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大出发之后,又找上那孩子,对他说出老大的选择。”韩老爷子说,“不用我把后面的话说出口,那孩子就主动说他也去出任务。”

章先生看着韩老爷子面上的痛色,没有开口安慰。

韩老爷子这样的人是不需要别人安慰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开口去澄清外面的传言。记得韩家老大喜欢的人也是韩老爷子看着长大、照顾有加的,对于韩老爷子而言那一次意外等于让韩老爷子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孩子。

章先生虽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失去任何一个孩子对他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要不然当初章修鸣被洪水冲走后他们也不会带着那一丝丝希望寻找那么多年。

“在安排任务之前,两个任务的难度是差不多的。”韩老爷子说,“没有人会让手里的好苗子白白去送死。那两个任务都很危险,也都很需要人去做,我综合他们以前的表现考虑过后觉得他们都能应对好才会安排他们去负责。没想到那孩子那边出了问题…”

章先生静静地听着。他知道韩老爷子这些话已经藏了许多年,这次终于被章修严和袁宁的事勾起了深埋的回忆。

韩老爷子说:“我在那孩子出发后的一段时间才知道那边出了叛徒,等我把支援和营救的人派过去之后发现已经太晚了,他们的落脚地已经被炸成废墟,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出来。”

章先生说:“那——”

韩老爷子像是知道章先生想说什么,叹息着说:“我们也怀着一丝希望,但去营救的人找到一个戴着那孩子标识的残肢,已经被烧得认不出是一个手的模样了。当时我们就去圣罗伦堡那边做了DNA比对,发现确实是那孩子的。”

章先生也叹了口气。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袁宁和章修严从厨房里出来,察觉了客厅里诡异的静默。袁宁拉着章修严把饭菜捧到饭桌上,让韩老爷子和章先生都上桌,亲自给韩老爷子盛了碗米饭。他的米是人参宝宝们改良过的怀庆米,很香,连不喜饭食的韩老爷子都有了点食欲。

韩老爷子和章先生都是很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在两个小辈面前迅速收起了刚才的怅然,不动声色地看着袁宁和章修严默契地盛饭布菜。喜欢男的喜欢女的又怎么样,能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韩老爷子开口说:“要走好这条路并不容易,你们必须有比别人强很多倍的实力,而且没人能取代你们去做你们所做的事。”所谓的世俗限制都是限制没本事的人的,再严苛的规则都会对无可取代的人网开一面,更何况只是小小的性取向。

袁宁和章修严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和高兴。韩老爷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是点头表态了!

袁宁说:“我们会努力的!”

韩老爷子被袁宁正正经经的回答噎了一下。这小子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韩老爷子感慨:“这年头要找到处得来的人不容易。”他随口和袁宁说起首都最近发生的事,“虞家那女娃娃不就是,不顾家里反对要嫁给一个毛头小子。现在那小子起来了,倒是欺负起虞家那女娃娃来了。那么要强的孩子,回到家后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你姥姥当时正巧在她们家做客,回来后长吁短叹了很久,都愁起你们一个两个的婚事来了,生怕你们找不到合适的,结亲不成反而结了仇。”

这年头不比当年,当年感情不和也很少有离婚的,眼下经济越来越发达,年轻人的个人意识也越来越强烈,离婚率逐年升高,就算孩子们结了婚也很难真正放心。

章先生说:“您说的是华世昌吧?”章家与虞家没有交情,章先生知道的是这个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本来华世昌和虞家千金的婚事算是一段佳话,虞家千金出身好,能力强,自己掌握着一家大企业;华世昌人够努力,本事也很不错,在他们这一辈里算是升得比较快的。

结果和和美美地过了这么久,居然闹出那样的幺蛾子。就算要照顾好友的孩子,给些钱或者单独把孩子接过去不就好了?华世昌把好友的妻子也接回家里,任何女人都不能忍的,更何况是虞家千金那么强悍的性格。

袁宁听到“华世昌”这名字时眉头一跳。听章先生和韩老爷子的交谈,好像孩子被人偷走的事并没有被别人知晓,连章先生都不知道内情。

韩老爷子说:“虞家那女娃娃是果决的性情,把林林总总的事情清算了一个多月,前不久就把婚离了。”

袁宁正要说话,住处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章修严已经去了怀庆,他的熟人都不会打这边的电话,所以袁宁一听到电话铃就起身去接。

“你好,”那边传来一把柔美悦耳的女声,“你是袁宁吗?”

袁宁一愣,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他讶异地问:“是的,我是袁宁。请问您是?”

“我是虞秋霜,两个月前你在火车站救回了我的孩子。我当时从值班亭那里记下了你的名字和电话,本来早该找你的,但家里的事还没有处理完,又听说你已经去怀庆那边找你大哥,所以耽误到现在才打电话给你。”虞秋霜离婚之后心情似乎轻松了不少,声音听起来愉悦而轻快,“我想请你吃个饭,让小安好好和你道个谢,你今晚或者明天有空吗?如果都没有,可以由你定一个时间。”

袁宁看了章修严他们一眼,说:“我今晚有空的。”他眉头一动,加了一句话,“不过我大哥也回来了,我可以和大哥一起去吗?”

虞秋霜很欢迎:“当然可以。”她本就存着好好感谢袁宁的心思,只不过她去了解过袁宁,知道这孩子什么都不缺,样样都很优秀,相比之下她反倒没什么拿不出手的。章修严她也顺便了解过了,知道这年轻人放弃首都大好的形势去了怀庆,早已被不少大人物列入观察行列,能与这样的年轻人接触一下甚至合作一下说不定会是双赢的局面。

袁宁和虞秋霜约好时间地点,回到饭桌前和章修严他们说起虞秋霜的邀约。

这下连韩老爷子都有些惊诧。

韩老爷子说:“老虞老来得女,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虞家几个小子也把这妹妹当宝贝疙瘩来疼,你们要是能和那女娃娃交好倒是不错。”

章修严和章先生比较关心袁宁怎么会被虞秋霜邀请。

袁宁老老实实地把那天在车站遇上的事说了出来。他急着要去见章修严,提前到车站那边候着,没想到会碰上那对偷小孩的夫妇。不过他从小到大遇到这种事简直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又意外窥见了别人的家事,也就没特意向章修严提起。

章先生和章修严对袁宁这事故体质早已习惯,也没责怪袁宁不提这事。韩老爷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觉得有些稀奇:“你等车都能救个小孩?”

章修严说:“他六岁时就撞上过一个人贩子团伙。”

袁宁:“…”

章先生也如数家珍地把袁宁从小到大碰上的事说了出来,有些他们为了保护袁宁从来不让人知道,连在外面念书的章修严都不知道。

袁宁被章修严和韩老爷子的目光看得毛毛的。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被章先生揭老底的一天,毕竟章先生平时都不怎么说话。

韩老爷子听章先生说完,总算明白自己认回的外孙有多特别。简单来说就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整出点事!想想也是,这才刚到首都小半年呢,不就已经遇到不少事情了吗?这还是治安森严的首都市中心,不是别的地方。

这也难怪章修严和袁宁去年敢直接找上他,敢情是处理这些事都处理习惯了。

韩老爷子没觉得袁宁爱管事,反而很赞同袁宁的做法:“有些事遇上了就该伸手。”

一顿饭吃到这里,四个人都很满意。章先生还有事,先回了华中,接着韩老爷子也回了家。

周末时韩老爷子很少不回家吃饭,李女士有些疑惑,借着躺在一起休息时多问了几句。韩老爷子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把袁宁和章修严的事告诉李女士。

他这些年见多了太多的分分合合、生离死别,很多事都看开了,可出身书香世家的李女士能接受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吗?知道袁宁和章修严选了最难走的路会不会日夜担心?

李女士察觉了韩老爷子的犹豫,便安静下来,转过身背对着韩老爷子不再说话。

韩老爷子一滞。他突然开口问:“这些年老大连你也没联系吗?”

长子一走,他连这个儿子是生是死都没了消息,更别提了解这个儿子过得好不好。

他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更不会在李女士面前说半句,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

李女士沉默了很久。

她说:“没有。”

李女士转过身,看着身边的丈夫:“为什么突然问起卫华?”她不知道儿子与丈夫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只知道一个常常到家里来看他们的孩子出任务时出了事,儿子和丈夫大吵了一场就离开了家。所有人都说是丈夫明知危险也把那孩子派去,白白折了一个好苗子…

虽然理智上知道再危险的事也要有人去做,事情真正落在亲近的人身上却还是会觉得决策者太过无情。

李女士知道丈夫的脾气,也知道丈夫心里有愧,但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丈夫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韩老爷子自己就不是会因为危险而畏缩的人,自然也不会让他教养出来的两个孩子畏缩。这些年来她和丈夫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维系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遇到事情他瞒着她,她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至少可以让这个家看起来是平和的。

李女士睁着眼,眼前却还是一片白茫茫,看不清身边的丈夫此刻到底是什么神色。

过了许久,李女士才听韩老爷子开口:“当时老大和我说,他想和那孩子在一起。”

在一起?李女士心中一震。

韩老爷子娓娓将当初的一切道来。

那时所有的事仿佛都约好了似的,一件叠着一件砸过来。李女士也被韩老爷子所说的事砸懵了,等她听完所有的事,手微微地抖了抖,这才知道枕边人把这一切藏了多少年。

李女士眼泪盈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老爷子见李女士在哭,僵硬了一下,犹豫着伸手拍了拍李女士的背。

李女士掩着嘴巴,哽咽着说:“那时候我太忽略卫华了…”自从知道小女儿再也不可能回来,她就一直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根本没发现长子与那孩子之间的事。长子决然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肯定是因为对他们已经彻底失望,一个专横的父亲和一个对孩子不管不顾的母亲,有什么值得长子留恋的?

韩老爷子说:“我之所以会提起这些,是因为袁宁他们。”

李女士心头一跳。

韩老爷子说:“你不是总说袁宁和他大哥感情好吗?我也是袁宁这次回来才知道他们不仅仅是感情好,他们和老大一样都喜欢上一起长大的人。袁宁想和他大哥在一起,他们父亲也同意了。”韩老爷子说,“他们选这条路注定会遇到很多困难,我想如果我们不同意的话,我们就是最先成为阻碍他们的人…”

李女士说:“我怎么会不同意…”

韩老爷子听李女士这么说,知道她肯定想通了,顿时放下心来。他说:“那我叫他们明天来见你。”

李女士点头。

韩老爷子见李女士情绪有些低落,顿了顿,现买现卖地把章先生说的“光辉事迹”都说出来哄李女士。李女士听得提心吊胆,睡意都没了,坐起来仔细听韩老爷子讲袁宁从小到大遇到的事。

另一边的袁宁不知道自己的事又被人拿出来说了一遍。难得章修严回来一趟,袁宁拉着章修严出去买买买。离开家之后,章修严的衣食住行反倒没那么讲究了,毕竟是去工作的,又常常下乡走基层,太讲究难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袁宁怕章修严忙得没时间准备换季的衣服,和章修严一块去平时觉得不错的店里挑秋天穿的衣物。都不是什么以贵闻名的牌子,设计也都平平无奇,但版型和布料都很不错,穿起来都非常舒适。

章修严知道袁宁从小爱给自己挑衣服,一路上配合得很,袁宁让试哪件试哪件。自从章修严成年之后,他们平时穿的衣服就不能挑一样的了,袁宁在章修严去试运动服的时候悄悄拿了个自己的尺码,进了另一个试衣间,麻利地把自己的衣服换掉。

明明从小到大穿过不少次同款的运动服,袁宁脸还是有点红,他拍了拍脸颊,笑眯眯地走了出去。章修严已经出来了,正在问店员袁宁去了哪儿。见另一个更衣室的门打开了,章修严闻声看去,看见了和自己穿得一模一样的袁宁,顿时明白了袁宁的小心思。

章修严面上没多少表情,耳根却有些发烫。他在旁边两个店员的夸赞中面不改色、正正经经地评价:“挺合身的。”

袁宁拉着章修严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才满意地和章修严一起进更衣室把它换了下来。

旁边的店员高兴地把袁宁两人买下的衣服装好,忍不住再一次夸道:“你们兄弟俩的感情可真好。”

袁宁和章修严提着大包小包回到车上,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种子市场。说是种子市场,其实也有卖花卉果苗之类的,品种十分丰富,袁宁没事会过来逛一逛,买些新奇的花卉或种子给人参宝宝们种着玩。种植是人参宝宝们的乐趣,除了袁宁拜托它们研究的之外,它们最喜欢的就是看着种子们长成千奇百怪的植物。

袁宁笑嘻嘻地在种子市场里逛了一圈,收获还不小,买着了十来种没见过的种子。卖家都吹得天花乱坠,都说自己这是什么什么花什么什么果,特别稀奇,种活了稳赚。袁宁听多了,基本不太相信,笑吟吟地和对方杀价,但凡是少见的种子都全部包圆了。

经过街口农研所的位置时,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把拉住了袁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硬是把袁宁往里拖。这位是农研所的负责人王昌,王昌从小痴迷植物,什么花花草草都喜欢研究,袁宁才到首都一年,已经来他这里坑过挺多次种子和培养基配方。

上回他从老朋友那得了几颗古老的种子,被袁宁磨着讨走了两颗,这次从华中回来后给他送了盆活的植物。

王昌日以继夜地研究来研究去,愣是没研究出具体的种植方法,只见小心翼翼地把它当祖宗供着。刚才王昌远远见到袁宁又在种子市场里游荡,立刻把袁宁逮了进去,问袁宁到底是怎么种出来的。

袁宁以前都很痛快地把罗元良改良的种植方法告诉王昌,其实一直挖着坑在等王昌。袁宁笑眯眯地说:“我这次回来得太急,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我开学了,忙得很,您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亲自去我华中那边的牧场一趟。以前我向您讨的种子都是我罗哥帮忙研究种植方法的,您去了以后可以好好和罗哥探讨。”

王昌已经被那盆“古老植物”给弄魔障了,拉着袁宁要袁宁写下牧场的地址,准备过几天就带上几个学生、喊上几个同僚杀到华中那边去。

袁宁一点都没有坑到一个高端人才的心虚,挥挥手和王昌道别,和章修严一块离开农研所。罗元良那边新方法新品种都多得很,王昌去了一定挪不动腿,就算不能把王昌留在那,拐走他几个学生也不错。

袁宁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眼睛也滴溜溜地转。

章修严早听说袁宁没事就爱忽悠点人才去牧场那边,都快把牧场那儿发展成大型研究基地了,研究动物的有,研究植物的有,研究森林构成和研究环境的也都有,没想到袁宁刚到首都一年就盯上了首都农研所。

章修严揉揉袁宁脑袋:“挖人挖得挺熟练。”

袁宁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看罗哥一个人忙活有点辛苦吗?而且牧场那边山好水好,多适合住人啊!”要不是有那么多事要做,他都想多在牧场那边住住!

虞秋霜约好五点半见面,章修严和袁宁逛了一下午,回到住处把一些东西放下后就往约定的地方出发。虞秋霜约的依然是水云间,这地方饭菜味道好,私密性也强,很多人都喜欢在这边吃饭。

水云间这边袁宁和章修严都很熟悉了,很快找到虞秋霜定好的包间。袁宁一眼看到了那五六岁的孩子,上次那孩子一直发着烧,眼睛没睁开,这会儿健康多了,脸蛋红扑扑的,见到袁宁和章修严后也不怕生,他用那忽闪忽闪的眼睛瞧了袁宁两人一眼,跳下凳子、迈开脚跑到袁宁脚边,喊道:“哥哥!”

小男孩还小,声音软乎乎的,还有点奶声奶气。模样也可爱,头发剪得齐齐的,乌黑又柔软,衬得脸蛋粉嫩可爱。他喊了袁宁一声以后努力朝袁宁伸出双手:“抱,哥哥,抱抱。”

章修严:“…”

袁宁伸手把小男孩抱起来。

小男孩如愿以偿后伸出又短又软的手去抱袁宁脖子,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亲亲,要亲亲。”

章修严:“………”

小男孩瞄了眼自己妈妈,感觉自己妈妈没生气,顿时更大胆了,在袁宁脸上用力地吧唧一口。

虞秋霜笑着说:“小安很喜欢你。”

袁宁以前常去福利院做义工,挺习惯照顾小孩,也没把小男孩的亲亲抱抱当回事,让小男孩坐到自己身边哄他坐着自己吃饭。

看到儿子乖乖巧巧、软萌可爱的模样,虞秋霜大为惊奇。她以前也不是一个尽职的母亲,因为忙着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保姆在照顾儿子。保姆哪里敢板起脸去纠正儿子一些习惯?比如每回吃饭时儿子就爱满地跑,保姆不敢凶他,只好捧着饭菜追着儿子去喂。即使现在她陪着儿子的时间多了,也很难让儿子乖乖坐下来吃饭。

见儿子真的很喜欢袁宁,虞秋霜放心地和章修严说起话来。这次她给章修严准备了一个非常特别的项目,如果章家愿意和虞家合作的话,他们将会开拓一个别人从未踏足的广阔市场。

寒暄过后,虞秋霜直入正题:“你知道M国那边这几年出现了一个新东西吗?就是便携式的移动电话,可以把电话随身携带。其实这东西十来年前就研发出来了,只是得等待M国那边审批。我一直在争取他们的技术,包括移动电话本身和基站建设,现在他们想进入华国市场,终于同意与虞家合作。”虞秋霜少年时去国外交流过,她在那时得知了移动电话的概念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在移动电话通过M国审批后她更是第一时间与那边谈合作。虞秋霜说,“如果你愿意和虞家合作,我们可以先以怀庆作为试验点,先在怀庆建设国内第一批基站。”

章修严敏锐地嗅出其中的机遇。一个新事物的出现和新市场的开拓,永远是高风险与高收益并存的,但有虞家在上面撑着,等于是有人承担了风险,他只要把事情落实下去就好。而只要运作得好,他甚至可以借着这股东风将怀庆从谷底拽上去!

这样的好事,是虞秋霜给袁宁的谢礼。

章修严说:“乐意之至。”

第185章 夜阑

这一顿饭吃完, 袁宁或多或少也知道虞秋霜与华世昌能迅速离婚的原因。虞秋霜查出切确证据, 明明白白地追究到“嫂子”身上, 甚至连那小孩都有参与。

华世昌与“嫂子”倒是没什么,就是蠢, 三个人都蠢。华世昌蠢在证据摆到眼前,都觉得“嫂子”的无辜,偷孩子的脏水是虞家泼到她头上去的;而那对母子则蠢在觉得弄走甚至弄死了虞秋霜的儿子, 华世昌的一切就会是她们的了,毕竟华世昌对她们那么好,而虞秋霜又因为生孩子时出了点意外, 很难再怀第二个小孩。

想到自己的儿子可能毁在这么几个蠢人身上,年少时的爱恋再刻骨铭心, 对虞秋霜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虞秋霜说:“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那时候的华世昌确实值得我喜欢, 他是同辈里最优秀的, 早早有了自己的理想,坚定不移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出发, 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动摇。”回忆起过去的一切, 虞秋霜面色平静之中带着几分释然,“那时我那么地喜欢他, 所以才不顾一切嫁给他。现在我已经过了年少冲动的岁数, 我不想委屈自己, 更不想委屈小安。”

袁宁和章修严安静地聆听着。

虞秋霜拢了拢垂落鬓边的长发,把儿子虞元安抱进怀里。虞元安感觉到虞秋霜的情绪变化,张手回抱虞秋霜, 奶声奶气地安慰:“妈妈,我在!我在呢!”

与虞秋霜分别之后,章修严又忙碌起来。他对移动通讯的了解虽不如虞秋霜深,但也绝不比别的人差。他们在饭桌上达成的只是初步的合作意向,章修严当晚就联系了手底下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不管是与虞家的接触还是建设项目的开展都不能轻忽。他可不认为袁宁一次意外的相帮就可以让两家建立牢不可破的合作关系。

该掰扯清楚的东西还是得掰扯清楚。

章修严本来准备第二天再找人正正经经地开个会,结果韩老爷子一早打电话过来,要他们过去见见李女士。那毕竟是袁宁的亲姥姥,章修严只能把会议安排推后,先陪袁宁上门看望李女士。

李女士很和气,和平时一样欢欢喜喜地和袁宁说话,同时也没冷落章修严,问他们一些他们小时候相处的事情。袁宁听着听着才发现自己又被韩老爷子揭了底,对此非常无奈。

也不是他自己想惹是生非的,碰上了能有什么办法!

李女士从问答之中听出袁宁和章修严的感情有多好,也就不再忧心,留着他们吃了午饭就放他们回去。

送走袁宁两人,李女士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可渐渐又多了几分忧伤。她转向韩老爷子,竭力想要看清自己丈夫的模样。这徒劳无功的努力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老头子,如果那么卫华他们都做到了你安排的事,立了功升了上去,你会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呢?”

韩老爷子一顿。他想了想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竟说不出一句确定的话来。若不是对长子有愧在前,他肯定不能接受袁宁和章修严的事。若是长子和那孩子都平安归来,立下大功步步高升,那他会不会同意?

他也不知道。

若是两人都完成任务归来,那么他们肯定不能呆在同一个地方,因为一个队伍不需要两个领头的人,上面也绝对不会这样浪费人才。到那时他分开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这样分隔两地,就算是已经结婚的夫妻都可能坚持不下去,更何况是本就不容于世俗的同性恋人。

韩老爷子不想对李女士说谎,所以只能说:“我可能不会。”

李女士再次叹了口气,没再多问。作为孩子父母的,谁愿意自己孩子选最难的路走呢?只是韩老爷子错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者说很可能是因为那孩子因为韩老爷子的安排而牺牲了,长子才会决然地、毫不留恋地离家,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

袁宁和章修严出了韩家没多久,就被栾嘉给堵上了。栾嘉正坐车上准备去找袁宁玩儿,突然瞧见一辆眼熟的车,顿时叫司机追上去拦住他们。

见开车的确实是章修严,栾嘉不干了:“好啊你个老严,回来了居然不找我!”他瞪了眼袁宁,“宁宁你也是,暑假跑去和老严腻在一块就算了,回来了也找不到人影,让我一个人每天凄风苦雨地呆在公司。”

经过这一年的锻炼栾嘉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可一见到袁宁和章修严又故态复萌。

栾嘉叫司机把车开走,自己一屁股挤进章修严车里,和副驾座的袁宁大吐苦水,说起自己新招的高管个个是奇葩,从头到脚都是毛病——尤其是据说最牛逼的那个!那家伙一点都不像个高材生,倒像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每天把公司上下的女孩都哄得心花怒放,看着他时一个两个都眼冒红心娇羞不已。

袁宁说:“我看你玩得还挺开心的。”

栾嘉说:“是挺开心。”他眼底含着笑意,“虽然这些家伙浑身毛病,但都很有趣,平时在公司里也不会无聊。比起霍森那家伙的完美主义,和他们相处起来倒是轻松很多。”

听栾嘉自己提起了霍森,袁宁也不再避讳:“霍森还不回来吗?”

栾嘉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栾嘉的语气有些迟疑,“听他说他们家好像因为他祖父的去世而遇到不小的麻烦,过来的话可能会把一些麻烦事带到这边来。”

栾嘉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想要做点什么大概都只会给人添乱,所以他只偶尔挑着时间给霍森打个电话。他们以前是挨得太近了,像盲人一样忽略了许多本应早早去正视的东西,现在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一段时间也许会是让他们继续走下去的一个契机。

他们可以独立地去考虑很多事情。

关于事业,关于责任,关于未来。

袁宁明显感觉了到栾嘉的改变。去年栾嘉要和分手,整个人看起来是迷茫无措的,好像双脚离了地,飘飘荡荡不知要往哪里去。但现在的栾嘉已经找到了方向,不管霍森是不是能真正摆脱束缚、摆脱阴影和栾嘉重新开始,栾嘉都可以过得很好。

袁宁很为栾嘉高兴。

三个人小聚过后,章修严要出门去开会了。栾嘉眨巴一下眼,在章修严出门后神神秘秘地约袁宁晚上一起去玩,说是自己有个店要开业。

袁宁一瞧栾嘉那模样就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生意,但他去盯着总比栾嘉一个人玩过头要好,也就点点头应了下来。下午袁宁去接章修严下班,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栾嘉,提前向章修严备报自己的动向。

章修严也知道栾嘉规规矩矩地打理公司大半年,肯定已经闷坏了,点头说:“你去看着他也好。”他知道袁宁到哪里都很招人,更别提类似于去夜店之类的场所。可他虽然常常吃味,但也相信袁宁,不管是他还是袁宁都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插入到他们之间。

袁宁给章修严做了晚饭,又送章修严去坐火车。等前往怀庆的火车开远了,袁宁才召唤栾嘉过来接自己。

栾嘉新开的店叫“夜阑”,挺文艺的名字,实际上就是个酒吧,喝喝酒唱唱歌跳跳舞,还请了两个常驻乐队,轮流上台吼唱。彩色的灯光晃来晃去,照得女孩子们的妆容都多了几分鲜亮,引得一个个男的都两眼冒光,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

袁宁发现才开业第一天店里就满客了,有些讶异。

栾嘉说:“首都对这种场所的审批是非常严格的,这类夜店在首都反而比我们华中那边要少。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稀为贵了,这边还没开业就已经有不少人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开门。”

这些年经济飞速发展,年轻人们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尤其是首都这样的地方,许多人攥着大把的钞票想着该怎么花、该怎么寻消遣。

“夜阑”正是面对年轻人的消遣场所,栾嘉准备先开这类面向大众的,再慢慢向高端会所进军,反正他不差钱,先让自己玩爽了再说——要不然他为什么要认真工作!

袁宁还没成年,坚持要了杯果汁。栾嘉一见袁宁唇角含笑的模样,马上机敏地反应过来:要是谁去劝他喝酒,他肯定会说“我家那位不让”。

栾嘉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可没有送上门让袁宁秀自己一脸恩爱的喜好。栾嘉让人给袁宁准备无酒精的鲜榨果汁,一双眼睛溜溜转。栾嘉从小喜欢摇滚,选乐队也是偏摇滚系的,这时台上的乐队开始演奏了,栾嘉的身体也跟着闹哄哄的音乐晃来晃去。

袁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确定没什么有问题的人出现,才放心地喝起了果汁。他边和栾嘉说话边喝了大半杯果汁,突然看到一个长发男人朝他们走来。这男人长相偏柔,狭长的凤眼,偏薄的唇形,乍一看可能会错认为女的。

袁宁当然不会因为这人男生女相就盯着人看。他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男人是因为对方身上有许多张牙舞爪的黑色丝线,看起来叫人触目惊心。

经过这么多年的了解,袁宁早已能分辨出黑色丝线所给的警示。如果黑色丝线向内生长,可能会让这个人被黑暗和绝望包围,甚至让这人感到万念俱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那黑色丝线若是像这样张牙舞爪,一副要攀附到所有人身上的模样,那事情就麻烦了。

这代表这人手上染过不少罪恶,并且还会继续做那些穷凶极恶的事。

长发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袁宁眼底的警惕,端着一杯酒上前来,微笑着和栾嘉打招呼:“栾董,你对两个乐队还满意吧?”

栾嘉说:“听着挺不错的。”他转身向袁宁介绍,“宁宁,这是德昌文化的王牌经纪人杨先生,店里的两个常驻乐队就是杨先生帮我联系的。杨先生,这是我弟,你也叫他宁宁就好。”

长发男人朝袁宁伸出手,笑着说:“幸会。”

袁宁注视着长发男人手上耀武扬威的黑色丝线,也笑了,握上了那只手。在两手轻轻一握的瞬间,那些黑色丝线就如潮水般褪去,像是受到了惊吓。袁宁说:“幸会。”

也许是因为栾嘉对袁宁的态度亲近得不同寻常,长发男人没马上离开,而是留下和袁宁、栾嘉说起话来。

袁宁在心里记住了“德昌文化”这个名字,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富家子弟”的矜傲,问起长发男人几个美女演员的事情,比如她们三围到底是多少有没有办法约出来之类的,活脱脱一个见色起意的纨绔子弟。

长发男人刚才远远见袁宁要了杯果汁,还以为袁宁是个乖小孩,没想到才刚打开话头没多久就发现了袁宁的“真面目”。长发男人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袁宁对这种“问话”有多驾轻就熟。他知道有些人不沾烟不沾酒,碰上“色”事却挪不动腿,也不觉得奇怪,富有技巧地略过袁宁一些问题,回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栾嘉不知道袁宁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不蠢,一眼看出袁宁是在套长发男人的话,便配合着口头管束了袁宁几句,自己脸上却露出点意动的表情。

长发男人心道到底是两个年轻的毛头小子,笑着给他们露了几句话。先下点饵,接下来可以慢慢收网!

袁宁摸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信息,见长发男人老神在在地打起了太极,知道今晚是套不出什么了,和栾嘉挥了挥手说“我去找个漂亮姐姐跳舞”。

接着还真找了个漂亮可爱的女孩滑入舞池。

在袁宁刻意错位之下,舞池里的双人舞看起来特别地暧昧,简直像身体贴着身体相互摩擦,引得不少人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栾嘉看得兴致盎然,还叫人弄来台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一堆“罪证”,对旁边的长发男人说:“嘿,回头我拿着告状去。这小孩小在长辈面前那么会装乖卖巧,到了外面整一个下流胚子!”

长发男人看着舞池里的袁宁,目光随着四向转动的彩色灯光闪烁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虽然宁宁很招人但我相信他!

嘉嘉:嘿,老严我给你看点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