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逞一时之快,不顾路人安危,放纵烈马,万一伤及无辜,你有几个头可以砍?”少年盯着吓得面青唇白的两人厉声说道。

“对…对不起…少侠,青弟…也不知道会…这样。”年长的马贩从惊吓中回神,连忙上前赔不是。

“我…我不知道…”小伙子受到的惊吓不小,刚才如果没有眼前的少年出手相救,那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两名马贩所表现出来的惊吓,小少年脸上的严厉有些软化,但眼神中的指责还是存在,警告道:“再有下次,谁也救不了你们。”

“是…是,多谢公子。”年长的汉子连连行礼。

“多谢恩人救得小儿性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一名妇女把刚才差点死马蹄踩着的孩子抱过来道谢。

“大娘,不要客气,快快进城吧。”余耀儿微笑着说道,然后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赖情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后,他挑动眉头,客道地说道:“这位大娘好功夫。”

赖情扑哧一笑,眼前一张脸明明是弄竹那张脸,可是表情却是继祖的,很是张扬,丝毫不见刚才的严厉。

 

第二百二十章

“我的三脚猫功夫岂能和小少侠相比,不知小少侠如何称唤?”

虽然知道眼前的少年就是继祖的儿子余耀儿,但赖情还是想要问清楚。

余耀儿眼底飞闪过一丝疑惑,这人一身粗布衣,大约与他娘上下年纪,嗯,可能比他娘要大上一些,身形利落,看样子似乎会武,但就凭刚才她飞身而来的速度来看,她内功并不高,甚至还比不过他娘。

打量完毕,余耀儿微拱手,神色端正的说道:“在下余耀儿,不知大娘尊姓大名?”

赖情嘴角微抽,大娘?她有那样老了吗?她比继祖还要小,但恐怕如今她看起来比继祖要老很多了,也难怪被人称为大娘了。

“你娘…”

“耀儿。”

正当赖情脱口而出想要问你娘可好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一道极为悦耳的声音,语气随意淡然中还有着一丝掩饰不了的压迫,听声音,似乎也是个少年。

余耀儿嘻嘻一笑:“你怎么下来了?怎么样?我刚才的举止是不是大有进步?”

傲人慢不经心的挑眉,目光却落在了赖情身上,深黑的眸瞳飞闪过一丝异光,刚才他在轿中,无意之中瞥见这人的面容?让他感到有些面熟,似乎…与他记忆里有一个人极为的相似,但事隔多年,他也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那人。

所以,他才亲自下车过来看看。

赖情感觉到背后被人打量的目光,心里一紧,不可思议的竟然感觉到了压力。

心思一动,她缓缓的回转身,随即呼吸为之一顿,眼眸慢慢的睁大,怔怔的盯着眼前的贵公子,她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是傲人。

如今长大成人的傲人,如余耀儿一样,有着父亲的外表,却是母亲的神韵。

傲人亦是如此,楚姐姐和古帝的全部优点都能在傲人身上找到。

如丝墨发简单的绾在白玉簪下,俊美绝伦的五官,出色的外表、翩翩的仪态、优雅的举止,让人不自禁倾倒叹息,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完美的人存在。

无从掩藏的高贵,与他沉静安然的神态中和,有着特有的气质。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却让赖情感觉到一股压力。

即有着古帝那样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又有着楚姐姐身上的优雅威仪。看着这样近乎于完美的傲人,赖情激动的迈步,却又止步…

“傲…”

赖情猛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泪,却无声而下。

傲人敛下眼,掩盖了眸中的复杂,真的是她!

余耀儿微愣,随即眯眼,目光锐利的盯着赖情,刚才这人脱口而出的傲…她认识皇上?而且皇上也认识她?

不留痕迹的退到了傲人身后,余耀儿略显戒备的看着赖情。

沉默了些许时间,傲人无声一笑,轻轻扬眸,俊美的脸庞朝着赖情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低沉悦耳的嗓声仿佛天籁:“情姨,好久不见。”

赖情哭着摇头,半天说不出话来,是难过,也是激动,还能从傲人嘴里听到一句情姨,她意外之余,她的心更痛更苦。

余耀儿眼中闪过惊讶,情姨?就是娘亲经常提到的那个情姨?

正大厅中,傲人端坐在首位,看着在他眼前上演的一慕,缓缓垂眸,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却有着无人看到的落寞,他想起了娘。

这些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娘离开的阴影,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人和事。

但今天遇上这个让他失去爹和娘的情姨,他的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和伤痛。

理智上,他能理解当初情姨的心情,但情感上,他不能接受情姨的所作所为。

因为她,他才失去了爹,继而失去了娘。

娘在他的记忆里,永远是那样的清晰,娘说的话,他都一一记牢在心里。

他答应过娘,一定会做个好皇帝,也答应过娘,不追究当年发生的一切,尽管他心里对这个所谓的情姨有着深深的芥蒂,不追究,并不代表他心里能够忘记。

余继祖紧紧的抓住赖情的手,眼眶微红:“这么多年了,你都跑到那儿去了?”

看着继祖,赖情也难掩激动,紧紧的回握着继祖的手:“继祖,你过的可好?”

弄竹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那儿神情不明的小主子,微微垂眸,跟在小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对于小主子的性情也有些了解,虽然他表面笑如春风,但此刻恐怕他心里也不好受。

“情姨和祖姨多年没见,难得相聚,朕就不打扰了,回宫。”他带着耀儿出宫,原本是想要出京去玩玩,没想到却碰上了多年未见的故人。

“皇上,耀儿陪您回宫。”余耀儿收到弄竹的示意,连忙跟上。

原本一直是老爹亲自跟在皇上身边保护的,但自从一年前,他终于可以代替老爹了。

至那以后,陪在皇上身边,就大部分都是他了。

傲人朝着继祖和赖情微微颌首,举手投足的优雅尊贵一览无疑,贵,而不骄,让人叹为观止。

继祖看了一眼脸色微白的赖情,心里一叹,傲人心里对赖情还是有芥蒂的。

自从晚幽走后,虽然陪伴在傲人身边不泛人,弄兰、弄梅更是成为了傲人的贴身侍女,弄菊入朝,联同伍左相,叶右相,共同辅助皇上主持朝政…

再说身边还有大东,小良他们。

但她还是心疼傲人内心里面无人看见的孤单。

所以让弄竹训练耀儿,让耀儿陪伴在傲人身边,他们年纪相差不大,对傲人来说,也是个伴。

时间匆匆而过,一眨眼就是七年了。

看着傲人如今出落的如此优秀,她心里由衷的替晚幽开心。

如果她能看到,她想必也会很开心吧?

反观十多年才再次出现的赖情,余继祖心里很沉重。

当年的伤害,让古帝和晚幽受到伤害,但赖情又何尝没有受到伤害?而且还束缚了她一生。

这些年来,赖情受的苦,她不需要了解,也能想像得到。

“皇上,祖姨亲手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不如留下来用午膳?”余继祖看了一眼赖情,试着出言婉留。

晚幽已经离开了,这个世上能解开赖情心结的人恐怕也只有傲人了。

她相信,只要傲人原谅了,赖情心里的包袱才能慢慢放下。

傲人脚步微停,淡淡的回眸,微抿的唇勾起一抹浅笑,迎着两双期盼的目光,温和出声:“祖姨有心了,但朕还有要事在身。”

赖情听着傲人的回答,心里苦笑,傲人一声情姨让她看到了希望,却也让她绝望。

她和傲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傲人没有责怪她,她该知足了。

“民妇恭送皇上。”赖情缓缓屈膝行礼道。

看着这样的赖情,继祖无声轻叹,屈膝笑着说道:“既然有国事在身,我也不敢婉留皇上了。”

傲人敛下眸,大步走出去,走在玄关处,一道冒失的身影横冲直撞的冲了进来,眼见着就要撞上他。

他身形微微轻移,避开了来人,他知道身后的耀儿一定会扶住来人。

余耀儿上前扶住了冒失闯进来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比他小两岁的妹妹余心儿。

“娘…咦,皇帝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余心儿抬头,待看清楚站立在他面前的人时,不由的惊喜出声。

傲人看着抬着头满眼惊喜看着他的余心儿,展颜一笑,温和出声道:“皇上哥哥要回宫了。”

余心儿垮下脸,早知道今天皇上哥哥要来,她就不出去玩了。

余耀儿看着自家妹妹垮下的一张小脸,狠刮了一下她粉嫩的脸蛋,取笑着说道:“怎么?看见皇上哥哥就这么开心,看见我就垮着一张脸,我哪儿得罪你了?”

傲人微微一笑,脚步没有再停留的跨步出去了。

余耀儿捏了捏余心儿的脸,连忙紧跟了上前。

留下余心儿依依不舍的望着。

“心儿,你又去哪儿疯去了,来,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情姨。”余继祖暗中摇头,这个女儿天生的疯丫头,整天都在外面跑,如果不是她强硬的规定吃饭的时间必须回家,恐怕这丫头可以在外面一整天。

“情姨?”余心儿抬起小脸,狐疑的看着赖情。

赖情收起失落的心情,露齿一笑:“继祖,心儿像你。”看到继祖的幸福,赖情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如果当年,她的孩子没有离开,那么如今是否也有耀儿这般大小?

没有错过赖情脸上的表情,继祖轻拍着赖情的手,无声的安慰她。

赖情回神,勉强一笑。

“当年你离开后,平王来找过你。”

赖情心里一震,随即若无其事的抬头:“不说当年了,对了,大东,小良可好?”看着赖情逃避的目光,余继祖微微蹙眉,但还是回答道:“小良和大东都已经娶妻生子了,赖情,当年的事,你也该要学着放下了。”“我早就放下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个人过的有多自由自在,有多…”在继祖洞悉的目光下,赖情后面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傲人,对不起晚幽,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晚幽并没有恨你。”“我知道,否则傲人也不会再唤我一声情姨,但继祖,傲人不责怪,反而更让我难受。”“我明白”余继祖叹息,傲人可谓是她看着长大的,对她也向来尊敬有加,但这也仅此,傲人的内心,却无人可以进驻。

“这次回京,就是想要看看傲人是否过的很好,顺便…去拜祭…楚姐姐。”这么多年,她一次也没有去拜祭,楚姐姐心里一定怪她吧?

余继祖看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的赖情,无奈的出声:“平王说,他会在你们曾经的家等你回去,不管等多久,我相信你不会忘记你们的家在哪里吧?”

赖情身子微微一晃,家?

“赖情,回去吧,你要逃避到何时?”“我…”赖情鼻子一酸,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痛苦。

皇宫,后山,皇陵。

傲人立在一座极为壮观的陵墓前,静静地看着,他微笑着出声道:“娘,傲人想您了。”

赖情一步一步沉重走来,站在傲人身后,看着傲人落寞的身影,心里有着噬心的歉疚。

“楚姐姐…”赖情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陵墓,心神一片空白,当年,楚姐姐离开,她远在千里之处,当她得知消失时,她震惊,悔恨,根本就没有勇气回京城。

傲人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赖情,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远方。

良久后,他才淡然出声:“如果娘恨你,真的怪你,你又何以活到今天,娘不恨你,反而希望你能幸福,因为,你是她真心对待的人之一,虽然你伤了她,但她说,她不后悔当年用你,信你。”

赖情宛如石雕一样,呆呆的站在那儿,仿佛听见,又仿佛没听见傲人的话。

“因为娘,朕依然称你一声情姨,至于其它的,你又何苦执着?”

傲人缓缓回头,先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继祖一家,目光停在了赖情身上,转身离开。

“傲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赖情猛地回头,朝着远处的身影喊道。

傲人脚步微顿,淡淡的说道:“放下吧,去珍惜我爹和我娘没办法过上的幸福吧,毕竟,你们都活着。”

如果爹没有死,娘也不可能会离开。

虽然他至今不懂得,那样超越生死的爱,究竟是什么样的,但他相信,也许总有一天,他也会如爹娘一样,爱上某个女子,到那时,或许他才能真正的理解当年发生的一切,才会明白,男女之情会何会如此让人痴狂一生。

赖情全身颤抖,幸福,楚姐姐无法得到的幸福,她还有资格去得到吗?

相比楚姐姐与古帝的天人永隔,这么多年来,她和宫清平又是什么?

而不远处,跪着的余继祖听着傲人的脚步声传来,连忙请罪道:

“请皇上责罚。”

“皇上,我娘…”余耀儿抬头,后面的话被拦住了。

“朕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记住,下不为例。”傲人漫不经心的语气,隐藏着的是王者的威仪。

“是”继祖一喜,幸好傲人没有生气。

她知道赖情想来看看晚幽,但皇陵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能硬闯,是她硬着头皮求耀儿,他才同意她带赖情私下进入皇陵。

余继祖抬头看着跪在陵墓前痛哭出声的赖情,轻舒一口气,希望赖情能想通。

沿柳村。

宫清平埋头整理着花圃园中的花草,岁月在他脸上染上了沧桑,眉宇间淡淡的忧愁挥之不散,一身粗布衣的蹲在花丛间。

突然远处一阵马啼声传来,让他全身一震,猛地回头。

赖情看着蹲在花圃中的人,泪,无声而下,她和他都老了!他们错过了太多太多!

宫清平手一抖,手中的剪刀掉在了泥地里,慢慢的起身,看着站在那儿与他对视的人,泪,瞬间模糊了双眼。

泪眼相对,恍然如梦,谁也没有出声,但她知道,这个男子是她心里最柔软的温暖。

宫清平缓步上前,不敢移开目光,走近她,颤抖的伸出手轻抚着她的容颜,她,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