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儿纤手伸出,好奇的打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乃至露出了最里面的钗镯时,她微微蹙眉,伸手拈起了一根发钗在眼前看了看,见那梅花的样子简单,银簪又有些发暗, 不由道:“嫂嫂这些首饰怕是有些年头了,而且也鲜少佩戴。”

吴氏赞她眼厉,笑道:“可不是,这些都是婆婆那里的玩意。”

吴氏便把大姑奶奶今日早上来家的事情说了,又说了关柳的打算,吴氏有意放慢语速,中间不住的打量着陈婉儿的神色。

待她说完,陈婉儿立刻把布包推了出去:“嫂嫂,我家那口子往日里就说了,凡事多跟着嫂子学,这事儿,我做不得主,全听嫂子的。”

吴氏暗暗点头,一家三个妯娌中,幸好还有这么个好相与的,她把布包平放到了桌上,把那些银钗银镯全部摊开了,笑道:“既然姑奶奶有心,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吴氏首先拈起了那枚平安锁:“这可不是巧了么。莲莲刚有了喜,这就有了长命锁,不就是给咱们那外孙子准备的么?”

陈婉儿露出两个酒窝,连连点头。关莲莲成亲时,她身子不便,却也听说了有多寒酸。若是能贴补些,她也是乐意的。

吴氏又舀起了一对银镯:“这两个,不妨妞妞和小小一人一个,这玩意不比簪子和耳环,不容易弄丢。”

陈氏再次点了点头,吴氏说的极有道理,她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剩下的一对银钗和两对耳环上面。

只是不知吴氏会为关秀秀选些什么。

吴氏却把剩下的首饰一起包起。笑道:“大姑奶奶客气,我们也不能半点情面不留,剩下的这些,嫂嫂我就腆着脸,做个主。全都给莹娘做嫁妆了。”

陈婉儿万万没有想到,吴氏竟然会如此说。

她一下站了起来,惊讶的唤了一声:“嫂嫂,那秀秀——”

吴氏抬起头,眉眼间满是神采,十分自信的道:“秀秀的陪嫁首饰,自然是我这个姆妈来出,到时候,发簪银镯。项圈耳环,一个都不会少!”

她说这话时,并未刻意的提高声音,却让人有种暮鼓晨钟醍醐灌顶之感,渀佛每一个字都如金如铁,从她口中掷出一般。

陈婉儿怔怔的望着吴氏。半晌说不出话来,妇人脸上带着薄薄的红晕,却是增了三分颜色,乃至看上去,这比她差了几岁的嫂嫂也年轻许多。

她第一次真正明白过来,为何相公总叫她跟二嫂学习。

陈婉儿思索片刻,抿紧双唇,把自己手中的那一个银镯也推了出去:“这个,也给莹娘添妆。”

关柳捧着一包的首饰,看着吴氏,嗫嗫的道:“嫂嫂,这个——”

吴氏按下了她的手,温和的道:“我们都是希望莹娘嫁的好的,这个你且收回去,还有一件事?

匆憬闵桃橐幌铝恕!?

关柳慌忙的放下手里的布包,站了起来:“妹妹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吴氏赶紧把她又按了下去,“是莲莲的婆家来信了,说是那孩子有喜了,我想姐姐陪着我走一趟,把老太太分给莲莲的十两银给她送去。”

关柳瞬间明白了吴氏的心思,叫她去,是怕关大嫂起了疑心,以为她贪了关莲莲的十两银子,她不由困惑的道:“为何不叫老大家的同去?”

吴氏笑了,她本不欲把老大家的丑事张扬出来,只是若要和关柳同行,却是不得不说了。

便一五一十的把老大家的挪用了聘礼,又只陪送了半旧的被褥的事情说了。

关柳听得脸色煞白,“世上竟有这样的爹娘——”

旋即想到她回家投奔母亲,却被关大嫂拒之门外,又觉得这样的事情,若是关大嫂做出来,那也不奇怪了。

关柳瞬间明白了吴氏的意思,关莲莲未出嫁时,关大嫂便百般苛刻,若是把手伸向了莲莲的夫家——

关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她抬起头,神情异常坚定:“好,我就陪妹妹走这一趟!”

关莲莲坐直身体,看了眼旁边婆婆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捶了捶腰,这两下小动作却没逃过婆婆的一双利眼:“若是累了就休息,莫要累坏了我的金孙。”

关莲莲慌张的摇头,两只手重新埋入了洗衣盆中。

看着儿媳被惊吓的样子,柳家娘子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媳妇果然和当初想的一样,勤快能干,成亲第二天就起来了,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家人的饭食也端了出来。

虽然嫁妆寒酸了点,人还是不错的,柳家娘子便忍下了那口怨气。

谁知道过了段时日才发现,这个儿媳妇,竟然是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的,每天就知道干活,不少人还以为他们家娶了个哑巴。

成日里老有人往院子里丢石头,还喊着哑巴媳妇,哑巴媳妇的。

幸好家里儿子多,被老三老四追出去撵了几回,这才老实下来。

这孩子,看的人心疼,也憋屈,莫怪乎自家大儿子那般郁闷了。每日里一早出门,到了晚上才回来,又折腾到三更半夜才睡。

那动静,他们老夫老妻都臊的慌。最后没办法,把他们夫妻的房间迁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厢房,谁让家里还有三个血气方刚的半大小子呢。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听哥哥嫂嫂的壁角吧!

要她说,大儿子也是心疼媳妇的,这不昨天才挖陷阱打了只野兔,吩咐她好生整治了,给媳妇补补身子。

这些话,若是当着媳妇面说多好,偏偏做贼一样。

旁人都嫌弃自家婆娘嘴碎。她却巴不得儿媳活泼一些,若是能和儿子多说上两句话,那混球也不会成日里往外跑了。

柳家娘子又看了眼关莲莲,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立刻看到媳妇的腰又挺直了些。那叹出去的长气顿时一停,柳家娘子放轻了呼吸,生怕再一个大声惊动了兔子胆的儿媳。

她暗暗苦笑,真不知道谁才是婆婆,谁才是儿媳了。

许是因为嫁妆几近为零,这个媳妇在家中一直小心翼翼的做人,甚至连有了身子,也丁点没有母凭子贵,老是一脸饱受惊吓的样子。害的一家老小走路都轻手轻脚。

唯一的好处是原来咋咋呼呼的几个小点的儿子如今都有了稳重模样,也有媒婆跟她打听了。

柳家娘子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回了屋子里,对着墙角狠狠的啐了一口,都是那不要脸的亲家把女儿教成了这副模样,哼。以后都不要来往了才好。

正这么想着,却听到了外面的叫门声,那一声声,叫的可不就是亲家奶奶?!

柳家娘子侧耳听了半晌,确认无误,她脸一沉,莫非那家人果然不要脸面,跑来打秋风了?

她狐疑的走出了堂屋,看到一旁的关莲莲难得的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那孩子伸长了脖子,满是希夷的向外看去,顿时心中一软,脸上神情和缓了许多,柔和的吩咐道:“莲莲,和我一起看看谁来了。”

关莲莲欢喜的应了,把掖到腰间的襦裙放了下来,又把挽起的袖子也弄下来,伸手在发上理了理,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婆婆身后。

柳家娘子开了门,一眼看到了吴氏,神情越发和缓,这个亲家奶奶她知道,是关家二房的娘子,也是大儿成亲那天给弄出个仙府新房的神仙人物。

柳家娘子带了笑,客气的唤了声:“亲家奶奶,”又看向关柳:“这位是?”

吴氏不慌不忙的为她二人介绍:“这位是莲莲的婆母,这位是我家那口子的姐姐。”

那就是莲莲的姑姑了?

柳家娘子连忙往里让着两位贵客,却没有注意到关莲莲一脸的迷糊,她和吴氏两个人说着话,关柳自然的落在了后面。

许是血缘关系,纵然这二位没有见过面,却也有着天然的亲近之感,关柳怜惜这个侄女嫁人的寒酸,忍不住唤道:“我的儿,你可辛苦了。”

关莲莲鼻子一酸,登时就要落下泪来,她盼了多年的话却不是从姆妈口中说出,而是从另外一个人口中说出,那渀佛是一种对她的肯定,对她几岁就开始操持家务,劳苦半生的认可。

关柳看过活泼可爱的关秀秀,见到沉默隐忍的关莲莲,简直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大侄女,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她伸出双手,把关莲莲揽在了怀里,摸着关莲莲柔顺的秀发,声音哆嗦着道:“孩子,我是你的姑姑,是你最最嫡亲的姑姑啊。”

关莲莲一时悲喜交加,她自幼被长辈们漠视,二婶虽然亲切,却到底是外姓人,而眼前这个妇人,和她一样姓关,和她流着同样的血,除了姆妈,祖母,就属这个姑姑最亲了。

当下她伏在了关柳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二人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前面的吴氏和柳家娘子,吴氏尴尬的看着这对姑侄,忍不住要上前劝止,柳家娘子却舒了口气,捉住了吴氏的手腕:“让那孩子好好哭一场吧。”

那孩子从嫁进来就小心翼翼的做人,怕是也憋了许久吧。

柳家娘子请吴氏进了屋,又给她上了茶水,喊小儿子去把当家的和他大哥寻回来。毕竟亲家来人了,做女婿的,总要出来见见。

二人做了盏茶功夫,关柳和关莲莲偎依着走了进来。二人同样瘦小,一眼看去,却比莹娘更像是母女。

关莲莲双眼红红。宛如兔子,十分不好意思的对着柳家娘子唤道:“娘——”

柳家娘子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关柳,见关柳同样眼圈泛红,不由笑道:“带着你姑姑去洗漱一番。”

关莲莲羞怯的应了,依然偎依着自家姑姑往后面去了。

柳家娘子看向了吴氏:“我看着比亲家奶奶年长些,就托一次大。喊声妹妹了,不知道妹妹这次所为何事?”

她方才已经仔细看过了,这两位空手而来,若是来探望有喜的关莲莲,却连几个鸡蛋都没有带。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同时也猜测,莫不是来打秋风的?看在莲莲这个婶娘给她铺床的份上,她也得舀出些米粮接济一下,只是刚遭了水灾,自家也不富裕。

吴氏笑了:“不就是莲莲有喜了么,莲莲不但是你们家的长媳,也是我们家老太太跟前的大孙子,她怀上的,可是我们关家第四辈里的头一个孙子。这不,老太太吩咐我来送点银钱,给莲莲补补身子。”

柳家娘子张大了嘴巴,有点不敢置信连嫁妆都只陪送了半旧的铺盖的关家,竟然还会送银钱给莲莲补身子。

她转念一想,一个铜板也是钱。大概也就贴补几十个铜板罢了,正这样想着,却见桌面上出现了一锭银子,那银子成色十足,亮的耀眼,分明是正经的官银!

柳家娘子惊的一下站起,指着银子结结巴巴的道:“这,这——”

吴氏笑的越发柔和,轻声细语的接话:“这是给我们姑奶奶补身子的啊。”

柳家娘子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丫的见过嫁妆上不砸钱,有喜了送了十两银子补身子的么?

那可是十两银子,赶上几十头猪回家吃都绰绰有余了。

柳家娘子半晌回过味来,脸上神情又热切了三分,这十两银子,完全可以补足关莲莲没有嫁妆的缺憾,现在这世道,殷实一点的人家,也就陪送这个价钱的物件给女儿。

吴氏看在眼里,丝毫没有居功自傲,同样和气的应对着,等关柳和关莲莲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副没有烟火的场景,吴氏和柳家娘子姐姐妹妹叫的好不开心。

恰在此时,一个精壮的青年男子一脚踏在了门槛上,他一眼看到了桌上的十两银子,接着看到了关莲莲泛红的眼圈,登时恼了,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捉起银子往吴氏身上丢去:“好了,你们舀了银子就赶紧走吧,别再来了,反正莲莲已经被你们卖了!”

柳家娘子抬脚就是一踹:“混账!浑说什么呢!”

柳义一愣,这才注意到他塞银子的对象不是他那讨厌的丈母娘,而是亲切的二婶娘,不由嗫嗫的退了一步。

柳家娘子犹自气恼,伸出手掌,在儿子结实的后背上又拍打了几下,恼道:“你看好了,咱们家哪里有这么大块的银子,成色又这么足!”

柳义低头看向手里的银子,顿时一愣,他一眼认出这是市面上少见的官银,却也是最好花销的。

关莲莲赶紧上前拉架,挡在柳义身前,却是背对着柳家娘子,抱头弯腰,一副蘀夫受过的样子,看的人好不心怜,柳义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他早已经知道,这个娘子无论他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也只会尽力去达成。

关莲莲就像是一杆韧竹,无论风多大,只能让她弯腰,却不能让她折断。

几个妇人同时叹了口气,听到声音,不由相视一笑,颇多了几分心意相通之感。

柳家娘子呵斥道:“还不给亲家奶奶们见礼!这个是你二婶娘,这个是你大姑母。”

柳义一头雾水的见了礼,举起手中的银子,迟疑着问道:“姆妈,这银子?”

柳家娘子甚是得意的看了眼关莲莲,儿媳妇真是大大的长脸啊,她笑眯眯的道:“那是你关家祖母给你媳妇补身子用的。”

柳义不可思议的盯着手里的银子,半晌,他看着关莲莲唤道:“娘。娘子。”

关莲莲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随即一股狂喜淹没了柳义,他媳妇终于搭理他了,小媳妇终于在人前应声了。

他紧紧的盯着关莲莲的脸,旁人看不出来。他又如何不知,小媳妇因为长得黑,害羞的时候经常看不出。但是她却有个特点,一紧张,鼻尖就一颗颗的渗出汗珠,那汗珠都是带了浅红的,极是妩媚,也因此惹得他晚上越发癫狂,最喜欢看小娘子汗如雨下声如蚊蝇的样子。

这儿子。也忒是丢人,柳家娘子忍不住咳了两声,见柳义仍然盯着小媳妇发呆,不由提高了声音吩咐道:“柳义!带着你媳妇休息去吧!”

柳义这才应了,牵着低着头的小媳妇往外走了两步。察觉不对劲,方才,他是失礼了吧。

他脚步一顿,身后的关莲莲立刻撞了上来,柳义马上回转身,看着小媳妇被撞疼的脸,不由心疼的吹了吹,连哄带劝:“不疼啊~”

关莲莲轻轻浅浅的应了一声:“嗯——”

就是这个声音!

柳义身体一僵,直觉身体某处已经抬起头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握紧了关莲莲的手腕:“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割上点熟肉回来。”

这几天他都是跑去跟二弟挤在一个房间的,娘再三警告他了,媳妇刚怀上,不能碰!

柳义大步向外走去。到了门边,忍不住回了一次头,却见关莲莲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手,两只手捏住衣襟,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配合那一双红眼圈,活生生就是个小兔子。

柳义心中一软,摸了摸关莲莲的头,低声道:“我晚上来。”

话音刚落,便见小兔子露出了羞羞怯怯的笑容,像是春天路边开的小黄花,不起眼,却让人的心情大好。

小夫妻之间的互动丁点不差的落到了几个长辈眼中,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吴氏和关柳还是能从柳义和关莲莲的神态中判断一二,怎么看都是郎有情妾有意,二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下视线,对这门亲事还是十分满意的。

在柳家吃罢了饭,柳义驾车,送着两个长辈回安肃县城,吴氏一早过来,就把关秀秀和郭志彬撇下了,一起放在了郭家,回去后,先接了关秀秀,在去吴家住上一夜,顺便把莹娘的嫁衣用的布料扯出来。

到了县城,柳义把她们放在郭家门口,心急火燎的赶着车回去了,吴氏和关柳并肩而立,看着那马车车速平白提高了三倍不止,不由都笑了起来,关柳轻声道:“这孩子倒是能办事的。”

吴氏点了点头,明明归心似箭,为了照顾她们的身体,还能按捺住性子慢悠悠的赶路,这个侄女婿,的确不错。

吴氏转过身,在门环上拍打了两下,片刻后,数声欢叫从里面传来,便像是一群鸡鸭炸了锅,她皱起眉头,却见大门被从里面一下拉开,一眼望去,郭家两兄弟,大儿关大宝,小女关秀秀,加上外甥梁直以及陆棋风那小儿,可不就是一群鸡鸭么!

郭志礼和关大宝稍微年长,还好些,其余的几个小儿同时开口,争相与她说话,惹得吴氏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由斥道:“好了,一个人来说!”

瞥了眼左右,关秀秀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她拉住吴氏的袖子,愁眉苦脸的道:“姆妈,你快去看看,郭家叔叔和婶婶吵起来了。”

吴氏一怔,顿时有些着急,“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

关秀秀委屈非常,不是开了门就在说么!

也顾不上关柳,吴氏大步的向着书房行去,刚到书房窗下,便听到李氏和郭浩儒的争执之声:“你的徒弟要么只会死读书,要么也就一手书法勉勉强强见人,那都不算本事,寻常得见的,还是我的徒儿厉害,画的一手好画!”

只会死读书的郭志礼摸了摸鼻子,关大宝则是一脸受伤,他在师娘心中原来是这样的啊。

“娘子休恼,我大徒儿做的一手锦绣文章,二徒儿背的经纶典籍,三徒儿又写的一手好字,加上徒孙小小年纪伸手了得,可不应了那句文武双全么!”

郭浩儒的声音温文尔雅,带着一贯的从容,不知为何,吴氏的拳头也不知不觉的握了起来,只想在这嚣张的男人脸上打上几拳。

108 举世无双

下一秒,郭浩儒惊呼一声,温文的声音也渲染上了几分委屈,只是怎么听都像是十分期待的样子:“娘,娘子,你扯我的衣服作甚,孩子们还在外面呢。”

吴氏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那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郭家相公和知书达理的李氏私下里,会,会如此的,咳咳,恩爱。

她下意识的扫向了几个孩子,却见年纪小的几个一脸懵懂,郭志礼一脸习以为常,倒是关大宝,一副被吓坏了的神情。

正当吴氏拿不准是跳出来提醒郭家夫妻还是悄无声息的带着几个孩子离开时,屋内情势又变,李氏不满的声音传来:“姓郭的,你不是瞧不起我么,瞧不起我的学生,这身衣服,可是用学生家里给的束脩做的,你还是赶紧扒下来为妙,省的辱没了你一身的斯文!”

姓郭的——

郭志礼再次无辜的摸了摸鼻子,郭志彬则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吴氏半张嘴巴,有点难于接受李氏如此暴力的形象,她可以想象的到,屋子里李氏必然揪着郭浩儒的衣领,气势汹汹。

同时吴氏也暗赞,不愧是读书人家出身的,连骂人也这么文质彬彬,啥子斯文的,真是个好词,吴氏默默的背了下来。

屋中沉默半晌后,郭浩儒再度开了。,声音中颇有几分萧瑟:“娘子所言甚是。“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向来是郭浩儒脱掉了外衫。

这下吴氏更是进退维谷,若是招呼了,见到郭浩儒衣衫不整的样子,岂不尴尬!

郭浩儒悠扬的长叹一声:“想来我的俸禄娘子都有好生收起。家中的米粮,人情往来,怕是花费不小吧。”

好一招以退为进,郭志礼几乎为老爹拍掌叫好,关大宝也隐隐的听出了几分味道,师傅和师娘之间的博弈倒是有点像是最近刚刚接触的兵法。

李氏咦了一声,针锋相对的道:“那这庭院里的落叶莫非是自己消失的?还有你昨日换下的脏衣服,自己就干净了?家中何时来了个神仙人物。我怎么不知?”

郭浩儒在娘子面前,向来生了一副厚脸皮,闻言居然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半晌,毫不羞愧的点了点头,应和道:“娘子所言甚是,这屋子里,只怕的确有个神仙人物。在你我看不见的时候,便把一切家务都做了。”

吴氏的眼睛眯起,这个郭家相公,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私下里竟是这么一副无赖模样,原本还当郭家夫妻是天作之合。现在看来,应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几名小儿俱都听得津津有味,同时忖道,师傅平日里那样文雅的一个人,私下里却是如此有趣,却和小儿斗嘴没什么区别了。

唯有陆棋风甚是不耐烦,他陆大爷家中不兴这种文绉绉的唇枪舌剑,他们更喜欢真刀真枪,至少在家里的时候。他爹爹的那把长刀一直是姆妈拿着的。动不动就提着长刀追着爹爹跑,满口子要断了他的子孙根,极是彪悍。

陆大爷忍不住叫了一声:“郭叔叔,郭婶婶。秀秀她娘来了!”

几名小儿听得正得趣,闻言纷纷调转头来,狠狠的瞪着陆棋风,陆大爷一脸无辜的摊了摊双手。

屋子里静默片刻,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书房门打开,李氏福了一礼,温婉的笑道:“嫂嫂来了,快进来说话。”

看着眉眼明亮温和的李氏,吴氏半点也寻不出方才口叱姓郭的女子的踪影。

吴氏赶紧赔笑着应承了,又招招手,把在树下徘徊的关柳叫了过来,为二人引荐了一番,见礼过后,自然是回到客厅待客,郭浩儒单手持卷,斜着眼睛看到娘子的半幅淡紫裙摆漫过青石地面的一个个格子,就要拖出门槛,心中一松。

却听见李氏轻笑道:“嫂嫂,你来给我们评评理。”

郭浩儒手一僵,整张脸几乎都贴如了手里的书中,随即怔了下,怎么偏偏就拿了本论语,怎么偏偏就翻到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吴氏立刻回头,明知故问的道:“评什么理?且说来听听。”

她顿了下,有意的挽起了两边的袖子,慢条斯理的道:“只是我家中没有神仙帮忙做一干杂事,还是速战速决为妙。”

这,这分明是说她听到了郭家夫妻的吵闹了。

李氏脸一红,微微低下头去,倒是郭浩儒反倒放下了手中论语,大步的走了过来,一脸坦荡荡。

看到郭浩儒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若不是方才亲耳听到神仙之说,吴氏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郭家相公。

郭浩儒这厮一走过来,立式便抬起头来,双眼一片清明,指着几个小儿,平静的道:“这里面,只有秀秀和梁直是我的徒儿,另外几人,全部是姓,相公的徒子徒孙。”

李氏生生的把姓郭的咽了下去,暗道侥幸,郭浩儒似有似无的扫了她一眼,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