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枫怕葛桃花听了会承受不住,就寻思着把松球的信换一种措词说给她听,“大嫂,没啥大事,你先坐。”

钱满满一把将信抢了过去,看过后她张着嘴,舌头伸了伸,不敢说什么。

石榴给葛桃花搬一把大椅子,陪她在旁边坐着。

钱枫顿了片刻,说:“或许这还是件好事,松球自己请辞不想当这个知府了,打算带一家老小回咱们村里来,过闲适的日子。”

“什么?”葛桃花惊得一下起了身,“他…他不当知府了?好好的大官他不当,跑回来当农夫?”

葛桃花简直不敢置信,儿子是不是哪根筋抽了,不对,肯定是他那个恶婆娘吹了什么枕边风!

“二弟,你赶紧给他回信,说我和他爹都不答应!你让他的婆娘过来,我有话要训她!…”

钱枫连忙摆手打断她,“大嫂,你也知道,倘若不是柳儿,松球也当不上知府,还一直在县里混着,以他的性子也不适合当大官。他在信中说了,倘若他不请辞回乡,到时候就要被人陷害,会被人扣一堆屎盆子。他是清廉正直的好官,但是他知道的太多,要想自保,只能抽身了。”

其实不是松球要自请回乡,而是已经被人陷害了,只不过被人扣的罪名不算太大,朝廷派来查他的钦差大臣顾忌着钱柳儿,就说啥也没查出来,所以只是抄了松球的家,关了他一阵子,一个月后松球就能带着妻儿回乡下了。

葛桃花魔怔怔地走过来,把那封信打开细看了一遍,她不识字,只是看着这熟悉的字形她就欣慰,因为这是她儿子写的字,她认得的。儿子才当了八年的官,没为自己谋一丁点私,这就要回来了?有柳儿罩着,他怎么也应该越爬越高,然后入朝当一二品大官才对。

她不相信,也不甘心,可是钱枫应该不会骗她的。她失神地折好信,放进信封里,默默地走了。

一个月后,松球带着他的妻儿回来了,就连穗儿也带着她的相公和两个孩子来了。穗儿嫁给了松球手下的一位主薄,这次松球倒了霉,这位主薄自然也跟着丢了官,而且他的父母年前已逝,所以他和穗儿带着孩子来钱家村生活。

钱桐见儿孙满堂,都回来聚在了一起,他倒是欢喜得很,儿子和女婿当不当官并不重要,一家人能守在一起,这才是最圆满的。

葛桃花却心酸得很,平时她在村里十分得脸,儿子和女婿都是官场上的人,每次回来都是坐着官轿,村里人见了她都是好话和奉承话一箩筐,虽然比不上柳儿让家里光耀门楣,那般风光,但她也算是知足了,可是儿子和女婿这一回来,她觉得自己是彻底不得脸了。

但他们回都回来了,她自然也是笑脸相迎,自己的儿女,她怎么会不心疼,倘若再苦着个脸,难免会让儿女心里添堵,这个理她懂。

这个夜里,一大家子全围坐在一起,钱老爹和杨氏都老得满头白发,身子骨却来却不行了,估摸着只有两三年的活头了,他们心里想念着钱柳儿,可是已经两年没见过女儿了,越见不着越想念得很。

当年杨氏巴不得她的小仙女将来有出息,能琴棋书画,能写诗作赋,能嫁给大富大贵之人。结果,他们的愿望确实实现了,可是两三年才能见一回女儿,他们又追悔莫及。

五年前的某一日,十五岁的钱柳儿去桃花村玩,她坐在石榴家的饭馆前教一群小孩子写字,因为她的字写得极为娟秀,长的模样也十分清雅可人,宛然仙子一般不食烟火,把一位来此游玩的公子哥看呆了。

他就是皇上的长子,也就是太子。太子当时并未表露身份,他上前跟钱柳儿搭话,谈吐不俗,还跟钱柳儿对起了联子。太子输了仍不服气,又要对弈一争高下。

就这样,太子在桃花村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钱柳儿也对他暗生情愫,当太子离开桃花村时,她还默默哭了一场。直到三个月后,太子派人来接她去皇宫。

当时钱枫是如何也不同意的,家里人都欢喜不已,唯有他万般阻拦。因为他知道,这个王朝将来就是亡在这位太子的手中,虽然那是好几十年后的事,那时钱柳儿估摸着已经过世了,她应该不会因此受到多大的伤害,可是钱枫真的不想她去皇宫和一堆女人争宠。

但是钱柳儿已经爱上了太子,太子又不可能为了她而放弃太子之位,所以她要生死相随。平时她什么都听二哥哥的,可是这回她却不听了,无论钱枫怎么劝她,她都不依。她说,无论太子是尊贵的皇储,还是低贱的乞丐,她都要跟着他,与他同甘共苦,一生相依。

或许这是天意,钱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轿子抬走,成为太子的女人。

太子那时早已大婚,有太子妃和两位妾室,幸好他没有薄待钱柳儿,大前年他的父皇病逝,他登基为皇,就册封钱柳儿为贵妃娘娘了。

家里出了一位贵妃娘娘,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松球一家子之所以能安好无虞地回来,也是钦差大臣知道皇上宠爱贵妃娘娘,不敢对松球怎样。

但钱柳儿只生有两个公主,没有皇子。不少人觉得钱柳儿没有福气,但钱枫认为这正是妹妹的福气,因为这样,皇上宠她才没有顾忌,她也不必和那些女人斗来斗去,或许这样她才能在皇宫里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吧。

只是路途遥远,她不能时常回家看望爹娘,钱老爹和杨氏心里实在是牵挂得很。

所以,在这个夜里,大家在一起商议着几件事,一是杨氏要过七十大寿了,说不定可以借这个缘由,派人给钱柳儿送信,让她带着两位公主回来省亲,好让老两口见到闺女能心安;二是松球和穗儿的相公都回来了,总得干些营生吧,虽然家里不缺钱,但日子可不能虚度;三是钱多多不肯考科举,如今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该是给他娶亲的时候了,也该让他挑些担子,钱枫打算把自己手里的一些活给儿子打理。

子承父业嘛,钱多多不觉得继承父业有多丢脸,钱枫也觉得这样挺好。

第102章 喜事连连

钱柳儿在皇宫里也十分想念她的爹娘,当她收到家信,就知道她的爹娘是在想方设法见她一面,因为她知道她的娘今年才六十六岁,农家一般是逢九过寿,也就是要等到六十九岁才过七十大寿。

家里人为了见她一面,硬是把她娘的寿宴提前了三年。

她立马去找皇上,希望皇上答应她带着两个女儿回钱家村一趟。皇上面露难色,京城离钱家村甚远,他担心钱柳儿赶这么远的路身子会吃不消,而且两个女儿都还小,一个四岁,一个才两岁,都是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他不舍得女儿遭这些罪。

钱柳儿把先帝与她二哥哥钱枫的交情搬出来,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皇上终究拗不过她,便同意了。

就在钱柳儿准备动身省亲时,皇后突然殡天了!她只好推迟了日子,直到皇后葬入陵地,她才带着两个女儿起身。

与她交好的一些妃子及她手下的宫女们都劝她不要这个时候回去,因为皇上很有可能近日要册封新的皇后了,她这一走,这位子就很有可能被别的女人抢去了。

钱柳儿执意要走,她不想当这个皇后,人家抢当皇后是为了儿子能当太子,她没有儿子,也就没有必要争了。结果,在她出发之时,皇上特意跟她说,他不会再立什么皇后了,只立太子。她永远是他心中最宠爱的女人,希望她能早些回来。

钱柳儿知道自己肯定会回来的,当初与他相识相爱,就注定她要跟着这个男人一辈子。

当钱柳儿回到钱家村时,跟随她的仪仗和护卫军延绵了好几里,简直要遮云蔽日了。她这一回来,不仅忙坏了殷山镇的几位里正,更是忙坏了县令和一些差役,生怕贵妃娘娘回娘家会出什么差错,否则他们就没法跟皇上交差了。

钱柳儿回来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殷山镇的人都羡慕得眼红,说这个小地方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尊贵的娘娘,钱家村也算是福地了,难怪当初杨氏总是小仙女小仙女的叫,这是知道钱柳儿长大会得福呀。

可大家哪里知道杨氏和钱老爹心里的苦,哪里知道他们一家子都极其不愿意钱柳儿入宫做皇上的女人。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女大不由人,嫁了就不再是自家的人了?可是他们真的是日夜牵挂啊。

但事已至此,钱柳儿连孩子都生两个了,再说这些也无益。

这五年当中,钱柳儿只回来过一次,现在一见,她更是感慨非常,她的爹娘越来越老了,以后还能见他们几面?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虽然热闹,可她身份毕竟尊贵,家里人当着外人的面还得给她行礼,而且跟随她来的人太多,虽然有官府为她解决这些人的吃穿住行之事,但她身边伺候的人还是留在家里的。加上两个女儿对这里过于陌生,没法和这里的孩子们融洽地一起玩,也不适应这里的饮食与生活风俗。

所以,她回来这一趟,与爹娘和哥哥嫂嫂及乡亲们倒是好好聚一聚了,可是带来的麻烦也真不少,害得一家子前前后后忙着。她在这里多住一日,家里人就跟着忙活一日,官差们也都没清闲的日子可过。

本来皇上让她在娘家住十日,她住够了二十日才打算起程,就在这二十日里,不知有多少人累得只能在心里抱怨。

在她要走的时候,她的二哥哥钱枫特意找她谈话,说他算过卦,皇上到了七八十岁之时,或许会丢掉江山。

钱柳儿当场脸色倏变,十分惶恐,尽管她的二哥哥平时总拿算卦说笑,并不能当真,但她此时对这个卦还是有些相信的,否则她的二哥哥就不会这般慎重地跟她谈话,何况二哥哥以前有好多事情都算得很准,许多事她都记忆犹新。

在回京的路上,她一直忐忑不安。她会听二哥哥的话,不会将这些告诉皇上,皇上到那时也老得差不多,该赴黄泉了,或许她不必为他太操心。

至于自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觉得万事还是小心为好。幸好她没有儿子,也不必担心儿子以后会被敌军或抓或杀,她只需将两个女儿嫁到非皇亲国戚非官宦之家,以此来保护女儿们将来不受殃及。

钱柳儿走了,家里人见她过得还好,也算是放心了。她从小机灵,处事有分寸,以她膝下无皇子的处境,再凭她自身的智慧,是不会被人欺负的。

接下来石榴和钱枫要给钱多多办喜事了,自从上回石榴听说多多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她就偷偷留意着。没想到不留意不打紧,这一留意,就发现这个臭小子胆大包天,原来他经常在放学之时去女子学堂找王青丫玩,和她一起相伴着回家。

很多人都知道了此事,只有石榴被瞒着。

石榴不禁纳闷,青丫这姑娘也是奇了,长得不像爹不像娘,不仅水灵秀气,可爱得很,还十分聪明懂事。在女子学堂里,她可是佼佼者,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只是性情有些像川儿,很是乖巧。

钱枫心里却是明白的,这个青丫像她的亲爹,就是那个姓凌的,只不过姓凌的多年前就死了,或许连川儿都不记得他了,别人更是不知道此事。

青丫一直以为,王青头就是她的亲爹。

钱多多和青丫好上了,因为这件事贾大胖心里还郁闷了好些日子呢,他和惠儿连生了三个孩子,等到他们生了女儿时,多多那时已经十岁了。两个孩子相差十岁,本来他觉得还是有些可能的,现在得知钱多多喜欢王青丫,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就寻思着,钱满满可以在他的三个儿子里选一个呀,这样他和钱枫还是可以当亲家的!当最好的朋友还嫌不够,得当上亲家才算圆满。

钱多多和青丫的婚事办得很顺利,川儿还是像当初那样,见了石榴总是姐姐姐姐地叫,她们俩当了亲家后,她还是甜甜地喊石榴为姐姐。

钱多多和青丫成亲后,钱枫就让他接管石头山,其实钱多多从小到大跟着学会不少手艺,石雕做得一点儿也不比他爹差,棋艺也精湛,钱枫有时一个不小心,还会输给儿子呢。

本来葛桃花希望她的松球和女婿跟着钱枫干,想接管石头山,现在见钱枫给了多多,她也无话可说,心想家里不缺钱,钱柳儿带回来的那一笔金银就够他们一辈子花的。他们在家闲着也行,但松球他已经和妹婿商量好了,要养猪,还要养鸡鸭鹅,他们俩还特意跑去县里和益城找饭馆,要给他们供货。

葛桃花简直要疯了,她一个妇人干这些也就得了,可儿子和女婿都是读过书当过官的人,怎么能干这种下贱的活呢。她和他们闹了几日,最终还是闹不过。

钱桐说:“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种地的,以前是你心大,总是妄想儿子当大官,让松球苦读书,希望他将来能入朝为官,子子孙孙都能荫福。现在柳儿在宫里当娘娘,咱家荫的福还不够多么?其实啊,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就适合在乡下生活,过不了那种看似风光却险恶的官场生活。他要养猪,肯定会比你养得还肥,养鸡鸭鹅也不会比你差,只要他有事去做就行,还管体面不体面。你这一辈子干的活不体面,村里人不照样夸你能干,养的猪壮得整日跳出猪栏,害得一家子没事就得出去抓猪!”

葛桃花被他给逗笑了,然后又叹了叹气,“行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管那么多了,你这个当爹的看得开,我也懒得憋屈什么,反正咱家从来就没有二弟一家体面过。”

这一日,贾大胖和平时一样,有事没事就到钱枫家里来玩,这回不同的是,他还带着三个儿子过来了,他想瞧瞧钱满满到底喜欢哪一个,没想到钱满满见到他的三个儿子跟见到自己的亲哥哥一样,混在一起玩,对谁都很好,完全看不出她喜欢的是哪一个。

贾大胖便想试探钱满满,凑过来看他们如何作诗。

“满满,你觉得他们哥仨谁写的诗最好,你最喜欢谁的?”贾大胖瞧着满满呵呵直笑,这么好的小姑娘倘若不嫁给他的儿子,那就太可惜了。

钱满满撑着脑袋想了想,“他们三个作的诗我一个都不喜欢,他们读了这么些年的书,还不及我一半呢。”

贾大胖尴尬地笑了笑,“是是是,都说虎父无犬子,你有那样的爹和娘,你和你哥自然都是人中翘楚了。他们三个虽然资质平平,但个个都是好男儿,将来肯定顾家,会疼婆娘,现在已经打算办一个印…印什么来着?”

钱满满嘻笑一声,“刻印坊!我爹想让更多的人能看到好书,所以让三位哥哥办个刻印坊,以后大家想买书就方便了,还可以把书送到益城和苏杭一带去卖。当然,这还得靠我爹教他们如何做,要是靠他们哥仨,怕是干不成。”

贾大胖眼珠子滴溜一转,“那你觉得他们哥仨哪个做事最踏实可靠?”

“当然是殷山哥了!”钱满满脱口而出。

贾大胖大喜,其实他也觉得殷山和满满最相配,一个忠厚老实,但脑袋绝不愚笨,一个聪慧调皮可爱,但也识得大体。

贾殷山一直低着头,其实脸已滚烫。他心仪钱满满好几年了,每回只要钱满满夸他,他都会脸红。但他不敢说出口,更不敢对钱满满有所表示,所以钱满满并不知道他的那点心思。

次日,贾大胖和惠儿就拉着一车大礼来钱枫家,他们这对当爹娘的要亲自为大儿子提亲。

钱枫和石榴见贾大胖和惠儿两人搞这么一出,还没明白过来他们俩这是要干嘛。倒是钱满满心思敏慧,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羞得躲进屋里不出来。

当贾大胖说明来意后,钱枫咳了咳,“大胖,我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娶的!”

贾大胖拍着钱枫的肩膀,“好老弟,老哥高攀了高攀了!要是咱们不成为亲家,我这心里总是欠欠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再说了,满满这么好的姑娘要是嫁给别人家的男儿,我这里痛啊!”

他拍着他的心口处,“这里!就是这里!这里会痛啊!”

钱枫忍俊不禁,朝他的心口捣了一拳,“痛不痛?痛死你!”

其实钱枫和石榴都知道,这个时候钱满满躲着不肯出来,那就是同意这门亲事。若是她不喜欢贾殷山,以她的脾性,这会子早就跳出来当场回绝了。

两家人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商量着成亲的日子,没过一会儿,石榴忽然跑出去呕吐了一番,紧接着惠儿也不舒服,说头晕得厉害,也直犯恶心。

钱枫和贾大胖对望,心里皆纳闷,这两个娘们到底是怎么了,连不舒服都是同步的?

第103章 大结局

石榴怀孕了,这让钱枫有些郁闷。虽然当年杨氏老蚌生珠,四十五六岁还怀孕且顺利生下了钱柳儿,但钱枫觉得高龄产妇肯定有一定的风险,他心里难免会担忧。

石榴倒是欢喜得很,平时她总觉得只有多多和满满两个孩子有点少,别人家都是四五个或五六个的,现在终于又怀上一个了。本来钱枫想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开些药方子,让石榴把孩子流了,这样虽然也伤身,但至少能减少风险,他希望石榴好好活着,能与他白头偕老。

可是他见石榴这么高兴,他又于心不忍,毕竟腹胎也是生命,是他们俩的孩子啊。最后他只好妥协了,等待着孩子出生。

惠儿也怀孕了,她可是个十分能生的女人,加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已经是第五个了。这一胎和上一胎只隔九年,她和贾大胖都不太担心,觉得肯定能顺利生下来。

接下来几个月,石榴时常感觉肚子疼,但她怕钱枫担心,就隐瞒着不告诉钱枫。钱枫虽然不知道石榴有腹痛的症状,但看石榴的气色,也觉得有些异样。以前石榴怀多多和满满时,都是脸色红润,能跑能跳,干活也有劲儿。

但这几个月里,石榴脸色经常发灰,时而累得气喘吁吁,时而直不起腰来,只不过每当疼痛难受时她就躲着不让钱枫看见。

等到钱枫感觉她的状况越来越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这时想让她堕掉孩子都不行,因为已经七个多月了。当然,石榴也不会同意堕掉的。

惠儿也时常为石榴担心,因为她隔三差五和石榴在一起玩,不需刻意观察都能瞧得出石榴的异样。贾大胖说她们俩同时怀孕,这可是两个孩子的缘份,将来若是一男一女,一定要把他们配成对。

惠儿笑道:“满满和殷山来年就要成亲了,你和钱枫已经是亲家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连肚子里的娃都不放过?”

贾大胖喝着茶,摇头晃脑地说:“你们肚子里的娃或许是修了千百年才修来的缘份,敢情老天爷早就给他们牵好了红线呢。钱枫说过,只要是有缘人,不必你强求,他们自然就会走到一起,你就瞧好吧。”

这些日子,杨氏找木匠来打了两副棺材,是为她自己和钱老爹准备的。别人都是在六十岁左右就准备好了棺材,怕到时候突然死了来不及。如今钱老爹已经七十出头,她也快七十岁,现在才准备棺材已经算是很晚的了。

钱枫这段时日一走进旧院子,就见院角摆着两副棺材,总觉得很不吉利。人都会有生老病死,可是钱枫想到爹娘真有死的那一日,他心里就堵得慌。

“娘,你和爹的身子骨虽然越来越差,但应该还有几年活头,你急着打棺材干嘛?再说了,你儿孙满堂,难道你还担心我们来不及给你们准备么,我把这两副棺材抬到地窖里去吧,放在这里看着晃眼。”

杨氏却笑着摆手,“枫儿啊,你平时说自己如何聪明如何毅勇,还说自己胆大包天,怎么却怕两副棺材?人老了总归有一死,你去瞧瞧,哪户有老人家的院子里没摆棺材,这有啥好忌讳的。棺材那么重,块头又大,往地窖里抬太费劲,你就别为这事操心了,赶紧去给石榴炖条鱼吃吧,我瞧着她最近脸色不太好呢。”

就连老眼昏花的杨氏都能看出石榴气色不对,钱枫心里又添了几分愁。

别人都说孕妇各异,生男生女会有不同的症状,有的人会红光满面,有的人灰暗无光。可是石榴以前怀多多和满满这一儿一女时,都是精神爽利、健步如飞的。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这一日夜里,钱枫从地窖里拿出他的那个小本子,记着他和石榴及儿女们的几件大事。一是多多娶了青丫,还子承父业已经在石头山忙活起来了;二是满满已经订了亲,来年就要嫁给殷山了,三是最重要的,那就是石榴已经怀有九个月的身孕,再过十几二十日,他们俩就会有第三个孩子了。

他在最后一行写道:愿老天保佑石榴母子平安,让我们夫妻俩白头偕老,待七十岁时也在院子里摆上两副棺材。

石榴本已经睡着,被肚子疼醒了。她爬起来准备喝口水,却见钱枫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她偷偷地走过来,蒙住钱枫的眼睛,捏着嗓子问:“相公,猜猜我是谁?”

钱枫嗤笑一声,“还能有谁,我的宝贝石榴呗。”

石榴挺着大肚子嘿嘿笑着,伸手把钱枫那个小本子拿了起来,“咦?这不是地窖里那个压箱底的本子么?你又在算卦呀!不对,上面有‘石榴’两个字,你是在写我么?”

钱枫轻轻摸着石榴的肚子,点头道:“嗯,我是在写你,写你要生娃儿了,希望你们母子平安。”

石榴哂然一笑,“好,我们肯定能平安的。只是…你干嘛要把字写得龙飞凤舞的,像平时那样写得端端正正多好,还有,你写字干嘛要横着写,这是从左边开始读还是从右边开始读?”

钱枫神秘一笑,“待你生下了娃儿,我就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准能让你兴奋好些日子。”

石榴推搡着钱枫,“你现在就告诉我不成么?”

“不行,我怕你一时兴奋,胎动剧烈会早产的。来,你坐下,我给你倒杯水喝。”钱枫将石榴小心翼翼地扶稳坐下,为她倒上一杯温热的水。

石榴起床时肚子就十分难受,和钱枫说话时也是在忍着疼,这时虽然坐下来喝着水,肚子里的娃儿却仍然不老实。钱枫见石榴额头上有一层细汗,遂问:“怎么了,肚子疼?”

石榴开始还咬牙摇头,但是越来越难忍受,她才说:“可能是这个娃儿性子太烈了,一直在肚子里翻跟头。”

钱枫听得身子一僵,两眼露出惊恐之光,孩子在肚子里翻滚?不是说孩子快生出来时是头朝下的么,石榴不会难产吧?

他预感不妙,突然起身跑出去,来到旧院子里敲门,“大嫂!大嫂!你赶紧去把附近几个村里的接生婆都找来!大哥,你去镇上找魏大夫!快,石榴肚子疼!”

葛桃花被惊醒了,“二弟,石榴这不是还没到日子么,还有十几二十日啊!”

钱枫急道:“快去找人吧,别再啰嗦了!”

葛桃花和钱桐都一骨碌爬起来,边穿衣裳边奔跑着去找人。

杨氏和钱老爹也起来了,钱枫又安慰他们说没啥事,就是担心石榴会提前生娃儿。说完这些他慌忙再跑回来,这时石榴已经是满头大汗了。他将石榴抱上床,轻轻地为她揉着肚子,可是石榴越疼越剧烈,渐渐地已经说不出话来。

半个时辰后,接生婆和大夫挤了一屋子,这时已经不忌讳什么男女了,因为石榴难产,孩子是头朝上脚朝下,加上孩子块头大,根本生不下来。魏大夫给石榴配几味药喝了,接生婆也都在努力,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仍然没能把孩子接生出来,这时已经有两位接生婆怕出事,开溜了!

接生婆们的意思是,要么是母子俱亡,要么是大人死,小娃儿能活。反正无论如何,石榴是保不住性命了,因为她现在已经昏迷过去了,想再醒来几乎不可能。

最后她们给石榴的下身开了很大的口子,才把孩子给拉了出来。孩子虽然没有响亮的啼哭声,幸好还是有呼吸的,是个女娃儿。

钱枫扑在石榴的身上哭得岔过气了,大家只好将他抬着去另一间屋。在抬着的过程中,他忽然又醒了,在自家门口和那些人推搡来推搡去,他要一直看着石榴,要等她醒来跟她说说话,可是大家怕他把自己给哭死了,不让他进来。

这么一推来一推去,钱枫不小心摔倒,脑袋一下撞在了门槛上,一命呜呼!所有人都吓傻了,现在哭得要岔气的是多多和满满,还有杨氏和钱老爹了。

次日一早,当贾大胖知道这事时,当场吓晕过去,等他醒来,惠儿竟然生了!惠儿本来要过好些日子才生,但听到如此噩耗哪里还撑得住,当日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杨氏万万没想到,她为自己和钱老爹准备的两副棺材竟然给儿子和儿媳用上了,想到当初钱枫想把两副棺材抬到地窖里去,她没同意,现在是追悔莫及。

她在想,或许这就是命吧。

钱枫感觉自己好像是摔死了,可是为什么现在还能听到声音,还是婴儿的哭声,吵闹得很。他使劲睁开眼睛,歪着脑袋一瞧,发现一个大胖婴儿躺在他的身边,在那儿敞着嗓门大哭。

他不禁怀疑,他到底死没死啊!

还有石榴,你真的死了么,你还没来得及和我说道别的话,我也没来得及把那个秘密告诉你,老天爷为何要让我们这样分开?

想到这儿,他就心碎地大哭起来。

“大胖,咱们赶紧进去,两个娃儿都哭了。”

钱枫吓得身子一缩,嗓子眼里一梗,这是什么声音?惠儿在说话?

这时他又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见惠儿和贾大胖走了进来。这时钱枫才恍然大悟,这间屋子他很熟悉的,是贾大胖和惠儿的卧房!

惠儿双眼红肿,她走过来将旁边那个大胖婴儿抱起来亲了亲,哑着嗓子说:“大胖,咱们把石榴的娃儿抱过来养,就要当自己亲生的闺女一样养,可是我年纪大了,没有奶水怎么办?你瞧,她哭得这么厉害,肯定是饿坏了。”

贾大胖擦着满脸的泪,说:“没事,磨出来的米糊糊也一样能养活孩子。”

忽然,贾大胖灵机一动,“要不…找两位奶娘过来如何?钱枫和石榴不在了,咱们一定要将他们的闺女养得白白胖胖的才行,否则我心里难受。”

贾大胖说话时又流了一通泪,然后走过来将钱枫一下抱了起来,吓得钱枫直嚷:“大胖,你抱我作甚?”

在大胖听来,其实是他的儿子受了惊在大声啼哭而已,他赶紧哄道:“别怕别怕,我是你爹,你有啥好怕的?儿子,你是喜欢喝米糊糊,还是喜欢吃奶?”

钱枫胆都快被吓破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婴儿,还是贾大胖的儿子,这是作孽啊!

钱枫忽然闭上眼睛,不哭了,他希望自己的这个梦赶紧醒过来,他不要给贾大胖当儿子!

结果他没醒过来,却是睡了一大觉,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当他醒来时,仍是在贾大胖卧房的床上,而他和石榴的闺女这时正在欢快地喝着稀米糊。

钱枫忍不住说道:“闺女啊闺女,为了生你,你娘和你爹都丢了命,你倒是在这儿吃得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