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认知出现了空白,抬头朝陆沨望去,陆沨微挑眉,跳下来落到他身边:“怎么了?”

安折:“……就这样?”

陆沨:“就这样。”

安折:“它死得好容易。”

“嗯。”陆沨收枪,枪托在他冷白色的五指间轻轻转一圈,被收回腰间的枪匣里。

安折处在巨大的困惑中,甚至开始怀疑假如自己被枪打一下,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感到有点害怕。

陆沨看他一眼,眼里有微微的笑意,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这怪物的丑陋超出了安折的想象,倒下的速度也超出了他的想象。深渊中不乏巨大而丑陋的物种,但眼前这堆碎肉显然不符合深渊中越丑的怪物反而实力越强的准则。

怪物的尸体就那样倒在沙丘上,它身体下流出黑红交加的脓液,将那一片土壤都染成深色,同样的脓液也沾在了旁边的灌木丛上,先是像一滴露珠那样缓缓垂下,一分钟过后挛缩回收,与灌木的枝叶融为一体——被吸收了。

陆沨看了一眼手表,当怪物确认死亡三十分钟后,他靠近了那个怪物,安折跟上——虽然他还是有点瘸。

它奇形怪状的身体在极光下反射出奇异的金属光泽,身体所有的零部件虽然来自不同的生物,但都牢牢相接,是从身体的内部生长出来的。想着它之前吞食黑蜂的动作,安折意识到它吞掉一个生物的基因,就会立刻长出这部分基因主导的器官。

陆沨观察那个怪物很久后,对安折道:“走吧。”

安折道:“去哪?”

“这里可能还有很多这种东西。”陆沨道:“找个安全的地方。”

安折环视四周,他视野之内没有别的,只有一片尘沙飞扬的荒漠,他道:“去哪儿?”

“前面有遗迹。”陆沨道。

安折想我在天上飞的时候怎么没有见到遗迹。

但他又一想,他乘坐的是一只蜜蜂,上校的交通工具则是飞机,视野当然会比他开阔一些。

就听陆沨问他:“能走么”

安折:“能的。”

他其实不是个怕疼的蘑菇。

——虽然真的有点疼。

上校淡淡看他一眼,道:“过来。”

最后,安折还是回到了陆沨身上。他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陆沨肩上,他能感受到陆沨的呼吸,以及走路时起伏的丘陵地带其实只适合四足的爬行生物走动,土地也并不坚硬,脚踩下去的时候,沙地微微凹陷下去,不适合骨骼与肌肉的发力,如果是无足的蛇类生物,或许也如鱼得水,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不适合人类活动,他们走在这里,要消耗额外的体力,而背着一个人要花费更多。但陆沨好像并不吝惜,他有限的记忆中,上校除了不爱说话,并没有吝惜过什么。

一片沉默中,安折往后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天幕之下,雪白的沙地上,一行脚印深深浅浅,像什么深刻的符号。

他脑中忽然想起在伊甸园的那一天——那天他路过空旷的走廊,几位白人军官聚在无人的房间,念诵一首韵律优美的诗歌,为首的一位手持银白的十字架。那时地磁消失,供电中断,所有人都处在兵荒马乱的恐惧中,他们的表情却很宁静,像是得到了一种能支撑他们继续往前的力量。

“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他将这首宁静的诗念给陆沨听:“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杆,都安慰我。”

陆沨的嗓音似乎在薄冷中带了一丝温和:“还有吗?”

安折努力回想:“我一生必有恩惠慈爱长久相伴。”

“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

“他们信教。”

安折道:“上帝吗?

他记得安泽为基地所写的稿件里,曾经出现或“上帝”或神灵这样的字眼。

陆沨淡淡“嗯”了一声。

安折又道:“那你呢?”

陆沨没回答。

陆沨没有说话,安折就把他在孩子的课本上、在其它什么地方记下的诗一句一句念给他,简单的,或者复杂的,到“不要温和地走入那个良夜”为止,背完了,从头再重复一遍。他和陆沨没什么话可说,没有天可以聊,他想说点什么让这个死寂无人的夜晚热闹一点,只能这样。

风很大,声音很快被吹散了,但他们离得那么近,安折知道他能听到。

他们走了很久了。

安折不知道在军方上校接受过什么样的训练,但他也知道这段路,和这个夜晚都太长了。

长到好像能走一辈子,走到这个世界的边缘,或者他们生命的尽头。

他悄悄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变成轻盈的菌丝,又怕这一点改变微乎其微,过一会儿,就悄悄再变一部分。

终于,他听见陆沨道:“你知道那头怪物为什么很容易死么?”

安折不知道陆沨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他停下背诗,道:“不知道。”

“低级变异是基因污染,高级变异怪物分两种,”陆沨道:“混合类和多态类。”

“混合类食用基因后,就会拥有原来生物的一部分,很多生物的基因和特性都可以在它身上共存。但是它有一个缓冲阶段。”陆沨往前走,继续道:“原有基因与新捕获基因有冲突时间,这段时间内它基因链剧烈变化,与原有器官功能冲突,身体内部一片混乱。所以聪明的混合类怪物食用基因的间隔很长,它要建立稳定基因。刚才那个……贪心了。”

安折:“多态类呢?”

“多态类是目前观察到的最高级变异,数量不多,主要集中在深渊。变异方式不是基因共存,是自由转换。比如从一只蜜蜂变成一种植物……有时候也可以局部改变。”

“多态类变异的基因序列比混合类稳定,”陆沨淡淡道:“但也不要一次性摄入过多,会对神智造成影响。审判庭曾经收集到一个案例,一个动植物多态怪物转换不完全,全身器官纤维化,当场死亡。”

安折有点害怕,默默抱紧了陆沨的脖子。

但他总觉得上校话里有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上校教你当异种。

第59章

在路上,他们又看到了一个混合类怪物。

它和那个倒在陆沨枪下的怪物不同,是细长的,灰黑色,像一只放大了几万倍的竹节虫,后背有巨大的、蝴蝶才有的巨大的薄翅,额头伸出两只纤细的触角,看不出眼睛在哪里。它全身有五米多长,有六只细长的脚。他们翻过一个高坡的时候,它正在食用一只两米长的小蜥蜴,那光滑的甲壳质身体原本在极光下反射着光芒,随着进食,渐渐变成粗糙的鳞片了。

轻便灵活的身体让它能快速地穿梭移动,吃完蜥蜴的头颅后,这只竹节虫伏下躯干,然后向前弹起,叼着它剩余的身体振翅飞向远方了——它没来得及发现陆沨和安折。

这可能就是陆沨所说的聪明的混合类怪物,懂得获取基因后先去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藏,度过那个混乱的阶段。

安折望着它雪白的翅膀,由衷道:“好漂亮。”

他自己也是白色的,他喜欢自己菌丝的颜色,但他却没有那样舒展又漂亮的翅膀,即使完全变成本体,也只是松软的一团,早在幼年那个被雨水和飓风折断的雨季,他就失去了一个蘑菇该有的外形,还被定义为“脱离物种基本形态的变异”,这让他感到耻辱。

就听陆沨声音冷淡:“你想吃它?”

安折:“。”

他否认:“不是。”

陆沨道:“别乱吃。”

安折就小声道:“我又吃不到它们……”

陆沨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作为一个异种,竟然还被人类管着不能乱吃东西,安折感到生气,他应该拥有自由吃东西的权利。

然后他肚子咕噜了一下。

陆沨道:“你的东西呢?”

安折回想了一下食物的余量,连一顿都不够,他道:“等等吧。”

想了想,他又问陆沨:“你饿了吗?”

陆沨道:“还可以。”

安折觉得这个人类在嘴硬,他反手在背包里摸出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掰下一块,送到陆沨面前,喂给他。

上校并没有拒绝。

安折继续投喂。喂到第三块的时候,他想起压缩饼干过于干燥,应该和水一起。

水也还剩半瓶,他拿出来,却不知道这个该怎么投喂给上校了。

他道:“你停一会儿。”

黎明时分,他和陆沨在一块大石头的背后分掉了剩下的那半瓶水的二分之一。水是让蘑菇感到愉快的东西,安折舔了舔嘴唇,紧接着就被陆沨塞了一块压缩饼干进去。

安折叼住,慢慢咽下去,他竟然觉得很安逸,明明他们的食物和水都要用完了,不知道明天该怎么活下去。

他道:“你吃,我不活动的。”

不活动就不需要吃很多东西。

陆沨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折抬头和他对视。他觉得在熹微的晨光里,上校那一贯冷淡的眼神甚至被渲染得微微温和起来。

那一刻安折忽然有种错觉,虽然他和陆沨完全不像,虽然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但是——假如信号永远不恢复,假如有那一天,陆沨和他都是异种,或者他和陆沨都是人类,假如他们都还活着,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和陆沨或许能做很好的朋友。

他自己在人类里面不算是很优秀的个体,甚至算是个一无是处的个体,但上校仍然对他很好,所以如果陆沨变成异种,只要不是太丑,他都不会嫌弃的。

但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不幸是一个蘑菇。但如果他从一而终都是人类,或许又不会和陆沨认识,他又侥幸是一只蘑菇。

他们继续往前走,安折觉得一夜过去,他的腿不是很疼了,不要陆沨背着,他自己走。

晨雾里,远方隐隐绰绰有什么东西。

安折:“我好像看到了。”

陆沨道:“我也看到了。”

安折:“在遗址里可以找到水和吃的吗?”

陆沨:“可以。”

安折:“真的可以吗?”

陆沨不咸不淡道:“我经常待在遗址。”

安折:“……哦。”

陆上校是在深渊都来去自如的人。

但是,不会被饿死,仍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脚步都轻快了一些,比陆沨多往前走出一步。

他脚下的地面忽然一软。

然后下陷。

他整个人往下坠去。

安折:“!!!”

电光石火之间,陆沨牢牢拽住了他的手,安折被吊在半空,继而又被陆沨打捞上来。他的腿刚好,胳膊就开始剧烈地疼起来,小声抽了一口气。陆沨伸手,从他的肩膀处一路顺到手腕,道:“没断。”

安折抬头看向前面。

——那是一个险恶的三米深坑,上面覆盖着一些脆而薄的木板,被沙子盖住,和周围看不出任何区别,但只要一踩上去,就会掉进坑里。

安折觉得蹊跷。

他看见陆沨也微蹙眉。

“陷阱,新做的。”陆沨道。

他蓦地抬起头,环视四周:“谁?”

侧方忽然响起窸窸窣窣声,随后是一声沉闷的吱呀声,安折循声望去,见不远处的一个土丘表面簌簌落土,打开了一个类似盖子的东西——一个身影爬出来,他一开始以为是土拨鼠,再一看,那竟然是一个人类,一个活的,看不出来有异化趋势的人类,穿一身破旧的牛仔服。

是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孩,肤色因为缺少日晒而显得尤其苍白,但两颊零散长了一些雀斑。

他爬出来后,好像完全愣住了,瞪着眼睛看向这边。

安折默默回视。

过了足足五分钟,那男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们……人?”

他的话也说得不熟练,发音非常奇怪,不像基地里人们说话那种通用的语调。

陆沨道:“先带我们出来。”

那男孩死死盯着他们看,垂在身侧的手哆嗦了好几下,这才猛地往这边跑来:“等一下!”

他在前带路,带着他们两个绕了许多曲折的弯,一边走,一边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们怕……怕怪物靠近,挖了好多……好多陷阱。它们就过不来了,我……我们也能观察……没……没想到有人。”

他垂着头,一副懊恼自责的模样,安折道:“没事。”

到了土丘旁边,男孩推动一个什么装置,嘎吱声响,一个厚重的铁栅门摇摇晃晃被打开,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你们……你们是外面的人?”他转向他们,舌头打结,先是看向陆沨,却好像又被陆沨的面无表情吓到,僵硬地转向安折,道。

安折道:“是的。”

“我……”男孩喘了几口气,脸上窜上激动的潮红,要不是离了半米远,安折怀疑自己会听见他砰砰砰砰的剧烈心跳声。

他道:“你还好吗?”

“我……”男孩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你好。”却是陆沨开口道:“北方基地,审判庭。需要帮助吗?”

“我们……我们需要帮助,”那男孩眼里迸射出朝日那样的闪光,转身钻入隧道内,一边往深处跑,一边大声喊:“爷爷!”

跟着他,陆沨和安折也走进了幽深曲折的隧道,关上铁栅门后,这里一片阴凉漆黑,但前方有微弱的闪光。看不清脚下的路,安折小心翼翼扶住墙壁,被陆沨抓住了手腕,带他往前走。

这是一段向下的陡峭阶梯,很容易摔倒,在走过一段大约一百米的下坡路,又转过一个弯后,才略微宽敞了一些,汽灯在墙壁上发着微弱的白光,映亮了这个逼仄的洞穴,往远处看,它深得没有尽头,脚步声响在里面,激起连绵不绝的回声。

陆沨:“你们挖的?”

“不是。”男孩道:“很久以前的矿洞,我们很多人躲在这里。”

陆沨:“有多少人?住了多久?”

“我不知道,”男孩微低下头:“我出生就一直在这里,很多人后来都……都死了,这里就我和我爷爷。”

还未走进男孩口中“爷爷”所在的地方,安折就先听到了粗重的喘气声,像是动物濒死时从胸腔内发出的声音。

只见一个十米见方的凹洞里,摆了一张不到一米宽的铁丝床,床上躺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安折走近,看见他身体上面盖着灰黄色的毛毯,双颊凹陷,眼珠浑浊,浑身发抖,像是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即使是他们来到床前,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病了。”男孩道。

说着,他坐在床边,拉起他爷爷的手,大声说:“爷爷,外面的人来找我们了!他们说自己是基地来的,真的有基地!”

老人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并未被他话语中的欢欣激动所感染,而是混混沌沌皱眉,偏过头去,仿佛在逃离他的聒噪。

“咱们能去有很多人的地方了!”男孩似乎习惯了,也没有被老人消极的态度所感染,语调更加兴奋。

就在这时,老人干瘪的嘴动了动,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他孙子道:“什么?”

安折也仔细听,老人嘴唇翕动,又将那几个音节重复了一遍。

“时候……”他喉咙沙哑,口中漏气,声音像破败的风声:“时候……快到了。”

男孩歉意地转向陆沨安折两个:“爷爷总是说这句话,他觉得自己病重快死了。”

说完,他又告诉老人:“我们去人类都在的地方,那里肯定有药。”

老人却翻来覆去,仍然说着这句话,他们只能作罢。直到他们离开这里,老人仍然喃喃念着“时候快到了”,安折觉得这句话很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随即,男孩带他们来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的方形房间,房间联通着三个黑漆漆的洞穴分叉口,像是四通八达的心脏地带,崎岖不平的墙壁上用泛黄的纸张贴着矿洞的路线图和操作注意事项,中间有一个四方形的小桌,桌旁是两个旧沙发,过重的潮气已经侵蚀掉了沙发全部的漆皮。

陆沨在和那个男孩交流。

那男孩叫西贝,据他说,当年那场史无前例的灾难来临的时候,矿洞塌方了。但因为洞中没有致命辐射,里面的一部分人反而活了下来,并延续到了现在,他们会去临近的小城遗址搜集生活必需品,也会被外面的怪物打死吞噬,他的母亲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慢慢慢慢,当初的几十个人,只剩下他和爷爷相依为命了。

“我就知道,大家肯定不会死,肯定在什么地方建了新家,但是我们找不到你们,我爷爷以前说,我们找到另一个出口从矿洞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变天了,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收音机收不到信号,外面都是怪物,我们也走不出去,只能留在这里,但是我们知道肯定还有别的人。”西贝的声音带了一丝激动的颤抖,他从一旁墙壁上的小格子里拿出基本破旧的薄书。

“前两年,我们在外面发现了一辆车,车里除了一个死人外,就是这几本东西,我就知道外面还有人,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我们……我们的同胞肯定在一直搜救。”他看着陆沨,眼里全是希望。

陆沨声音略低,道:“基地欢迎你们。”

而安折伸手,那摞薄册子里,最上面的一本,昏黄的汽灯照亮了它的封皮。题目是四个字《基地月刊》。这四个字触动了他脑中储存的那些记忆的残片,这是基地□□门向人们发放的册子。

而这本手册就这样被远方的人类基地制造出来,和色情小说与武器图鉴一起被佣兵或士兵拿到,乘坐上了离开基地的装甲车,经过一段遥远的路途,被永远留在了野外。再然后,沙漠时代的幸存者将它从车辆的残骸里拿出,在矿洞里一天又一天传看,他们知道这代表远方人类家园的消息。

扉页已经发黄了,写着一行小字“愿我们有光明的未来”,再往下翻,是目录页。

安折翻动纸页的手忽然颤了一下,他的目光停在目录页的一行,两个无比简单的字眼。

《冬日》。

省略号一路向纸张的右侧边缘延伸,在它的终点是另外两个字,代表作者的名字。

安泽。

安折的呼吸在那一刹那有短暂的停滞,而他的余光下一刻就见到了《冬日》的下一行,那篇文章名叫《2059年的一天》。

2059年是历史上一个遥远的时代,于是这个名字说明了一点,这是一篇考究的历史文章。

它的作者名字叫,诗人。

——这两个名字就这样静静并列在纸页上。

安折的手指落在纸上,他的手指曾经在那个爬满藤蔓的山洞里抱住安泽的肩膀,也曾经在一片黑暗的车厢里被诗人抓住,现在它则轻轻抚过那两个人的名字,他们的身影在安折脑海里再次鲜明。他翻到那一页——那并排的两页,《冬日》是一首短诗,写了那个冬天,雪花落在供应站广场的情形,安泽说那积雪柔软得像雪白的鸽翅。

安折能想起他声音的一切细节,他仿佛听见安泽亲口向自己描述,在这短暂的一刻,安泽好像重新活了过来,诗人也重新含笑站在他眼前,他非要给他讲基地的历史——这个世界上还有他们留下的记录。

安折眼前一片雾气,他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两个人了,他们的身影却还鲜活得像是就在眼前。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腹诽人类为了保持意志所做出的那些故步自封的努力,设想到了陆沨也变成异种的那一天,他不会嫌弃他。这个念头却在此时此刻微微动摇。

他知道基地无药可救,他知道人类穷途末路。

可他们也真是永垂不朽。

第6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