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张春娘大步向外走去,到了宴客厅中,径直往主位行去,也不搭理关秀秀。

关秀秀一身素衣布裙·进得门来,十分醒目,她左右巡视一番,最后在角落的桌子上落了座。

这里面坐着的个顶个的人精,一看这情况,哪里还不明白,怕是个打秋风的亲戚,得了些许好处还不知足,跑进来丢人显眼了,一时间都在嘲笑张春娘手段不足,连个厚脸皮的亲戚也打发不了。

魏娘子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张春娘道:“我和关姐姐素来交好,我要与她同坐。”

说着,魏娘子提着裙摆在酒桌间穿了过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关秀秀身旁,二人相视一笑。

张春娘气的双手发抖,勉强镇定下来,端着水酒道:“多谢诸位今日来此——”

待吃了一盅酒,便开了席,又有女先生进来说书,还有唱小曲的陪着取乐,只是张春娘的视线每每扫到角落里那个青衣布裙,心中便有如针扎。

待酒过三巡,张春娘终于坐不住了,她对着身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识趣的到了关秀秀身边,先行了个礼,客客气气的道:“我家奶奶问姑奶奶可还有事,她准备了封仪,请姑奶奶到侧院查收。”

关秀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正要开口说话,外面却是一阵喧哗。

一个婆子冲了进来,张春娘血气上涌,满脸涨红,今天可真是丢脸到家,一个两个的当她是面人来捏,她酒盅往桌子上一摔,骂道:“什么事情如此惊慌,平日里真是白教训你们了。”

那婆子却满脸喜色,叫道:“奶奶,是郭学士府中送贺礼来了。”

郭浩儒急流勇退后,他儿子却在接近不惑之年成为大学士,虽然尚未进入内阁,却也肉眼可期,一时间风头无两,为了区分父子二人,便称呼郭浩儒为郭大学士,称郭志礼为郭学士。

场上一片哗然,来拜寿的都是关凌云的同僚和下属,基本都是三品到五品夫人,郭大学士,那可是正一品,就是小郭学士,虽然是三品,却是半个阁臣,自然与众人不同。

张春娘虽然不解郭学士府为何送来贺礼,听着周遭的道喜声,却甚是欢喜,她容光焕发的吩咐道:“请,快请!”

片刻后,一个穿着甚是体面的婆子走了进来,发上虽然只点了一根翡翠钗,那水头却是极好,一看就非凡品,不愧是大家出身。

她行了个礼,奉上礼单,张春娘极是高兴的打了赏,那婆子却坚拒不受,转过身子对着坐在角落里的关秀秀行了大礼,极是恭敬的道:“二奶奶,大奶奶晚上为您接风洗尘,嘱咐您早点回去,客人们都候着呢。”

关秀秀站起身,浅笑道:“那好,我与你一同回去吧。”

说着,她对张春娘微微颔首示意,又看向了身侧的魏娘子,顺手从袖子里取出一片金箔,“我和娘子有缘,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话罢,在一干三四品官家太太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关秀秀从容离去,徒留一身背影。

魏娘子后知后觉的看向了手中金箔,薄薄的一片,上面只有一条破浪乘风的巨船,早有识货的夫人叫了出来:“万宝行的取货凭据,纯金的,至少是价值千金的宝贝!”

众人的目光顿时变的又羡又妒,唯有张春娘,一张脸连强颜欢笑也做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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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夫君的宠爱

关秀秀坐上自家马车,心境早已经恢复平静无波,在早年和兄长的通信中,她就隐晦的问明了为何关大宝会接受父母的安排。

关大宝和她兄妹感情甚笃,加上这个妹妹自幼被李氏教导,与普通的宅门妇人不同,便道出了心中所想。

原来他从当年二甲传胪却被外派知县,心中就有所猜测,到了三年任期期满,又被永乐皇上直接指派到了新一地继续任职,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圣上这是要把他培养成一名能吏,同时把他和郭浩儒分开,为的就是让他成为纯粹的天字门生。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适合与世家联姻,只会惹来君上的猜忌,反正他的为官之路是一门纯臣,并不指望看依靠姻亲关系。

张春娘虽然有些眼皮子浅,为人却尚算可取,至少能把后宅打理的妥妥当当,对父母也能做到面上恭敬,这对常年在外奔波的关大宝来说,已经足够。

关秀秀叹了口气,下次再来拜访兄长好了。

一番心思中,马车已经回到了郭府,郭大奶奶倒是未曾诓她,府中的确设下了酒宴,只是这些年来,郭家长房和二房关系亲近,两妯娌之间相处融洽,郭大奶奶知晓关秀秀的脾性,请的客人却是和她最为相熟的两位,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

因今日天上无云,月朗星疏,郭大奶奶便把宴席设在了花园之中,命下人拉起了一圈宫灯,映的园子里灯火通明,加上花园中群芳盛开,暗香浮动,别有一番味道。

关秀秀远远的见了席面上的热闹,不由含笑加快了脚步,待走的近前,却是一怔·只见两桌席面已经坐满,首席上两个奶奶各自带了个小儿,而旁边的桌子上,却是被七八个孩子坐得满满当当。

看到关秀秀过来·几位奶奶都赶紧站起了身,关秀秀紧走两步,和她们微笑见礼,坐定后,才细细的打量起了许久未见的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

陈五奶奶只着了一件月白长裙,发上也只戴了一支珍珠发簪,整个人越发清丽出尘·却与当年第一次见到的有些阴沉的女子判若两人。

孙三奶奶则是穿了件桃红的小袄,面如满月,明艳动人,颈间一串珍珠项链,映的她满面光华。

一旁的郭大奶奶都被她们俩给比了下去,到底是时时操持家务,一张脸已经略有些沧桑。

几人虽然鲜少见面,逢年过节却是礼数周全·关秀秀又三不五时的与她们通信,片刻功夫,几人便熟稔起来。

关秀秀看了眼陈五奶奶身边小儿·穿了件大红肚兜,梳了一条朝天辫,唇红齿白,眉眼极为灵动,看上去只有两岁左右,长得却是随了父亲。

她笑道:“这个就是最小的宝哥儿么?”

最小的孩子,如珠如宝,小名也起的矜贵。

陈五奶奶极是不好意思,“让妹妹见笑了。”

一旁的孙三奶奶则是笑了出来,把她身旁和宝哥儿差不多年龄的小丫头抱了起来·在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笑道:“我家这个也是最小的。”

关秀秀看向了那小女孩,才两岁的孩子,却是有些怕生,怯生生的缩在母亲怀里,只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好奇的向着关秀秀打量过来。

关秀秀看的极是羡慕,孙三奶奶已经毫不客气推了推怀里的女儿:“去,给你郭家婶婶问好,这可是大财主!”

她话音未落,旁边桌子上年纪稍大些的孩子们都闻风而动,一个个站了起来,到了关秀秀面前,一眼望去,两边各是三个孩子,大的牵着小的,个头也都差不多,便宛如两排萝卜被排了开,极是整齐。

最大的约莫十四五岁,和郭豆豆差不多大小,牵着弟妹过来,毫不怕生的弯腰行礼,关秀秀匆匆来酒席,两手空空,求助的看向了自家嫂嫂。

郭大奶奶安抚的一笑,挥了挥手,便有丫鬟捧着托盘上来,只见上面金光闪闪,全部是纯金打造的小玩意,有刀枪剑戟,也有金猴玉兔,显然是投了小孩子的欢心的。

关秀秀大方的把托盘往前一放,让他们自己拣去。

两家的孩子也极为有趣,陈家的孩子一水的望向了大哥,陈大少爷从容的上前,按照弟妹的喜好,分别拣了几样东西回去,给弟妹分了。

孙家则是一呼而上,三五只手同时伸出,伸回去时,却各自只拿了一样。

关秀秀看的有趣,想来是陈五奶奶和孙三奶奶各自教导的缘故,虽然方法不尽相同,两边的孩子却看的出来,都是很有教养的。

待孩子们重新坐了回去,关秀秀这才促狭的看向了两位奶奶:“你们两个这些年可是没闲着啊。”

她是知道的,陈子贤和孙青这两年一直出海,不像是郭志彬彻底的放开了手,只叫手下人去跑。

基本上二人两年回来一次,歇上两年又要出海,看两家这几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致可以猜到,这两对夫妻真是浓情蜜意,在家的时候怕是都在努力生孩子。

陈五奶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人是着了什么魔了,从那年和妹妹说过那一席话后不久,就成日里缠着我,等到开始出海了,每年在家呆的日子就那么点,更是轰都轰不走。”

顿了下,陈五奶奶又道:“家中的侍妾也都打发了。”

她话里抱怨,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甜蜜。

孙三奶奶更是掩嘴笑出声来,却是压低了声音,颇有些神神秘秘的道:“我家那口子先前,你们知道的,结果出海以后,成日里见的都是那些海员,他们又不得洗澡,每日里熏的他不行,回来后连身边伺候的都不肯要小厮了。”

这一段,关秀秀却也是知情的,孙三爷很是有些洁癖,结果他带着的货物里,倒有一半是净水,为的就是在船上时也能及时沐浴。

也亏的他家底原本就丰厚,少赚些银钱,并不是很在意。

两位奶奶说完,却是一起看向了关秀秀,孙三奶奶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一抹担忧,吞吞吐吐的问道:“姐姐这些年,总也不见喜讯,是不是有了消息却没有告诉我们?”

孙三奶奶的暗指,关秀秀一下就听明白了,她也只能无奈苦笑。

对于内宅妇人来说,最能证明荣宠的就是子嗣,像是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这样,膝下已有将要成年的长子,怀里还抱着幼子,几个孩子又尽数都是正室所生,那是极得丈夫宠爱的证明。

便是和旁的官宦人家往来,两个妇人也向来是旁人艳羡的主。

而关秀秀这样,夫妻结缡十余年,却只得一子的,当真让人怀疑起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了。

关秀秀实在是有苦自家知,尤其是看到孙三奶奶身边的小女儿,看着又可爱又乖巧,她如何不喜欢,上一世还生了一儿一女,这一次却只得了一个儿子。

她夫妻先前也想再生一个,只是郭豆豆年幼时太缠着她,每每和郭志彬争夺起来,父子二人之间火星四溢,一斗就是七八年,好不容易郭豆豆大些了,郭志彬却突然开了窍。

“若是生了个乖巧的女儿也就罢了,再生这么一个混世魔王·我们夫妻怕是不要再想独处了,反正有了这个儿子也算对父亲母亲有了交代了。”

郭志彬坚定异常,甚至寻了无数的事情来分散关秀秀的注意力,关秀秀的心思便也渐渐的淡了。

家丑不可外扬,关秀秀故意转移了话题:“刚收到信,说是船队还有三天就要靠岸了,你们可要亲自去接?不妨咱们搭个伴?”

孙三奶奶和陈五奶奶对望一眼,看出关秀秀的回避之意,便不再纠结于此,二人顺势说起了三日后的事情,却是约好了一起去码头。

郑公船队早在几天前就回到了大明疆域,只是为了显示大明声威,还得顺着运河,一路从海口赶至北京。

三日后,关秀秀打扮妥当,坐上郭大奶奶给她安排好的马车,一路向着京郊行去,路上和孙三奶奶以及陈五奶奶汇合,两个人这次却只带了最小的孩子。

到了码头后,因三人的身份俱都不俗,占了个靠前的位置,便安静的侯了下去。

到了近午时,遥遥的看到一支船队乘风破浪,当先一条大船足有五层楼阁,端的是气象万千。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踮起脚尖,那船航行速度甚快,倏忽间便到了眼前,已经看的清楚船头上站着的数人。

关秀秀一眼看到了并肩而立的郭志彬和郭豆豆父子,两年未见,她心中的思念都化作了一声呼唤,张口就要喊叫之际,却见郭志彬飞起一脚,把郭豆豆生生的踹下了船!

关秀秀一口气没提上来,下一刻,她勃然大怒的吼道:“郭志彬!”

话音未落,却见江中一人极是矫健的游了过来,麻利的爬上岸来,一身湿透,不是郭豆豆,又是哪个!

关秀秀赶紧小跑过去,十五六的少年一脸委屈:“姆妈,爹爹使诈!我们打赌你会先喊谁的名字——”

197 皇帝靠山(800打赏加更)

关秀秀一时无语,只得叫儿子先到马车上候着,又过了半晌功夫,郭志彬才从大船上姗姗而来,见他手里捧着的一套干净衣物,关秀秀想要责骂的话一时噎在了口中,这人虽着年纪增长,还真是算无遗策了。

郭志彬看了眼关秀秀脸色,便知道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对着她笑了下,径直跳上马车,片刻后又跳了下来。

待郭豆豆换完了衣物,一家三口坐上了马车,郭豆豆习惯性的坐到了母亲身旁,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明摆着希望母亲站出来主持公道。

关秀秀食指伸出,一下顶在了他脑门上,恨恨的道:“你吃过多少次教训了,怎么就不长点脑子!”

郭豆豆的脑袋一下耷拉下去,关秀秀又调头看向一旁神采飞扬的郭志彬,恼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知道的你是他亲爹,不知道的还当是杀父仇人!”

郭志彬被削的一下没了脾气,同样垂下头去,父子二人视线相交,各自冷哼一声,调转头去。

关秀秀心道,昨天还羡慕别人儿女成群,今天可是一点想法都没了,家里有这么两个祖宗,再来一个她可扛不住。

回到家中,郭志彬和郭豆豆一人捉了关秀秀一条手臂,把她往椅子上一按,迫不及待的献上这次南洋收获。

郭豆豆拿出一匣子白珍珠,郭志彬便拿出数颗浑圆一体的粉珍珠;郭豆豆拿出南洋有名的香料,郭志彬便拿出一颗珊瑚树——

二人宛如斗法般,盏茶功夫,关秀秀面前便堆满了各式珍奇玩物,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关秀秀随手把玩着,她拿起一样,就有一人面露喜色,另外一人则不动声色的把旁的东西往她手边又推了推。

一父一子俱都眼巴巴的看着·像是两条哈巴狗,等待主人的嘉奖。

关秀秀没奈何,咳了两声,一手拿起了香料·一手捉住了珊瑚树,“这香料真不错,珊瑚树看着也挺漂亮的,摆在客厅里正好——”

话音未落,却见父子二人同时负气的瞪着她,关秀秀一时语塞,这两父子越来越像·两面讨好越来越难了。

她磨了磨牙,按捺下胸中的暴躁之气,转移话题道:“这次出去,暂时就不出门了吧?”

没等郭志彬开口,郭豆豆喜气洋洋的抢答道:“不了不了,爹爹说了,这次要好好在家里造船了。”

郭志彬一时气短,不孝子这时候记得他的话了。

郭志彬略一踌躇·看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郑工年迈,怕是无力再跑西洋了·当今虽然春秋鼎盛,到底也年迈了——”

他余下的话没说,一家三口却都已经明了,朱棣如今已经过了六十花甲,雄心依旧在,却不知道何时就会仙去。

等他去了,这般为了寻找建文帝下落而费时费力的举动怕是不会再有,到时候,就是真正商机的开端。

现在郭志彬出海,只是仗着父亲的名头·在里面混点小财,主要还是郑大人的出使任务,如果全部是商队,那所得自然又是不一样。

郭志彬一生志愿尽皆谋划于此,自然不容有失,这十余年来·虽然他自己从未跟船,却又蛊惑了不知道多少世家子弟,官宦后人,把多少高官都绑上了自己这条战船。

只等风向一变,就要拥有自己的商队了。

关秀秀轻叹一声,她前世去的时候,朱棣仍然在位,朱高炽也一直是太子,朱棣何时去世,并不知晓,也不知道郭志彬这一番谋划还要等上多少年。

只是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关秀秀也跟着平静下来,不管怎样,先造好船总是没错的,到时候自家买卖还是为别人运送货物,都是日进斗金的行当。

郭家三口再次投入了造船大业中去。

两年后,眼看着又一只大船即将打造完成,郭志彬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跑回来与关秀秀分享,却见她独自呆坐,满脸怅然,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关秀秀直直的看着他,轻声道:“圣上驾崩了——”

郭志彬一愣,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神色,半晌终究化做了一脸喟叹,无论如何,朱棣也担的起一代帝王雄才伟略的名头了。

朱棣去世,对关秀秀影响不大,依然每日里忙于家事,三天两头去船坞一趟,郭志彬却变的异常繁忙。

关秀秀知道,新皇登基,诸政待定,郭志彬一定是去运营以前铺好的关系,想要把开放海禁之事一举拿下来。

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守在船坞,为他打点好后方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有了这番心思,关秀秀三更眠五更起,却是鲜少和郭志彬打照面了。

这一日,她披星戴月的赶回家中,摸黑点燃了烛火,一回头,却见郭志彬怔怔的坐在椅子上,一脸颓废,双目无神,关秀秀登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过去,握住了郭志彬的双手,入手却是一片寒凉,她放缓了声音,柔声问道:“怎么了?”

郭志彬的双眼依然迷茫,虽然视线到了她的脸上,却似乎并没有看她,声音凄苦:“皇上,皇上——”

他连说了两个皇上,后面的话却哽在了喉中,似极难说出口,半晌,他带着一声哭腔,终于说了出来:“皇上要重禁海运!”

关秀秀一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一举措的意义了,若是重禁海运,等于郭志彬半生谋划尽皆付与流水。

也难怪他如此深受打击的模样!

关秀秀轻叹口气,新皇登基,一连发布了一串举措,包括把被先皇投入监狱的大臣逐一放了出来,又中止了对蒙交趾的用兵,减轻各地赋税。

单看一项,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可如果连起来看,却会发现·新皇的所有政策几乎都是和先皇反着来的,有着深深的矫枉至正的意味。

当时关秀秀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噩梦成真,新皇果然禁了海运!

关秀秀咬了咬下唇·轻声劝慰道:“禁了也未必不会有重开的一天,何况咱们家也不靠那个吃饭,关是铺子赚的就够豆豆花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回老家种地。”

郭志彬抽出自己的双手,掩住面孔,喃喃道:“你不懂·你不懂—

关秀秀心中气苦,她如何不懂,一个男人,立足之本是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前世的郭志彬和今世的他便是鲜明对比,前世一无所成,形容难免带了猥琐,这一世却是顾盼神飞。

只是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什!

关秀秀沉默下去,只是一声不吭的陪着郭志彬,郭志彬始终把脸埋在双手之中·他这副模样,是最不想让关秀秀看到的,可若是叫她离开,他又没那个勇气。

二人便这般坐了半夜,郭志彬终于抬起头来,苦笑道:“睡吧。”

关秀秀从善如流,服侍他洗漱后,上床熄灯,关秀秀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顶·她知道郭志彬也没有睡着,他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关秀秀熬得双眼通红,不知何时终还是睡了过去,再次睁眼,郭志彬一张笑脸放大了映入眼帘,他见关秀秀醒来·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子,抖了抖床头的衣物,“快起来,我们今天去听戏!”

关秀秀不好违逆他,乖巧的穿上了那套藕荷色的新衫,随着郭志彬到了茶楼,郭志彬叫了一桌子茶点,又点了几段评书,双眼微眯,似是极为专注的听着先生讲古,不时还往嘴巴里丢一颗花生米。

关秀秀不时偷瞥他一眼,郭志彬总是回以微笑。

如是过了月余,郭志彬每日里带着关秀秀混玩,哪里有趣就往哪里钻,直到有一天,郭志彬看着新造的马车,不经意的道:“我们在伽罗国看到的国王座驾才算是华丽——”

话到一半,他一下收住了口,关秀秀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他的手,一股巨大的反握之力迅速的从手上传来,郭志彬轻叹一声:“哎,我到底还是忘不了。”

二人回转家中,郭志彬再次埋首进了船坞,每日里只和造船师傅研究如何造出更大更坚固的海船,虽然不像是前些日子那般强颜欢笑,却也带着股认命的味道,有一种退而求其次的意思。

关秀秀心中难受,私下里把儿子叫了去,郭豆豆这些日子倒是老实许多,郭志彬叫他读书就读书,叫他算账就算账。

关秀秀端着茶盏,斟酌再三,到底还是说出了口:“你不是和太子殿下相熟么,你去帮我捎个口信,就说我要面圣,请太子殿下传个口信。”

郭豆豆一下张大了嘴巴:“面,面圣?”

关秀秀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你爹爹这般模样了,我总不能看着他消沉下去——”

郭豆豆直到退出了房子,还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摸了摸鼻子,他家姆妈虽然一直就行事另类,他却也没想到,这么个深宅妇人居然异想天开的要面圣!

他觉得这一次姆妈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她还以为皇上是大白菜,

谁想见都可以见的么!

他也知道了父亲心结所在,还不如他去求恳太子一番,这些年,不光是他爹爹在谋划,他可是也暗下了一番苦功呢!

爹爹是联络高官子弟,功勋世家,又营造海船,想要以势夺人,他则是利用每次和太子哥哥见面的机会,谈起海外风光,又送上诸多海外新奇之物。

郭豆豆真心觉得,自己比父亲高明的多了,再怎么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最后排板子定案的还得是皇帝陛下。

只是他结交太子却是为自己铺路,没想到这么早就动用上了。

郭豆豆打定主意,要好好谋划一番,再一举建功,让母亲知道,自己比父亲可靠多了。

郭豆豆和太子的关系非常微妙-,两个人既是朋友,又是兄弟,许是他身上始终带着一股子的野性,在太子面前往往不拘小节·太子许他自由觐见。

郭豆豆带了些这次海外带来的玩物,往太子宫中行去,却只把东西评论一二,看着太子目光连闪·他并未多说什么,便退了回来。

如此三四次,海外诸国的特产玩物,郭豆豆每次都带了几样过去,又点评一番,眼见太子越来越高兴,他估摸着下次就差不多了。

又隔了几日·郭豆豆装好了玩物,正要出门,却被关秀秀唤住:“这几日叫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知道郭豆豆进了皇宫几次了,可令她进宫的圣谕一直没有下来,难道那人真的忘了她?!关秀秀心里也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