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了姑娘家的聘礼?关家村最穷的人家都不会这样做!

关家老爹的烟斗在桌子上一磕:“胡说,你大伯怎么会如此没有分寸!”

吴氏怀疑的看向关秀秀,这种事情,倒真有几分像是关大家的行事,只是他家如此做,不仅要连累快要出嫁的关莲莲,那快要娶妻的关山关河,怕是也讨不了好去。

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一个连亲生女儿的聘礼都挪用了的人家?!

吴氏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关秀秀抽了抽鼻子,小模样甭提有多可怜了,她心里高兴着呢,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可真漂亮,郭家婶婶一定会表扬她活学活用的。

“自然是真的,就在今天下晌,我听到莲莲姐在伯娘屋子里哭,大伯娘亲口说的,哪会有错!”关秀秀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

关家老爹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胡闹!”

吴氏横了他一眼,她毕竟不姓关,终究远了一层,相对也冷静许多,她反问道:“胡闹又怎样?家都分了,你还能跑去找你哥吵上一架?那不是给全村的人看笑话么?”

吴氏说完,又对关大宝使了个眼色,关大宝懵懵懂懂的愣是没有看懂,还是关秀秀机灵,一点点的膝行到了关大宝的脚下,扶着亲哥哥的腿站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靠在关大宝身边,看上去,便像是关大宝把亲妹子给扶起来一般。

关家老爹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眉头紧锁,嘴巴里嘟囔着:“这咋行呢,这咋行呢!”

吴氏一脸的爱莫能助,自己家也就将将温饱,要供关大宝一个人读书已经极为吃力,绝无可能连关大家的老三也应承下来。

关秀秀再也忍不住了,去他的韬光养晦,去他的妖孽,她蹭蹭蹭的迈开小腿,炮弹一样冲入了吴氏和关家老爹的卧房,两只小脚互相一蹭,甩掉了绣鞋,直接跳上了床。

埋头在靠墙的大衣柜里一阵翻找,果然,吴氏藏东西的习惯还是没变,在衣柜的最下面,是一床被子,掀开被子,里面赫然藏了一个木头匣子,旁边还有一个布包,看形状,里面包的是家里的银钱。

和家里的银钱放在一起,足可见吴氏对这个木头匣子的重视。

关秀秀摸着木头匣子,心里百味杂陈,吴氏和她都珍爱无比的这一匹云锦,上一世被郭志彬拿去当掉,这辈子,自己也用不上了。

她费力的抱起木头匣子,下了床铺,拖拉着绣鞋,呼哧呼哧的向着堂屋走去。

吴氏正紧张着,她还真怕自家的老实头义气上涌,盲目的揽下关大家的那一摊子烂事!

目光游走间,撞见小女儿抱着匣子出来,吴氏登时大叫:“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没事拿它出来作甚!”

关秀秀费力的抬起脚尖,把木头匣子放到了桌子上,擦了把汗,对着吴氏灿然一笑,下一秒,她一把打开了木匣,再一次露出了里面那光彩照人的云锦。

关秀秀两只小手一抬,顺手一丢,那成匹的布料顺着桌面滴溜溜的滚了下去,一直到撞上了门槛才停了下来,地上出现了一条宽约三尺的锦绣之路。

吴氏惊的站了起来,关家老爹连手里的旱烟也忘了抽,半张嘴巴,呆呆的看着小女儿。

关大宝和他爹的表情如出一辙,这一家人的脑子里同时想到,这孩子莫不是疯了吧!

吴氏心中还在暗自庆幸自己平日里勤劳无比,地是一天扫上几遍的,又要掸足了水,这布料着地,怕也不会多脏。

关秀秀已经快捷无比的捉起了桌上针线筐里的剪刀,随手捉起桌上云锦的一端,咔嚓一剪子下去,转眼那美如云霞的布料上就多了一个硕大的口子。

吴氏终于反应过来,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个败家仔!你要做什么!”

她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空手夺下了关秀秀手里的剪刀,往旁边一丢,一只手捉住了关秀秀的小胳膊,另外一只手对准了关秀秀的小屁股,啪啪啪的打了下来。

脏了还可以洗,剪了这么大的一个口子,可咋办啊,吴氏一颗心都在滴血,都是这小败家玩意,她手上一点都没有偷工减料,啪啪啪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堂屋。

关大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冲上去护住妹妹:“娘!娘!秀秀还小,你要打就打我吧!”

吴氏手一顿,手指哆嗦着指了指关大宝,又指了指关秀秀,她此时彻底体悟了郭志礼护住郭志彬时李氏的心情了,她下意识的仿着李氏的神情,怒极反笑的道:“你们还兄友弟恭起来了!”

关大宝轻咳一声:“姆妈,应该是兄友妹恭才对。”

关秀秀犹自不怕死的接话:“就是!姆妈一点都不懂活学活用!”

045 移花接木(一更)

这关家兄妹一唱一和简直是火上浇油,吴氏再也忍不住,她干脆的脱下右脚的绣鞋,对着一双儿女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关大宝只得张开双臂护着妹子,后背朝向了吴氏。

吴氏的那一只鞋底,倒有大半被关大宝吃去了。

关家老爹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出闹剧,烟斗在桌子上一敲:“够了!孩子他妈,别打了!”

一家之主开了口,吴氏怏怏的收了手,关秀秀从哥哥怀里探出头,没良心的扮了个鬼脸。

吴氏气的再次举起了鞋底:“你!”

关秀秀从哥哥怀里钻了出来,闭上眼睛,嫩嫩的小脸朝向吴氏:“打啊,狠狠的打啊,姆妈!”

吴氏瞪着关秀秀粉嫩的半边脸颊,恨的牙痒痒,她的右手终于落了下来,手里的鞋子啪嗒一声落了地,她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单手捂住脸:“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关秀秀默默的站在一旁,片刻之后,她抓起剪子,在剪了一半的云锦上再次下剪,咔嚓咔嚓,吴氏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关秀秀。

很快,吴氏反应过来,她低下头,找寻着自己的那一只绣鞋,关大宝的脚动了动,小心翼翼的把吴氏的绣鞋踩在了脚下。

关家老爹皱眉看着关秀秀,小女孩小小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专注的盯着手下的布料。

吴氏寻不到自己的右脚鞋子,一低头,有了,左脚鞋子还在,她立刻扒下了硕果仅存的左脚绣鞋,举起鞋子便向着关秀秀砸去。

关家老爹及时出声喝止:“他娘!”

吴氏到了半空的动作一顿,关家老爹面色凝重的提醒道:“秀秀不像是开玩笑咧。”

吴氏狐疑的看向了关秀秀,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关秀秀手里的云锦上面,她的眼睛瞬间睁大,这,这个孽障,竟然又开始剪第二个口子了!

吴氏顾不得关秀秀,她光着脚走到了桌前,捡起了已经被裁下来的那一段云锦,心疼的看了又看,这么一大块料子,就这么废了,原本可以…原本可以…

咦——

这个长短——

吴氏站起身来,快速的走回到桌子前,从针线筐里翻找出软尺,这还是吴氏当年嫁到关家村,父母陪嫁的,这么多年了,在关家村也算是独一份。

村子里其他的人家,都用的软绳,全部是妇人们自己做的,把麻绳打上活结,就是简陋的尺子,那活结的位置,还是用她家这把软尺比了又比的呢。

吴氏的手指哆嗦着量着被关秀秀剪下的云锦的尺寸,一尺,两尺,一共十二尺,没错了!

这是标准的一件女装外袍的尺寸,吴氏清晰的记得年幼时父亲给她上的第一堂课——男子外袍十五尺,女子外袍十二尺,可多不可少。

回过神来,耳边的咔嚓咔嚓声依然在继续,吴氏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桌子下堆了一摞的布料,关秀秀手里的剪子终于到了尽头,她利落的剪下最后一剪,两片布料仿佛蝴蝶的翅膀,轻飘飘的落了地。

关家人都傻了眼,关家老爹和关大宝心疼的看着满地的废布,同时后悔起来——刚才不藏起姆妈的绣鞋就好了/不拦着吴氏就好了。

吴氏绷着脸,把手里的布料往地上一丢,两个袖子挽起,从布料堆的最下面,又掏出了一块布料,手里的软尺快速的量着,片刻之后,吴氏算出了结果——十五尺。

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第一块布料是十二尺,第二块布料十五尺,恰好做一件女袍,一件男袍,这匹云锦颜色艳丽,上面绣满了富贵牡丹,最主要的,颜色是极正的大红,十分适合做新婚的礼袍。

吴氏可以想象的到,当一对新人穿着云锦制成的喜袍拜堂时,在灯火通明的烛光的映照下,那一身流光溢彩,将会瞬间吸引住所有亲朋好友的视线。

该是何等的面上有光!

这也是吴氏忍不住收下这匹云锦的原因,当时她就想了,要是秀秀穿上了——

一匹布料是四十尺,男女喜袍用掉了二十七尺,还剩下了十三尺,吴氏闷头量完了剩下的几块布的尺寸,除了一块较大,余下的几块小的,算来算去,做什么都不够,吴氏狐疑的看向了关秀秀。

关秀秀抬起头,笑眯眯的指着地上的一堆布料,扒拉手指数着:“一件嫁衣,一件男子喜袍,一个被面,再加上些上好的棉布,拼出床幔和桌布,窗帘,剩下的边角废料,刚好做四个锦绣墩子。”

吴氏本就是布料店出身,她竖起十指,快速的掐算着,不时的望着地下的布料,若是紧着这些物件,做成单面的话,倒是也勉强够了。

关秀秀的眼睛一眨一眨,调皮的看向吴氏:“姆妈,你说,若是用这些云锦制成的物件,把莲莲姐的婚房装扮起来,她的婆家是不是极有面子?”

关家老爹和关大宝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关秀秀折腾这么一通,全部都是为了关莲莲。

两父子满怀期待的看向吴氏,吴氏沉默半晌,望着堆了一地艳光闪闪的云锦,叹了口气,承认了关秀秀的说法:“的确是极有脸面的。”

吴氏这么一说,也就等于默许了把这些云锦制成物件,陪送给关莲莲。

关家老爹登时大喜,他神色激动的望着吴氏,双唇嗫嗫不成声:“他娘——”

吴氏恨很的别过头去,不愿意见到丈夫这幅感激样子,她恼怒的道:“我这都是为了莲莲,可不是为了老大两口子!若不是莲莲那孩子招人疼,我才不给呢,这可是秀秀的嫁妆——”

说到后来,吴氏哽咽了起来,本以为分了家以后,就可以跟老大家划清界限,这还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关字,断了骨头他还连着筋!

关家老爹此时此刻嘴巴都咧到了耳根,他家这个媳妇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一个大男人,便宜都占了,媳妇唠叨两句就唠叨两句吧,说出来,吴氏心里也舒坦舒坦。

046 火药桶(二更)

关秀秀小心翼翼的上前,吴氏现在就是个火药桶,靠近一定要谨慎,她拉着吴氏坐下,找到了吴氏左脚的绣鞋,给吴氏套上了。

关大宝默默的递上了另外一只绣鞋,吴氏看着上面满满的脚印子,哪里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劈手夺过绣鞋,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们兄妹两个呦,都是我的讨债鬼!”

吴氏拍打着鞋子上的灰,不由自主的想着,向来老实的大儿也学会瞒着她了,就像小女儿,吴氏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方才那些布料她用尺子丈量过了,偏差极小,只在半寸之内。

这种量布的本事,就是在她娘家,也只有在店里干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伙计才有的。

她的脸色一变,古怪的看向关秀秀:“你老实讲,这量布的本事你是怎么学会的?”

关秀秀先前一时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抱起木匣就冲了出来,在她一手裁布的时候,脑子慢慢的冷却下来,她开始为自己想着后路,此时早已经成竹在胸,张口就来。

关秀秀一脸诧异的望着吴氏:“不是姆妈你教我的么?女十二,男十五,一铺被子要五尺,两幅床帘三尺八。”

吴氏一怔,这个不过是她在关秀秀幼时哄她睡觉,随口吟唱的歌谣,没想到这孩子一直记到今天。

只是心头总有些挥之不去呢,吴氏随即又问道:“那你怎知道多长是一尺?”

关秀秀嘿嘿一乐,双臂张开:“姆妈,你刚给我做的新衣服你忘了,你还说我手臂生的刚刚好,展开就是两尺半。”

吴氏一时语塞,关秀秀答的滴水不漏,让她再难挑出半点错处。

一旁的关家老爹拿起烟斗在桌子上磕了磕,侄女的陪嫁有了着落,他此时心花怒放,看什么都顺眼:“行了行了,他娘,孩子有本事你还不高兴了!”

吴氏白了他一眼,关秀秀赶紧打了个呵欠,娇娇的唤道:“姆妈,秀秀好困了,哥哥明天还要起早去县城。”

这个时候一定要把哥哥拉下水。

吴氏果然登时心疼起来,看着外面的天色估算着时间,轰着一儿一女:“赶紧洗洗睡了。”

关秀秀哧溜的向着自己的房间窜去,吴氏嗔道:“这孩子,怎么火急火燎的。”

话还未落地,她便看到了地上的一堆散布,登时明白了关秀秀为什么溜的那么快,气的吴氏开口骂道:“这个混孩子!”

她只得弯下腰,一块块的整理起关秀秀弄的乱七八糟的云锦,每拣起一块,就叹气半天,这本来都是她家秀秀的嫁妆哎。

关家父子对望一眼,父子二人心有灵犀的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堂屋。

第二天一大早,送走了关大宝,关秀秀又开始了一贯的生活,每日里前往李氏那里学习半日,下晌回家。

关莲莲的婚期定在了年末,还有半年时间,倒也不急,吴氏盘算着,被子还有床幔,桌布,窗帘这些做工简单的,她自己就能弄,嫁衣婚袍最好还是送到城里,让店里的绣娘帮忙裁制。

吴氏打定了主意,等到铺床那天再给侄女一个惊喜,她再三警告了关家老爹,不许给关大家送信,反正她不能吃了亏还要看到关大嫂一脸的春风满面。

关家老爹唯唯诺诺的应了,夫纲不振的时候,一切都得听太上皇的。

每天白天里晒着麦子,到了晚上,吴氏便开始动手做起关莲莲的嫁妆,她也看出来了,小女儿在女红一途上颇有天赋,便也不拿关秀秀当六岁的幼儿看待,叫她搬着个小杌子坐在床脚,母女二人一起缝制。

关秀秀也渐渐发现了问题,她到底年幼,十指还未长成,一天动上半个时辰的针线已经顶天,过了时辰再捻起针线,手指登时就有些不听使唤。

吴氏见她逞强,立刻呵斥道:“莫要逞能,姆妈亲眼见过一个姐姐,因为长期动针动线把好好的一双手给毁了的。”

关秀秀便听话的背过手去,老老实实的看着吴氏飞针走线。

这一匹云锦的确漂亮,连带着做女红的母女二人心情也是大好,关秀秀时不时的伸出小手,爱怜的摸着,她的神情落到了吴氏眼中,吴氏故意哼了一声,嘲讽的道:“后悔了吧,叫你大方!”

关秀秀立刻缩回小手,小脑袋一扬,骄傲的道:“不后悔,就是大方!”

吴氏干脆的啐了她一口:“死丫头嘴真硬!”

忙忙碌碌的又过了十几天,今年老天爷就是肯帮忙,刚把麦子都碾碎,就是连着一周的大好晴天,家里的麦子全部晒得干净。

望着堆得满满的谷仓,吴氏连着几天都心情大好。

这一日,关秀秀从郭家回来,刚一进门,便看到吴氏黑着脸坐在八仙桌旁,灯也没点,关秀秀机灵的到了灶房,一看冷锅冷灶,登时明白了,老爹又犯错误了。

她磨磨蹭蹭的站在灶房门口,偷偷的向着吴氏看去,吃不准要不要替老爹背起这个黑锅。

吴氏的眼睛刷的一下扫了过来:“看什么看,你老娘我好着呢,饿了就自己去拿块干粮!”

关秀秀吐了一下舌头,老爹,你自求多福吧,看来这次很严重,姆妈灰常愤怒啊。

关秀秀踩着凳子,从碗架上的干粮筐里摸出了一块冷馍馍,咬了一口慢慢嚼着,无聊的想着,这次又是什么事儿?是大伯家?还是三叔家?

反正左右不出这两家,关秀秀眼珠一转,放下手里的馍馍,探头向外喊了一嗓子:“姆妈,什么时候开始给莲莲姐做被子啊!”

吴氏没好气的吼了回来:“过几天再做!没看到你老娘忙着么?!”

忙着生气么?关秀秀腹诽道,同时也明白了,不是大伯家。

关秀秀又咬了一口馍馍,若是大伯家,姆妈会凶狠的道,做什么做,老娘全部拿来当手纸也不要给他们家。

那看来就是三叔家了,说起来,三叔家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哪,关秀秀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047 关三叔(一更)

关家老大是孩子多,日子过的艰难,老三家都是上等田地,家里人口又少,按理说,该是三兄弟中日子最好的。

偏偏关老三家就有一样事不顺心,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

关三嫂入门多年,只得一女,中间小产了两次,村里的老人们都说,这辈子怕是坐不上胎了。

没分家的时候,关老太太便闹着叫关三叔休妻,关三死活不肯,反正老大家人口多,大不了过继一个侄儿。

只是三婶在关家彻底的没了地位,比起两个嫂嫂都有所不如,在老太太面前是最招人嫌的一个。

分了家以为日子会好过一点,三叔偏偏开始借酒浇愁——在这乡下地方,没有儿子会被人骂绝户的!

关三婶天天以泪洗面,也无心打理家事,日子过的越发荒芜。

刚分家那会儿,两家也有所往来,只是关三叔从关家老爹那里诓去几次酒钱后,渐为吴氏不喜,平日里两家便鲜少有所往来。

每次关老三上门,定是有事相求,这次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想起那柔柔弱弱的三婶娘,关秀秀又叹了口气,关家三个妯娌,就属三婶娘生的顶好,当年也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一枝花。

关家那个时候有着关大关二两个壮劳力,媳妇们也年轻,孩子又小,家里地也不少,还算富足,关老太太便给三儿子求了这门好亲。

据吴氏说,两个人刚成亲那会,别提多恩爱了,结果第一胎生了个女,后来又小产了两次,关三嫂在关老太太面前渐渐站不住脚,关三叔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两个人渐渐也有了争执。

怕是关三婶自己也没想到,嫁过来几年就成了这副光景。

关秀秀吃上一口冷馍馍,便叹上一口气,吴氏听得终于受不了,划拉一下推开了灶房的大门:“你个死丫头,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模一样,都要活活气死老娘啊!”

没等关秀秀吭声,关家老爹老实巴交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他娘,你消消气,消消气。”

吴氏猛然转身,伸出食指点着关家老爹的胸口,控诉起来:“我消气,我怎么消气,老大家的破事刚完,老三家又找上门,不是分家了吗?啊?你说这过的什么日子啊?!”

关家老爹被她戳的一步步后退,最后一下摔倒在了地面上,吴氏反倒吓了一跳,慌忙的伸出手去拉自家男人:“他爹,你没事吧!”

关家老爹咧嘴一笑:“她娘,你不生气了?”

关秀秀翻了翻白眼,自家老爹还真是老实,不会借机转移一下话题,非要往枪口上撞。

吴氏手一顿,一松,刚起了半截的关家老爹啪嗒一声又坐到了地上,吴氏头也不回的向着房里走去,冷声吩咐道:“这日子没法过了,秀秀,你是和姆妈去你外祖家,还是留在这里陪你热心肠的老爹?”

关秀秀半张嘴巴,李氏今天刚教了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这池鱼就遭了难了。

危急时刻,关家老爹总算聪明一回,他从地上一跃而起,顾不上一身的灰,上前捉住了吴氏的袖子,苦苦哀求:“他娘,老三家的好不容易又怀了娃,我总不能甩手不管吧!”

关秀秀一怔,三婶又有了么?她一下想起了那件大事儿,似乎这一次三婶有了以后,爹爹替三叔跑了一次差,姆妈气的回了娘家,对,她也跟去了,母女俩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结果三叔照顾的不精心,最后还是没保住胎,三婶因此落了病根,很快就没了,三叔也变的疯疯癫癫。

爹爹便有些埋怨母亲,两个人的感情大不如前,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越来越爱往郭家跑。

关秀秀如遭雷劈,她终于想起来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羡慕郭家里的温馨气氛,便一心想要嫁到郭家去。

关家老爹的头垂的极低,低声下气的道:“他三叔没办过差事,若是记挂着他三婶,出点什么差错,那可是砍头的大罪啊。”

他努力的和吴氏商量着:“她娘,也没多少日子,我去年不是去过了么,顶多个把月就回来了。”

吴氏转过身,忿忿的瞪着关家老爹:“就是去年才去过,才让人生气!旁人家押粮都是十年一次,偏偏落到咱们家,怎么就成了一年一次了!”

吴氏挣开袖子,两手一甩:“你要去你自己去好了,我带着秀秀回娘家住去!”

关秀秀已经从心神恍惚中回过神来,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往事再一次重演!

关秀秀上前一步,拽住了吴氏的袖子,声音里满是好奇:“婶婶要生弟弟了么?”

小女孩的声音天然嫩,宛如春天里柳枝上的一抹新绿,让人发不起脾气来,吴氏转过身子,叹了口气,看着小女儿道:“是啊,你婶婶又要生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