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把姓都给去了,那个亲热劲,便仿佛这一屋子的年轻男子都是他爹的亲兄弟,他的亲叔叔一般。

一干公子哥俱都被叫的一抖,陈子贤率先笑了,他从身上解下了个玉佩递了过去,摸了摸郭豆豆的脑袋:“你倒是奸猾,赚了大钱,还想着从兄弟们身上捞一笔。”

其他人也纷纷慷慨解囊,玉佩扇坠,可真是不小气,郭志彬看着小儿子一点不怕生的接过去,一双大眼睛机灵的转着,扫上一眼,就盯着人家身上最贵的东西不放,那人也不好意思不给。

孙青看的连连摇头,“你儿子和你可真不愧是亲父子。”

那奸商的德行,简直如出一辙。

郭志彬挺起了胸膛,在郭豆豆脸上吧唧一下:“那是,我儿子能不像我么!”

郭豆豆一转头,在亲爹脸上吧唧一口,“那是,我爹能不像我么!”

一屋子的人瞬间都被逗乐了,陈子贤捂住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孙青也笑的厉害:“啧啧,真是亲儿子亲爹。”

笑罢。又叫堂倌上了菜来,众人推盘置盏,开始吃酒,因了郭豆豆,郭志彬对兄弟们的敬酒便只肯抿上一小口,看的众人极是不满。

他酒杯一放。眉眼透着阅历后的风流:“不如我来讲讲这次下南洋的经历吧。”

一干兄弟登时来了兴趣,纷纷围坐过来,郭志彬生了副好口才,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那南洋诸岛,说是遍地黄金也不为过――”

“南洋的美人。别有一番风情,因是海边劳作,需要下水。所以穿的甚少,一眼望去,当真风光无限啊――”

“南洋人天生矮小,便是我们中最矮的一个去了,也可以当做六尺丈夫,他们又仰慕天朝文化,随便一开口,就把你当成神仙供着――”

他说的口沫横飞。众人听得眼睛都直了,手上却不忘记夹菜给怀里的郭豆豆,扒虾挑拣鱼刺。没有半分差错。

郭豆豆这个年纪,又怎是坐得住的,被亲爹一口接一口的喂饱了肚子后。不肯再呆下去,拧着身子要一旁玩去。

郭志彬松了手,唤来了长随带着郭豆豆,又叫人拿了一个匣子来,当着一干兄弟面打开,却是整整一匣子指甲盖般大小的珍珠,一眼望去,浑圆铮亮,晃花了人眼。

一干兄弟正要取笑于他,这一匣子珍珠虽然难得,却也不算什么,他们中随便一个,也拿的出来,若这就是郭志彬下南洋的收获,未免小觑了他们。

郭志彬却对着长随挥了挥手,一派潇洒的道:“来来,把这匣子弹珠给晖哥儿玩去。”

郭志彬他妹!

弹珠,他居然说是弹珠,明明是珍珠!

竟然把一匣子的珍珠叫做弹珠,送给小儿子玩。

一干公子哥终于傻了眼,饶是见惯了富贵,也没见惯了这般糟蹋法,他们都是金玉里泡着长大的,谁小时候没做过折断母姐钗环,拿着珍珠打弹弓的败家事情。

可也不会如同郭志彬一般,明明白白的指着珍珠叫弹珠,而且看他那风轻云淡的样子,是真的觉得这匣子珍珠跟弹珠一样。

郭志彬是真的发达了。

这帮子纨绔终于酸溜溜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们的神色一点不拉的落在了郭志彬眼中,他笑眯眯的看着一众好友,声音放缓,颇有诱惑力的道:“怎么,兄弟们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南洋跑一跑?”

众人颇为意动,他们这班纨绔成日里吃喝玩乐,却也有过出人头地的想头,只是正道上大多做不来,加上父兄又出色,萌着祖荫也可一世无忧,便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可谁又不想被家人另眼相看呢。

郭志彬微微一笑,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一旁的郭豆豆身上,这小子刚才敛财毫不含糊,现在对于眼前的珍珠也一点都不稀罕,真就当起了弹珠玩,珍珠滚的满地都是,旁边几个伺候的都看傻了眼。

他徐徐道:“兄弟们大多也都娶亲生子了,不知道有没想过,孩子长大以后,被旁人问起,爹爹是做什么营生的时候,你们要如何回答?”

郭志彬顿了下,表情柔和:“我家豆豆可以挺胸抬头的道,我爹爹跟着大明的船队走了西洋,给我赚了几匣子的弹珠回来。”

陈子贤若有所思,他和娘子的关系始终缓和不下来,他总觉得他家娘子一直把他往外推,仔细想想,他当初花了五奶奶的嫁妆,确实对不起她,他一直有心弥补,奈何荒唐惯了,手里没什么余钱,连做生意的本钱都凑不出来。

孙青看着郭豆豆,想起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一身皱巴巴的,看着一点都不可爱,可他还是喜欢的,他爹娘也欢喜的很,本以为儿子要终身无后了,结果儿媳生了个大胖孙子。

见众人俱都意动,郭志彬不再劝说,凡事都讲究个过犹不及,他今日点到即止,过几天再加深一下火候,反正这一班纨绔,都得绑上他的贼船。

173 郭渣的腹黑之路

又喝了两巡,看到一旁的郭豆豆的小脑袋开始如小鸡啄米点一点,郭志彬把酒杯一放,“我儿子困了,我带他回家睡觉,哥几个下次再聚吧。”

话罢,他大步向着郭豆豆走去,一把将小儿子捞在怀里,口中轻声哄了两句,右手轻轻拍打着郭豆豆的后背,郭豆豆打了个呵欠,靠在了郭志彬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一干纨绔看到郭志彬轻手轻脚的样子,都不由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动作也轻柔起来,一群人送到了门口,陈子贤压低了声音道:“郭二爷,这次我们看在你儿子面上饶了你,下次可得不醉不归。”

郭志彬含笑应了,抱着儿子,一步步的往楼下行去,一干公子哥围在门口,看着他抱着儿子的模样,如捧珍宝,都不由泛起了一股心思,这做爹了,就是不一样了。

上了马车,郭志彬拽过了关秀秀事先放置的小被子,给郭豆豆盖上了,强而有力的手臂把小儿子牢牢的固定在怀里,心思却逐渐飘远。

这一次和郑公起出使西洋,郭志彬真是开了眼界,和那些玩伴们的话虽然夸大了些,却也有七八分是真的。

只是他光挑拣了好听的说,海路之上的风险却一点未提,那些凶残的海盗,一路跟随他们舰队的食人鲨群,以及风云突变的滔天巨浪,每一个,都让人胆战心寒,终身不想再踏足海洋。

郭志彬估摸着,那帮不成器的家伙,大概有三分之二能被他忽悠动,亲自走上一遭,等出海一次回来,还能有三分之一再跟他一起就不错了。

这段日子,不妨把从南洋得到的宝贝在这班兄弟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郭志彬眼中精光闪动,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拉这些公子哥下水,是郭志彬在返程途中就反复思量过了的·他这一趟跟船收获巨大,但同时,他也看出来了,郑公下西洋之举必不久矣。

建造船只·配送补给,加上给南洋诸国国主的礼物,耗资巨靡,郭志彬粗粗估算一下,便是一阵心惊肉跳,绝对超过了大明一年的赋税。

若是建文帝被寻到,又或者当今—·新皇只怕不会允许国库亏空下去。

所以,必须把这一班公子哥都拉下水,让尽可能多的权贵牵扯其中,当他们尝到了足够的甜头,就会形成一股力量,前往西洋若全部由商队组成,舍去官面上的巨额馈赠,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管怎样·在皇上死心以前,他要抓紧一切机会,跟郑公多跑几次·为儿子挣下一世荣华。

更何况,郭家现在依靠的不过是帝皇的宠爱,而这是最不靠谱的东西,郭志彬在父兄的耳濡目染下,对朝堂动向也有所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新皇登基,郭家就危险了,现在要早做打算才是。

马车轻微的晃动让郭志彬也变的昏昏欲睡起来,到了学士府门口·还是小儿子先醒来,在他怀里挣了一挣,才把他惊醒。

看着怀里扭来扭去的小儿子,郭志彬安抚着问道:“找什么呢?”

郭豆豆抬起头,看着亲爹:“叔叔给的东西。”

郭志彬哑然失笑,从身侧拎起了一个汗巾子·里面鼓鼓囊囊包的不就是那些玉佩扇坠?

郭豆豆大喜,把那汗巾子死死的搂在了怀里,看的郭志彬摇头苦笑。

抱着儿子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中,关秀秀闻到声音,立刻迎了出来,郭豆豆马上举起手里的物件,喊道:“娘,娘!”

关秀秀疑惑的看向郭志彬,郭志彬笑了笑,解释道:“兄弟们给的见面礼。”

关秀秀不再说什么,到了屋子里,却取出了一口小木箱,郭豆豆立刻扑上去,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箱盖,郭志彬探头去看,却见一片金光闪闪,都是些金银阿堵物,这小小的一箱,倒也积攒了不少银钱。

看着郭志彬半张嘴巴的样子,关秀秀拽了拽他的袖子,轻声解释道:“还不是娘,带着豆豆去国公府的时候,教他管上了年纪的叫爷爷奶奶,夫人太太们就叫伯娘,年轻的也都唤作哥哥姐姐,一圈喊下来,每次都拿回来不少东西。

郭志彬哑口无言,这的确像是他亲娘的作风,他可以想象的到,耀武扬威的李氏带着小孙子回国公府扫荡的情景,那一定是雁过拔毛,寸草不留。

难怪这小猴崽子叫叔叔叫的那么熟练,怕是熟都生出巧了。

郭豆豆方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钱匣子后,兴奋劲过了,困倦重新上了头,郭志彬给他褪了衣服,哄着他睡了。

看着′子红扑扑的睡脸,漆黑的眼睫毛又长又直,仿佛小刷子一粞挡在脸上,小嘴巴红艳艳的招人疼,郭志彬第一次觉得,什么都不做,只是在一旁看着,就可以天长地久。

末了,他徐徐的呼出一口长气,唤来郭欢郭喜,抬了几个箱子进来。

关秀秀好奇的凑了过来,头儿个郭志彬已经把从南洋觅得的珍奇异宝拿了出来,这次又是什么玩意。

当箱子盖被打开,关秀秀不由一怔,里面塞得满满登登,居然全部是账册。

郭志彬随手拿起一本,看着关秀秀,讪笑两声:“劳烦娘子帮我整理一番了。”

关秀秀满脸黑线,看着郭志彬叫人把书房的大书桌搬了来,二人一人据了书桌一角,守着儿子开始忙了起来。

说这些册子是账册还真是抬举了,上面不过是粗粗的记载了些出货入货的记录,有的字迹尚算工整,有的却潦草至极。

只翻了一册,关秀秀的头便疼了起来,看着这几箱子的账册,怎么还不得整理个一年半载,下意识的,问题脱口而出。

郭志彬沉默半晌,不敢抬头看向关秀秀,嗫嗫的道:“没有那么长时间,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郑公又要远航了。”

关秀秀手一颤,账册险些掉了下去,幸好做了母亲后,总是留了一线警醒,想着旁边酣睡的儿子,到底控制住了。

她抬头向着郭志彬看去,男人因为心虚而做出一副专心忙碌的样子,眼皮下垂,视线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上,长长的睫毛几乎掩盖住了所有的心思。

鼻梁挺拔俊秀,这倒是郭家的特点,从郭浩儒到郭志礼,乃至下面的两个孙子,一脉相承。

他的唇却不像是郭志礼那么薄,下唇略厚,所以郭志礼的长相偏文秀,而他是俊秀。

一年半的海外生活给他脸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酒窝似乎更深了,只要唇角轻轻牵动,脸上就会现出一个梨涡,给人以春风拂面之感。

关秀秀不得不承认,郭志彬早已非吴下阿蒙,他目标明确,行动有力,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的意义。

莫名的,关秀秀心中升起了一股危机感,在郭志彬不断成熟的同时,自己却被这小小的后宅给圈住了,如同一只被蒙住了眼睛的驴,只能在磨坊中原地踏着圈子。

关秀秀似乎看到了二人的前景,郭志彬渐行渐远,而她只能立于原地,看着他不断的远离。

虽然一直希望他像是雄鹰一样飞,但他真的飞向了天空,才察觉到没有翅膀的悲哀。

关秀秀沉默了,这沉默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惶恐,而不是郭志彬行将再次远航的不满。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手里的账册上,里面的东西果然十分杂乱,有各种采买记录,也有异地的鲜蔬时价,杂而无章。

关秀秀翻开一本空白账册,安静的抄录着,有条不紊的把各项明细摘列出来。

郭志彬抄了会账册,偷偷的抬起头,看向了关秀秀,却见他家娘子绷紧脸皮,一脸心无旁骛的样子,只道她恼了,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下蔫了下去,他有心和好,却不知道从何做起。

一年多没回来,在家呆上三个月就走,怎么想,都是过分至极,若是关秀秀发起脾气,打他一顿,骂他几声,许是还好过些。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效率却异常的高,半个时辰后,各自摘抄完了一本账册,关秀秀揉了揉手指,马不停蹄的拿起了下一本。

这本却更是离谱,上面记载的居然是一群兵士的食量,可以清楚的看到,刚上船的功夫,众人精神尚好,吃的也多,行了数日后,食量明显下降,且有所偏好,偶尔有几顿食用青菜果蔬的,胃口就好些。

仿佛知道关秀秀的困惑,郭志彬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畔,放柔了声音解释道:“蔬果存储不便,行上数日后,船上就只剩下熏肉腊肉了,加上打上来的鱼,大家胃口都不大好。”

看着关秀秀手中的毛笔一顿,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待他说完,毛笔却又重新动了起来,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郭志彬心中委实不好受。

他高大的身体弯了下来,凑到了关秀秀的耳边,一股股热气从他口中喷出,熏的她小巧的耳朵泛红:“娘子,都是我不好,你说,要怎么你才肯消气?”

174 和好

关秀秀的心情也颇为复杂,前世郭志彬不争气,成日里只会吃酒耍乐,成月里不见人影也是常事,回来的话一定是因为没了银子。

这一次郭志彬力争上游,却依然是顾不上家。

关秀秀心绪烦乱,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对着郭志彬,索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专心抄录着手中的账册。

郭志彬叹了口气,悻悻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时间有限,工作量浩大,他必须抓紧弄出来。

也不知道抄录了多久,床上却传来了动静,二人的笔尖同时一顿,不分先后的站起了身,郭志彬手长脚长,先到了床边,长臂一伸,把刚睡醒的郭豆豆抱了起来。

关秀秀看着他神情温和的给儿子把尿,郭豆豆的小脸在他的袖子上蹭了蹭,心里一咯噔,现下父子二人如此亲密,等郭志彬一走,孩子怕是要被闪上一下。

待郭志彬站直身体,关秀秀不由分说的站到了他面前,执着的伸出手,态度鲜明,郭志彬微微一怔,手臂却下意识的收紧。

郭豆豆到底年幼,看不出爹娘间的暗流涌动,眼看着娘亲来和爹爹抢他,还以为爹娘在陪他玩耍,咯咯的笑出声,小身子却往郭志彬怀里又缩了缩。

关秀秀忿忿的瞪了小白眼狼一眼,这个没良心的,从出生到长到这么大,一把屎一把尿的,都是她这个做娘的在伺候他,郭志彬回来才几天,这小没良心的就一门心思的跟着他爹了!

只是她到底不能跟小儿一般见识,随后几日里,关秀秀一直和郭志彬争夺郭豆豆的看顾权,余下的时间则是一直抄录账册,整理数据,到了晚上,把郭豆豆往二人中间一放。摆明了车马要冷战到底。

郭志彬没法,只得和她抢夺郭豆豆,抢孩子的时候,关秀秀偶尔还会瞪他两眼,否则怕是一眼都不会瞧他。

郭志彬这几日过的实在抑郁,偏又是他自找。怪不得旁人,他第一次知道,小时候关秀秀的不假辞色根本不算什么,压根当他不存在,才是真伤人心。

如此过了七八天。郭浩儒下朝回来,却带了个消息,把小儿夫妻叫了过去。

郭浩儒看着小儿媳。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吏部考核,凌云成绩为优。”

关秀秀眼睛一下睁大,面上露出了欢喜之色,哥哥在偏远之地做知县,已经三年未曾一见,现在吏部考核为优,哥哥年底回京述职。怕是要升上一升了,若是活动一下,说不定可以留在京郊。

郭浩儒瞥了她一眼。终还是开口道:“皇上已经下旨,调凌云往顺天府任职,直接赴任。”

关秀秀一下愣住了。这岂非是说,她又要三年见不到兄长了!

看着小儿媳一脸黯然,郭浩儒对着郭志彬使了个眼色,挥挥手,叫他们下去了。

说起来,关凌云虽然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之一,另外一个自然是长子郭志礼,可从他迈上权臣之路开始,关凌云就和他走上了不同的政治道路,那孩子为人耿直,怕是皇上也看出来了,所以一直把他外放在下面,这样也好,积攒些实务经验,若是将来坐上高位,也不至于不知民间疾苦。

顺天府,郭浩儒喃喃的念了几遍,从近几年皇上的一系列动作中,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此事牵扯国本,到时候,怕又是要他这个权奸去做排头兵了。

郭浩儒长叹一声,这是他选择的路,他就是永乐皇帝手里的一把利剑,吾皇之愿,剑之所指。

只是,他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总要从中捞点好处才是。

关秀秀神思恍惚的任由郭志彬牵着,回到了自己房中,关大宝再次外放,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到了她身上。

她现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家人都不愿意女儿远嫁,一旦远嫁,再见娘家人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而夫家之中,和她关系最是亲密的相公,却又要远离,刹那间,关秀秀只觉得浑身发冷,她靠在床榻之上,蜷缩着身子,看上去小小的一团,十分可怜。

郭志彬心生怜爱,拿了被子把她圈了起来,又叫人把郭豆豆从大嫂院子里抱了回来。

小儿不懂这些,见亲娘围着被子躺在床边,登时吓到了,还以为关秀秀生了什么病,直接扑上来哭喊起来,满口只叫着娘。

小儿的哭啼一声声敲在了关秀秀耳边,她一下回过神来,那些柔软脆弱,在啼哭的儿子面前瞬间瓦解,她一下坐直身体,把郭豆豆揽入怀里,轻声哄着,不忘狠狠的瞪了郭志彬两眼。

郭志彬一脸无辜的摸了摸鼻子,讪笑两声,哄着她道:“若是实在想念哥哥,等下次我回来了,带你去看他就是了。”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郭志彬这一句话,还是让关秀秀的心瞬间软了下去,不由想到,当初她和哥哥一别,哪里想到就是六年不见,这人在眼前的时候,还是珍惜着点好。

前几日冷战的心思登时化做了灰灰,神情柔和下来,伸出小指,对着郭志彬道:“拉钩。”

郭志彬一怔,看着她难得的小女儿态,不由乐了,伸出修长的小指,勾住了她纤细的手指,晃了晃。

到底是小孩子,明明脸上还带着泪,看到爹娘在拉着钩钩,顿时玩性上来,郭豆豆不由分说的举起小爪子,拍在了爹娘的手指上,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

二人自此冰释前嫌,却也没有功夫如胶似漆,郭志彬那几箱子账册,抄录整理,耗去了二人大半时光,连郭豆豆也无暇照看,白日里只得往郭大奶奶的院子里一送。

幸好还有郭怀昀和李佳两个年纪相近的玩伴,只是到了晚上,把眼巴巴的扒在窗沿上的儿子接回来,这一对父母才产生了些许的愧疚。

郭志彬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只剩下晚上,关秀秀不忍心再分开这对父子,心里却始终存着隐忧。

转眼两个月过去,那几箱子账册也整理出了眉目,原本乱七八糟的记着诸多杂项,关秀秀也看不出个四五六来,待整理妥当了,她仔细的回顾,却升起了一个骇人的念头。

蔬果的价格,将士的食量,逐一校核下来,岂非是整支船队的花销!

关秀秀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郭志彬眼睛一亮,开口赞道:“我家娘子就是聪明,没错,我就是要核算出整支船队的开销。”

他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你看,我从采买上来的木料,结合船只破损,就可以得出维修所需费用――”

郭志彬一边说,一边逐一翻开账册,关秀秀看着上面条理分明的账目,大是心惊,这人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才能林林总总的记下如此多的数据。

郭志彬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才停下口,吞了一大口茶水道:“以前我在京城,虽然也做买卖,大半却是梁直在跑,我只是走走关系。”

“这一次乘船西下,才把以前学的都捡起来了。”郭志彬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英俊的脸上神采飞扬,让人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关秀秀心下暗叹,早在幼年时,郭志彬不爱读书,却显露出了非同一般的数术天分,他和梁直间书画传信,到得后来,梁直表兄曾私下里叹息,他不及郭志彬远矣。

这人,果然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大展长才,才过的舒服,关秀秀心中最后一丝挽留的心思也熄了下去。

余下的日子,郭志彬除了出门应酬几次,剩下的时间却是全心全意的陪着妻儿,也找了几次空隙偷香窃玉。

转眼到了再次启程之日,郭志彬早已经说好,这一次不要关秀秀送到码头,他一大早悄然离去,省的孩子看了揪心。

关秀秀应了,到他走时,却依然忍不住站起身,站在窗户边,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的从视线中消失,下一次再见,不知道又是多久以后了。

郭豆豆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这小子先还是没心没肺的笑闹着,拧巴着身子,不肯乖乖的穿上衣服,他娘今天脾气却出奇的好,也不扇巴掌,也不呵斥他,一双手只是温柔而固执的捉着他的手,往袖子里探去。

到了吃饭的时候,郭豆豆终于感觉不对了,他东望望,西看看,好像少了个大活人,他嘴巴一闭,拒绝吃关秀秀喂到嘴边的米粥,叫道:“我要爹爹喂!”

关秀秀手一顿,轻描淡写的道:“你爹爹出门了。”

郭志彬这段日子也常出门,郭豆豆不喜却也习惯了,他巴巴的看着关秀秀,张嘴一口吃下了米粥,含糊的问道:“甚么时候后来啊?”

关秀秀手不停,一口接一口的往小儿子嘴巴里塞食,答非所问的道:“吃了饭,你就去你伯娘哪里,和哥哥姑姑一起玩。”

到底是小孩子,注意力一下被转移,想着昨日里打的弹珠,郭豆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要去寻郭怀昀了。

关秀秀坐立不安的过了一日,眼瞅着到了晚上,只得提着心去接儿子,郭怀晖眼巴巴的看着她,脑袋却往她身后探去:“爹爹呢?”

175 为母则强!

关秀秀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不想对儿子说谎,她沉默片刻选择了实话实说:“你爹爹出门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小孩子的理解力一向浅白,这一句话对于郭豆豆来说,等于告诉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爹爹抛弃他了。

郭豆豆嘴巴一扁,呜呜的哭了起来:“爹爹不要豆豆了~呜呜~”

关秀秀早料到这般场景,只是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她仲出手,想要搂住小儿子,指尖刚一碰到郭豆豆的皮肤,就被儿子一手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