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菲耸了耸肩道:“柳明月要为薛家庄的人报仇,我也不能坐以待毙。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除非她肯放下仇恨。还有两三个时辰内库就要开标了。她想找你,估计时间不够用。莫府上下因为我中毒倒下,戒备森严。你说,现在是找你重要,还是内库重要?”他眨了眨眼,忍不住得意,“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烟花信号已经放出去了。莫府的异常明天我母亲出现在内库开标现场都说明你得手了。这种情况下,明月夫人再谨慎还是忍不住要出手的。”

青儿看着他,莫若菲没有洗去药草,脸色青白却有种近乎妖孽的美。莫若菲十岁就接掌方圆钱庄,他的目的是什么?青儿心念数传,人惊跳起来,脱口说道:“你要放弃官银流通权?!”

“啪啪!”莫若菲轻轻击掌,眼里露出赞赏。林玉泉猜不到的事,青儿猜中了。

官银流通权拿到手里有三个好处。一是每年能从全国官银流通中抽取经手费。二是会有大笔官银留在钱庄周转能产生利润。三是靠着皇家的招牌巩固钱庄的信誉。以大魏国每年的收入,官银流通产生的利润绝对不会超过二百万两。竟买官银流通权,主要是买块金字招牌。

青儿好看的秀眉微蹙,小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符的精明。她一边分析思考,一边顺着思路说道:“你瞒着莫府所有人,让大家以为你中毒已深。爱子心切的莫夫人以哀兵之势对官银流通权势在必得,必然疯狂的提价。我们安排的人则和她竞价,你会在我们出到高价时放弃,叫明月山庄接下官银流通权,亏损几百万两银子。”

莫若菲以全新的眼光打量着青儿。身材苗条纤细,脑子出奇的好用嘛。她的敏锐和观察力都很强。柳青芜十六岁主管了明月山庄,看来青儿也不比她姐姐差。

他抄着手悠然说道:“你都说对了。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我猜,你们也绝不想要官银流通权。亏几百万两银子拿一年,这不是商人。你们打的主意也是把价抬高,然后叫方圆钱庄没有周转的银子。再收集银票上门挤兑。挤垮一个钱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此。没有了流水,钱庄如何周转?而且让莫府拿到了官银流通权,一年亏上几百万两银子。明年的莫府还有钱去争官银流通权吗?大伤元气之后会一年不如一年,最终垮掉。这比在内库拼抢官银流通权,慢慢叫方圆钱庄死掉来得更快。我当然要放弃。”

青儿紧握住铁栅栏,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她盯着莫若菲漂亮的眼睛一字字说:“不,你的计划远不止此。我明白了,七王爷明里答应了明月山庄,暗中却和你通了消息。是他点醒了你,给你吃了定心丸,让你放弃!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为了防止明月山庄向莫府复仇,要借机灭了明月山庄对吗?!”

天意从来高难测(19)

莫若菲笑容僵住,眼底闪过一丝狼狈。青儿清澈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他,他隔着铁栅栏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戾气爆出:“难不成让我看着柳明月报复我母亲?你们休想动她!”

青儿突然出脚,结结实实的踢中了莫若菲的要害。莫若菲痛得手一松,青儿退开几步冷笑道:“莫公子,你别忘了,我是会武之人。没事别乱摸女孩儿的脸,会出事的。”

明明被关在石室之中,她却像是自由身,看笼子里的莫若菲表演。

莫若菲痛得弯下了腰,半晌才缓过气来。他咬着牙道:“我他妈还没有娶老婆生儿子呢!”

“哈哈!”青儿大笑出声,讥讽的说道,“莫公子,你来就是为了和我分析这一仗的行兵布阵,展示自己的了不起吗?我是败在你手中,可不是你的谋略有多好。一是松柏林里你伏有高手,二是我武功不如你罢了。”

“我来,是想告诉你。你不说,我也知道。柳明月十三年前建明月山庄,对外说你们是她的女儿,其实是她的徒弟。青儿,我该叫一声青妍姑娘才对!很不巧,莫府和飞云堡的情报网联手一起查出了一件事。你可想知道你的父母在哪儿?是生是死?想不想知道怎么被柳明月收养?哈哈!”莫若菲说完大笑着离开。

青儿眼中的讥讽和冷漠终于崩溃,她扑到铁栅栏前大呼道:“莫若菲,你回来!你告诉我!”

正要拾阶而上的莫若菲回过头,*的说道:“把少爷侍候好了,就告诉你!”

他得意的耸耸肩,轻快的离开。身后传来青儿的哭声,莫若菲哼了声想,敢踢少爷我,哭也赔不起!

出了宗祠,莫若菲悄悄潜入树林。照七王爷的意思,要知道明月山庄的秘密,就得从柳青芜和柳青妍两姐妹身上打开缺口。他最后的话能否瓦解青儿对柳明月的忠心,他并无把握。

远处传来更鼓声。他加快了脚步,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目光一闪,莫若菲的身形蓦然拔高,贴着树一掠而上。

这里离不弃住的凌波馆不远。另一侧松柏林就在凌波馆背后。他看到一条身影从凌波馆闪出,轻车熟路的往母亲住的院子方向去了。天上无月,有满天星辰,淡淡星光照在那人的脸上。远远的,还能看到莫伯和巡府的护卫攀谈几句。如果不是他从凌波出来时东张西望的神秘,莫若菲也不会起疑。

他皱紧了眉头,心里一紧,难道是母亲她……莫若菲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

天意让他将计就计,在内库之争中能立于不败之地。天意也叫他算漏了母亲对薛菲的仇恨。难道母亲因为他中毒无救,竟对不弃下手了?他用尽全力往凌波馆狂奔而去,这一刻,内库,明月山庄被他通通抛到了脑后,心里只有恐慌和害怕。

天意从来高难测(20)

今晚的凌波馆给他一个感觉,安静。静的可怕。

灯光犹在,却感觉不到人气。

莫若菲飞快的冲进不弃房间,手足冰凉。

满地都是喷出的鲜血,床上,地上,书桌上。不弃似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直扑到书桌前。她手里拿着一盏兔儿灯,人事不省。

莫若菲抱起她,顾不得探她的鼻息,飞快的向自己住的院子跑去。只有林家兄妹,才能救得她一命。

臂弯略沉,不弃没有半点动静。莫若菲听到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在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对不弃不仅仅是利用,不仅仅是怜惜。他和她之间仿佛有种奇怪的联系。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不弃身上一定有他漏掉的重要东西。

仅存的理智让他绕开了护卫,悄无声息的回到院子里。莫若菲一脚踹开林玉泉住的厢房大门,低吼道:“林兄,救人!”

被惊醒的林玉泉翻身从床上爬起,点燃了灯。多年养成的行医经验让他没有多问一句话,手熟练的翻开药箱,拈起一枚金针刺了下去。

不弃头上身上的金针越插越多,足足一盏茶工夫,林玉泉才停住手擦了把额头的汗急声问道:“不弃怎么了?”

莫若菲心念一转说道:“我去安排一些事情,不巧看到有黑影自凌波馆翻出,跑去一瞧,就看到不弃躺在血泊中。她究竟是怎么了?”

林玉泉拔出一根金针,针尖带起一滴血珠。他倒了碗水,把金针放入,血一入水中,化为青碧色。他脸色灰败,人一子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说道:“好厉害的毒!迟上片刻,你见到的就是不弃的尸体。”

“她可有救?”

林玉泉突然浑身发抖,哆嗦道:“这下怎么办?王爷怪罪下来怎么办?完了,全完了。”

莫若菲暴戾的拎起他的衣领恶狠狠的问道:“我是问,她还有没有救?!”

林玉泉苍白着脸看着他,机械的摇了摇头:“有解药也迟了。金针截脉最多护她胸口一口气,几个时辰后,这口气就散了。”

莫若菲倒吸口凉气,喉间发干,顺手拿起茶壶倒了杯茶一气灌了下去。脑袋像是团浆糊,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他呆呆的看着不弃。那双明亮得像钻石的眼睛再不会睁开了?她再也不会和他斗嘴了?

“怎么办?”

两人同时问出这个问题,呆滞的看着对方。

天意从来高难测(21)

冷汗从林玉泉额间沁出。花不弃是药灵庄讨好七王爷的棋子。是药灵庄能和莫府分利的筹码。她死在莫府,自己人在莫府救不得,七王爷一怒之下会不会药灵庄会如何?药灵庄还敢妄称医术高明吗?将来还有出头之地?

莫若菲想的却是如果被七王爷查出真相,莫府的下场。

活了两世,莫若菲的心态早已经不是这副皮囊下的十八岁少年。心痛之后他恢复了理智。再舍不得这丫头,她也比不上莫府全族人的性命。

“定是暗害我的人下的手!”

“定是暗害莫公子的人下的手!”

两人又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相视一眼,彼此明白从此是一条船上的人。

暗害莫若菲的人今晚再探虚实,为了防止莫府因花不弃和七王府有瓜葛,干脆连她一并下了毒。这就是两个人心意相通的想法。

只有这样,七王爷才不会迁怒莫府和药灵庄。他只会全力对付下毒的人。他俩并不知道,这一想法和莫夫人不谋而合了。

为了明天的计划,为了不让七王爷对莫府有丝毫怀疑,当务之机是必须将花不弃送回凌波馆。明天让别的人发现她的尸体。

林玉泉迅速动手拔出了不弃身上所有的金针。莫若菲一咬牙,抱起不弃重新闪进了夜色中。

他小心将不弃放回到书桌上趴着,那盏兔儿灯上已沾得血迹,莫若菲将它重新放进不弃的手中。“不弃,别怪我。你喜欢它,年年我会烧化给你。”

说完这句话,莫若菲感觉脸上一凉,他反手一擦,竟然是泪。多少年了,他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为什么现在会无声无息的淌下来?已经是黎明前最后一段黑暗时光,他没有时间感伤。莫若菲深吸口气,环顾室内,确定没有踩到不弃吐出的血,转身就走。

这时不弃的睫毛一动,睁开了一线。朦胧中她看到了莫若菲。

不弃张了张嘴,喉咙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莫若菲就这样离开了。

原来,他没有中毒。不弃轻笑,真好。

她无力的趴在书桌上,往事点点滴滴向心田汇集。初见莫若菲时*,恨不得用一个烤红薯勾引了他。再见莫若菲,从狐狸骂到衣冠禽兽。尘封已久的记忆被他一句我曾经带过的徒弟轻轻打开,惊惧恐慌终于还是因他回马来救时化成了悲伤。

那一世,她松开他的腰往山崖下坠落时,看到他回头瞬间的脸。

这一刻,她看到了他的背影,她真想告诉他她是谁,却连一声山哥都喊不出来。

这就是命吧。命中注定,他和她相见不相识,不是同路人。

不弃缓慢的转动着眼珠,手里还握着兔儿灯。

她的莲衣客,她的大侠。她真想再看他一眼啊。那张眉目硬朗的脸,那双藏尽忍耐和无奈的深沉眼睛。在这间屋子里,他蒙着面巾化身莲衣客替她端药,他绝决地离开,像片雪花飘落在黑暗里,她在廓下只看到一片悲伤。兔儿灯孤零零挂在老梅树枝头,像他的心,只能躲在无人的角落。

“不弃,来年愿你平安喜乐。”

她仿佛听到了陈煜在轻声对她说话。不弃心口一痛,血喷在手上,她定定的瞧着兔儿灯,嘴唇微动,勾起一抹笑来。

回头太难(1)

今晚的莫府注定不会太平。

院内森严的戒备并没有吓退前来打探消息的人。先是外院一角起了火,紧接着竟有人直接用了火箭直射进内院,引发小骚乱。数条黑影几乎从莫府各个方向潜进府中。内院之中隐约听见有刀兵之声。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莫府像一张四脚不整平的桌子,按下一端,另一边就翘起来。

云琅在这个时候回到了莫府。护院大总管杨宁亲自守在了莫若菲院子外,镇定的告诉他莫若菲此时正在由林家兄妹诊治,可保三天性命。

云琅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的疑惑更重。世子陈煜仿佛早知道这个结果似的,在他去七王府找他帮忙时告诉他,不用担心,明天之后定会有解药奉上。

没有月,漫天星辰黯淡无光。

不管怎样,莫若菲无事自然是最好。他想不明白的事也*天就真相大白。云琅宽了心。不弃今晚肯定也没睡好,她会在等着自己的消息吗?

想到这里,云琅毫不迟疑的走向凌波馆。

院门虚掩。云琅大大咧咧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忍冬,灵姑!”云琅喊了声,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喊声,莫府护卫又发现有人侵入。云琅警觉起来,手已拔出靴间匕首。他望着不弃的房间眼皮跳了跳,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房门被他一脚踢开的同时,他手中的匕首叮当落地。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趴在书桌上的不弃似睡着了般的安静。

“不弃?”云琅小声喊了她一声,两步跨了过去,将不弃的头扶了起来。

她的脸苍白中泛着青,嘴角有凝固的血迹。莫若菲中毒的时候云琅着急,此时看到不弃生死未卜,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不弃,不弃!”他着急的拍了拍她的脸,手指搁在她的颈间试探。他的心跳得太急,急得他感觉不到不弃的脉搏。云琅抄住不弃的腿弯将她抱起来往外走。

“云大哥,放我下来啊。”

细若游丝的声音传进耳朵,云琅低头一看,不弃睁开了眼睛。他的心情由悲至喜,再由喜化悲,哄孩子似的说道:“不弃,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忍着,回头我买糖给你吃。”

不弃仰面躺在他怀里觉得难受。云琅的脸哭也似的难看,不弃嘴一咧笑了:“云大哥,我想和你说会话呢。天就快亮了吧?我活不到天亮。”

云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了,瞪着不弃吼道:“胡说!”

“下毒的人说过的。放我下来啊,我难受,胸口闷得很。”不弃轻咳了声,咳出口血,胸口的闷结散了些,舒服多了。

那口血喷出,屋里飘起股带着恶臭的腥气。屋里的血都是她吐的吗?云琅的腿一软,抱着不弃缓缓滑坐在了地上。他心里明镜似的,不弃中毒已深了,救不回来了。莫若菲有三天的时间,可是不弃没时间了。他用衣袖拭去不弃嘴唇上的血渍,柔声的说道:“不弃,谁下的毒,你告诉云大哥,我这就找他拿解药救你。他要不给,我打到他给。”

回头太难(2)

不弃呵呵笑了。她知道云琅也发现救不了她了。她没有回答云琅的问题,轻声说:“云大哥,出药灵庄往东走,有片乱坟岗。半山上有棵枯死的树,树下埋着九叔和阿黄。你送我去好不好?”

云琅心里一紧,硬梆梆的说:“不好。”

“云大哥,你答应我啊!我想和九叔还有阿黄在一起。”不弃扯着他的衣裳轻轻摇晃着,满脸求恳之意。

云琅没有回答,他仿佛已看到了那片乱坟岗,那棵枯死树,树下的小坟包。不,他不要不弃死。他低声哄着她说:“这世间有很多神奇的东西。不弃,你没进过江湖不明白。明明啊有的人马上就要死了。可是拿到了解药就好了。真的,我不骗你。你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我去找他。你别乱想,有了解药你就不会死了。”

不弃的回答是一口鲜血喷在他衣襟上。她闭上了眼睛,又努力的睁开,眨了眨。似乎在告诉他,你看,真的不行了。

她的脸比初见他时瘦了很多。不弃靠在他怀里,他从来没有觉得她的肤色白皙。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仿佛把她身体里的血色吐尽了,只余得一种碜白的颜色。那双眼睛明亮得能照亮屋里的黑暗,如水晶似宝石,焕发出异样的光来。

是回光返照么?云琅不敢看她的眼睛,生怕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不弃就没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终于埋在不弃的颈边哭了起来。

“云琅,真对不住你。”不弃的精神突然间变得好了,说话也利索起来。她想起那年的雪天,云琅一掌打死阿黄的时候。又想起他钻狗洞时咬牙切齿的样子,便笑出了声。“其实啊,我就是胆小了点。当时我真想一棍子打死你给阿黄报仇呢。”

“对不起。”

“没有呢。你也不知道啊。我一直骂你小贼呢,其实你和阿黄一样,对我真好。云大哥,你别怪我,他来红树庄给我送鸡腿的时候我就喜欢了他。我本来活不到现在的,他天门关救了我,在南下坊又替我挡了一箭。当时我的心跳得真快,那么冷的棉衣穿在身上都不觉得冷了。我就知道,我是真喜欢了他,心里容不下别人了。”

“只要你能活下去,喜欢谁都好。”云琅低声说道,手抱紧了她。似乎远了,就感觉不到生命在她身上燃烧的热度。

回头太难(3)

不弃颤抖着手去拉颈中的铜钱。手酸软无力,在颈边挠了半天最终只按到那枚铜钱再也抬不上去。

她脸上露出一股妩媚。像夜色中绽放的白色香花,让云琅*。他替她拿出铜钱,看到那枚莲花刻痕,他突然有了冲动:“他是谁?我去找他来!”

心头一股热血涌现,云琅想满足不弃所有的要求。

他,会来看她的。在没有人打挠的时候,他会来看她,告诉她,他是她的莲衣客。

不弃微微一笑道:“他会来看我的,会一个人悄悄的和我说话。要是我能穿着白色的婚纱嫁给他就好了。穿婚纱的新娘子可美了。”

只有丧服才会是全白的,她糊涂了,她就快要死了。云琅心里想着,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他摇了摇不弃,哽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傻丫头,新娘子都会穿大红的喜服,你以后也会有的。姑姑出嫁的时候,用了四丈阔的红锦缎,用金钱和宝石绣了凤。你喜欢,我找苏州最好的绣娘做给你穿。”

“莫夫人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不弃轻叹了口气。

她想起前世那些穿旗袍的新娘子。旗袍上用金线绣了团花,喜气洋洋。山哥曾经说她说,你身材好,穿旗袍也肯定好看。那是让她想起去山里骗婚时说的。山里很冷,山哥给她买了件大红的羽绒服,她还是冷得直吸鼻涕。莫夫人是个可怜的女人,也是山哥这世慈爱的母亲。山哥带大了她,原来这一世是要回报给他的。

不弃的心思渐渐飘远。如果再转世,她会不会投胎到一个正常的好人家?有慈祥的母亲,有爱她的父亲。她可以背着小书包去上学,结识同学,然后长大。读完高中读大学,读完大学找到一份工作。在大城市里买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和一个男孩子谈恋爱,结婚,生小孩。

云琅看到不弃的双眼由明亮转为焕散。她似看着他,眼瞳里的光在渐渐的黯寂。身上有只小耗子在乱窜,他怎么也抓不着。云琅的心一阵又一阵的紧,慌乱的摇晃着她,喊她的名字。

回头太难(4)

一股风从门口卷了进来。云琅抬头一看,屋子里已多了个蒙着面巾的黑衣人。他搂紧了不弃,随手从地上捡起了掉落的匕首,警惕的盯着来人。

“想她活,就收起你的匕首。”海伯不容置疑的走近,瞧也未瞧云琅手里的匕首,蹲下身体说道,“不弃,是我。”

他的声音拉回了不弃的神智。她看不到海伯的脸,听出了他的声音。不弃像看到亲人似的委屈,她用尽力气只挤出个笑容,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别怕,你不会死。”海伯说完握住她的手腕切着脉。片刻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慎重的打开。里面放着一颗珍珠色的丸药。他捏开不弃的嘴将那颗丸药挤破,清亮的液体带着股莲花的清香喂进不弃的喉间。

“这是解药?!”云琅惊喜交加。

只见不弃头一歪,手轻飘飘的垂落。云琅瞧得分明,手按上她的颈侧,没有半点动静。不弃死了?她就这样死了?他悲怆的挥手向海伯刺去,怒吼道:“你说你能救她的!你给她吃的是什么?!”

海伯略一侧身躲开。云琅没有再出手,抱着不弃放声大哭。

“噤声!少堡主,她没有死。静下心听我说。”海伯严厉的说道。窗户纸上已经染得层灰白色,天已经快亮了,他没有时间做更多的解释。“现在老夫能保她不死,但她身上的毒在望京城解不了。她身份特殊,若是有人知道她不死,她将来的下场会比死更凄惨。”

云琅反应过来:“你是说要悄悄带不弃去解毒?要我瞒过所有的人?为什么?你可知道七王爷要是听到不弃的死讯,会给莫府带来多大的风波?你究竟是何人?!你能救她为什么不早点来?!”

“我是能救她之人。”海伯冷笑道:“少堡主,你以为不弃今晚才中的毒吗?她已经中毒很久了。今晚下得分量更重,要她立时死去罢了。此事错综复杂,我没时间再向你解释。你若真心待她好,就记住老夫的话。不弃要尽快下葬,老夫自会带她离开。莫少爷不也中了暗算?七王爷未必迁怒莫府。老夫言尽于此,你瞧着办吧。”

窗户纸又白得两分,晨曦初现,海伯怜惜的看了眼不弃,转身就走。

回头太难(5)

云琅脑袋乱成一锅粥。不弃中毒很久了?是谁?谁下的毒?这个神秘老人又是谁?为什么要他瞒过所有人,为什么她不死下场会更凄惨?

他抱着不弃呆呆的坐着思考着。不知不觉天已大亮,阳光窗棂照了进来。云琅还是没想明白。

“啊——”房门口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

灵姑浑身发抖瘫坐在地上。尖叫声是忍冬发出来的。小丫头被房里的血迹吓坏了。

云琅木然的看过去,语气淡漠:“昨晚凌波馆发生了什么事?”

灵姑连滚带爬的进了屋,哭道:“表少爷,奴婢不知道啊。莫伯送小姐回来时她还好好的,只说困了要睡。奴婢侍候她睡了这才离开的。一夜好睡,醒了太阳都出来了。小姐怎么了?”

云琅淡淡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忍冬颤声回道:“近巳时了。”

内库已经封门开标了。云琅静静的说道:“去通知少爷,小姐中毒身亡了。问他是现在报知王府还是等内库招标完毕再报。灵姑你去,不要声张,一切由少爷作主。”

灵姑哎了声,心里慌张,出门又绊了一跤。她爬起来,提起裙子就跑。

云琅抱着不弃站起来。在地上坐了一夜,腿上酸麻,身体摇晃了下。

忍冬见状,大哭道:“表少爷,你别太难过了。”

难过?真正让他难过的是什么?他看到书桌上那只染血的兔儿灯,心里又一阵愤怒。

云琅眼中透着冷意,轻蔑的弯了弯嘴角。他低下头轻声对不弃说:“不弃,你还会回来吗?”

不弃没有半点知觉。云琅叹了口气,抱着她出了房门,吩咐道:“这里的一切都不要动。王府会来人察看的。”

将不弃放在忍冬的床上,云琅握住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说道:“打盆水来。”

忍冬拧来热毛巾,云琅专注的替不弃擦干净脸手。他从不弃脖子上解下了那枚莲花铜钱,轻声说道:“我曾经说过让你扔掉他的铜钱,你不肯。我替你还给他。”

他握紧了铜钱站起身说道:“替小姐换身干净衣裳。沾血的衣裳不要扔了。”

云琅出了房门,眯缝着眼睛看向蓝天。

蔚蓝天空中高高的飘着几只纸鸢。院子里的茶花开得正艳,桃花开得正夭。粉红粉白的花间有鸟雀跳跃轻鸣。和不弃一起扎孔明灯恍如昨天。云琅想起不弃当时的虚弱露出了惨笑。她不是病了,是已经中毒了。

可是她不说。她知道是谁下的毒,却不说。

她要保护谁?是她喜欢的莲衣客吗?亏他还热心的让莲衣客去看她。

他早就该想到,不弃怎么会认识那个神秘的独行侠。明明是莲衣客有意接近她。

不弃不肯说的人,有能力在戒备森严的莫府出入自如的人。云琅握住手里的铜钱,心里酸苦,恨意顿生。

不弃,这就是你喜欢的人?我一定会杀了他。云琅在心里暗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