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福利院院长过来首都交流, 袁宁忙里偷闲与她见了一面。到了下午,老院长拉着袁宁一块去了东城区一处福利院。袁宁一问才知道,原来这福利院的设施非常先进, 还收容了一部分聋哑儿童和自闭儿童,为他们提供免费的特殊教育。

首都果然多能人啊!

袁宁听完老院长说的情况, 哪还不明白老院长的想法。这样的小孩华中那边也有, 而且很多被丢弃的小孩正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才会被扔掉。

这些年福利院越办越好, 听到这边的情况自然勾起了老院长心中的遗憾:以前没有条件,所以才没能给那些孩子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 现在不是有条件了吗?

是以老院长才带着几个年轻人亲自跑一趟, 来这边取取经。老院长没把袁宁当外人,知道袁宁脑筋灵活, 遇到什么事总是一个想法接一个想法地往外蹦, 于是到了首都就把袁宁叫了过来, 让袁宁给掌掌眼把把关。

袁宁乖乖跟着老院长去了东区福利院。

天气很不错,晴空万里,飘着几片洁白得像棉花的云朵。

东区福利院修得很好, 从外面看去不像个福利院,与东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相比也毫不逊色。

袁宁走进福利院,只觉空气比外面繁华的街道要清新几分,抬眸望去,却见福利院前面的活动广场竟有着极好的绿化,在这寸土寸金的东区简直称得上是奢侈。

活动广场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活动器材,孩子们都在广场里撒欢,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和外面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老院长注意到广场边上站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转头对袁宁说:“没想到沈先生也在。东区福利院这些设施几乎都是沈氏捐赠的,真是个好心人啊。”

袁宁顺着老院长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槐树下,槐树翠碧的叶子随风而动,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带上了几分雨后特有的清新香气。袁宁注意到对方耳朵上带着个细小的助听器,愣了愣,便想起可这位“沈先生”到底是谁。

这位沈先生叫沈霁云,年纪并不大,却是沈氏的当家人。这里面还有段故事,沈霁云小时候被人和另一个孩子掉包了,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两只耳朵也在那时损伤了大半听力,到现在都要靠助听器才能听清周围的声音。

沈霁云回到家后很快把沈氏大权掌握在手里,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沈家掌权人许多年,并且让沈家的摊子越铺越大,一跃成为首都首屈一指的富贵之家。

因为常被安排这样或那样的拉赞助任务,袁宁与首都许多大公司都打过交道,沈氏就在其中之一。沈氏的管理是最让袁宁印象深刻的,对方并没有把他当学生看,而是让他按正常程序把提案交上去。原本袁宁还以为这是推搪之举,没想到过了一天对方就打电话过来说上面批复了,给了很大一笔钱。

袁宁和沈氏负责人熟悉起来后才知道沈氏的管理一向都这么正规。

只是这沈家当家人,袁宁以前却没机会见到。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袁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时沈霁云附近站着的中年汉子走过去和沈霁云说话。沈霁云顿了顿,转过身来看向老院长和袁宁所在的方向。

袁宁怔了一下。沈霁云长得真好,五官完全是老天精雕细琢的作品,好看得有点晃眼。他的眉宇之中却带着显见的英气,看得出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光是站在那里气势就已经足以叫人忽略他的长相。

沈霁云朝他们笑了笑,没有说话,笑里的邀请意味却非常明显。

袁宁与老院长对看一眼,走了过去,向沈霁云自我介绍。沈霁云戴着助听器,反应似乎比正常人慢一些,他听到袁宁的名字时恍然说:“原来是你这孩子啊,老梁对你可是赞不绝口的,还把你的提案拿去训新人,让他们以后都照着你的提案来写。”

沈霁云口里的老梁就是袁宁上回接触过的沈氏负责人。听沈霁云这么夸自己,袁宁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是跟其他人学的。”

沈霁云虽然手握沈氏大权,平日里却挺平易近人。得知袁宁和老院长的来意,沈霁云便和老院长介绍了一些经验,并且慷慨地表示沈氏可以捐赠部分器材、提供培训方案和培训导师。

老院长激动之下伸手紧握沈霁云的手,再三表示感谢。

沈霁云看了老院长皱巴巴的干瘦手掌一眼,淡淡地笑着说:“没什么,我本来就准备在各地推广。”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看向一旁的袁宁,“进一步的东西可以让这孩子找老梁商量。”

袁宁一口应下:“好!”

沈霁云含笑说:“当初我也是被福利院收留才有机会活下来,现在为孩子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是应该的。”他始终彬彬有礼,“院长他们应该已经在等着你们了,你们可以先过去,我再在这里看一看孩子们。”

袁宁点头,和老院长一起去了东区福利院的办公处。在敲响办公处的门后,袁宁忍不住投过扶疏的花木看向广场那边。

沈霁云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广场上嬉戏的孩子们身上。春日灿烂的阳光撒落在沈霁云身上,为他整个人镀上了淡淡的光晕,完美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办公处的门开了,东区福利院的负责人笑着把袁宁一行人迎了进去。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广场上的沈霁云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拭擦着自己没有任何脏污的手,直至上面泛起轻微的红晕,他才把手帕递给旁边的中年汉子。

由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从孩子们身上收回。

“走吧,”又站了好一会儿,沈霁云开口说,“回去了。”

袁宁一直到傍晚都没离开福利院,还被拉到福利院的食堂和孩子们一起吃了顿饭。他对孩子们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很快赢得了孩子们的喜爱,孩子们热情地邀请他下下个周末过来看他们给“沈叔叔”准备的“生日晚会”。

袁宁有点意外。他知道孩子们口里说的“沈叔叔”是沈霁云,别人办生日宴都邀请各界名流,沈霁云居然到福利院过生日?袁宁笑眯眯地答应下来,还问起孩子们都准备了什么节目,边听边给孩子们出谋划策。

对于怎么利用有限的资金做出最好的“舞台效果”,袁宁可是非常擅长的!袁宁只出了几个点子,就被为首的孩子当成了“自己人”,悄悄瞄了负责人一眼,拉着袁宁端起饭菜坐到远离“大人”的地方“密谋”起来。

老院长无奈地说:“宁宁从小就比我们讨孩子们喜欢,每次他过来了孩子们眼里就没有我们了。”

东区福利院的负责人年纪不大,约莫四十来岁,长着张很有福气的脸,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仿佛没有不笑的时候。负责人说道:“要是这样的好孩子多一点就好了。平时也不是没有志愿者过来看孩子们,但很多都是走走形式,拍个照就离开。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孩子们都快讨厌起外面的人了。”

老院长点点头,叹了口气:“我们那边也有这样的情况,尤其是这几年风气越来越浮躁,来走过场作秀的人越来越多了。”

谈起这个,两个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到袁宁和孩子们“密谋”完毕,老院长才结束了谈话,起身告辞。袁宁回到家已经挺晚了,眼看和章修严约定好的“电话时间”已经过了,一进门就连忙放下手里的资料给章修严打电话。

章修严说:“去做什么了?”

袁宁把老院长过来的事告诉章修严。想到今天意外碰上的人,袁宁也没瞒着:“我今天见到沈霁云沈先生了,他看起来可真年轻。”

章修严顿了顿,说:“恐怕不止是年轻吧。”

袁宁微讶:“大哥你也见过沈先生吗?”

章修严目光注视着洁白的墙面,没有接话。沈霁云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人,即使是他这种从不以貌取人的人也对沈霁云印象颇深。他不怎么在袁宁面前提起这么一个人,就是觉得这人长相好看得有点过分,手腕也十分了得。章修严说:“他不简单,你与他接触时要注意一些。”

袁宁听出章修严话里暗藏的酸意,笑眯眯地说:“在我眼里大哥长得最英俊最好看了!”

章修严:“…”

袁宁不要脸地追问:“大哥你觉得我和沈先生谁英俊谁好看?”

章修严实话实说:“沈霁云。”

袁宁:“………”

不想理大哥了_(:з)∠)_

*

阳春三月,大地回春。沙漠之中却是没有春天的,一年四季都是茫茫黄沙,只有偶尔出现在沙丘深处的绿洲能显露几分春意。

几个旅行者模样的男人在绿洲之中歇脚,稍微年轻些的汉子边烤肉边对旁边静默的男人说:“头儿,马上就好了!大龙应该也快回来了,不知他能不能买齐头儿你要的东西。”

男人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远处的莽莽黄沙。

他们把烤肉吃完了,“大龙”也回来了,大龙约莫四十来岁,身板结实,模样憨厚,不像其他人一样满身匪气,去外面买东西没那么容易叫人生疑。

烤肉的汉子把大龙买回来的东西仔细看了看,发现居然还有束配着剑兰的白菊,微微讶异:“行啊你大龙,这回脑筋挺活的,还买对了花。”

大龙搔搔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去买的时候正好碰上个好心的人,他正在给他去世的父亲买元宝蜡烛,我就照着他那样买了一份。”他想了想,“那好心人长得很好看,人也好,看我照着他的买也不生气,还告诉我可以去买束花。”

汉子一拍他后脑勺:“哟嚯,了不起,买个东西还有艳遇?”

大龙满脸通红地辩驳:“男的!是男的!”

汉子“啧”地一声,又伸脚踹向大龙:“男的你脸红个什么劲?白瞎了我刚才的羡慕!”

汉子把东西都拿去给火堆边坐着的男人。他才跟着男人两年,但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男人也回来了一趟,那几天男人一语不发,仿佛是在祭奠着谁。

是战友?是家人?谁都不知道。他们这些靠刀尖舔血过日的人是不能有根的,即使是对可以交托生命的伙伴们也不能透露自己的过去。

男人接过那束花,其他东西都由汉子拿着。一行人在沙漠之中穿行,到达一处早已看不出半点人类行迹的沙丘之上。

男人把白菊放下。

北纬40度56分,东经101度35分。

他所爱之人的葬身之地。

第200章 邀请

丧礼结束之后, 艾彦带着两个侄子回家。年长些的是恩和, 神色有些忧愁, 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年幼些的就是伊勒,今年才十七岁, 正在准备高考。

“那家伙什么人啊!”伊勒嘟囔着,不满地跟在艾彦身边,“块头那么大, 人却傻傻的,也不知哪冒出来的。就是你好心才理他!”

艾彦揉了揉伊勒的脑袋,说道:“好好休息, 今年你还要高考。你爷爷在天上看着你,你可得好好努力。”

伊勒没声了。他脑筋还行, 挺灵活, 就是太爱玩, 成绩不怎么样。去年老巴图病了,他和老巴图做戏要把艾彦赶走, 又闹腾了好一阵子。结果艾彦没被赶走, 倒是他被艾彦狠狠削了一顿,夹起尾巴在学校乖乖复习了几个月。现在他提到“好好努力”就两眼发青!

想到买元宝蜡烛时遇到的壮汉, 伊勒莫名生出几分讨厌的感觉。从小到大他见过太多这样呆呆看着艾彦的家伙了, 艾彦脾气好, 模样好,男的女的都会直愣愣地盯着艾彦看。这种情况在艾彦年纪稍稍大一些之后倒是少了点,但也不是没有。

伊勒说:“我当然会好好努力。我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大学, 赚很多很多钱。”艾彦没有结婚,一手养大了他和恩和。恩和虽然念了大学,但不爱和人打交道,肯定赚不了大钱。要让艾彦过上好日子还是得靠他,他会念个好大学,赚钱买座大房子,让艾彦住得舒舒坦坦!

伊勒没把话说出口,艾彦却从他明亮的眼睛里看出了他心底勾画好的未来。伊勒成长了,恩和也渐渐有了努力方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想必父亲去世时应当不会太牵挂着他们了。

艾彦心中欣慰,带着伊勒、恩和回了家。

*

袁宁接下来一周多的时间里时不时会跑东区福利院,给孩子们出谋划策。沈霁云“生日晚会”他正好没事,自然也到场了。还热心地提前了许多,帮孩子们搭舞台。都是些半大孩子,经验不太足,但胜在用心。

袁宁觉得自己如果是沈霁云,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晚会”。早早有人去门外守着,沈霁云一到就被领了进来。沈霁云见了袁宁有些意外,却还是笑了笑,坐到袁宁身边看孩子们兴奋的表演。

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舞蹈和歌唱节目,不是什么别出心裁的小品相声,每一个节目都透着生涩,孩子里头上台的没上台的,都忍不住瞄向沈霁云。确定沈霁云是笑着的,所有孩子都放下心来,高兴地给沈霁云送上自己亲手做的礼物。

夜已经深了,沈霁云和袁宁一起离开东区福利院。沈霁云开口邀请:“这么晚了,你坐我的车回去吧。”

袁宁想了想,没拒绝,和沈霁云一块坐到后座。等跟着来的汉子把礼物都放到车箱,沈霁云才说:“给张哥报个地址吧。”

袁宁说出章修严家的地址。

沈霁云含笑说:“说起来我早就听说过你这孩子了。”他转头看着袁宁,“听说我那不成熟的外甥和你们闹了点矛盾。我已经让他改正了,如果他还是在外面和别的女人胡来你记得和我说。”

袁宁着实吃了一惊:“于学长?”

沈霁云说:“对。”沈霁云没有半分隐瞒,把自己和于朗然的渊源说了出来,“朗然的母亲是我的姐姐,和我一起长大,从小就护着我。后来她嫁到了于家,而我回了沈家,虽然不是一个姓,但我们之间的感情一直没变。姐姐她去得早,朗然从小没人管教,有时候比较爱胡来——我也很伤脑筋。”

沈霁云说完了,递给袁宁一张私人名片,诚挚地让袁宁帮忙盯盯于朗然,发现于朗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就给他通风报讯。

袁宁不知沈霁云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还是在沈霁云的注视之下收了那张精致的名片。沈霁云把袁宁送到楼下,没有上去喝口茶的意思,直接让司机开车走了。袁宁把名片收起来,走上楼打开门,却发现屋里亮堂堂的。

袁宁心头一跳,欣喜地进了房间,果然见到章修严从浴室里走出来。他跑上前抱着章修严亲了一口,感觉章修严头发上滴落的水珠钻进了自己衣领,立刻让章修严坐到床沿,自己半跪到床上帮章修严擦头发。

袁宁口里问道:“大哥你忙完了吗?”

章修严“嗯”地一声,由着袁宁仔细地帮自己把发上的水擦干。他开了口:“怎么周末也这么晚回来?”

“今天是沈先生生日,”袁宁说,“我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出过几次主意,他们就邀请我一起过去帮沈先生庆生。”提到这个,袁宁又和章修严分享自己刚从沈霁云口里听到的事,“大哥,原来沈先生是于学长的舅舅!”

章修严也微微惊讶:“没听说于家和沈家有姻亲关系。”

袁宁说:“听沈先生的说法,应该是沈先生流落在外时认的姐姐,不是真正的姐弟。”所以才没有人知道沈霁云是于朗然的舅舅。这不,连章修严都不清楚!

章修严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把袁宁抱进怀里:“沈霁云很出色,不管是能力还是手段都远超于常人。沈氏在交到他手里之前有不少腌臜事,到他手里之后他整顿得干脆利落,沈氏里里外外都变得干干净净。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沈霁云都是个非常完美的人——”

袁宁明白章修严的意思,跨坐到章修严身上搂住章修严的脖子说:“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要做到‘完美’必然要具备过人的毅力与超凡的心智。这样的人通常有点危险,我知道的!”袁宁亲了章修严一口,“我和老院长第一次去东区福利院时就在想,为什么沈先生要把福利院修在寸土寸金的东区?后来我和福利院的孩子们接触了几次,知道了沈先生常常到福利院去看孩子们,而且一般都是站在一旁看孩子们玩闹。我想沈先生心里肯定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甚至极大的痛苦,所以才把福利院建在身边,在感到自己无法支撑下去时就去待一会儿。这是他为自己找到的舒缓压力与痛苦的方法。”

章修严听着袁宁的分析,顿了一下,说:“你心里有数就好。”其实论起识人本领,袁宁比他还要强一些,他能看出来的东西袁宁肯定也能看出来,绝对不至于吃亏。

见章修严一脸正色,袁宁闷笑起来。虽然章修严不会说“你比他好看”之类的情话,但行动上却很诚实——这不就是担心他和沈先生走太近吗?偏偏章修严这人做什么事都要“讲道理”,怎么都说不出“你不许和他走太近”这种专横霸道的话来。眼看说出来的理由被驳回了,章修严还违心地对他接触沈先生的做法表示支持!

袁宁抱着章修严左亲亲右亲亲,笑眯起眼:“大哥你怎么这么可爱!”

章修严拍拍他的屁股:“洗澡睡觉!”

袁宁心情很好,才不和恼羞成怒的人计较!他跑去洗了个澡,没羞没臊地把坐在一边看书的章修严拉进被窝,亲来亲去亲来亲去,亲得章修严浑身冒火。

章修严只能把袁宁压在身下,抵住袁宁不安份的手脚,狠狠堵住袁宁微张的嘴巴。若不是这家伙还小,明天就别想下床了!

袁宁闹腾够了才乖巧地抱着章修严说:“大哥,我们下周回家吧,挺久没回去了,妈妈他们都很想你。我也得去牧场那边看看姥爷他们,”他又说起另一件事,“下周五艾彦先生也会一起过来。巴图爷爷不久前去世了,恩和他们托让我找理由让艾彦先生出来散散心。如果有可能的话,能在外头找个伴也挺不错。正好罗哥带回牧场的赛马们有点水土不服,我就借机邀请艾彦先生一起去趟牧场。”

袁宁也知道这样拙劣的邀请是骗不过艾彦先生的。但恩和、伊勒想让艾彦先生开怀一些,艾彦先生何尝不想让两个侄子放心?所以艾彦先生佯作没发现恩和、伊勒在背后使的小动作,一口答应到华中一趟。

袁宁把他们叔侄的心思分析给章修严听,感叹道:“艾彦先生没白疼他们。”

章修严知道袁宁从小敏感,即使不特意去深究也能把别人的想法摸得清清楚楚,所以点了点头说:“那行,我们回去一趟。要不要把姥姥也带去?”

袁宁说:“姥姥一直想再去牧场住几天呢!我明天去问问!”

第二天一早袁宁就去韩家找李女士,说起回牧场玩的计划。李女士当然是要去的,韩老爷子脸色不大好:“我那几天走不开。”

李女士笑着说:“用不着你陪着,我们去就好。”

韩老爷子脸色奇臭无比,横看竖看都觉得袁宁这小混蛋特别不顺眼,把袁宁拎去书房找个由头训了一顿。

袁宁一点都不生气,更不害怕,乐滋滋地听着韩老爷子骂人。骂就骂,反正他就是要拐跑李女士!

韩老爷子一看到袁宁满脸的小得意就来气,一拍袁宁脑袋:“行了,回去忙你的去吧!你以为你自己就走得开?”

一听到“忙”字,袁宁顿时蔫耷耷的,整个人都萎了。

和家里人团聚可是天大的大事!反正他一定要翘课玩几天_(:з)∠)_

袁宁又忙碌了一周。周五傍晚一下课袁宁就去了火车站,举着“接艾彦”的牌子杵在出站口,接到了从昌沧那边坐火车过来的艾彦。袁宁边领着艾彦往外走边说:“今晚艾彦先生先到我们家歇一晚吧,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因为我姥姥也要一起去,晚上要好好休息,所以不能连夜赶去。”

艾彦笑着说:“正好我也有些困了,那就打扰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终于露了个正脸,领先一分!

空间:我想静静.jpg

第201章 尾随

次日清晨, 艾彦准时醒来, 却听门外已有了动静。他洗漱完毕, 打开房门却见袁宁正准备出门。已经是春天了,天气早已转暖, 袁宁准备出门晨跑。

袁宁见艾彦醒了,有些讶异。他笑着和艾彦打招呼:“艾彦先生起得真早!我准备先去跑跑步再吃早饭呢!”

艾彦说:“习惯了。”他一直都醒得很早,身体也很好。草原上生活绝对不缺锻炼, 即使少了一只手他也会坚持每天进行一定量的训练。艾彦看了看时间,“我也和你一起去跑跑步吧!”

袁宁欣然答应。这边离首都大学、中心公园都很近,中心公园里栽着些海棠, 粉红色的花朵缀满枝头,压得树枝仿佛都弯下了腰, 远远看去就是一团团粉色云霞。清晨天色还没有真正亮起来, 朦朦胧胧地看见一片云影, 连呼吸进胸腔的空气都变得美好起来。

袁宁锻炼时都没有说话的习惯,艾彦也没开口, 只在经过首都大学前时顿了顿, 看着门前陆陆续续多起来的年轻面孔。他再转过头,看向首都大学的另一边。对面已经是相当繁荣的街区, 往更远处看去, 可以看见鳞次栉比的高楼在晨色中若隐若现, 宛如幻梦般的海市蜃楼。

…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一个莫名的念头钻进艾彦的脑袋里,艾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 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袁宁。他以前来过首都吗?——他以前来过首都大学这边?已经过去十几二十年,即使他曾经来过恐怕也找不到半点痕迹了吧。

艾彦敛起思绪,与袁宁吃过早饭,一块去接李女士。艾彦看见韩家宅院时心头一跳,知道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必然非富即贵,因此没有下车跟袁宁一块进去,而是坐在车里等着袁宁把李女士接出来。

时间还早,外面没什么人。艾彦本来已经转开了目光,却又忍不住望向那紧闭的大门。从外面看去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而已,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若不是坐落在这样的地方,绝对看不出半点稀奇的地方。艾彦正要收回视线,却见门开了,出来的却不是李女士,而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眼看黑色轿车马上要开走,袁宁又从里面跑了出来,手里拿着根颇有气势的拐杖把车给喊停了,打开车门把拐杖递了进去。车里坐着的是个老人家?

艾彦还在想着,黑色轿车再一次发动,映着晨曦开远。袁宁又跑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扶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出来,想必就是袁宁所说的“姥姥”李女士。

李女士发已发白,脸上也满布着皱纹,但肤色还算红润,看着非常健康,腰板挺直,神色平和,想必身体康健得很。车很宽敞,袁宁把李女士扶上车坐到艾彦的身边。

袁宁给李女士和艾彦介绍了一番,李女士和善地说:“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喝口茶?宁宁也没说,要不然我就让苏嫂快一点了。”

艾彦说:“也没等多久,只等了一会而已。”

李女士听见艾彦开口,晃了晃神,她总觉得艾彦的声音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眼睛看不见的人耳力往往要好些,她的记性也不错,如果是近几年听过的应该有印象才对,但她没办法对上号。难道是更久以前听过?李女士说:“小艾来过首都吗?我听着觉得你的声音有点熟悉。”

艾彦愣了一下。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来过首都吗?艾彦摇了摇头,说道:“即使来过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且他怎么有可能接触到这样的人家?

李女士恍然:“那就有可能了。”那时她还没把自己封闭在家里,见的人比较多,对不上号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这些年又过得浑浑噩噩,连自己的生活都弄得不清不楚。

李女士说:“听宁宁说你是北边来的,负责着北边各个牧场的防疫工作。北边的牧场和宁宁那边的牧场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艾彦说:“我还没看过宁宁的牧场,”他叹了口气,把北边的情况说了出来,“北边的牧场应该大一点,就算是平地,一眼看去也看不到边。就是临近沙漠的地方这个季节可能会有沙尘暴,每到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出不了门,外面到处都是黄蒙蒙的一片。早几年沙漠和草原上都有狼,成群成群地出现,现在少了,鹰和蛇也少了。宁宁现在在那边改造防沙林,只不过要是不改改一些牧场的放牧模式,情况估计还会恶化。”

袁宁知道北方的情况,皱了皱眉,也参与了讨论:“现在羊毛羊绒产品走俏,羊毛羊绒织业兴起,养羊的人越来越多。杜师兄上次在首都碰壁就是因为他放着大热的羊毛羊绒织业不搞,想要尝试别的方向。”杜建成有魄力,眼光也长远,这也是费校长让袁宁给他当帮手的原因。

李女士如今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她一听袁宁的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羊毛羊绒产品现在确实很火热,若是在原有的牧业基础上发展的话也是昌沧不错的增益项目。可是民众都是趋利的,往往看到什么赚钱就一窝蜂似的往上面扑,现在昌沧那边应该开始了大规模养羊。

艾彦说:“羊这东西浑身都是宝,但有一点不好,它不仅吃草,还啃树皮吃草根,胃口特别好。有一年碰上干旱,到处都很缺水,羊没法找到水源,就往身边的羊身上咬,每只羊身上都血淋淋的。”

李女士吃了一惊:“这哪还是羊啊?都变成狼了!”

艾彦苦笑:“可不就是吗?”

袁宁和李女士与艾彦了解着昌沧的事,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华中省。章先生他们都直接到牧场去,章修严也是直接从怀庆回牧场,袁宁带着李女士过去就可以与他们会师了。

一到牧场那一带,艾彦的目光就被外面的景致吸引了。比起首都那边裁剪得宜的花木,这边俊秀的山峰上都缀满了各色鲜花,正是百花争艳的季节,一团团一簇簇的花儿锦绣般簇拥着肥沃丰腴的山野,红的黄的、粉的白的、蓝的紫的,明明没人去裁剪,却有着浑然天成的绚丽。

“这一带…”艾彦发现自己言语有些贫乏,根本无法表达心中的赞叹,最终只能由衷评价,“真漂亮。”

在黄沙与草原之间生活了那么多年,乍然看到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艾彦除了这样赞叹之外想不出别的话来。

更了不得的是这“世外桃源”不仅仅是一小片地方或者一个小村庄小城镇,而是一整片一整片连绵不断,不时隐现在山野之外的城镇与村庄也丝毫不显突兀,有着温暖又亮眼的外观和与四周融为一体的整体格局。

艾彦目不暇应地看了一路,也给李女士描述了一路。等“云山牧场”四个字映入眼帘之后,艾彦才恍然了悟:“这就是‘云山模式’吗?”

袁宁腼腆地笑了笑,说:“模式之类的都是父亲他们对外说的。其实这边的开发原则很简单,就是让每一个人都知道保护能比破坏有更大的收益。”

艾彦沉默。道理确实很简单,只是要做到“让每一个人知道”却很难,更别提让所有人都知道、都认同、都跟着去做。这的确是“云山模式”,在云山牧场摸索出成功经验、树立起成功范例,并且慷慨无私地把栽培技术、养殖技术、经营方案以及营销渠道推广开去,才让这一带变成富裕而安逸的“世外桃源”——少了云山,这一带肯定就起不来。

但是云山牧场是存在的。

袁宁把李女士送到牧场落脚处就有些坐不住了,跑出去与老朋友们见面说话,招福还是呆在象牙身边,一花一狗现在都进入了养老状态,动得不多,也不常说话,但都还好好地活着。春天到了,象牙又开始开花,白白的象牙一样的花儿缀在它身上,像是给它翠色的裙子装点上白色的花纹。

象牙不怕风也不怕雨,被罗元良移栽在小坡之上,周围开满了各色花儿,袁宁坐到象牙身边看着远处静静的小河和静静的白桦林,一下子就回到了幼年时的宁静和平和。过了许久,袁宁才高兴地对象牙和招福说:“我马上就要成年了!”

小的时候总是特别不安,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戒备,每一天都忐忑不已。那时候每一天都想要长大,但每一天都害怕长大——害怕会和重要的人分开、害怕要独自面对广阔而无处依凭的世界。

结果一眨眼就真的长大了。

象牙说:“傻子。”

袁宁转头看着象牙。

象牙说:“才十八岁,还小着呢。”

招福抬起长长的尾巴,往袁宁身上扫了扫,又往象牙身上扫了扫,意思是“象牙说得很对”。

袁宁突然“啊”地一声,跳了起来,往小河那边跑了过去。象牙和招福齐齐看去,只见小河那边走来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

青年身姿如同白桦一般挺直,脸庞上有着从小不变的冷峻与刚毅,唯独那一双眼睛染上了人间暖色,正专注地注视着朝他跑过去的袁宁。

袁宁欢喜地搂住对方的脖子,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让对方脸上那经年的霜雪顷刻融化。

“还说长大了呢。”象牙吃味地骂了一句,“傻子。”

招福抬起尾巴,一下一下地轻扫着象牙翠绿的叶子和洁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