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傅驰看起来会和姜迎夏很熟悉的样子?

还有傅驰那面对二人时,明显不同于面对自己的神情。

警察的职业素养让他瞬间察觉出来其中细微的差别。

“你们,认识啊?”犹豫着开口。

“不认识。”

“认识。”

傅驰和姜迎夏同时开口。

空气瞬间凝结。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同时开口——

“认识。”

“不认识。”

好嘛,两人的答案对换了一下,可还是不一样啊。

姜迎夏侧头睇他一眼。

傅驰十分委屈。

自己这不是为了顺她的意,都撒谎说不认识了嘛?

要不是因为她,他才不会调整答案。

他巴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自己和她关系匪浅,最好将她贴上自己的标签。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谈杜仲没忍住,直接笑场:“可以啊,几个月不见,你俩都会唱双簧了。行了,既然是小驰,那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你就好好跟着迎夏学习吧。”

语毕,笑着离开。

——

昏暗的房间里,老旧的钨丝灯泡泛着昏黄,傅驰从来冷硬的面庞,此刻奇异的被柔和许多。

感觉到他的松动,姜迎夏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伸出手:“今天是我在江城刑侦队实习的最后一天啦,以后别再叫我姜警官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姜迎夏,是庭北省警校学生。”

傅驰犹豫再三,背在身后捏住的掌心被汗的濡湿,稍稍撇过头,不和她过于闪亮的目光对视,伸出手指尖轻轻与她碰了一下,飞快收回,抿抿嘴:“知道了。”

如果不是奇异的读懂了他此刻的羞赧,姜迎夏一定觉得这家伙过于高冷。

发现他不好意思,姜迎夏装作没看见,态度如常:“有笔吗?”

傅驰没有多问,转身拿出自己的笔,想了想,将笔记本也拿出,一起交给她。

投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目光,姜迎夏提笔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号码:“呐,我不在刑侦队了,以后再想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把本子塞进他手中,姜迎夏没有立刻松开,继续紧握他的手掌,想要将自己的信念传递给他:“傅驰,拨开云雾见光明,一切都会好的,别放弃,永远都别放弃,现在或许会很累,但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如果有需要,记得打这个电话。”

傅驰只觉得一股灼热从被她贴合着的手背传遍全身,有点烫,却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还有点让人说不上来的眷恋。

不太适应这种亲密接触,傅驰在怔愣过后,条件反射般抽回自己的手。

许久,低低的应了一声。

“嗯。”

姜迎夏在跨出门时,敏锐的听到,瞬间眉眼弯弯。

直到许久以后,那时的老屋,那时的姜迎夏,还有她掌心的温度,仍旧会时不时出现在傅驰的梦中,陪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无边际的暗夜。

姜迎夏在那日“监视”傅驰会见买家后,一直在等他给自己打电话。

她自己的情况和傅驰差不离,甚至比他更糟糕。傅驰现在才成“孤儿”,而她已经在这样的处境中过了几年。后来偶尔想起,她那时对他特别的挂念,和两人过于相近的经历也有几分关系。

只是她远远比傅驰幸运,失去了父母,她还有许许多多关爱自己的人,尤其是住在公安大院,东家搭把手,西家帮个忙,硬是让她独自一人也能安全无忧的生活下来,更何况父母留下的遗产,队里的抚恤金,每年的津补贴,更是让她从未像傅驰这样有过经济上的烦恼。

不仅如此,她还能毫无负担的拿出一笔钱,帮他度过现在的难关。

因此姜迎夏出手帮忙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在离开傅驰家后,立即划出一大笔钱,单独放入一张银-行卡中,只等傅驰一决定,就拿给他。

可等来等去,过了两天,傅驰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

姜迎夏想去找他再劝劝,又担心他有负担,犹豫再三,还是拐了个弯,将电话打给了谈杜仲,准备从侧面打听情况。

结果却犹如夏日里的一击闷雷——

“傅驰啊?哎,我们正在做他工作呢,想让他和那边达成和解,结果这小子也是倔,说什么都不肯低头。再调解不成功,只能送检察院报批捕了。”

“什么?”姜迎夏震惊,不懂怎么才过去一周,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我们又研究了一下,觉得他这个情况确实特殊,年纪又还小,就做了江原的工作,他已经定了抢劫,马上要送去审查起诉,知道要判刑,想给家里留些钱,就和我们说,如果傅驰愿意赔偿,他就出具谅解协议,双方和解,到时候我们直接在这边结案,或者送去检方做不起诉决定就可以了,至少不会留下犯罪记录,影响傅驰的未来啊,哪知江原愿意,傅驰却拧住了,硬是不同意赔偿,现在我正在做他工作呢。”

谈杜仲是十足的头疼。在他看来,傅驰还年少,未来的人生还有很长,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能让他免于背上“犯罪”之名。

“我想申请见他……试着劝劝他。”姜迎夏握紧手机。

“什么时候?”谈杜仲知道他们年龄相近,今天会透露目前的案件进展,也是因为抱有这样的想法。

“明天?”姜迎夏不确定。

“行,到时候带份申请过来,我陪你过去。”谈杜仲干脆点头。

翌日,姜迎夏一大早就候在刑侦队外,两人快速办完手续,一起到了傅驰家。

“我在外面等着,有事直接叫我。”谈杜仲没进去,只在门口交代。

姜迎夏点头,迫不及待敲响老木门。

傅驰仍旧是那样一身装扮,已经洗过太多次,导致裤脚泛起毛边的黑色休闲裤,还有那件在他消瘦的身上,显得越发宽大的白衬衫。

开门见到姜迎夏,他有一瞬间的怔愣,应该是没想到会见到她。

这些日子他被限制的越发严格了,除去上学,只能呆在屋子里,既不能见人,也不能随意打电话,一切活动都需要进行报备。

姜迎夏难得见到他呆愣的模样,笑着在他眼前挥挥手:“过早没有?我在路口买了点吃的,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有热干面,还有豆皮,一起吃?”说着扬扬另一只提满东西的手。

傅驰随即反应过来,拧着眉,却仍旧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一言不发,转身朝屋内走去。

姜迎夏连忙跟在他身后,走进这间并不陌生,依旧狭小的屋子里。

傅驰没有说话,却动作利索的拿出一个小凳子,放在她身侧,又将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动作神态十分认真。

姜迎夏则将自己带来的早点一一拿出来打开。

两人都不言语,动作却默契十足,围绕在其中的氛围也很和谐。

直到沉默的用完早餐,一起将屋子收捡干净,姜迎夏才捧着他给自己倒满热水的瓷缸开口:“和解的事我听说了,你是怎么想的?”

傅驰见她一直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不自在的侧了侧头,避开对视:“我不愿意。”

姜迎夏放下瓷缸,拉着凳子前移了一点,离他更近,追根究底:“为什么?”

傅驰对这样近的距离有些不自在,可心里又有点不服输,觉得自己如果后退,就像是示弱了,于是保持在原地没动,像是在掩饰心中的不自在,表情已经是明显的不耐:“我凭什么给他赔偿?明明是他抢劫我,我还要赔偿他?”

“他要被起诉了,等判决下来,他会去坐牢,这是他要为自己行为负的责任。” 姜迎夏试图让自己更有说服力一些,“他有他的刑事责任,你也有你的。傅驰,同意和解吧,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第25章

姜迎夏和傅驰两人都没说话。准确来说,是姜迎夏摆出了一副不乐意搭理傅驰的样子。

而傅驰对姜迎夏,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既然看出她不想理自己,也就不去开口讨嫌。

陈末见二人之间明显有事,不愿留下,于是道了声再见,离开这间气氛过于古怪的屋子,一路小跑追上谈杜仲。

“谈队。”陈末指指身后的办公室,八卦的没有一点人民警察的样子,“他俩什么情况啊?我瞅着跟闹别扭的小情侣似的。”

谈杜仲一向活的粗糙,尤其是对感情方面极其不敏感。看着他这暗含兴奋的小神情,剑眉深皱,一巴掌重重拍向陈末后背:“瞎说什么呢?人家两个是正儿八经的姐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吧,但他们可比好多有血缘关系的感情更亲密。

“啊?”陈末震惊了,“表姐弟啊?”没听说姜迎夏还有个弟弟啊。

“堂姐弟!”谈杜仲直接熊他,“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怎么办案子的时候没见你用上这份刨根问底的劲头呢?”

“谈队,我去办案了。”眼见他没了好脸,陈末直接溜号走人。

两人都没掩盖声音,刑侦队老旧的办公楼也没有隔音功效,姜迎夏和傅驰在办公室里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摆出的生气模样,此刻再也维持不住。她直接笑出声,柳眉挑起,满眼戏谑:“表弟。”

随着这个笑容展露,她嘴角的两个梨涡显现,衬的她眼波流转之间,娇俏又明媚。

这可真_他_妈撩人。

傅驰心跳慢了半拍,随即垂头,掩饰自己的异样:“我才不是你表弟。”

随后来立即转移话题:“拖把呢?就只看见笤帚了。我给你办公室打扫一下。”

“拖把在男厕所。”姜迎夏已经习惯了他这勤劳的小蜜蜂模样,“今天才过来?休息一会儿吧,明天再弄。”

傅驰摇摇头:“我不累,你在这坐着,我去拿。男厕所还是在以前的地方吗?”

这话说完,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果然,一看姜迎夏。她整个人都有些晦涩难明。

“迎夏?”傅驰迟疑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失误。

“嗯,位置没变。”姜迎夏说完,努力对他笑了一下,仿佛之前的异样从没存在过。

傅驰提着透好的拖把回来,姜迎夏正在收拾桌子。尽管她极力掩饰,作为表演专业优秀学生,同时也是影帝的傅驰,仍旧第一时间看出了她的不自在。

干脆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臂。

“什么?”姜迎夏不解的看他,“怎么了?刚刚磕到手了,我看看。”

傅驰很少见到这么不在状况的她,只觉得可爱异常,哑然失笑道:“姜警官,我要帮你做卫生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折一下袖子?”

姜迎夏这才反应过来,老脸一红。嘴上数落他:“江城的天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入秋了,可除了早上有点凉,其他时候温度和夏天没什么分别,你还穿长袖衬衫,热不热?”

可手上却依言,帮他解开手腕的袖扣,仔仔细细将袖口向上折。

傅驰目之所及,是她温柔的动作,耳边是她絮叨着关心的话语,突然就觉得,这样真好。

卷起了衣袖,傅驰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尽显,这在他拖地使力更加明显。

姜迎夏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怎么了?”正辛勤劳动的傅驰察觉到,抬头看她。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姜迎夏单手撑头,眼里带着担心。

傅驰将拖把杆靠着桌沿,两步走到她身前,蹲下身,仰头看她:“你担心我啊?”

姿态乖巧的让人想胡撸一把。

姜迎夏也是这样做的。

摸摸他头顶:“硬硬的。”

傅驰今天为了给头发定型,特地喷了一头的发胶。

见她这嫌弃模样,又做坏的蹭蹭她掌心:“嗯,以后不用了。”

掌心被他头发的硬茬扎的微痒,姜迎夏笑着往后缩手。

见她笑了,眉宇间的担忧也散去许多,傅驰才认真看她:“都过去了,我没事的。这里有什么来得来不得的?”

姜迎夏只抚了抚他的额头,眼睑下垂,遮住里面的愧疚,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

傅驰家的老宅里,沉默蔓延,一室宁静。

半响,傅驰终于将错开的目光放在姜迎夏身上,不再回避和她的对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被起诉的话,会判多久?”他在出事后,第一次问出徘徊在心底许久的问题,背在身后的手掌僵握成拳,连脊背都绷的笔直。

“半年到一年。”姜迎夏回忆着最近一年,江城市类似案件的量刑,给出自己的估计。

闻言,傅驰绷直的脊梁稍微弯了弯,一直悬在他头上的重剑,此刻终于落下,心中有了底,即便仍旧沉重,却不再如之前那样迷茫了:“回去吧,我不同意和解。”

说罢便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卧室走去,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傅驰——”姜迎夏追在他身后,迎接她的却是重重关上的房门。

她敲敲门,里面不再有任何动静。姜迎夏着急的像个无头苍蝇,却在无意间看见立在客厅中央的黑白照片,还有摆放在前面的瓷盒。

姜迎夏再次敲门:“傅驰,和解的事先不谈,傅奶奶下葬的事,钱我已经准备好了,昨天还去过树葬的公墓——”

话语未毕,门终于再次打开。

傅驰看着她焦急的表情,很少有波动的心被击起些微涟漪。

“两倍,所有的费用,我以后两倍还你。”现实由不得他不低头,眼前这样的情况,他是没有继续卖房的可能了。

姜迎夏闻言顿了一下,随即道:“放高-利-贷也没这种放法,就和之前说好的那样就行。”

傅驰垂头:“我可能没办法自己去办这些后事了——”

“我去。”话还没说完,就被姜迎夏打断,“我下午就去买墓地。”说罢尝试着再次开口,“同意和解吧,结束以后,你亲自去操办下葬。”

回应她的是傅驰近乎叹息的低音:“是我不孝顺,以后出来了会去奶奶的树前下跪,让她原谅。”

“傅驰——”姜迎夏拉长尾音,劝解意味十足。

“麻烦你了。”傅驰说罢撕下课本扉页,在空白处写下一份收据,交给姜迎夏,“我保证,一定会还清这张欠条的。”

看着他眼睛里的乞求,姜迎夏叹了口气,为了让他安心,伸手接过。

“谢谢。”傅驰如释重负。

回程的路上,姜迎夏一直沉默。

谈杜仲侧头瞧她一眼,看出她的情绪低落:“这又不怪你,我们会继续做他工作的。”

“多少钱?”姜迎夏问的突兀。

谈杜仲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什么?”

“江原要求赔偿多少钱?”她从傅驰关上门后,就一直在脑中不停回想两人对话。

一句一句,反复琢磨。

终于发现可疑之处,他问了可能的刑期,最终做出了拒绝和解的决定。

那是他权衡后的决定。

傅驰在权衡什么?

姜迎夏觉得自己大概找到了原因。

谈杜仲没想到她会这样跳进,却仍旧给了答案:“十万,江原提出的赔偿金额是十万,我们认为还可以继续谈,有降低金额的空间,但傅驰态度是,根本没有谈和解的余地……”

他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却已经无法进入姜迎夏的耳朵了。

此刻,整个世界都被她屏蔽了,只有心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对于一些富裕的家庭,掏出十万块钱,换取一个无罪,是一笔无比划算的买卖。可对于现在的傅驰来说,这无异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笔钱对他来说太多了。

所以他选择拒绝。

他觉得自己一年的自由,不值十万块钱。

“回去。”姜迎夏热切的看向谈杜仲,“我知道原因了,回去找傅驰,我再和他谈谈。”

谈杜仲见她神色坚持,即便心中依旧认定她会无功而返,却还是败下阵来,回转了方向盘。

姜迎夏几乎是一路冲到傅驰家门口的。

重重的敲门声显露了她的焦急。