息个半日,上街上买了点小物件,沈三给了银子他们非不要,蜜娘偷偷加了一些东西准备做礼物送了他们的家人。

一家人依旧是做官船到杭州府,然后再回蘇州府,此次回程却是快了许多,到蘇州府的时候,知府也出来拜访,请沈兴淮给蘇州府的学子们讲讲学,沈兴淮留了两日,菱田村早收到了消息,纷纷出门到两道上迎接。

沈兴淮被村人的热情有些吓到了,且是到傍晚才脱了身,沈老爷子沈老安人早就念叨得紧,拉着沈兴淮不撒手,然后就是开祠堂,那道圣旨被供奉了起来,老族长喜极而泣,直道天佑我沈氏一族。

杨夫人询问杨世杰的消息,杨世杰要馆选,还要晚一些时候再回来,杨夫人不知什么事馆选,知道是做官的选拔后,欢天喜地地走了。

蜜娘许久不见范先生,也是粘得紧,整日腻在范先生的书房,“阿公,你看我这画得如何?”“阿公……”

范先生许久未这般热闹过了,心中欢喜,哪儿能不好,看着她又长高了不少,笑容中带着姑娘家的疏朗,儿时那个奶娃娃长成了这钟灵毓秀的大姑娘,范先生终究是不舍的,人一辈子最开心的便是孩童时期,姑娘家受世人的束缚更多,亦不知日后会嫁给何人,那般清澈疏朗的笑容能否一直维持下去。

“阿公,你跟我们一起到京城去可好?”蜜娘期待地望着他,手扯着他的袖子,又有些撒娇,她知道阿公自小就拿她撒娇没办法。

范先生摸了摸她的头,年纪大了,手也干裂了,长了糙糙的刺,竟是勾住几根发丝不肯放,“阿公老了,京城太冷了,太冷啊……”

范先生目光慈和地望着她,且是想着,只恨不能替她好好地挑选挑选,想来有她阿耶和兄长在,应是不会出问题的,他也会护着她的……

相聚的日子很短暂,在菱田村待了半个月多一些,就要启程回京城了,这一回箱笼比较多,沈三包下了一整条船。沈兴淮果真回绝了建造碑石,道:“这些银两,倒不如用来建个族学,倒也不拘是不是姓沈的,族中的孩子可以免费提供书本,只要出一些学费,供请个夫子。村中其他孩子也可入学,书费可便宜一些。”

沈三道:“不管日后走不走科举,读一些书总归是好的,明事理,懂得亦多,这办学堂的银子便由我出了。”

他们走得急,这事情便是交给沈大的。

由于箱笼多,他们直接从蘇州府的内陆码头上船,然后行船到杭州府,再从运河走,商船比不得官船,慢一些,月余,他们又回到了京城。

第80章 080

走得时候还是盛夏,归是已是初秋,蜜娘和江氏在快要到京城的时候生了病,这回行程很赶,又是包的一整条船,中途没有过多停留,偶尔到一个港口补充了一下水和食物立即就走,但在船上,定是吃鱼吃腌肉比较多。

沈兴淮猜测估计是维生素不足,抵抗力下降了,还有就是这几个月一直在赶行程,劳累了。

好在很快就到京城了,两个人身子虚弱,沈三让夏至先带他们回去休息,这回带回来的箱笼多了许久,还有一些装不下的,托付给熟人了,陆续也在路上了。

光是装箱笼就用了十几辆拖板车,搬了一上午,浩浩荡荡地拖回去了,一箱一箱地往沈家宅子里拖。

沈家那宅子已经翻新到一半了,前头已经可以住人了,后头又要拆了,后边多是几个院子,四进说大也不大,同蘇州府的园林比起来,小上了不少,但沈兴淮设计时就考虑到这一点,在空间上他花费了很多功夫,希望能尽量看上去宽敞一些,就必须压缩一些地方。

四合院方方正正的,着实不是沈家人的喜好,沈兴淮的改造下,所有的格局都是被推翻了的,前两进一半做厅堂和下人的屋子,另一半规划成了池塘,这边没有河流通过,只得通地下水,后边两进划分成三个大院子,两个小院子。

为了在年前造好,大伙都是拼了命的,人也多,进度就快了。

一家人回来的消息不多时,邻里也都知晓了,这么多马车在这边进出,动静这般大,何人不知。

隔壁其他府的下人们这般汇报:“……那马车一排一排的,没看到尾,那箱笼,人都能钻进去的那种,都要三四个人才抬得动,有些箱笼都盖不上!”

周太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沈家,可当真是神秘的,也不知道什么发的家,这婚事一攀就攀上了陈大人。”

刘太太摸了摸手腕上有点发乌的银镯子,不屑地撇了撇嘴皮子:“估摸着家中有行商道的,若不然,这一不是名门,二非世家的,出手便是在这般豪阔。”

屋子里头其他人不应声,心里头也是盘算着,不管这背后怎么说的,这人情面上,都得好好的,那沈家可是和陈家结了姻亲的,陈家,入朝为官的姻亲遍布六部,关系到自家男人的前程,这屋里头谁又不羡慕有这么好亲事。

周太太突然想起胡太太,“近日你们见到过胡太太吗?”

金太太是个胖胖的女人,住在胡太太家隔壁,但两人向来不怎么和睦,金太太胖手虚掩着嘴巴,用惋惜地语气说:“胡太太啊,近日可没功夫出来哩,我家下人说,这几日胡家可不和睦,胡太太和胡大人日日吵架,胡大人被上头送了个姨娘,宠爱着呢!”

大家面面相觑,又有些同情胡太太,大家都是女人,都明白这感受,这京官虽说在天子脚下做事,可毕竟油水不多,谁家不是过的紧巴巴的,再来几个别的女人……

刘太太酸溜溜地说:“还是沈家太太厉害,那沈家老爷这屋里头干干净净的,当真是好手段。”

这几个月下来大伙也知道刘太太最是不喜沈太太,这原因嘛,大抵是当初沈太太出来时说了句,我家不兴纳妾。可刺痛了刘太太,谁不知刘大人屋里头妾室最多,官位虽不高,又两袖清风,却最喜红袖添香,这家底又一般,且就是顾了面子顾不着里子。

周太太笑着道:“沈太太回来了,我们也该发个帖登门拜访一下,这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蜜娘和江氏都换了个屋子,后头在翻新,挪到了前头来,两个人都伤了风,还咳嗽,回来当日便请了大夫,吃了几贴药,好了一些,隔一日,那登门拜访的人便来了,蜜娘还可躲一躲,江氏还得强撑着未好全的病体见客。

几位太太都比以往热情得多,询问他们老家之事,江氏精神不济,回答也略为简略,苦笑一番:“这回当真是着了风,快到京城时便是病着了,还望几位姐姐妹妹别见怪。”

说罢帕子掩着嘴咳嗽了几声,那眼中含着泪光。

她一番病西施的模样,本就是娇小玲珑,模样也生的嫩,咳得把整个废都快咳出来了,听了也于心不忍。

周太太安慰道:“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哎,瞧我们,你们家正忙着,还来烦你们。”

周太太最是会说话,什么好话都她说了。

“是啊,你既然病了,便好好休息,咱们都是近邻,无碍的。”

江氏喝了口热水,嗓子好受了一些,一开口还是那干哑声,咳了咳,才恢复正常的声音:“多谢你们来看我,正巧,我们从蘇州府带回来一些东西,还来不及给大伙儿送去,都是一些小物件,我这身子前两天没个力气,正巧大家都在。”

江氏把蘇州府带回来的东西给分了分,都是蘇州府特有的一些,一人一份拿了个精致的竹篮子装好,模样也好看,另外还有一套书籍。

立马就有太太发现了,另一个木盒子里头竟是书,“噫,这书模样可真好看,怎么的还用着木盒装起来,可真配啊!”

“蘇州府的书都是这般的吗?”

江氏一拍额头,歉意地说:“啊呀,难道我一直没有同你们说吗?”

几位太太面面相觑,看向她。

江氏笑得一脸无奈:“瞧我这记性,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哩,这书是我们家做的,我们家族在蘇州府呢,有些个小产业,专门弄些纸笔的,沾些文墨气。正巧我们如今到京城来了,我家老爷总说闲着无聊,便也在京中开了家书局。”

几位太太恍然,争相问道:“那书局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

“正巧我侄儿启蒙,我去买套文房四宝。”

“叫春芳歇,还未开哩,不过也快了,到时候我叫上太太们一道去做做,书局上边有雅间。”江氏笑眯眯地说。

恰是周太太的外甥从江南道而来,周太太随意看了看看了看书封,都是一些儿童启蒙书籍,也没了兴趣,放在一边,外甥恰有一儿子正直启蒙,周太太便将这套书赠与外甥了。

外甥大惊:“咦,京城也有春芳歇?”

周太太纳闷,想想外甥是从蘇州府过来的,忙问道:“你认得?这书是我家隔壁邻居送的,这是他们家自家造的书。”

外甥问道:“可是姓沈?”

周太太点头应是。

外甥道:“姨母有所不知,这春芳歇,江南道无人不知哩,只消有些钱银的人家,待孩子启蒙,都会给他买上一套这春芳歇的启蒙装,便是这一套。”

这般说来,外甥家也定是有的,周太太脸上有些辣辣的,向来能言善道者竟讷讷:“竟是这样啊……”

周老爷已经翻起了书,拍案,吓了屋中人一跳:“好字!”

周太太翻了个白眼。

周老爷埋怨她:“你有这书怎得不早些拿出来!这书,好书啊!”

“敢情你三字经、千字文没读过哩!”周太太没得好气道。

周老爷摸着这书:“你懂什么!这书,可以收藏哩!这般好的书,这印刷,这纸张,好啊,外头的书都比不上这几本。阿伦啊,你那儿有了是吗,这几本书就给我了。”

周太太还不知道他,就知道诗书字画,连这启蒙书都要抢。

外甥点点头,说道:“这书,咱们江南道多得是,没事。”

周太太的儿子有些好奇,跟他爹说:“爹,给我一本瞧瞧。”

周老爷再三嘱咐:“你可别弄坏了。”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只能一个劲地点头,才拿到一本书,那书的封面质感就很不一样,摸上去都让人心生愉快,感叹道:“这书,做的可真是精良!”

“可不,这春芳歇极会做生意,这样的套装还有好几套,四书五经的套装也有,买套装呢,会有这样的木盒子可以提着,然而价格比单买还便宜!这春芳歇啊,在江南道开了很多家,那春芳歇是蘇州府沈家的,不少江南道的商人都是去蘇州府拉的货!姨母,你们家隔壁那户人家,估计就是那沈家!可是儿子中了探花?”

周太太点点头,竟是没想到江氏口中那点小产业,这般了得!“那沈家,在蘇州府很有名?”

外甥说来头头是道:“这沈家啊,在蘇州府颇有善名,沈老爷是个举人,也是厚积薄发,前半生呢,忙生计,孩子都生了两个,才去考科举,一路高歌,考到了举人,便罢了手,沈家公子也是个厉害的,十二岁的县案首,十七岁蘇州府解元。这沈老爷善待读书人,年轻时家境一般,便是读不起书,怜惜贫苦学生,租借书籍给贫寒子弟看……”

周太太想起沈家老爷那风光伟岸的模样,当真是仙人之姿,撑起这番家业,瞥了一眼周老爷,只会玩弄书画,若是没得她,这一家子估摸着都得饿死,又是愤愤。

周老爷还念念道:“改日我要登门拜访一下沈家老爷……”

这一造访,那一心只有圣贤书的周老爷竟是把沈三引为知己,周太太目瞪口呆,问道:“你可不是最厌烦那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吗?”

周老爷呵斥道:“胡说!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别乱说,沈兄弟如何是那等人!沈弟那是与书打交道,乃是为天下之读书人所幸,沈弟仙人之姿如何能与那商人相提并论,再说,沈弟是有功名在身的,这开书局,亦是为天下贫苦读书人。哎,今日一见,相见恨晚啊!”

周太太那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读书人肉麻起来可当真是一般人受不得!

沈兴淮到翰林院去报了个到,第二日便开始了上班生涯,每日骑着马去翰林院当值,他需要整理材料,遍整、归类,目前来说,没有其他的事情,带他的是个老翰林,性子刚正不阿,有些刻板,也许因此这般年纪了还留在翰林院,但沈兴淮一点也不介意这样的性子,这种人比背后插刀的更好相处。

蜜娘卧床休息了一周,也渐渐地好了,京城的春芳歇要开了,沈三竟是同她求几幅画,蜜娘内心欢喜,是觉自己的画已经到了可以拿出去挂起来欣赏的程度了,她小心谨慎,这几幅画多是挂在厢房里的,也有挂在厅堂之中的。

蜜娘有一副她自己喜爱的雪梅图,去年冬日画的,这会儿依依不舍地拿了出来,另外的有临摹大家之作的,也有自己的画的,这几日她便一直关在屋中画画,陈令茹相邀也回绝了。

画完之后只觉少了许些,猛然惊醒自己还没有印章,拍了拍额头,这几年她就是光画不刻章,这回她的画可是要拿出去的,有一些小激动,找谁刻章呢?又刻什么字呢?

她定是不能用真名的,想取一个别名,暗自有些苦恼。

恰是江垣这日送了她两只玉兔,雕刻得非常精心,女孩儿恰是很喜欢,蜜娘摸着便是欢喜,问他是哪里来的。

江垣没告诉她这是他雕刻的,废了不少玉石,他这门手艺是同祖父学的,祖父常常用此方法讨祖母欢心,他亦是学了一二。

“怎么了?”

蜜娘吞吞吐吐地说想找个玉石师傅刻字。

江垣不动声色:“你要刻什么字?说不定我可帮上忙。”

蜜娘还未想好要刻什么字,倒是不好意思说,她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踌躇着说:“那,你可不许说出去。”

江垣眼含笑意,认真地点点头。

“我想刻个章,印在画上,但是我还未想好名号。”蜜娘有些羞涩,似是把贴心的小秘密说了出去。

江垣摸了摸手指,见她扑闪扑闪的睫毛,道:“待你想好了,再同我说。”

江垣回到自己的院子,对小厮道:“四九,帮我的玉石料都拿出来。”

四九忙点头,明白江垣这是要刻东西了,立马找出一堆玉石,这些个都是老太爷留给他的,少爷闲暇时便会刻上几下,但,四九看了看少爷的手,“少爷,您手上的伤还未好,要不缓几天吧……”

江垣:“我有分寸。”

江垣低头翻盒子里的玉石料,这个盒子里的玉石都是顶好的,他把每一块玉石都拿出来看了一遍,低头细细地观察,有一丝瑕疵便是放回去。

最终选了一块蓝田玉,想了想单独放进抽屉中,又是随便选了一块次等玉,刻个字并不算太难,但是若想刻得平整,他这些年忙于公事,手生疏了一些,前些日子刻个兔子都刻坏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