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秀秀终于能够说出话来,声音却带着颤抖,“你,我平日里只当你尚不知事,没想到你的居心如此叵测,居然想伪造我的笔迹,做出私相授受的样子来——”

剩下的话关秀秀已然说不出,她重活一世,感激上苍让她又见到了姆妈爹爹,和哥哥也亲厚了,见到郭志彬,只一门心思的保持着距离。

只是这几年下来,看着郭志彬在她有意无意的点拨下,渐渐的离上一世的游手好闲越来越远,又一门心思的对她好,不是不动容的。

只是今日看来,却终究是劣根难去,关秀秀真是彻底的心灰意冷,她转身向外走去,脸色苍白,双眼木然,看也不看郭志彬一眼。

郭志彬被关秀秀口里的话彻底的惊呆,乃至于没有反应过来,要拦上一拦,等关秀秀和梁直说话的声音传来,才如梦方醒,撒腿追了出去。却只看到了马车驶离的影子。

郭志彬魂不守舍的回到了自己房间中,呆呆的看着那满纸的关秀秀和郭志彬,不知何时起,视线一片模糊,面前的字迹也被一滴滴水珠冲刷的模糊不清。

郭志彬心中难受至极,因了关秀秀总是对他不假辞色,有一次,看着关秀秀转来的口气冷漠的信笺。郭志彬不由自主的想着,若是她的口气和软些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面前的书信上的字似乎按照他的心意重新排列起来,郭志彬猛然坐起,若是他模仿出她的笔迹,写出关秀秀喜欢郭志彬——

这个假设让他不能自已,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私下里偷偷的模拟着关秀秀的笔迹。幸而两人渐长,关秀秀的字体也定下型来,下了一番苦功后,他终于能够把关秀秀的笔迹模仿出十成十来。

同时,郭志彬也发现了,关秀秀的字体。和母亲李氏的颇为想象,若是猛一看去,很容易搞混。

后来,每当关秀秀对他发脾气,他就回来默上一篇这样的大字,心情总会莫名的舒畅许多。

直到那一天,从父亲手中看到小儿病重几个大字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绝非李氏手书。而是关秀秀伪造!

他想也不想就替她顶了罪。万分庆幸自己模仿关秀秀的字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只是想告诉她,他为什么会把她的字写的那么相像,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郭志彬伸手抚额,头中一阵绞痛。半晌,他撑着站起身,把最上面的大纸揉成一团,提笔挥毫,写下了四个大字,这四个字力透纸背,用足了他全身的力气——情有独钟。

梁直悄悄的看了关秀秀一眼,又往旁边挪了挪,表妹从那姓郭的小儿房中出来后,便是这番德行,不言不语,脸色苍白,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他最好还是莫要招惹这姑奶奶为妙。

关秀秀心事重重,却是从郭志彬身上撇开了,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再过几日,燕王就要反了。

新皇登基一年有余,广施仁政,轻徭役,举国交赞,可人人都只看到了歌舞升腾的一面,却没看到朱家皇室内的操戈,一个又一个藩王的权利被削弱,皇室内部已经是躁动不安。

关秀秀合上眼睛,叹了口气,她只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在这一次即将席卷全国的皇位之争中,保得性命。

回到了吴家,梁直请受宠若惊的吴氏坐在了上首,自己铺开纸墨,认真的画了起来。

关秀秀看着年轻许多的吴氏在梁直笔下一点点的成像,心中一动,扫了眼满脸羡慕的吴老太太还有凑趣围了过来的外祖父和舅舅,提议道:“表哥,不如画个长卷,把家人都画上,也好做个念想。“

梁直手一顿,吴氏素白的脸上生生出了一颗美人痣,他抬起头,瞪着关秀秀,这死丫头,根本就是故意的!

吴老太太却是欢喜的很,以前只当梁直开玩笑,今日看了,外孙子是真有些才学的,看把他姨母画的,活脱脱就是待字闺中时的样子。

看着长辈们都是一脸希夷,梁直也不好反驳,只是又瞪了关秀秀一眼。

郭浩儒这段日子在家中过的十分滋润,只是他既然已经回来,还需应酬下同僚,令大儿郭志礼提着四色点心,径直往县府衙门去了。

陈县令得了通报,立时唤人请郭学知进去,上次安肃县内一下出了八名举人,陈县令可是大大的露了脸,在政绩上,那就是大大的一笔,下次述职,十有**是要高升了。

二人坐定,陈县令着人上了热茶,“郭贤弟不是说此行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么,怎么如此快就回来了?”

郭浩儒轻咳两声,面不改色的道:“行到中途发现忘了带一样重要物事,便回来取了,索性休整一番过段日子再去。”

陈县令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看见师爷在门口对着他狂打手势,陈县令对着郭浩儒道了声失礼,皱着眉头向外走去,师爷也是昔日落榜的士子,怎地今日如此的没有眼力。

片刻之后,陈县令再次走进来的时候,脸色惨白,郭浩儒注意到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抖个不停。郭浩儒立刻问道:“陈县令,出了什么事情?”

陈县令快速的抬头看了郭浩儒一眼,他本不欲说,却忽的想起眼前之人的身份,便如同溺水的人捉住了一棵稻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郭先生,燕,燕王反了。”

郭浩儒呆立当场。傻傻的看着陈县令,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燕王反了?太祖第四子,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燕王,反了?

郭浩儒和陈县令大眼瞪小眼半天,逐渐消化了这个消息,到底曾经经受过灭家之祸,郭浩儒迅速的镇定下来。平静的看向陈县令:“不知陈大人有何打算?”

陈县令已经懵了,要知道燕王朱棣的逢低北平与保定府紧邻,若是快马加鞭,到这安肃县城也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

往日里有燕王在前面抵挡蒙古人,他们作为后方很是安心,现在朱棣矛头一转。整个保定府都成了大前线,陈知县一个七品县令,往日里也只是处理县务,断断案子,现在开战了,他真不知道咋办了。

若是蒙古鞑子攻进来了,他率领民众抵挡一番,不幸逝去的话,那也可以博个忠良的美名。

可现在是皇帝家的家务事。按理他该抵挡一番。可谁不知道燕王骁勇善战之名,若是真被他把应天府那位给拉下来了,他这官丢了不要紧,就怕再被按上个奸佞之名。

二人对望半天。郭浩儒沉声道:“陈县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陈知县仿佛拿到了定海神针,心渐渐安稳下来,是啊,他现在还是建文皇帝任命的官员,自然该为建文帝效忠。

陈知县深深的鞠下一躬:“多谢先生教我。”

郭浩儒认真的点了点头:“如此,还请大人早做准备,我先去了。”

陈知县望着郭家父子离去的身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高声喝道:“来啊,把县丞,主薄,三班衙役班头都给我叫来!”

郭浩儒眉头紧皱,大步的向外走去,郭志礼一步不落的跟在他后面,少年的脸上一片茫然,这就打起来了?

新帝登基,重用文臣,诸多洪武年间考出的进士俱被委以重任,他还盘算着明年下场好好考上一次,这一开战,什么都难说了。

父子二人心事重重的进了院子里,李氏正拿着把花锄给老松树松土,郭家父子却仿佛没看到她,一个个精神恍惚的从她身前走过。

这等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李氏又好气又好笑,丢下花锄,追了进去,却见这父子二人一人占了把椅子,木木呆呆,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李氏咳了两声,叫道:“书房着火了!”

郭家父子同时一震,双双跳起,没头苍蝇一样往外冲去,却又撞在一起,跌成了一堆,李氏眉毛扬起,慢条斯理的道:“你们父子这是怎么了?”

郭浩儒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李氏,艰难的道:“燕王反了。”

说出这句话,仿佛卸下了心头大石,郭浩儒一下轻松许多,这次轮到李氏发呆了。

一瞬间,李氏脑海中划过许多事情,她脱口而出道:“幸好你没有去成京城!”

郭浩儒一怔,随即庆幸的点了点头,若是这个时候去了应天府,怕是一家人要就此分开了。

郭志礼虽然饱读诗书,论起人情世故终究不及父亲,他求助的看向父亲:“现在怎么办?”

郭浩儒的理智回笼,快速的思考起来,建文皇帝乃是太孙,占了正统的大名,又掌握了全国大部分的兵马,缺点是登基时日尚短,根基尚浅。

而燕王朱棣则胜在骁勇善战,麾下兵马数量虽然不多,却胜在精良。

明面上,建文帝的胜算还要大些,只是,郭浩儒苦涩的吞了一口口水,他一家四口现在可是在燕王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的啊!

在李氏和长子的注视下,郭浩儒终于做了决定:“把家里的银子都拿出来,去买粮。”

无论如何,战争一旦开始,物价必然飞涨,其他的还算了,粮食一定要尽可能的囤积起来。

李氏二话不说的向外走去,把家里的银钱全部翻找出来。郭志彬也被叫了起来,现在看着小儿子,郭浩儒真是感慨万千,若非郭志彬的一时糊涂,怕他现在已经到了应天府,一家人分隔两地,定然彼此牵挂,提心吊胆。

现在虽然还是要面对战乱。一家人在一起,却怎么都好。

郭浩儒拍了拍郭志彬的肩膀,咳了两声道:“彬哥儿,你不是喜欢爹爹的那支羊毫湖笔么,等下爹爹就拿给你。”

郭志彬狐疑的看着父亲,一旁的长兄摸着他的脑袋,弯下身子,一五一十的解释了。

郭志彬脸色惨白的跟在父兄身后。颇有些失魂落魄,这件事,分明是关秀秀做的,关秀秀于他郭家有大恩,他再是如何在意,也不会勉强于她了。

郭浩儒经过数年的世事打磨。早已经非当初那个义气书生,却是转了几家不同的店子,每家店子都买上几袋米,又嘱咐他们在不同的时段送到。

郭家高度备战的同时,身在乡下的关家也知道信了,只能说郭浩儒给陈知县下的那贴药太狠了,陈知县打定主意做一个纯臣,誓死守住安肃县城。

还在郭家四处购买粮食的时候,陈知县便干脆的下令关了县城的城门。

这下好了。十里八乡赶车进城的都知道城门进不去了。回到各自的村子里,自然是议论纷纷沸沸扬扬。

旁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关秀秀却是立马反应过来了,燕王反了!

乡下消息闭塞。大多数人活的浑浑噩噩,怕是要等到燕王大军到了家门口,才知道打仗了,却又糊里糊涂,不知晓是哪个跟哪个打起来了。

关秀秀死死的捂住胸口,脑子里拼命的转了起来,打仗到底会有什么影响,粮食,对,粮食很重要。

这个时候她近乎绝望的发现,自己先期的准备工作完全失败,县城的确好买粮,可现在城门都关了,她却又如何运送出来?!

秋粮尚未下来,家中的粮食不多,关秀秀可以说是束手无策。

在关秀秀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中,燕王的大军终于轰轰烈烈的碾压过来了,却出乎关秀秀的意料,大军对普通民家说不上秋毫无犯,却也尽量做到了不扰民。

甚至大军经过时,很多村民还特意跑去看了。

她还不清楚,燕王这个时候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自然不能给自己弄个扰民的污名。

安肃县城的情况就更为可笑了,因陈知县早早的关了城门,大军抵达时,城中已是怨声载道,各种蔬菜肉类都得不到补充,粮食也被哄抢一空,再不开城门,城里的民众就先反了。

燕王根本没搭理这个小小的县城,直接留下一营人马,大军干脆的绕了过去。

又过了四五天,陈知县无奈的下令开了城门,自己脱下一身官袍,放下县令大印,环视了一圈大堂内,黯然离去。

在燕王形式一片大好之际,关秀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她清楚的记得,燕王是在四年后才正式登基的,换句话说,这场内乱,足足打了四年。

她每日里都跑到田地里,看着麦穗一天天饱满,说来奇怪,今年是刀兵之年,麦子却生的特别好,连关家老爹都说,日头再足足的晒上三五天,就是大丰收。

关秀秀却等不及了,这些成熟的庄稼,在燕王眼中,怕就是狼嘴边的一块肥肉,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当天晚上,关秀秀唤住了关家老爹和吴氏,小脸绷紧,严肃的道:“爹爹,我们把麦子抢收了吧!”

关家老爹诧异的看着女儿一眼,麦子还没有彻底成熟,抢收会减产很多的,他自然舍不得。

吴氏沉默半晌,却是赞同了关秀秀的意思:“他爹,这兵荒马乱的,还是早点收了好。”

关家老爹对妻子向来言听计从,当下手里的烟袋一敲鞋底:“好!”

一家人趁着夜色摸了出去,紧赶慢赶的干了一晚,关家老爹负责割麦子,吴氏和关秀秀则是往家里运去。

到了早上,关家老爹满脸疲惫的顿住脚步,犹豫的看了眼妻女,“我去给老大老三家也说一声。”

“爹爹!”关秀秀唤住了关家老爹:“你若是要说,就叫他们一定要晚上割!”

建文帝登基第一年,燕王就反了,结果在四年后才把建文帝拉下王座,可以说,最初的时候,胜利的天平完全不在燕王一方。

115 求见世子(210粉加更)

在战事如此紧迫的情况下,抢收粮食本就是极为避讳的事情,若是一两家,还不当紧,若是被村中其他人家发现,纷纷效仿,那事情可就严重了,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关家老爹憨直却并不愚笨,痛快的应了,分别去了关杨和关榆家中,叮嘱一番,兄弟二人都应了下来。

到了第二日晚上,关家又连夜割了一晚上麦子,关秀秀和吴氏走在大车两旁,弯下腰肢,费力的推着,关家老爹在前面拉着车,只要到了家,这最后一车的麦子到手,剩下的,就是抓紧晒干,脱不脱粒倒是无妨。

关家老爹看着满院子的麦穗,说不出什么心情,哪怕是他提前抢收了,依然比往年打下来的粮食还要多些。

若没有这场战事,一家人怕是要好生庆祝一番了。

又过了两日,割下来的麦子也都晒干了,旁人家却刚刚准备开始收割。

吴氏端了面碗上来,关秀秀看到掺杂着半碗菜叶子的糙米饭,不声不响的开始吃了起来。

吴氏看着小女儿懂事的模样,甚是欣慰,摸了摸关秀秀的头,吴氏温和的道:“等磨了面,姆妈用新面给你做上一顿面片,让你吃个够。”

关秀秀抬起头笑了笑:“好,那还要加上荷包蛋。”

吴氏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两个荷包蛋。”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关家老爹眉头皱起,站起身把烟杆往腰后一别:“我出去看看,你们看着家。”

话罢。他径直出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关家老爹便回转了来,却是谨慎的关好了院门,一脸的担惊受怕,连喝了三杯茶水,才心有余悸的道:“燕王的兵丁在收割麦子,旁的人家都急红了眼。”

吴氏和关秀秀同时一僵。随后呼出一口长气,吴氏满是庆幸的道:“幸好咱家的都收了,他爹,麦子你都藏好了?”

关家老爹谨慎的点了点头,在收割麦子的第一天,他就挖了个大地窖,麦子都被藏了进去。

关秀秀第一次有了战争的实在感,那不是关紧家门就能躲过去的。

外面哭爹喊娘的声音一直没停。纵然关秀秀一家三口闭门不出,却也听得真真切切,农家本就没有什么余钱,全靠着地里刨出来的那么点东西养活一家老小。

秋麦被那些兵丁强收了去,当真是要了人命了。

一直到傍晚,那些哭声才弱下去了些。

关秀秀一家都被搞得精神疲惫。随便洗洗上了床,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便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叫门之声,关秀秀揉了揉眼睛,随意的披上了一件外衣走了出来,看到吴氏已经先应了门,关大嫂嚎哭着扑了进来,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哭不止。

从前几年被关老太太敲打一番后。关大嫂的行止就收敛了许多。今日猛的来这么一遭,倒是把关秀秀吓了一跳。

吴氏赶紧掩上房门,伸手去拉关大嫂:“快起来,地上凉。”

关大嫂站了起来。依然抽抽搭搭,吴氏使了个眼色过来,关秀秀眉头微皱,去打了一盆温水来,吴氏投了帕子,给关大嫂擦了擦脸。

关大嫂情绪比刚来时稳定许多,却依然抽噎着,看着吴氏,带着哭腔地道:“他婶,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当家的啊!”

刚刚出来的关家老爹闻言抬起头,紧张的问道:“大哥怎么了?!”

关大嫂再次放声嚎哭,关秀秀眼睛眯起,厉声喝道:“别哭了!赶紧说事!”

她年幼之时,已经极有胆色,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硬是逼退了数百军士,到了现在的年纪,却是带了几分威严,往日里家中聚餐,也只有她敢坐到关老太太身边。

关大嫂吃她一吼,是彻底的老实了,嗫嗫的把事情说了,却听得关秀秀无名火起,只想一锄头敲死这个大伯母。

原来那日关大伯听了关家爹爹的话,虽满口应了下来,到了地里,看到还有几日就要彻底成熟的麦子,却到底舍不得,家中人口多,多打一点就多一口口粮。

结果昨天那些军士开始抢收麦子,才真的慌了,也是关杨家的运气,昨日并未抢收到他的头上,这下才想起了关二的话来,便连夜偷摸的进了地里。

偏偏人又有些贪心,天光微亮还不舍得停手,被起早的军士们逮个正着,连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折了进去。

关秀秀恨得要死,她紧紧的盯着关大嫂,质问道:“大伯起先答应了爹爹,为什么又要反悔?!”

关大嫂眼神游移,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她的确劝了两句,可想的不也是收成好,一家人终于能吃顿饱饭了么?!

关秀秀恨的咬牙切齿,看到吴氏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而老爹则是不声不响的穿上了衣服,她立刻提高了声音喝止道:“爹爹,你要做什么去?你这次就算把咱们家的粮食都送过去,大伯就没事了么?!”

关槐动作一顿,半晌,喟叹一声,“我总要去看看,那毕竟是你的亲大伯。”

关大嫂眼中立刻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满是希望的看着关槐,关秀秀下一秒却把她生生打入地狱:“不许去,若是去了爹爹也被关起来,我和姆妈怎么办?这兵荒马乱的,爹爹想我们死么?”

关槐动作一僵,脸上明暗不定,若是太平时期,兄弟家出了事,他怎么都要奔走一番,现在这个时候,他抬起头看了吴氏一眼,妻子没有说话,脸上满是戚戚之情,关槐颓废的顿住了脚步,“大嫂,对不住了。”

关大嫂脸上的表情。迅速的从充满希望到了绝望,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关槐,撕心裂肺的哭喊道:“那是你的兄弟,亲兄弟啊!”

关秀秀冷静的声音如同一把锥子,穿破了关大嫂的声线:“若是大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伯娘你害的,都是你贪心不足。”

关大嫂怔了一怔,随即抹了一把鼻涕泪。抽着鼻子满是悲愤的道:“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她转身就走,到了门前,带着最后一线希望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关槐闷头抽烟,不发一词,关大嫂脚下一个趔趄。跌跌撞撞的出了关槐家。

院子中一时安静无语,关秀秀转身进了屋子,片刻之后,已经收拾妥当,换上了外出的袄子,吴氏看着她。回过神来,担心的望了低着头的关槐一眼,问道:“你做什么去?”

关秀秀板着脸:“还能做什么去,自然是想法子把大伯救出来。”

她不肯当面答应关大嫂,无非是不想让关大嫂就此有了依仗,以后凡事都来寻上门,同时也想让关大嫂子吃个教训,往日里眼皮子浅也就罢了,这等兵荒马乱的。岂不是给家人招灾!

况且。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关槐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满怀希夷的看着关秀秀,小女自幼聪明,做了许多大人都做不来的事情。随着年纪渐长,主意越发的正了,家里的几件大事,都是她在做主了。

关秀秀看了老爹一眼,平静的道:“爹爹先莫要高兴,我也只能赌上一赌,事情成与不成,还是两说呢。”

关槐叹了口气:“到底是亲兄弟,总不能见死不救,尽人事听天意吧。”

吴氏亦是点头,上前为秀秀整理了下衣领:“无论你大伯怎样,姆妈只要你好好的。”

关秀秀心中一暖,柔声道:“放心吧,姆妈。”

关槐亲自驾车,载着关秀秀往安肃县城里赶,一路行去,路边尽是举家嚎哭的农人,地里则是穿着里衣的军士们,手中镰刀极快的挥过,一片片麦秆在身后倒下。

往日里最是欢庆的丰收时节成了人间惨剧。

关秀秀死死的攥住了手里的玉佩,原本清凉如水的玉佩被她握的温热,这是她最大的依仗。

这块玉佩,是当初燕王世子朱高炽留下的,当初卖不得的烫手山芋如今成了救命的稻草。

听到大伯出事的时候,关秀秀就盘算开了,人被扣住了,那些军士怕也不会擅自处理,往上禀报通传还要时间,这就给她留下了缓冲的余地。

她首先想到的,是陆棋风,只是现在战事已起,陆家父子怕是随了大军出征。

她随即想到了这块玉佩,这种皇家用的物件大都有着标记,在内库中登了记的,各大当口的师傅一定认的出来。

现在战事吃紧,关秀秀自然没有那个本事直达天听,她也只能想的到这个法子了,现在燕王谋反,在他的治下,想必也没什么人敢昧了燕王家的东西去。

关秀秀十分肯定,像是安肃这样的大城,一定有燕王的人坐镇,当铺的人收了皇家的东西,不敢擅自处置,层层的报上去的话,她也就有希望见到燕王世子了。

退一步讲,若是当铺不识货,真的把玉佩当掉了,她拿着银子,一样可以疏通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