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说:“不用不用, 我和大哥喝完豆浆就要回去。我们给姐姐她们买了豆浆,不赶紧回去会凉掉的!”

周聿林点点头,目光转到马路另一端。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脸还看得出年纪不大,眼神却很锐利, 衬得他整个人气势不凡。周聿林敏锐地察觉对方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眼神里带着审视与警惕。这个人是袁宁大哥吗?和袁宁完全不一样。周聿林向来不爱与人往来, 很快收回了目光,对袁宁说:“那你快回去吧, 下午会过来吗?”

“今天我要和大哥去牧场那边玩呢!”袁宁灵机一动, “周同学你要不要一起去牧场?”

“牧场?”周聿林很少接触这个词。

“谢爷爷送给我的牧场。”袁宁说,“忠叔和罗元良在帮我打理, 徐靖哥哥和青青姐姐也决定留在那边了。虽然你已经手动除虫了, 但可能还有点虫卵和幼虫留在仙人掌上, 可以和我一起去问问罗元良该怎么彻底除虫。罗元良他什么都懂!”

提到仙人掌,周聿林答应下来:“好。”

“那我等会儿叫李叔叔过来接你,”袁宁说, “九点出发可以吗?”

“没问题。”

周聿林与袁宁分别,回了棋社。老周正在打扫卫生,从角落里捡出了几颗棋子,莫名地对着它们出了神。周聿林走上前,把小笼包放到桌上。

老周回过神来,说:“回来了?又一大早去买小笼包?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吃…”说是这么说,老周紧蹙的眉头却舒展开了,眼底满满的都是笑意。现在也不想那么多了,孙子孝顺又有出息,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过去的种种就让它们过去吧,再有什么恩怨纠葛,他有这么好的孙子,总能应对的。

周聿林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说:“我等一下要出去。”

“又去影碟店看对局吗?”这条街就这么小,老周早摸清了周聿林这几天的去向。他眉开眼笑,“其实棋社里也有刻录光盘,还有很多书,都可以看!”

“不是。”周聿林说,“昨天那孩子刚才过来了,和他大哥在买豆浆喝。他们家好像有个牧场,说叫我过去看看。”

老周有点意外,不过还是很欣慰:“你肯出去就好,去吧去吧!”这差不多是老周第一次听见孙子不是因为仙人掌和别人往来,多难得!

“嗯,”周聿林说,“那孩子说那边有人知道怎么给仙人掌除虫。”

“………”

老周实在不懂,自己孙子怎么就那么喜欢那浑身是刺的东西!

周聿林带着小笼包上了楼,看见阳光照到了阳台上,照得满阳台的仙人掌精神奕奕。虽然它们满身是刺,但看起来却那么地温柔——即使一个月没想起它们来,它们也依然顽强地生长着。多好!

周聿林一个接一个地把小笼包吃完,喝了点水,找出水壶和背包,把可能要用到的东西收拾整齐,下楼。棋社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早上电视会播围棋比赛,棋社成员都围在电视前看,不时唉声叹气地直摇头。看来今年的夏季赛国内又落后了。

周聿林对这些不太关心,眼尖的棋社成员却发现了他,喊道:“林林,你也来看看。下一场是邱东对岛国选手,这岛国选手比昨天来找茬的家伙排位高了一大截,你瞅瞅你能不能下过他。”

周聿林眉头一拧,见老周满面愁容地盯着电视看,依言走了过去看起了电视上的对局。比赛进行了十几分钟,周聿林就看出胜负来了。这个叫邱东的华国选手要输!对面的选手叫西川江,面容端正,坐姿笔挺,看得出平日里就是个格外守礼的人。与他的行止相比,他的棋路要诡谲许多,一路落子一路布下陷阱,等你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天罗地网之中。

周聿林从对局中回过神来,猛地发现自己背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西川江不简单!他明明只是旁观,却也被这人从容不迫的落子弄得一阵紧张,推断错了好几步!在这种层次的对局里往往一步错步步错,败势几乎是无法挽回的。

章修严和袁宁过来时,华亭棋社一片沉寂。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作为围棋的起始地,这几年在国际赛事上却连续失利。国内最有希望的选手邱东,这次也在西川江面前铩羽。刚才不少人都问周聿林能不能赢西川江,看完这场对局之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有多难。论计算能力,西川江不差;论棋路推演,西川江更不差。更重要的是,西川江有着周聿林无法比拟的经验与心境。

袁宁跑到周聿林身边,小声问:“是我们输了吗?”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沮丧,也有些迷茫。

周聿林倒是神色如常。他“嗯”了一声,说:“输给了西川江,一个岛国选手。他很厉害,如果去学数学的话我可能比不过他。”

袁宁说:“这样啊!”袁宁好奇地问周聿林,“那下棋的话你可以赢他吗?”

“比不过。”周聿林很诚实,“我没有他那种对围棋的执着。”即使是隔着屏幕,周聿林也能看出西川江有多热爱围棋,几乎是全副身心投入到棋局里面——仿佛棋盘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那周同学你应该去学数学!”袁宁建议。

周聿林讶异地看着袁宁。

“周同学应该很喜欢数学吧,”袁宁说,“喜欢一样东西才能全心全意去对待它——才能做到最好。而且以后他要是想来和你比围棋的话,你就和他比数学,把他给比下去!”

周聿林莞尔。

周聿林和老周说了一声,跟袁宁一块走了出去。章修严一直站在门口,见周聿林和袁宁走一起,礼貌地朝周聿林颔首。周聿林已经没法从章修严身上感受到那种明显的不喜,不过他不会以为章修严突然就变得喜欢自己——更有可能是把心里的“不喜欢”藏了起来而已。

三人上了车,李司机就载着他们前往牧场。云山牧场的夏天有点热,袁宁抵达时有人告诉他,罗元良赶羊到山地上去了。高山上有草甸,那里的牧草十分鲜美,很合羊群的口味。

自从章修严把周围的森林都买下来,罗元良把几处高山草甸都划入牧场范围,春天开好了路,初夏他就把羊往山上赶。羊群里有头羊,想领着整个羊群走不需要太费心太费嗓子,只要赶着头羊走就行了。袁宁放假时来看过罗元良赶羊,白花花的羊群一个挨着一个往山上走,强壮的成年羊围成三角形,把老羊和小羊围拢在中间,而头羊则是这个三角形的尖端,它一走,后面的“三角形”就浩浩荡荡地跟着走。

袁宁对章修严和周聿林说:“我们上山找罗元良吧!”

章修严点点头,给袁宁戴了顶草帽。袁宁也给章修严戴了顶,同时递了另外一顶给周聿林。

周聿林正讶异于袁宁与章修严自然而又黏腻的亲近,就看到一顶草帽横在自己面前。周聿林接过草帽戴上,跟在袁宁身后往山上走。

周聿林和章修严都以为爬山会很热,结果到了半山腰被凉凉的风一吹,只觉得沁凉又舒服,整个人都精神了。两个人都是注意锻炼的人,走到草甸附近时依然如履平地。草甸周围有许多高大的岩石,把草甸天然地隔绝起来,让羊群可以安安稳稳地呆在里面。草甸的左边有两间小木屋,屋底是悬空的,遇上暴雨天气羊群可以躲进里面。

袁宁跑了过去,喊道:“罗元良,我们上来了!”

罗元良还没出现,一道黄影先掠了出来,几个起落,闪电一样消失在袁宁眼前。袁宁吃了一惊,跑进屋问:“刚才那是什么!跑得好快啊!一眨眼就不见了。”

“黄鼠狼。”罗元良说,“它偷吃了牧场几只鸡,我要它还点东西给我们。”

“还能这样吗!”

罗元良笃定地点头。黄鼠狼是很有灵性的,他给它吃鸡,它付出小小的“代价”,很公平。这黄鼠狼不仅自己来,还把全家带来了,没事就来转悠一圈,讨只鸡吃。罗元良把一个盒子给袁宁:“这是黄鼠狼尾巴的毛,这两三个月攒下的,可以用来做狼毫笔。我还攒了一些羊毛和兔毛,你上次说这些都可以做笔的。”

袁宁很感动。上次他和罗元良说起吴溪笔的事,说自己很喜欢用吴老爷子做的笔,当时罗元良问什么动物的毛可以做笔他也没在意,把自己了解的都给罗元良说了——没想到罗元良真的想办法弄了这么多!

袁宁兴高采烈地接过罗元良递来的盒子:“真是太好了,吴爷爷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罗元良点头,目光在章修严和周聿林身上转了一圈,又转回袁宁脸上:“最近有两只兔子可以剪毛,你要剪剪看吗?”

袁宁当然想玩。

罗元良说:“剪兔毛要两个人合作。”罗元良又看向章修严和周聿林。

章修严说:“我和袁宁来,你在旁边指导。”

罗元良点头。

周聿林默不作声地在一边看着。

罗元良逮出一只兔子,让章修严在左侧按住兔子的四肢和脑袋,让兔子乖乖侧躺着,袁宁负责拿剪刀剪毛。

袁宁看着锋利的剪刀,犹豫地说:“兔子会不会疼啊?”

罗元良说:“不会,就像人剪头发一样,只要小心点不要剪到肉就可以了。夏天那么热,把毛剪短点正好凉快些,到秋天毛又会长好的。”

袁宁这才在罗元良的指导下一小撮一小撮地剪毛。这可真不是容易干的活儿!袁宁认真细致地剪完一轮,发现自己和章修严额头上都是汗珠子,一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另一边,周聿林也在罗元良的指挥之下按住了兔子。罗元良动作比袁宁快,咔擦咔擦地剪过去,兔子身上的毛就短了一大截。那兔子一翻身,蹦蹦跳跳地跳了几下,似乎觉得浑身轻松。

袁宁把剪下的兔毛收好,和章修严三人一起去山涧把手洗干净。

袁宁看到有云浮在水面,仰头一看,天空蓝蓝的,有朵雪白雪白的云飘过。

天气真好啊!

不知道云先生准备去哪里旅行呢!

第110章 远与近

下午还是晴朗的, 到了傍晚就有乌云从天边飘来, 阵阵暑气从地底往上钻, 让夏日的山间也有了点热意。袁宁和章修严、周聿林玩了大半天,下了山才发现天气不太对, 可能会有暴雨。这样的天气夜里开车不好,周聿林打了电话回棋社,说要在牧场这边留宿一晚。

周聿林也是地道的城里人, 只玩了半天,牧场的一切就完全吸引住他了。他不仅从罗元良那了解到给仙人掌除虫的办法,还在山里看到了一丛很大很大的仙人掌。据说是以前有人偶然带了一棵到山脚去, 挨着石头扔下了,后来再经过就发现它已经长出一大片。

仙人掌的花期已经到了, 山里的仙人掌开了不少花儿, 火红火红的花朵像一片片红云, 飘在翠绿的、带刺的“掌”上,有的甚至开得比撑着它的“掌”还大。周聿林觉得真是好看极了。

袁宁也觉得好看, 回到洋房那边马上搬出画纸, 趁着章修严他们回房洗澡刷刷刷地把仙人掌画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丛仙人掌开花呢!那块地后头都是石头,地上几乎都是砂砾, 其他植物没法生长, 几乎成了仙人掌独自生长的乐园。

袁宁画完了, 外面就是一阵暴雨,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把外头的石板地打得很响, 屋里的闷热也完全没了。袁宁跑来跑去把楼上楼下的窗户都关好,下楼吃晚饭。

周聿林洗了澡,头发还有点湿,有点拘束地坐在桌边。袁宁挨着周聿林坐下,夸起了这边的饭菜——虽然是家常,但味道真的挺不错,食材都是牧场自产的!

周聿林慢慢放松下来。一顿饭吃完,章修严和周聿林都去看袁宁刚才画的画,周聿林一看见那丛仙人掌目光就挪不开了。袁宁画得可真像!可又不仅仅是像,那仙人掌像是活了过来似的,隔着纸张含着笑朝他们打招呼。

袁宁见周聿林好像很喜欢,腼腆地开口:“我画得不是很好。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谢谢。”周聿林很高兴。

袁宁把画从画板上取下来,递给了周聿林。周聿林拿着它回了房。

周聿林一走,画室里就只剩袁宁和章修严。章修严从一开始就没说话,一直在旁边看着。可即使章修严还是和往常一样沉默,袁宁还是敏锐地察觉出章修严似乎不大高兴。是因为他把画送给了周聿林却没有送给大哥吗?

可是他刚才只画了一幅画!而且大哥好像很少喜欢什么东西!袁宁有些纠结。他小声喊:“大哥。”

章修严淡淡地说:“回房看书吧。”

“大哥也要看书吗?”袁宁连忙问。

“要。”

“那我们一起!”

章修严脸色稍缓,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先回了房。

袁宁回房找出要看的书统统抱进怀里,犹豫了好一会儿,又放下了一本,才跑去章修严那边。一到门口,袁宁就发现章修严没有关上房门,开着一条小小的缝。他微微顿了一下,敲了敲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章修严正坐在灯下看书。章修严今年虚岁十八,实岁才十七,法律上还是未成年的,只是他脸上的稚气已经完全褪去。柔和的灯光照在他刚毅的脸庞上,让他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大哥的睫毛真长!

“呆站着做什么?”章修严合上手里的书,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袁宁。

袁宁猛地回神,脸颊微微发红。他说:“大哥很久没来牧场这边了。”爬了一天的山,陪他到处跑来跑去,对现在的大哥来说是多难得的事啊!袁宁说,“谢谢大哥陪我来玩。”

章修严绷着脸:“坐下,看书。”

袁宁知道章修严这显然是害羞了,喜滋滋地抱着书跑过去,拉开椅子坐到章修严旁边。不止是章修严很久没到牧场来,他也很久没到章修严房间看书。自从那一次…

自从那一次看见张哥和方哥吻在一起,他就没有再和以前那样缠着大哥。大哥不知道那一幕对他造成的冲击,突然被疏远的话肯定会不高兴的吧?所以、所以他偶尔还是该和以前一样跟大哥一起看书、请教大哥问题。

袁宁给自己找好理由,专心地看起书来,时不时把不懂的地方划出来问章修严。章修严耐心地替袁宁解答完,有点困了,看了眼袁宁,说:“该睡觉了。”

袁宁愣了一下。时间过得可真快!袁宁把书合上垒整齐,突然“啊”地一声,说道:“我有本书好像忘了带!我得回去把它看完,要不然今天的学习计划就完不成了。”

章修严一顿,揉揉袁宁脑袋:“去吧,别看太晚。”

袁宁点头,抱着书跑了。等回到房间,袁宁关上门,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才走回书桌前把留在房间的那本书看完。他留下的内容很少,只看了十几分钟就解决了,洗脸刷牙躺上床。

袁宁翻来覆去,没睡着。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眼前黑漆漆一片。正发着呆,袁宁突然听到钥匙响动的声音,接着钥匙好像被插入门锁里拧动。最后是喀拉一声,有人拧动门把,把门打开了。

袁宁心头一跳,闭上了眼睛。一阵脚步声传进袁宁耳里,很轻很轻,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自然是怕扰醒了他。袁宁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和缓一些。

有人站在他床前,没有开灯,只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盯着他看。那人伸出手替他把被子掖好,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带上门离开了。

袁宁把脑袋埋进薄薄的被子里面。他很少睡不着,总是在九点多时就准时入睡,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入睡后发生过什么。

可是刚才那种熟悉的气息让袁宁一下子想起了刚到章家的那段日子。

那时他每天都很忐忑,害怕自己表现得不好,害怕自己不讨人喜欢,害怕自己会做错事。可是到了夜里他又觉得很安心,因为爸爸妈妈好像总是会到他梦里来,温柔地抱着他入睡。

爸爸妈妈早就不在人世了。

那个会抱着他、笨拙却又温柔地安抚他的人不是别的人,是大哥。

是永远冷着一张脸、心却很软很软很温柔很温柔的大哥。

袁宁用被子蒙住自己,眼泪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往下流。大哥在那时就对他这么好了。他能怎么回报大哥呢?不能独占,又不能疏远。长大真的太难了。

太难太难了。

袁宁不断地吸着鼻子,等哭累了才终于有了睡意。他没有到“梦里”去,一觉睡到了天亮。早上醒来时他的眼睛还红红的,用热水敷了才没那么明显。周聿林也醒得很早,袁宁邀请周聿林一块去晨跑,等吃过早餐,他们就启程回市区。

袁宁先把周聿林送到棋社那边。到了以后,袁宁把从牧场带来的山货拎出来,和周聿林一块走进棋社。老周也吃过早饭了,正在那里拆信,一看见袁宁和周聿林,脸上马上笑开了花:“哟,回来了?好玩吗?”

周聿林点头。

袁宁把山货放到桌上:“这是牧场那边产的山货,周哥不肯拿!周爷爷这个不值钱的,您留着尝尝看!”

“他都去玩一整天了,哪还能拿东西走。”老周和周聿林的脾气是一样的。

“您尝了要是觉得好,就帮我们打打广告嘛!以后牧场那边要卖这些山货的呢!”袁宁笑眯眯。

老周知道袁宁这是变着法儿让他收下,却也没法再推辞,只能笑着说:“那成,我尝尝!”他又想起手里的信,对周聿林说,“林林你来看看,这是录取通知书吧!我眼睛不好,看了很久才看清楚——你应该是被华大附中录取了!”

周聿林还没说话,袁宁就高兴地说:“录取通知书已经寄过来了?”

周聿林从老周手里接过那封信,取出里面的纸张看了一遍,点头说:“确实是录取通知书。”

“是华大附中吗?”袁宁关心地问。

周聿林点点头。

“我也参加了华大附中的加试,我们说不定会是同学呢!”袁宁很高兴。

“你也今年考?”周聿林有点意外。

“对!”袁宁不太好意思,“我想试一试能不能考上华大附中,宋星辰他们也陪我一起考。不过我们考得都没你好,都比你少一分。”

周聿林:“…”

周聿林总被说说话噎死人,但他一直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这么说。听到袁宁一脸腼腆地说“比你少一分”,周聿林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这确实有点气人啊!

袁宁急着回去看有没有自己的通知书,和老周、周聿林道了别,跑出去钻进车里,对章修严说起周聿林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事。他兴奋地说:“杜骁杰也考得不错,他好像也报了华大附中,说不定我们五个人都会是校友呢!”

章修严点头。

袁宁说:“大哥以前好像也是华大附中的。”他好奇地问,“华大附中是什么样的?会不会管得很严?”

“比小学严。”章修严想了想,“不过比其他初中要松,课程没那么紧,自主性比较强,像学习动植物之类的,可以去农业学院的基地参观。”

“孟老师他们的基地吗?”袁宁去过几回,一直念念不忘,“那真的太好了!”

章修严对上袁宁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多挑了些华大附中的事情告诉袁宁。他上学时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可袁宁听了却又高兴又惊喜,仿佛对接下来的初中生活充满期盼。

回到章家,薛女士在客厅呢,一见到他们就把桌上大大的信封拿了起来:“宁宁,这是你的信,我看应该是录取通知书!”

袁宁高兴地说:“刚才周同学已经收到了!”他跑到薛女士身边坐下,在薛女士和章修严的注视下把信拆开。和周聿林收到的一模一样!

袁宁开心地抱了抱薛女士,又抱了抱站在一旁的章修严,接着就去打电话给郝小岚和宋星辰,问他们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郝小岚是最紧张的,因为她的分数比袁宁他们少了二十几分,她一直担心自己没被华大附中录取呢。她也刚从门卫那边领回录取通知书,拆开看完之后差点没兴奋得蹦起来。一接到袁宁电话,郝小岚就迫不及待地和袁宁分享喜悦。

她还没说完,宋星辰就过来了。郝小岚向宋星辰扬了扬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宋星辰也抬起手亮出手里那张同样的纸。

郝小岚立刻告诉袁宁:“宋星辰也被录取了!”

他们马上就要成为初中生了——而且还是校友!

袁宁三人都很兴奋。

章先生回来吃午饭,听说袁宁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点头说:“考上了就好好念书,不懂的可以问一下你姐姐和三哥。”章秀灵和章修文也在华大附中,今年已经初二了,开学就会升初三,要开始准备中考。

“我们正要说这事儿,”章修文说,“父亲,我和姐想下个学期开始住校。初三学业会紧一些,每天来回花太多时间,不太方便。我们准备只在周末时回来。”

章先生考虑片刻,答应了。华大附中的宿舍区和华中大学的宿舍区挨在一起,环境和管理都很不错,住校也是不错的。他转向章秀灵:“你能习惯吗?”

“当然可以!”章秀灵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我在班里的人缘可好了,不像修文那样是男生们的公敌!您还是担心修文在宿舍会不会天天被人堵着吧!”

章先生意味深长地望向章修文。

袁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也萌生了住校的想法。吃完饭他就打电话和宋星辰商量这件事。宋星辰想到郝小岚家的情况,又想到母亲为了照顾自己而和父亲分隔两地,点头说:“我觉得不错,我今晚和我妈商量一下,明天再和你说。”

袁宁挂了电话才去找章先生。章先生听了袁宁的想法,拧着眉头说:“你还太小了。”

“李叔叔每天接我回家多麻烦,”袁宁说,“华大附中比望先小学要远很多呢!”

“先试试看,”章先生退了一步,“试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没有后悔,就让你继续住校。”

袁宁从章先生房间出来,撞上了站在门口的章修严。章修严站在原地看着他。

“大哥!”袁宁喊完就向章修严说起刚才跟章先生说的事,征求章修严的意见,“我想和姐姐他们一样下学期开始住校,你觉得可以吗?”

章修严端详着袁宁认真的脸庞。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还是这么高兴,还是这么亲近,还是这样事事都会征询他的意见,还是这样在意他的想法和他的看法。可章修严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袁宁是很恋家的,以前念着袁波那边,现在自然是念着他们,可是现在袁宁却决定住到学校去。

明明还没有到不得不离家的时候。

章修严说:“当然可以。”章修严望着袁宁,说出自己应该说——真正说出来却有点违心的话,“住校可以让你更好地独立。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正好可以锻炼锻炼。”

袁宁也仰头望着章修严,亮亮的眼睛像在求章修严表扬:“我也是这么想的!”

章修严“嗯”了一声,打发袁宁回房,自己进了章先生的书房。

章先生早就知道章修严过来了,也听到了袁宁和章修严的对话。他看了眼关上的书房门,瞅着章修严说:“真舍得?”

“从火车站到那边,比到家更近。”章修严已经迅速找到了抚平心底不舍的方法,“我哪个下午没课都可以去看他。”

章先生:“…”

没打击到长子,章先生也不觉得失望。他说出另一个决定:“你钱也借挺久了,该还点利息了。”

章修严:“……”

袁宁不知道章修严即将被章先生逮去当苦力。他午休之后就取出从牧场带回来的黄鼠狼尾巴毛之类的材料去找吴老。到吴老家里时,张副会长也在,瞧见了袁宁带来的东西,吃惊地说:“居然弄来了这么多?黄鼠狼是最狡猾的,跑得又快,平时根本逮不着。”

“是罗元良给剪的!”袁宁说,“罗元良可厉害了!他养了很多野鸭,会飞的,但从来不飞走,都开心地在牧场生活!黄鼠狼也是罗元良引过来了,它们都愿意给罗元良剪它们的尾巴毛。”

张副会长知道袁宁的牧场,也知道牧场里有个叫罗元良的厉害少年。他说:“看来我下次也要去你的牧场看看,说不定还能看见传说中的黄大仙。”据说黄鼠狼通人性,很多地方都叫它们“黄大仙”。

“好啊!”袁宁一口答应。

吴老珍而重之地把袁宁带来的材料收好,说道:“下个月初你再过来,我给你做点笔。”

袁宁也不推辞,高兴地说:“谢谢吴爷爷!”

吴老含笑看着他。

张副会长和袁宁一起离开吴老家,出了门就告诉袁宁一个喜讯:“我下个月就要把‘副会长’里的副字摘掉了。”书法协会的会长今年七月底就要退休,这两年来大部分事务都是张副会长在管,因此他接任会长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会长的职权几乎都已经过度到他手里。是以张副会长才会把这事提前告诉袁宁。

袁宁由衷地替张副会长开心。

张副会长说:“有件事好像也应该和你说说。月初的时候全国协会那边要我们上交新成员名单,我把你的名字写上去了。”

袁宁吃惊地说:“可是我还不到十八岁!”他记得加入协会是有门槛的,他的水平够不够先不说,至少年龄就不够。

“现在年龄方面放宽了。”张副会长说,“只要拿得出作品、拿得出实绩都可以加入。去年就进了个不到十八岁的,只比你大上两三岁,是个初中生。上回你不是去参加了全国青少年书法大赛吗?他也参加了,拿了第二。没道理第二的能加入你不能加入!”

袁宁敏锐地察觉张副会长话里有轻微的敌意。他回想了一下那次书法大赛的第二名,想起那似乎是一位书法名家的徒弟,水平很不错,之所以会是第二名大概是因为全国协会那边的负责人比较偏爱他这种风格?张副会长不可能会和一个小孩有过节,看来和张副会长有过节的应该是那位书法名家。

张副会长不说,袁宁也没追问。他问起别的事:“如果真的进了协会,我要做什么吗?”

“没有特别要求,”张副会长说,“有时候有活动协会会联系你来参加,还有可以代表协会去外地比赛和交流。放心,都不是强制的,没时间可以不过来。”

袁宁心里有了底,对加入书法协会也不太排斥。他腼腆地说:“那我就放心了,太难的事我怕我做不来。”

张副会长说:“你这家伙人小鬼大,你都做不来的事还有别人能做吗?”张副会长夸完了,邀请道,“今天你张哥回来,你师娘中午肯定会做一桌好菜,你也一起过来吃吧。”

袁宁一愣。

没等袁宁反应过来,张副会长已经把他往家里带。门一打开,袁宁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